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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再来一次-第七部:超越时代的悲哀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Dec 3 21:24:14 1999), 转信
再来一次-第七部:超越时代的悲哀
我吸进了一口气道:“就是将那两个少妇吓得昏了过去
的那个?”
“是的,他已能使用文字,但是由于发音系统的不同,他
无法讲出我们的话来,但是他有他自己的语言!”蒙博士兴
奋地说。
“他一个人的语言?”
“那有什么关系?一个人一种语言,和一亿人一种语言,
有什么不同,都是人类语言的一种。”
我苦笑了一下:“对不起,请恕我不能理解,因为我是这
时代的。”
蒙博士道:“你知道他在吓昏了那两个少妇之后,说了
什么?他说他几乎没有力量跑回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头上
长着金色的鬈曲的毛的怪物--那就是那个美丽的金发少
妇。”
我忽然有了一种想笑的感觉,可是,我的喉头发干,却
一点也笑不起来。
蒙博士道:“我们看他的样子怪,他看我们的样子,也一
样怪,他也几乎昏了过去!”
我叹了一声:“可是,这究竟是我们的世界,对不对?地
球是属于我们这样的人,而不是属于他们那样的人,对不
对?”
我连问了蒙博士两声“对不对”,蒙博士却大摇其头,
道:“为什么?是我们的人数多么?如果以数量来说,地球上
最多的是细菌,地球应该是细菌的世界了?”
蒙博士的话,在我听来,全是强词夺理!
然而,我却又难以去和他辩驳,因为在逻辑上,他总是
占上风。
我又呆了片刻,蒙博士再度发出他的邀请:“你去看看
他们,你就会承认他们是人了!”
我心中在急促地转着念,我要用什么方法,来制止这种
事继续再发展下去。
我现在还想不出办法来。但是我一定会有办法的。至
少,我现在应该和蒙博士在一起,而不应该和他离开。要不
然,他只怕又会失踪了。
然后,我可以找机会和我的那位朋友联络,叫他告知警
方人员,一起前来 !
所以,在我考虑了一下之后,点头道:“好的,但是我想,
我永不会承认他们是人 !”
蒙博士打开了车门,我上了车,坐在他的身边,他的车
子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便已驶进了围墙。
围墙内是一个相当大的花园,我发现沿着围墙,是近二
十间石砌的屋子,那些屋子十分矮,不会超过七尺高,当我
跨出车子之际,我看到在其中一间屋子中,有一只怪物,在
慢慢爬出来。
那怪物的样子,像一只鞋子,可是它足有四尺长,它有
许多足,有两对眼(我猜想那是眼),它的颜色是一种异样的
紫姜色,当它看到蒙博士的时候,它发出一阵如同咀嚼似的
声音来。
我完全僵住了!
在那刹间,我几乎一动也不能动,但是我相信,我曾见
过它的照片,它现在显然长大了,但是却也更可怕了!
博士向他挥着手,发出一连串我听来毛发直竖的声音,
那怪物立时迅速地爬了回去,直到它消失在石屋中,我才透
出一口气来。
我立时尖叫了起来:“那样的‘人’!”
蒙博士转过头来,他神情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看他的形状像什么?”
我喘着气,道:“他不像什么,他根本不是什么!”
蒙博士却仍然追问:“我本来也不知道他像什么,但是
如果你熟悉生物的进化史,你一定可以看出,他和人类的老
祖宗的面目是一样的。”
我张大了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蒙博士继续道:“你还想不起来么?它的样子,和化石上
的三叶虫相比较,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三叶虫 !在寒武纪、志留纪曾经是地球上主要生物的三
叶虫 !
不是蒙博士提起,我很难将那怪物和三叶虫联想在一
起,但是现在,我也决不会怀疑那怪物和三叶虫有什么多大
的不同。
我张大了口,我那样子一定像是一个傻瓜,而在刹那
间,我几乎也不能说什么,我只是“啊,三叶虫,啊,三叶虫。”
似乎除了那四个字之外,我已丧失了讲别的话的能力。
蒙博士道:“是啊,你觉得它们两者相像了?这不是太奇
妙了么?一个人,在他的生命用某种方法,回到原始状态之
后,再来一次,他的样子会和以前不同,可是不论怎样变,还
是变不出人类远祖形状的范围。”
我仍然在叫:“啊,三叶虫。”
我又讲了好几次之后,才问道:“人是由三叶虫变来的
么?”
