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worl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dir (骗子), 信区: SFworld
标  题: 蜂云(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Dec 19 14:51:24 1999), 转信

第八部:装死求天葬

--------------------------------------------------------------------------------

    我的心目中自然十分焦急,因为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但是锡格林都还不相信,却还要
将我留在这里,这不禁使我勃然大怒。
    我一声吼叫,陡地踏前了一步,挥拳击向锡格林的下颔,锡格林绝料不到我竟然会有这
样的举动,他一侧头间,我的一拳正击在他的面上。
    锡格林仰天跌倒,我跨过了他的身子,夺门而逃。
    可是这里乃是一国的情报本部,如果我能够冲出去的话,那倒是天下奇闻了。我才到了
门口,迎面一排武装人员便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还想孤注一掷时,锡格林在我背后大声叫道:“荒唐,卫斯理,这太荒唐了,这绝不
是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也明知再闹下去,对我是绝对不利的,我转过身来,道:“好,那你至少再让我和杰
克中校通一次话,我要使他相信这一切。”
    锡格林抚着右颊,道:“好的,你可以再和杰克通一次话。”接线生又忙着呼叫着各地
的电话局,十分钟后,电话又接通了。
    我一把抢过了电话,道:“杰克,你听着。”
    杰克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你甚么时候才肯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粗话,道:“你听着,我现在离你几千里,是在一个国家
的情报本部之中和你通无线电话,我绝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曾经见过陈教授,他告诉我,那
五个死人,可能变成危害全人类的怪物。”
    杰克迟疑了一阵,道:“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我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死了,你去看他们,开掘他们的葬地,将他们火焚,不要留下
一些残骸。”
    杰克无可奈何地道:“好,他们会变成甚么?是吸血僵  么?开掘墓地的人,要不要悬
上十字架?”
    我大声道:“你祈求上帝,当你掘出死人的时候,他们还未曾变成怪物,你就可以保全
性命了。”
    杰克停了片刻,道:“你如今有自由么?”
    我正想回答他,可是锡格林已自我的手中,将电话抢了过来放下了。
    我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杰克问我是不是自由,我没有回答,便突然截线,杰克虽然固
执,却还不是白痴,他自然可以知道我的处境如何的。
    我刚才虽然没有说出我是在哪一个国家的情报总部之中,但是我相信杰克一定知道事情
和G有关,当然他也可以知道我是在甚么地方。
    然而这又有甚么用呢?为了我,总不至于动用国家的武力吧,看来我要求自由,还得靠
自己。
    我正在呆想着,锡格林已带我出去,到了一间十分华丽的套房之中,当晚,这个国家身
材矮小、精神奕奕的总理亲自接见我。
    这个总理对我的一切知道得十分详细,有些连我自己都已忘记了的事,他却反而提醒
我。
    他和我一直谈到了天明,虽然我连连打呵欠,示意我要休息,他也不加理会。
    这位总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却听出他的意思,只想我作为雇  兵团性质,出我高
酬,为他们国家的情报总部服务。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听到后来,只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侧着头打瞌睡,他是甚
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见到了不少要人,他们都由锡格林陪同前来。而在这几天中,我也
想尽方法要逃走,却都没有结果。
    我居住的地方,从表面上看来,华贵得如同王子的寝宫一样,但实际上却是一所最完美
的监狱,到处是隐藏着的电视摄像管    它们的红外线设备,使我的行动,不分日夜,都受
着严密的监视。
    除此之外,还有传音器、光电控制的开关    只消我走到门前或者窗前,一遮住了光
源,便会有铜板自动落下来,将去路挡住。
    一连四天,我被囚禁在这所华丽的监狱中,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第五天早上,锡格林破例地一个人前来见我。
    我一见了他,便立即闭上了眼睛,道:“今天你带来的是甚么人?是司令还是部长。”
    锡格林道:“今天我没有带人来,我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锡格林继续道:“这几天来,我们连续不断地收到了杰克中校的
广播,他是利用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通用波段向你说话的。”
    我连忙欠身,坐了起来,道:“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杰克说些甚么?”
    锡格林道:“我怕你知道了之后会失望,虽然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却没有刺激。杰克
的广播词说:卫斯理好友,我们的五个朋友都正常,你的猜疑证明你是一个狂想家。”
    我呆了半晌,道:“你有没有向陈天远教授提及过这一点?”
