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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钻石花》--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an 16 10:16:19 2000), 转信
钻石花
第三部、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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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一眼能看清她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从沙
发上,站了起来——她完全是需要以极度的礼貌来对待的女子:
她的年纪,很难估计,在二十五岁左右。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化妆,肤色白晰,
体态优雅。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丝棉袍子,更显得华贵之中,另有一股优雅的韵味,
她轻盈地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道:“请坐。”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得奇怪,她的面容神态,和石菊竟是那样相同!相同得就像是
两姐妹一般,直把我看得呆了。
但是我当然只是心中惊讶,并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一个深通西藏康巴人的鼓
语,看来是在康藏一带长大的少女,和在城市的一个妇人之间,无论如何,是扯不上什
么关系的。
她一现身,我已然感到自己此行,失败的机会,多过成功:因为这样的对手,是最
难应付的对手!我才一坐下,她也大方的坐了下来,道:“卫先生,那两个请你来的朋
友,要派人去抬他们回来么?”
我笑了笑,道:“不用,他们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真是罕见的人才,死神也这样说,他吩咐我,
不借任何代价,要将你置于死地!”
我的脸色,保持着镇静,道:“你不妨代我回答他说,我也想花一点代价,请他到
地狱——或者是天堂也说不定——去旅行一次。”
那美妇人笑了一下,道:“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愿望,即使那愿望太奢侈。但
是卫先生,你这次却是输定的了!”
我早已知道,自己是输多赢少,但是我仍然要出其不意地挽转劣势,她的话才一出
口,我一欠身间,左手已然向她手臂抓去。
我的动作,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地快,电光石火之间,我只见她的脸上,掠过了
一丝极其吃惊的神色,老实说,我甚至有不忍下手的感觉,但是立即间,我已然特她的
手臂握住,同时,也已然将枪口对准了她的纤腰。
我刚一将她抓住,便听得背后,传来了颇为轻微的“拍”地一声,紧接着,一只水
晶吊灯,便“乒乓”碎裂,掉了下来。
我并不回头去看,因为我可以料定,那是在紧急关头,将枪口向上,打歪了一枪。
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立即扑上前去,将那女子抓住的话,破裂的将不是水晶吊灯,而
是我的脑袋了!’
那美妇人脸上惊恐的神情,很快地就收了起来,就在我的枪口,抵住她的纤腰的时
候,她竟然发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道:“卫先生,你这样,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了!”
我向碎水晶吊灯处奴了奴嘴,道:“黎小姐,你这难道就是君子风度?”
她又微笑了一下,叫道:“黄先生你不必再用枪对着他了,他下了一着高棋,我们
暂时,屈居下风!”她讲的话,仍然那样的风趣!
接着,我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前来,我定瞎一看间,不由得大惊失
色,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俊!
他手中握着一柄手枪,枪口上装着长长的灭声器,刚才那一抢,很明显,就是他发
的!我真给弄糊涂了,这个年轻人,忽然之间,怎么会成了“死神”的同党了呢?黄俊
来到了我面前站定,道:“卫先生,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我们可否单独谈谈?”
“不,”我摇了摇头,控制了那美妇人,是我生命的保障,我当然不会轻易地将地
放开的!因为,目前我所处的形势,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黄俊面上现出了为难之色,我毫不客气地道:“黄先生,在荒岛上的时候,我曾认
为你是无耻之徒,但在你的脸上,却带着不屑的神气。如今,果然我还有一点眼光!没
有认错人!”
黄俊面色愤然,望了我好半响,才渐渐地平缓下来,道:“卫先生。我和你单独谈
谈,实在对你有莫大的好处!”我冷笑一声,道:“好处?包括刚才险些射中我的那一
枪么?”
黄俊的两道浓眉不住地跳动着,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如果不信我,我也逼得
要对着人,说出来了:“我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我发觉他的脸色之中另有
一种极其诚恳的愿望。从一个人的脸容,来研究他内心的变化,是绝对可靠的,柯南道
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甚至根据他的助手——华生医生的神情,而追踪他的思想!
从黄俊此际的神情来看,我觉得实在有必要,去听他的话,因为我感到他的话,是
可倍的。
我考虑了一下,道:“黄先生,在这幢房子中!你以为我们可以有单独谈话的所在
么?”那美妇人在这时插口道:“卫先生,你们可以离开这问屋子。”
“当然,”我立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弥也可以恢复自由?”