蒙博士道:“从现在这种情形看来,那可以肯定,只要我
拿出这个例子来,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驳得倒我的理论了。”
我道:“那么……你其余的人呢?”
“他们一定也像各种人类的远祖,地球上最早存在的生
物,早已进化了,他们甚至不像三叶虫那样,留下了大量的
化石,所以他们的形状,根本不为人所知,但是,生物在逐渐
演变进化中,一定曾经过那几个形状。”
我突然叫了起来:“我看到过其中的一个,那……像是
阿米巴虫 !”
蒙博士道:“你说得对,他十足是阿米巴虫,他会随时改
变他身体的形状,你可想见见他?”
我连忙摇着手,蒙博士又道:“阿米巴是原始生物,当然
阿米巴的体积十分小,可是你别忘记,生命再起源时,两个
细胞的结合,也和常人一样大小!但是他只不过有着阿米巴
的外形,他的内脏和脑部,和我们是一样的,他是一个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我挥着手,我想说什么,可是我实在说不出什么来。蒙
博士忽然问道:“你养过金鱼?”
我总算讲出两个字:“养过。”
“有过繁殖金鱼的经验?”
“有。”
“你有研究过遗传因子对金鱼的影响?”
“当然没有,我养金鱼只不过为了欣赏它们的美态!”
“你觉得金鱼美丽么?”蒙博士再问。
这个问题,实在是最没有意义的了。金鱼自然是美丽,
不但中国人知道,日本人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金鱼的
美丽。
我瞪着眼,并没有回答蒙博士的问题。
而蒙博士也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一定
觉得金鱼美丽,但金鱼是鲫鱼变成的,金鱼和鲫鱼的差异多
么大?金鱼看鲫鱼,就像我们看三叶虫一样。”
我仍然不出声,蒙博士的话,多少有一点道理,有几种
品种的金鱼,体型上和鲫鱼的形状,相差之大,不可比拟,也
使人难以想象。
譬如说,凤尾翻鳃珠鳞绒球紫虎头,那是一种极罕见的
金鱼,它的形状,和鲫鱼简直完全不同 !
蒙博士又道:“如果是有成功繁殖金鱼的经验,那么你
一定知道,不论什么品种的金鱼,鱼卵经过孵化之后,一大
部分小鱼的形态是和鲫鱼一样的!”
我点着头,因为蒙博士讲的是事实。
博士再道:“那就是原始遗传因子的作用,不论金鱼变
得多么厉害,但是它们的下一代中,总还有一些保持着原来
的形态!”
我道:“照你的理论来说,人会生下像三叶虫一样的婴
儿?”
“当然不会,人比鲫鱼进步得多,但是遗传因子的作用,
十分神秘而不可捉摸,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忽然有了影响,
人不会生出像三叶虫一样的婴孩,并不表示遗传因子不存
在,只不过因为某种因素,压抑了它的作用而已。”蒙博士说
得十分简洁。
我呆了片刻,才道:“那么,你意思是,当接受了那种注
射之后,潜伏在人类体中,几千万,几万万年的遗传因子,忽
然又活跃了起来。”
“是的,所以,再发育长成的人,接受了人类最远祖先的
遗传,他们像三叶虫,像阿米巴 !像我们完全未曾见过的古
生物或是像一个本来要用显微镜才可以看得见的微生物,
变得如此多姿多采!”
我不禁发出一下呻吟声来,苦笑着重复着蒙博士的话:
“多姿多采!”
蒙博士道:“自然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在科学上的价值,
无可比拟?”
我忙道:“我一点也看不出。”
“唉,你这个人,”蒙博士摇着头;“你真看不出?不必多
久,世界上最受人注意的模特儿,不是美女,而是几位三叶
虫女士,我们都知道三叶虫,但是我们所知的三叶虫的形
状,是从化石上模拟下来的,而这位女士,却是真正的三叶
虫,全世界有多少实验室,多少高府要争着聘请她!”