    锡格林点了点头,道:“提及过。”
    我忙又道:“他怎么说?”
    锡格林道:“他只是高叫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皱着眉,道:“也就是
说,陈教授是认为这五个被蜜蜂刺死的人,是必然会成为怪物的?”
    锡格林点头道:“是,但是这次,他的理论显然破产了。”
    我又发起呆来,以陈天远这样有资格的生物学家,他亲手培养成功了地球上从来也未曾
出现过的一种生命方式,他的推论会错么?
    但是杰克却又说那五个死人并无变化,这可是甚么缘故呢?我没有机会和陈天远多作详
谈,因之我也不知道那种“怪物”究竟是甚么样的东西。陈教授说过,怪物可能是任何形
状,那么当然可以完全像死者本人。问题就在于,他们能思想么?是有看高度思维能力的动
物么?他们会不会“装死”来骗过杰克呢?
    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只听得锡格林道:“接下来的,是一个坏消息了。”
    我并不去理会他,只是继续思索着。
    锡格林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这几天来,你晤见了我们国家的军政要人,我
们国家的一切,你知道得大多了,而且你显然也知道,我们在要求你作些甚么,可是你却一
无表示。”
    我冷冷地道:“你们要求我作甚么?”
    锡格林双手撑在沙发的背上,俯身道:“要你代替G的位置。”
    我冷笑了一声,道:“别做梦了。”
    锡格林又道:“每年的经常报酬是二百万镑,活动费和特殊任务的报酬另计。这大概是
世上报酬最高的工作了。”我耸耸肩,道:“如果我能够有生命用那些钱,那才是的。”
    锡格林道:“你的回答是:是?”
    我大声道:“不,你错了,我的回答是不,你完全找错人了,你要知道,我是一个中国
人,我也念过几年中国的书,中国人有中国人做人的信条,几乎所有中国人全是一样的,只
是极少数例外,中国人敦厚、忠实,视欺诈为最大的罪恶,我和你们这种急功近利,不择手
段的人完全不同。”
    锡格林静静地听我讲完,才摇了摇头,道:“那就十分不幸了,我只能向你传达最高机
密会议的决定,那便是,从现在开始,七十二小时内,如果你还没有肯定的答覆,那你将不
再存在于世上了。”
    我感到一股寒意,在背脊上缓缓地爬过,锡格林一讲完话,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我一
个人坐在沙发上,忙忙地发呆。
    好一会,我才感到事态的真正严重性。
    我是在一个国家的情报本部之中,并不是在甚么匪党的巢穴内,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
验。
    而我就算能够逃出这幢建  物,我也绝不是自由了,因为我还在这个国家中,锡格林他
们,可以动员全个国家的力量来对付我,而我则只有一个人!
    这种力量的悬殊是太明显了,而失败的一方,肯定地说,一定是我!
    如果我不设法逃亡,那么在七十二小时之后,我的命运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
    确如锡格林所说,我知道得大多,使得他们不能留我在世上。
    而我如果装作答应他们的话,以求脱身,那也是绝对行不通的,他们当然会放我离开这
个国家,去代替G的位置,表面上我的地位十分高,但实际上,我则受着千万种的监视,形
同囚犯,而如殷嘉丽之类的下属,还可以随时逼死我!
    我感到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在这七十二小时之中,会有甚么奇迹出现呢?
    我双手抱着头,不断地摇着,可是我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冲向门口,铜板“刷”地落了下来,而当我后退之际,铜板却又伸了上去。
    我已经计算过,我伸手开门的速度,是及不到铜板下降的速度的,那也就是说,如果我
不顾一切地去开门的话,在我的手一触及门柄之际,下落的铜板,便会将我的手腕切断!