“卫先生,你不要太自信了!”她突然以极快的语调说,同时,右手一指,一指戳
向我腹部的“分水穴”,出手之快,简直难以想像,我绝末想到她竟然也是个中高手,
腹际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弯下身去,而我刚一弯下身,从颈之上,又中了重重的一下。
那一下打击,令得我双臂一阵发麻,眼前金星直冒,不但将她松了开来,而且手中
的手枪,也“啪”地落在地毯之上!
手枪才一落地。胸口又“砰”地中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道之大,更是大大地出乎我
意料之外,如果不是我从小在名师督促之下,就是这一掌,便可以令得我立受极重的内
伤!
可是,因是我体内的功力,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抵抗之力,她的这一掌,仍然令得我
眼前发黑,身子向后,跌翻了出去。
幸而客厅上所铺的地毯很厚,我虽然摔得重,但是却没有受什么伤害。
等到我坐倒在地,抬起头来看时,她已然优闲地坐在沙发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
美丽的少妇,刚才曾击倒我这样的一个大汉?
她以穿着绣花鞋的足尖,拨了没落在地上的手枪,道:“卫先生,你仍旧可以拾起
它来对付我的。”我喘了一口气,无话可说。黄俊忽然道:“师叔,你刚才这种环三式,
可就是师门绝技‘猛虎三搏免’么?”
她摄微地点了一点头,黄俊的面上,现出极其惊叹佩服的神色。
我一听得黄俊称呼她做师叔,不由得陡地呆了一呆,随即我骂了几声“该死”!当
然那是骂我自己,为什么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黎明玫之后,竟会一点也不作预防:因为
黎明玫的名字,有个时期是个大响亮过的,过去我也只邻她。
黎明玫这个名字,我在一看到的,就感到有点熟悉,但是我竟会想不到,这个黎明
玫,就是十多年前,曾经名驰大江南北,令得武林中人,不论黑白两道,尽皆为之失色,
武功造诣之高,犹在北太极掌门人之上的北太板门长辈之中,最年轻的一人!
那时,她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芳踪到处,所向无敌,我知道她到过上海,那时我
正在南洋,特地赶到上海,想会她一面,但是她在上海,惩戒了上海黑社会七十二党的
党魁,从数百人的包围之中,从容脱出之后,已然不知所终。
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憾事,当时,我年纪正轻,是颇想向她领教一番的。
结果,我很庆幸。未曾与她交手,但是我也很遗憾。因为黎明玫这个人;像是突然
消失了一样,怎么样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想不到,事隔十三年,我竟然和她见面,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之下!
我定了定神,也不急于站起来,道:“黎小姐,体赢了。”
黎明玫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道:“不算什么,卫先生,体刚才向我出其不
意的那一抓,是扬州疯丐金二的嫡传功夫,方今世上,只怕只有你一个人,会这手功夫
了!”
我虽然败在她的手中。而且败得如此狼狈,但是听了他的话,我也不禁有点自傲起
来,道:“黎小姐果然好见识。”
黎明攻一笑,道:“我的师姐,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和他单独地谈一谈吧!”她
一面说,一面略伸了伸懒腰,向楼上走去。
那柄手枪,仍然留在地毯上,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突然扑了过去,把
枪在手,向她背后发枪……但是我只是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这样做。黄俊已然走了近来,
低声道:“卫先生,咱们到花园去。”
我站起了身,心中一直在想,何以十三年前,侠名远播的黎明玫,竟会为死神服务,
黄俊又何以来到了此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七点钟了,我实在没有再多的时间,和
黄俊商谈。
“黄先生,”我冷冷地道:“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想告辞了。”
“当然有!”他的脸色很庄严,几乎是附耳向我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幅地图,石菊是交给你了!”
我陡地吃了一惊,定晴望着他。
“让我们到花园去,好不?卫先生,你应该相信我。”他的面色,极其减恳。
我考虑了并没有多久,便跟着他来到了花园中,我们站在草地的中心,从二楼的一
个长窗中,我可以看到黎明改正在踱来踱去。
“黄先生,你刚才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先发问。
“那表示我和他们,并不是一伙,和你所想的完全不同,你想我的枪法,当真那么
坏么?”他和我缓缓地走了几步,然后附嘴在我耳边低声回答。
我知道他是指刚才打中了水晶吊灯的那件事而言,就问道:“如今你想怎么样?”
“那地图,”他的声音虽低,但是语意却非常坚决:“在什么地方,你快交给我吧
!”
我刚才交没有否认,已然等于是默认,但是我仍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份地图在
我手上?”黄俊匆幻道:“很简单,在荒岛上,我特地图交给了石菊,后来,你和石菊
两人,上了‘死神号’,你离开了,一定是石菊将那份地图交给了你。”
“你推断得不错、”我点丁点头:“可是你既已将地图给了石菊,为什么又要取回
?”