我发觉我已没法子再和蒙博士说下去了,我不是说他
讲的话不对,他讲的话很对,那些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物,可
能会比任何美女更吃香,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接受他的这种
观念。
我和他一起停在屋子的门口,他请我进去,但是我却只
是站着。
我道:“我要走了。”
蒙博士摇着头:“你不能走,你一走,我又要搬家了,现
在我不想搬家,因为他们都长大了许多。”
我摊着手:“你可以将这一切公开 !”
“还不到时候,朋友,”蒙博士说:“哥白尼说地球是围绕
着太阳转的,他被烧死了,因为他的观念,超越时代,我也是
一样!”
蒙博士不断摇着头,又道:“如果现在我将一切公开,我
也一样会被现在的法律处死,虽然在几百年之后,这又会被
当作是历史上的反动,但现在我的死,却绝不会有人同情,
正像哥白尼被烧死,甚至是出于社会的压力一样的道理。”
我心中叹了一声,因为蒙博士若是被法律处死了,我一
定拍手称庆,但照他说来,这样的事,如果成为历史,那就会
被认为是野蛮了。
我无法知道像蒙博士的预测是不是会成为事实。但是
我却至少知道,他举的那个例子是对的。现在,我们看哥白
尼被烧死,自然是一种野蛮,但是在当时,却被认作是理所
当然的事。
蒙博士突然伸手,按在我的肩头上,他的声音,也变得
十分诚恳,他道:“所以,卫先生,就算你不能帮助我,也请你
不要阻挡我,在现代人的眼光中看来,我是一个怪人,但是
历史的新一页,总是要留一个人来首先创开的,是不是?”
我叹了一口气,在刹那间,我的心中乱得可以。
我绝不是一个没有决断力的人,相反,我的决断力还十
分强,但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却决不知该如何做才
好。
我原来的意思,是一定要阻止他再做下去,然后,再将
他创造出来的那些怪物毁掉。
但现在,好像蒙博士已说服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我呆了好半晌,才道:“那我首先要听听你的计划,你今
后的发展计划怎样?”
“我自然已停止了对老人的试验,我在经过了十九次的
试验之后,知道在生命再来一次之时,仍要维持现代人的外
型,机会实在太微,而我也没有法子去抑制突如其来的遗传
因子的影响,因为直到如今为止,遗传因子根本不能捉摸。”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那么,这些怪人……”
蒙博士道:“我将使我的下半生,致力教育培养这十九
个人。”
我苦笑了一下:“你倒说得容易,他们的样子……你想,
你能带他们出去公开活动么?他们一露面,就会引起极度的
混乱,然后就被杀死。”
蒙博士叹了一声:“这就是我最大的难题,所以,这里也
不是我长期居留的地方,我计划搬到中美洲洪都拉斯的丛
林中去,你知道,在原始丛林中,不会有什么人,他们也就不
会被人家发现。”
我呆了半晌,又道:“那又怎样呢?”
“我可以使他们受教育,使他们繁殖,他们已有十九个,
而他们的生长速度十分快,可能他们的生命比我们短促,但
是他们的人数一定会渐渐增加,增加到我们要承认他们是
人为止 !”
我伸手扶住门口,夏威夷的阳光,本来十分柔和,但那
时,我却只觉得阳光刺目得很,我竟然有点目眩头晕的感
觉。
我实在难以想象如果真的照蒙博士的话去做,世界上
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这种怪得令人一见就要作呕的
人,即使越来越多,但他们想要现在的人类承认他们是
“人”,只怕也不可能!
如果他们的数字还不够,那一定轻而易举被消灭,世界
各国的纷争虽然多,但是在消灭那样的怪物这一点上,一定
可以取得史无前例的各国通力合作!
而如果他们的数字已够多了,而且也有了武器的话,那
么,这该是地球上大浩劫了,要和那种怪物和平共处,承认
他们也是“人”,要经过什么样的争斗才有可能?
那自然不是我的胡思乱想,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排他
性,人有思想,所以排他性更是根深蒂固,我们不妨看看,直
到现在,人类号称已进入“文明世纪”好多年了,但是多多少
少白人,在心中仍然否定黑人的“人”的地位!