    我转过身来,望着窗子。
    窗子的情形也是一样,我当然可以不顾一切地穿窗而出,只要我愿意自己的身子被切成
两截的话。
    我又颓然地坐了下来。七十二小时,像是有一个人大声在我耳际嚷叫一样,使我头痛欲
裂。
    我竭力镇定心神,七十二小时,那是三天,我其实还可以睡一觉的。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发自天花板的柔和的光线,好一会,我才蒙胧睡去,但是不久
就被恶梦惊醒,那一天之中,我究竟做了多少恶梦,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我简直和待决
的死囚一样,求生的欲望越来越是强烈,那也使我的心境越来越是痛苦。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锡格林又走了进来。
    他才一进来,我便像是猛兽一样地望着他。但是他也早有准备,他离得我很远,手中持
着枪,他冷冷地道:“你还有四十八小时。”
    我大声道:“我后悔在飞机上挽救了你这样一个冷血动物。”
    他摇了摇头,道:“抱歉,这是最高秘密会议决定的,我曾在会上竭力地为你陈词,但
是更多的人否决了我的提议,他们本来只给你二十四小时的。”
    我道:“那还乾脆些,如今我还要多受四十八小时的精神痛苦。”
    锡格林道:“你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么?”
    我摸着下颔,由于他们不给我任何利器的关系,我的胡须已经很长了,摸上去刺手,我
沿着下颔,摸到了自己的脖子,在脖子上拍了一拍,道:“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头可
断,志不可屈』,掉了脑袋,不过只是碗口大小的一个疤!”
    我的手又沿着脖子向下,我感到脊椎骨酸痛,所以我的手按在背脊上。
    也就是这时,我的手臂,碰到我的衬衣,感到了一块硬物,那硬物大概只如普通硬币大
小,我的手臂在才一碰到这件硬物的时候,不禁一呆:这是甚么东西?我几乎记不起它是甚
么了。
    但是我还是记起了它。
    那是前两年,我表妹红红到我家中来的时候带给我的,她说那是一种强烈的麻醉药,只
要服上极少的剂量,就可以使人昏迷不醒,脉搏、心脏的跳动,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而呼
吸也几乎等于零。
    昏迷的时间,大约是八小时至十二小时左右,她们美国大学的同学,用这种迷药迷醉自
己,来冒充死人,恐吓同学取乐。
    直到有一次,一个服了迷醉药的学生,被当作了真正的死人,在殓房中被抽去了血液,
注射进甲醛,弄假成真之后,这种“游戏”才没有人做了。
    红红说我冒险生活多,这种东西或者有用,可以用来使对方昏迷不醒,当时她给我看
过,那是如硬币也似密封的一小包粉末,她又说要考验我的本领,将之藏在一个秘密地方,
要我去找寻。
    红红是顽皮到令人难以相信的孩子,她的话,我听过了之后,也就算了。根本未去追寻
这包药物放在甚么地方。
    事隔多年,这件事情,我也可以说完全忘记了。
    直到此际,我突然觉出衬衣缝厂商标后面,有这样的一个硬块,我才突然想起了这件
事!
    那包药粉是密封的,当然不会失效。
    那包药粉可以使人昏迷,看起来像死人一样。
    如果我变成了“死人”,他们将会怎样处置我呢?这个国家对他们尊敬的人盛行天葬,
那是将死人运到高山之巅去  鸟的别称,我是不是算他们尊敬的人物呢?
    我可能被他们天葬,那只要兀鹰还未啃吃我之前醒来,我便有机会逃生。
    如果他们将我举行天葬,我的机会,勉强可以说是五十对五十。
    但是,我得到天葬的机会,又是多少呢?
    他们可能尊敬我,但是因为我是中国人的缘故,而将我土葬,为了不留痕迹,他们可能
将我火葬,他们更可能用种种的法子来处理我的  体,那么我逃生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了。
    我沉思着,一声不出。
    锡格林问我道:“你在想甚么?”
    我道:“我知道你们,是绝不讲人情的,但是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锡格林点了点头。我道:“我听得你说过,我将受到极大的尊敬,这可是真的?”
    锡格林道:“是真,参加最高机密会议的人,大多数曾与你晤面,他们都对你的风度、
谈吐、人格钦佩备至,他们对他们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也都表示了他们的遗憾。”
    我放下手来,道:“如此说来,我如果死后,可以有天葬的资格了?”
    锡格林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死了,那是的。”
    我又问道:“天葬是一个十分奇异的风俗,它的详细情形怎么样?”
    锡格林道:“你问这个作甚么?”