“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要那份地图,去向死神赎一个人?”黄俊说。“黄先生,你
可知道那份地图,关系着三亿美金这一笔大数字?”我说。
“当然知道:“他渐渐涨红了脸,挥舞着双手,“可是,全世界的财富,对我来说。
还不如他一个人来得重要,卫先生,你将地图交出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也不
是贪财的人,而且,老实说,那份地图——”他讲到这里,突然住口,顿了一顿,才改
言道:“你快交出来给我吧!”
我心中迅速地想他、石菊、黎明玫、那份地图、“死神”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很快地,我便摇了摇头,道:“不能,石菊既然将那份地图交给了我,我就一定要送到
她指定的地方,不能交给你!”
黄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那样苍白,连我也不禁为他担心。他身子摇晃,几乎跌伤
在草地上,我不等他开口,又道:“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为什么北太极门掌门,要命
石菊来清理门户,为什么黎明玫会在死神的巢穴,为什么那幅地图关系着如此巨大的一
笔财富……”黄俊不等我讲完,便突然叫了起来:“不要问了!”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切,内情的复杂,我也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
讲得完的,卫先生,我求求你……”
“老弟!”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别妄想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的!”
他的脸色,实在比一个刚聆听了法官判决死刑的犯人,还要难看,道:“你……当
真不肯再救我?”
我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答他:“当初我救你,是因为我当你是一个有血性的有为青年,
但如今我不再救你了!”黄俊忙道:“卫先生,你别忘了,你救我,也正是放你自己啊
!”
我冷笑了一下,道:“老弟,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不论如何,‘死神’绝对不会放
过我的,而我如果将地图交给了你,你师妹的性命,便发生危险了、‘死神’在地图未
曾到手之前,可能会想出种种办法,去虐待石菊,但是她却不会死的!”
黄俊连忙道:“无论如何,我可以相信,石菊的性命绝不成问题的。”我立即问道:
“为什么?”
黄俊顿足道:“你不要问是为了什么,这其中,十余年来的恩怨纠缠,你也根本并
不明白,你快将地图交出来吧,如果,我师叔知道地图落在你手上,她便不会对你那样
客气了!”
我耸了耸肩,道:“她如今对我也未见得客气啊!我已经将地图交给了一位律师,
我一死,他就可以将地图打开来看,然后,再和有关方面联络,老弟,我相信你一定和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纳粹或日本皇军的宝藏有关,是隆美尔的宝藏,还是马来亚
之虎山下奉文的宝藏?”
“是隆美尔——”他只讲了三个字,便没有再向下讲去。
然而,就是这三个字,已经够了,那是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宝藏!难怪数字如此之巨!
早几年,我的确曾跑了不少地方,到处按集资料,专门研究从古至今,尚未被人发
掘出来的宝藏。这倒并不是“财迷心窍”,因为世上,的确有着不知多少财富,被埋藏
在海底,或是地下,一个人,只要得到了其中极小的一部份,便可富冠全球:
而这其中,又包括着探险、研究历史方面的种种活动,正是我的癖好。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最引人入胜的两宗宝藏,就是一“孤”一“虎”的两
宗。因为那一“虎”的宝藏,我也有着一段异样的经历,但因为不在本文的范围之内,
是以不去提它。
而沙漠之狐隆美尔的那批宝藏,乃是他掠夺非洲的战利品,其中有金条、金砖、贵
重金属和球宝、钻石等,总值估计,达三亿美金之巨!
关于这一批宝藏的历史,我还想较详细地介绍一番。当一九四二年秋天,曾经横行
北非的希特勒非洲兵团,已经开始失去优势,其时,英国蒙哥玛利元帅率领的联军,连
挫德军。
隆美尔所率领的非洲兵团,自埃及溃退,逃往利比亚,兵团司令部则移驻突尼斯的
比塞大港。
拾巧,艾森豪威尔率领的美军,又从阿尔及利亚登际,希特勒的这支非洲精锐部队,
已处于腹背受敌面临被歼灭的不利境地,这时,是一九四三年五月。
希特勒在这时候,下了一道密令给隆美尔,令他排除万难,务必将非洲兵团所挠运
的黄金宝物,运往可靠的地点,否则,便将之毁弃。根据联军方面,对于比塞大港来往
船只调查的情报,发现有一艘海军船舰,任务不明,但是却配备着极强的炮火,偷偷离
开比塞大港,突破联军的海上封锁,驶抵意大利北部的斯帕契尔港。
而再根据联军的情报,一九四三年十月十八日,天未黎明时,一艘小型的船只,在
接受了那艘由比塞大港驶来的船只上的若干“货物”之后,便驶离了斯帕契尔,从此不
知下落。
’而当希特勒的非洲兵团被击溃之后,那一批金条、宝物,并没有发现、而且,长
时期以来,那些宝藏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踪迹可寻,因此有理由相信,就是那
一艘小型的船只,担任了藏宝的任务。
我上面所叙述的简赂的经过,全是有根据的事实,绝不是杜撰的。事实上,。也曾
有过不少人,到意大利去,想发现这批宝藏,但是却没有结果。
我将有关隆美尔宝藏的一切。迅速地重温了一遍,心头不由得跳得十分厉害。
黄俊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你当真不肯么?”