连白人和黑人之间,尚且如此,将来在人和那种怪物之
间,怎能融洽共处?
我一面想,一面摇着头。
蒙博士的手一直放在我的肩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诚
恳,仿佛有一种催眠的力量,他道:“你一定肯答应我的,是
不是?我这个月内就走,从此之后,我不会在文明社会中出
现。”
过了半晌,我才问他:“博士,你觉得那样做值得?”
蒙博士叹了一口气:“我非那样做不可,卫先生,在母亲
的眼中,每一个孩子都是美丽的,这十九个生命,全是我一
手培养出来的!”
我更难以下决定了,蒙博士如果照他所说的那样去做
的话,那么他的牺牲极大,那甚至相当于全诚的宗教信仰者
对宗教的牺牲。
因为照他的计划,他必须和文明社会隔绝,此生此世,
就和那些可怜的怪物为伍。
一个人对他自己所做的事,具有那样的牺牲精神,那
么,不论他所做的事是如何怪诞,总值得他人尊敬,他已决
定那样做了,我怎可以再去破坏他的计划?
所以,我在呆了半晌之后:“你还有几个助手,难道他们
也和你一样?”
“是的,他们一共五个人,四男一女,加上我六个,我们
都决定了。”
我叹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一个月之内。”蒙博士回答。
我又望了他一会,才道:“好的,到时候,我来替你送
行。”
蒙博士摇着头:“不必了,我会悄悄地离去,不想惊动任
何人。”
我已经转过身,向外走去,蒙博士也不阻拦我。
当我走出那两扇铁门,回头再去看那高得异样的围墙
时,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我可以说是个很固执的,怎么忽然间,我会改变了原来
的主意呢?难道我真认为蒙博士做的事是十分伟大的?
我心中感到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心中的这
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和我的思想,完全格格不入,但我
却又不能不接受这事实。
我一直向前走着,直到来到了海滩边上,望着碧蓝的、
一望无际的海洋,我仍然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在海边站了多久,在思绪混乱的时候,时间过
得特别快,快得莫名其妙,直到我想不应该再那样呆立下去
时,已经是幕色四合了。
我沿着海滩走着,住宿在海边的一个小旅店中,第二
天,几乎一天没有出门,第三天,我才又不由自主,来到了蒙
博士的住所之外。
正当我决定是否应该去见蒙博士的时候,忽然有人在
我的身后大叫一声:“嗨!”
我回过头来,站在我身后的是布朗先生,他正满面笑容
地望着我,我向前指了一指:“我想到教授的家中去拜访
他。”
布朗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道:“你去拜访他?他已经
搬走了啊 !”
我也吃了一惊,我知道蒙博士是会搬走的,但是他说是
在一个月内,我不知道他那么快就会搬走,只不过隔了一
天!
我忙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夜,和昨夜,他们好像习惯在夜晚搬家,吵得没法子
睡,我和几个邻人曾一起去向他们提抗议,但他们之中,似
乎没有人爱说话。”
我道:“你可曾看到什么怪的东西?”
布朗睁大了眼:“你那样问,是什么意思?怪异的东西?
指哪一类的东西而言?”
我道:“譬如说--”
可是,我只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口,我摊了摊手:“没有
什么,算了!”
因为,我发觉即使我再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布朗曾看到那些怪物的话,他一定不等我问,就会讲出
来的。
布朗对我,十分好感,他见我不再问下去,便又絮絮不
休地告诉我,他已用那一万美金,订购了一艘有着透明底的
游艇,在那艘游艇之上,将可以看到美丽的夏威夷海中的一
切生物!
他津津有味地讲着,但是我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随
口敷衍了几句,就和他告别了。
我并没有在夏威夷再住下去,当天下午,就启程回家,
然后,我足足睡了十五小时,才和白素将我在夏威夷的遭
遇,讲了一遍。
当天晚上,我和白素去听一个民歌独唱会,当听众高叫
“再来一次”之际,我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毛发直竖之感!
当然,像许多故事一样: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
蒙博士和他的助手,以及那些形状可怖的“人”,至少,到目
前为止,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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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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