    我道:“我想,一个离死亡已不远的人,应该有权知道在他死后,他的身体会受到怎样
待遇的吧。”
    锡格林沉默了半晌,才道:“首先,你会被香油涂满了身子,穿上白色麻织的衣服,在
身上缀满了白色的花朵,头上戴着白色花朵缀成的冠,由六个处女抬着你的身子,步行到穆
拉格连斯山峰的顶上,后面有高僧诵经,和瞻仰你遗体的人跟着    “
    锡格林讲到这里,突然高声叫了起来,道:“别,别叫我再说下去了。”
    我冷冷地道:“怎么,锡格林先生,你也觉得向一个活人叙述他的葬礼,这是太残酷了
些么?可是别忘记,这是你一手造成的。”
    锡格林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我从锡格林的话中,已经知道在我“死”后,至少要经过二十小时,我的涂满香油、盖
满白花的身子,才会被放在穆拉格连斯山的天葬场上。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装死的话,我脱身的机会是相当大的。
    我不等锡格休回答,又道:“我当然不会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我也不能死在你们的手
中。”
    锡格林望着我,像是在奇怪我还有甚么第三条路可以走。
    我冷然道:“在你们的期限将到之时,我将用藏在身边的一种毒药自尽。”
    锡格林逼近了一步,道:“将毒药交出来。”
    我“哈哈”一笑,道:“先生,我不交出来,至多也不过一死,除死无大事,你的命
令,对我根本不发生作用了!”
    锡格林又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根本没有甚么毒药,你在乱说。”
    我冷笑了一下,道:“反正我的一行一动,是逃不过你们监视的,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
看到我是在服下毒药之后才死去的情形的。”
    锡格林不再说甚么,向门上退了出去,出了门,我又只剩下了一个人,仔细地思索我的
计划。
    这个逃生的计划是不是能够成功,它的关键是在于服下了这种药物之后,看来是不是真
的像死了一样。
    我相信,在我说了这番话之后,锡格林一定更不放松在电视萤光屏上对我的监视,只要
我在服药之前,做得像一些的话,他既已先入为主,自然深信不疑。
    当然,昏迷和死亡是截然不同的,有经验的医生通过简单的检查便可以看出来。但是我
希望锡格林深信我已服毒自尽,不去召医生来。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查到我是昏迷而不是死亡,也没有甚么损失,因为在七十二
小时之后,我反正是要死的了。在昏迷中死亡,当然更无痛苦。
    这一天,我反反覆覆地想了一天,第三天来到了,这是我最后的一天。
    这可能是我真正的最后一天,因为他们究竟会怎样处理我的  体,我还是未能确定,而
当他们知道我只不过是昏迷而已,他们当然也可以猜到我的用意,而会毫不留情地杀死我
的。
    那一天,一整天我的手心都在出汗。
    到了午夜,距离限定的时刻,只有七个小时了。我脱下了衬衫,撕去了招牌,那一小包
密封的药物,果然缝在招牌的后面。
    我的动作十分缓慢,面上的神情,则十分痛苦,我必须“演”得逼真,因为这是性命交
关的一场“戏”,我撕开了密封的包装,我闻到了一阵刺鼻的怪味。这种怪味竟使我流出泪
来。
    这更合乎理想了,我特意抬起头,使我的面部,对准一根我已发现了的电视摄像管,那
样,我的痛苦的、泪流满面的“特写镜头”,便会出现在电视的萤光屏上,增加我自杀的效
果了。
    我一面还喃喃地自语着,愤然大骂着,捣毁着室内的一切。
    最后,我一仰脖子,将那包药末,吞了下去。
    那包药末,入口淡而无味(我想它的作用如此惊人,当然它的味道也是十分惊人的),
我喝了两口水,便完全吞了下去了。
    我坐了下来,等候它发生作用。
    我相信我的表演,一定十分逼真,而令停在电视萤光屏上监视我的人,深信不疑了,因
为我才坐了不久,便听到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门被“砰”地一声撞了开来。
    冲进来的是锡格林,他的面色十分张惶,他大声喝道:“蠢才,你这个蠢才!”