我昂起头来:“我已然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才一讲完那句话,我突然,向黄俊
推了过去,黄俊猝不及防,被我推得一个踉跄。
而我则已然趁了这个机会,身形向外,疾掠而出,来到了围墙脚下,一提气,便已
然跃出了围墙。
可是,我双足才一沾地,便见人影连闪,四个人已然将我围住。
我早知道,就此脱身,绝无如此容易,也早就料到,以黎明玫的才干论,耀当然应
该科到我会趁此机会,从围墙中跳了出去。所以,我才一出围墙,门外便有四个人向我
扑来一事,原是意料之中,我足尖占地,身形疾转,“呼呼呼呼”,连拍四掌,已将那
四个人,一齐挡了开去!
就在这时候我只听得身后黄俊的一声呼喝,叫道:“卫先生,你会后悔的!”
我连头也不回,一连几个起伏,早已来到了路上,才回头看去,只见黎明玫娇躯晃
动,已然从那幢洋房之中,掠了出来。
我明知即使没有其他帮手的话,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正在彷徨无计之际,一阵摩托
车声,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
一辆电单车,正疾驰而至,我已然认出,车上正是我在警界中的朋友——格里逊警
官,我扬了扬手,叫出了他的名字。
格里逊像惊讶我会在这里,他停下了车,这时候,黎明玫也已然来到了跟前。她的
面上,毫不掩饰地现出极其沮丧的神色。
“格里逊,”我开门见山地说:“带我到市区去。”
“好啊!可是这位小姐……”他向黎明玫望了一眼,黎明玫立即道:“不要紧,我
和卫斯理是熟朋友,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我自然听得出黎明玫话中的意思,笑了一笑,道:“不错,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格里逊显然不知我们在谈些什么。而黎明玫手下的打手再多,我料她也不敢公然与
警界人士为敌,她限瞧着我跨上了电单车的后座,绝尘而去。
一路上,我也绝口不向格里逊提起,刚才我死里逃生的事情。
我倒并不是不想将自己的发现,讲给警方知道,而是我认为,其中还有一些曲折的
情形,在我未曾弄清楚之前,我绝不想先惊动警方。
同时,我决定不靠警方协助,而以我个人之力,先来跟这些天字一号匪徒斗一斗。
车到市区,我回到了自己的寓所,才一进门,我便发现衣物凌乱不堪,显然已遭到
了搜索。我打了—个电话,吩咐我的经理,将机票送来,我也不去整理被翻乱了的物件,
便取出贴肉放在身上,石菊所交给我的那两只尼龙袋来。
由于这两只尼龙袋中的一只,曾被“死神”拆开过的原故,因此;当我取出来的时
候,石菊的那几张相,便联了出来。
我俯下身去,一张一张地拾了起来。
相片中的石菊,笑得那么地甜蜜,像是一朵即将开放的名种兰花般美,却又绝不庸
俗。
将相片放回尼龙袋中,我拆开了另一个尼龙袋,防湿纸小心地包裹着,竟达七八层
之外,一层一层地解了开来,里面所包的是一幅布。
那幅布是不规则形的,看情形,像是一件衬衫的下摆,仓淬之间被撕了下来的一样。
而在布上,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
我绝未料到,有关隆美尔宝藏的地图,竟是如此简陋!
但是唯其如此,更使人相信这幅地图的真实性,我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出那幅地图
上所画的,是意大利附近,法属科西嘉岛。
当然,这幅地图,可能是由于在仓猝产,或者是不想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匆匆画成
的,所以科西嘉岛的形状,几乎一点也不正确,但因为在它的旁边,有一个长靴形,所
以略对世界地理有些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那就是拿破仑的故乡。
在地图上,文字并不多,只有巴斯契亚(Bastiz)、这个地名,而在巴斯契亚,和另
一个小岛(那是尼尔巴岛)之间,有着一个黑点。在黑点旁边,写着一个德文字,译成中
文,是“天堂在此”的意思。当然,是指,宝藏在此而言。
因为,如果有谁得到了这批宝藏的话,也根本不必等待死亡,就在生前,便可以生
活在“天堂”之中了。就是那么一幅简陋的地图,我不明白何以“死神”看得如此之重!