    我不明白他对我这样的喝骂是甚么意思,我只是望着他,可是忽然之间,我面前的锡格
林渐渐地起了变化,首先他的身子渐渐变阔,接着,他变成了两个人,很快地,变成了四
个、八个……无数个,在我面前,像是有无数个锡格林在摇来摆去一样。
    这当然是药力已开始发作的结果。
    但是我的听觉还未曾丧失。我听得锡格林继续在叫嚷,他不断地骂我蠢才,又叫道:
“像你那样的人,我们对你有着极度的崇敬,怎肯取你的性命?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世界上
最崇拜英雄的民族吗?我们……”
    他的话,我终于也无法听下去了,因为声音开始变得和金属撞击一样,铮铮叮叮,再下
去,便变成了嗡嗡声,而这时,我的眼前也变得金星飞舞起来。嗡嗡的声音,像是在我眼前
飞舞的那一大群金色的蚊子所发出来的。再接着,正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眼前陡地一
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我以后的遭遇怎样,我暂时不写出来,先来看一看那个国家情报本部,有关我的一连串
记载,记载是采取一种特殊编号的,我将之如实写出,但内容则是选译,因为原来的文字,
实在太长了。
    HW○一号(按:这是他们对我事情所作档案的编号,以后每发生一件事,多增加一份
档案时,号码便跟着改动。)
    G报告,他们的工作遇到了阻碍,根据N十七的调查,对手是一个中国人,叫卫斯理。
对卫斯理的初步调查,是此人机智、灵活、不畏死、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已训令G注
意此人,必要时可采用暗杀手段。
    HW○二号:
    G的工作再度受阻,未能如期将陈天远运来,阻碍仍来自卫斯理,那个中国人,他已经
落在G的手中,但G叛变,N十七解决了他,卫斯理在严密的监视下被麻醉,总部决定派A
○一去对付他。
    HW○三号:
    A○一到达,展开工作,经过顺利,将卫斯理和陈天远载来我国本土,飞机中途遇险,
其间经过,似属高空飞行时发生幻觉所致。A○一报告,卫斯理勇敢过人,若能聘用,对本
部工作展开,有莫大帮助。
    (在这份文件之后,有该国总理的签字和批示如下:着积极进行,务必成功。)
    HW○四号:
    卫斯理不肯听命,已着A○一传达指令,七十二小时后,将之处决!
    HW○五号:
    伪令传达后七十小时,卫斯理自杀。他本来可以成为我们情报工作人员中最优秀的一
员,他是我们所理想的英雄人物,他的自杀,给我们带来莫大的损失。这当然是七十二小时
之后处决的伪令造成的,倡议这个办法的高级官员,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我们无法将这个
英雄的死讯公开。
    HW○六号:
    天葬已经举行,卫斯理的遗体由六个圣洁的处女抬着,被安放在天葬峰上,等候天使来
陪伴他的灵魂,共升天堂。
    HW○七号:
    有关卫斯理的一切,奉最高当局令,特列为最秘密的档案,档案经密封后,再也不得翻
阅,直至永远。
    在档案袋上,有着好几个火漆封印,档案被放在一只特制的扁铜盒子中,再被锁在该国
情报本部的一只保险文件柜中,而那文件柜,则是在一间密封的、有着重重守卫的密室中
的。
    这一切,都表明了,在该国情报本部的官方纪录中,有一个叫做卫斯理的中国人,曾被
他们的情报人员带到他们的国家来,但结果却自杀了。
    这件事当然是不便公开的,不能公开的原因,一则是因为这种事当然要引起国际纠纷,
而那个国家本来是不受人注意的小国,如果给世人知道了他们如此惊人的情报活动,那当然
要对他们加以注意,这对他们来说,是大为不利的。二则,他们对卫斯理这个中国人的死,
感到十分遗憾,因之有关的高级人员,在感情上也不想这件事再有人知道。
    卫斯理已经死,这已经成了定论。但是实际上的情形如何呢?
    实际上,我当然没有死。
    当我渐渐地又有了知觉的时候,我只觉得全身十分之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
是小时候在冬天,被母亲在脸上涂了太厚的油脂,以防御西北风一样。
    接着,我的耳中听到了十分低沉、十分忧郁、十分伤感、十分缓慢的歌声,同时,我也
感到我的人在十分缓慢地前进着。
    我慢慢地睁开眼来,发现在我的身子下面,是六个长发低头的少女,她们将我的身子托
着。而在我的前面,一辆马车,拉着一车白色的花朵。
    有两个小姑娘站在车上,不断地将白花撒在路上,同时发出那种歌唱声来。
    在我的身子后面,则是一串行列,在慢慢地前进,那一行列中的人,全都穿着白色的衣
服,每一个人都低着头,在跟着那两个姑娘唱着。
    而我的身上,则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味和堆满了白色的花朵。
    这是送葬的行列!
    而死者就是我!我如今已醒过来了,我已经“死”了多少时候呢?
    由于我“死”的时候,根本一点知觉也没有,我当然无法估计这一点。我的全身还是软
得一点力道也没有。当然,就算我有气力的话,我也是不能弹动的。
    照如今的情形来看,我的假死已经骗过了他们,他们正在为我举行天葬仪式。
    我必须一直伪装到他们完全离去为止,才能设法逃走。那种低沉的歌声,使人昏昏欲
睡,我真想就此睡上一大觉。
    但是,我又怕会有突然的情况出现,所以一直保持着清醒,不敢睡去。
    半小时之后,我已经由那六个少女抬着,开始上山了。我双眼睁开一道缝,向前看去,
看到了几座白雪皑皑的山峰,被他们选作天葬峰的,不知是哪一个?
    我又看到了一只又一只的兀鹰,在半空之中慢慢在盘旋着。
    兀鹰漆黑的身子,在银白色的山峰之上盘旋,显得格外刺目。所谓“天葬”,其实就是
将死人送给兀鹰去饱餐一顿。
    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说法,因为兀鹰飞得高,据说在臭皮囊  饱了兀鹰的肚子之后,兀
鹰便会将你的灵魂带得更高,到时,如果你真是一个好人的话,天使自然更容易发现你,将
你带入天堂了。
    我继续被他们抬着,向出峰上走去,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送葬的人都点起了火把。一
串白色的送葬人,衬着熊熊的火把,再加上那种诡异低沉的丧歌,这是我从来也未曾经历过
的。
    而我更未曾经历过的则是:我自己是这行列的主角,我是死者!
    一直到半夜时分,送葬的行列才略歇了一歇,但是休息的时间不过半小时。
    在这半小时中我可辛苦了。因为,当那六个少女抬着我前进的时候,我还可以随着她们
前进的节奏,使我的肌肉作轻微的运动。
    但是在她们休息期间,我却被放在一块大石上。
    在那段时间之内,我要控制我的肌肉,一动也不能动,一动便露出了破绽了。
    这本来倒也不是难事。但是,却有两个巫师模样的人,一手拿着一只盛满了香油的陶
罐,一手拿着一只刷子,刷子在陶罐中浸了一下,醮足香油时,便抖动刷子,向我身上
来。
    那种香油十分热,  在身上,自然不好受,而且我是仰卧着的,香油由我鼻孔中倒流进
去时的那种滋味,使人想起日本宪兵队的酷刑来了。
    我能够忍受着不动,不出声,事后想来,当真可以说是一项奇迹。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重又起程,我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而等到将要到达天葬峰顶上的时
候,我才知道他们在半路上休息,并不是为了疲倦而休息,而是为了要凑合到达峰顶的时
间。
    当一众人等在峰顶上站定之际,恰好是旭日东升,霞光万道之际。
    我被放在一块冰冷的大石之上,所有的人在我的身旁唱着、跳着,花朵抛在我的身上,
将我整个人都遮了起来。这样倒也好,因为讨厌的香油,便不会直接  在我的身上了。
    我等着、忍耐着,这一次的时间更长,足足有一个小时之久,我才听得歌声渐渐地远
去,终于,四周围寂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略略转动了一下身子,我身上的花朵,立时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时候,如果我身边还有人在的话,那一定会惊叫起来的了,但是却仍然没有声音。
    我拨开了花朵,坐了起来,不错,我的四周围没有人,但是令我吃惊的,却是已蹲着七
八头兀鹰。那七八头兀鹰站着,有一个人那么高大。
    它们一动不动,黑玻璃球似的眼睛望着我。在一般人的印象之中,鹰是雄健的、英俊
的、不凡的飞禽。但是兀鹰却实在是玷污了鹰的英名的。它秃头、皱纹、眼中充满了嗜杀和
贪婪的光采,口角挂着腐臭的肉丝,它可以说是丑恶的化身,令我一看便想起不择手段,只
求发财的市侩人。
    那七八头兀鹰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我突然坐了起身,它们似乎十分奇怪,因为它们的
“大餐”居然动了起来,我想他们的惊愕,大概绝不会下于我们看到盘子中的炸子鸡忽然咯
咯叫起来吧。
    我手摸索着,先找到了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子,抓在手中,然后,我陡地一翻身,坐了起
来,将手中的石头,一起向前抛了出去。
    我抛出了四块石头,将我面前的几只兀鹰,惊得一齐向上飞了起来,我连忙一个箭步,
向前窜了出去,找到了一块大石,将身子躲在石后。
    我刚一在石后躲起,刚才被我惊起的那几头兀鹰,已经自上而下,疾扑了下来,他们的
双翼,扇起了一股劲风,他们像铜一样的尖啄,凿在石上,发出了惊心动魄的“拍拍”声。
    我连忙向外滚了开去,滚了又滚,兀鹰必须向上飞去再扑下来,这其间我是大有机会
的,我滚出了十来码,隐进了一个小小的岩洞之中。
    我向外看去,兀鹰在天空之中盘旋,没有再扑下来。这种动物,本来就只对死  和腐肉
有兴趣,据说他们不但在极远的地方能够闻到腐肉的气味,而且能闻到将死的动物身上所发
出的“死味”,而紧紧地跟随着,直到这个动物死了为止。
    如今我躲进了岩洞,兀鹰失去了目标,而我的身上又没有腐臭之味发出,它们自然不会
再找我的了。我定了定神,看看身上的白色麻质衣服,那种衣服看来十分精致,我想,穿着
它上路,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当然,我必须先用雪将身上所涂的香曲,尽皆抹去,困难
是我身边一点钱也没有,而且这个国家的语言,我讲得并不好。
    当然我可以用英语,在这个小国中,英语是相当流行的,但是这一来,却更易暴露身份
了。
    我先到了山峰顶上有积雪的地方,用雪擦着身子,中午的阳光十分和煦,照在我被雪擦
得发红的身子,十分舒服,但是我的肚子却实在太饿了,我重新穿好了衣服之后,开始向山
下走去,到了半山腰中,我便发现有人,在半山腰中的,大都是基于宗教信仰而修苦行的
人,我避开了他们,直向山脚下走去。
    在快到山脚的时候,我躲了起来,一直到天黑。
    我可以看到那个国家首都的灯光,我估计我离机场不会太远。如果我能够到达飞机场的
话,我当然不能仍算是离开了这个国家,但是却总是接近得多了。
    我又开始下山,到我下到了山脚下,看到了第一所有灯光射出来的房室之后,我的肚子
之中,简直像是有一营兵在叛变一样,我敲了那所屋子的门,一个老妇人打开了门来。
    我用这个国家的语言生硬地道:“阿婆,我是外地来的,我肚子饿了。”
    我知道他们是好客的,留陌生人在家中填饱他们空虚的肚子,这正是他们国家中任何一
个人所乐意去做的事情之一。
    果然,那老妇人立即点了点头,让我走了进去。我跨进了门,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天
花板中央的电灯光线也十分弱,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十五六岁
左右的男孩子,他们本来都是有事情在做的,但这时却转过头向我望来。
    他们在才一向我望来之际,面上的神色是友善的、好奇的,那个中年男子甚至于还准备
站起来向我欢迎,可是当我再跨前两步,更接近灯光,他们完全可以看清我的时候,他们每
一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的面色变得苍白,神情变成惊骇,那两个孩子更是骇怕得伸手抓住了椅子的臂。
    那个老妇人离得我最近,她突然惊呼了一声,竟昏了过去,我连忙一伸手,将
    可是那中年妇女却怪叫道:“放开她,求求你,放开她,快放开她!”

 


--
※ 修改:.dir 于 Dec 19 14:55:28 修改本文.[FROM: bbs.ndc.neu.edu.]
--
※ 转寄:.碧海青天 bbs.dlut.edu.cn.[FROM: bbs.ndc.neu.edu.]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dir.bbs@rose.dlut.ed]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5.76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