因为,地图上面,并没有确切指出,藏宝的地点,究竟何在!
可是当我翻过来再看的时候,我便知道这幅地图,是确是重要无比的。
在那幅布的后面,以极其潦草的笔迹,抄着大段文字,字迹已然很模物了,用的文
字是德文,我草草地看了一遍,那像是一段航海日志,不待我仔细看,我的经理人已然
将机票送来了,我连忙将这一片布,再以防湿纸包好,藏在我长裤的一个特制的夹层之
中。
我匆匆地换好衣股,由我的经理人驾车,将我送到机场,在机场只不过多等了十分
钟,便已然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客机。
在机上,我放目向四周一看,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于是大放宽心,舒适地伸直
了腿,准备享受小半天的平静,可是,就在飞机将要起飞之前的一刹那,我的旁边,突
然有人叫我!
我本来已然料到,黎明玫在道到了意料之外的失败以后,一定不肯就此甘休的。
所以,在赴机场途中在机场上,我全都细心地观察着四周围的人,而并没有发现什
么可疑的迹象。上了飞机,前后左右,我也曾打量过,在我前面,是两个已上了年纪的
欧洲人,在我后面,是一对频频向窗外挥手的年轻夫妇。
在我的旁边,是一个头上缠着头包的巴基斯坦人,一脸络腮胡子,显然没有追踪我
的人,可是,就在我自鸣得意之际,我身旁的那个大胡子巴基斯坦人,却突然以低沉的、
性感的女子声音,以最标准的中国国语,低声叫道:“卫先生!”
老实说,我的确是给“他”吓了一大跳,当我回过头去时,却又听得“他”以极其
浓浊的声音,在向空中小姐招呼,霎时之间,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黎明玫!她
不但化装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肤色黝黑、满脸胡顺的巴基斯坦人!这令得同样
精于化装术的我,也不得不十分佩服!
因为,在我刚一进场的时候,就是这个“巴基斯坦”人,还曾经向我问过路,但是
我在当时,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我定了定神,等她和空中小组搭汕完毕,也低声道:“黎小姐,如果我将你这脸胡
子撕下来,机上的搭客,大概有好戏看了!”
黎明玫“格格”地低声笑了起来,道:“你不会的,卫先生,你没有化装,那倒出
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哼”地一声,道:“我堂堂正正到新加坡去,为什么要化装?”
黎明玫。喷”地一声,又用浓浊的声音道:“你太不友好了!”
我竭力思索,黎明玫为什么也要到新加坡去,是黄俊和媳讲明白了,那幅地图,正
在我身上,是以她才要一刻不舍地跟随我么?
我在思潮起伏间,飞机已然升到了上空,我也决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去对付她,
她昂着首,那神情,十足是一个男人。
化装术精奇,是技术问题,而她化装成一个巴基斯坦男人,神情却如此之像,这已
然是艺术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我们两人好一会不交谈,我才叹了一口气,道:“想到北太极门,一向以严正行侠,
驰名于世,却出现了黎小姐这样的一位人物!”
黎明玫一听,突然“哈哈”扬声大笑起来,笑声极其粗豪,也含有极端愤慨的意味,
引得全机的搭客,都向她望了过来。
当然,除了我以外,谁也不会知道,笑得如此无礼的,竟是一位美丽无匹的少妇,
我听得她用巴基斯坦的土语骂道:“愿真神阿拉,降祸于他!”
“谁?”我不禁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那位伪充行侠,沽名钓脊的畜牲
。”
我问道:“你是指你们的掌门人?”她低声道:“对了!”尽管她面上有着精奇的化装,
但是却仍然掩不住她激动的神色!就好像是,那位北太极门掌门人,给她受了很大委屈,
或是对她施以严重的迫害一般。
我早已料到,黎明玫会成了“死神”一个巢穴的主持人,其中一定有着极其曲折的
原因。我想要弄明白这个原因,这也是为什么我暂时不愿意向我老友格里逊讲出我的遭
遇的原因——如果我讲了出来,格里逊是可以立上一件大功的,这正好报他救我之恩。
如今,我又听得她狠狠地谊咒北太极门的掌门人,而且,镇静老练如她那样的人,
脸上竞也现出如此激动的神色,的确不能不使我十分惊讶。
我在十余岁的时侯,曾随着师执,去见过北太板门的掌门人。
他是一个十分方正的中年人,即使不由于他远播四海的侠名,见了他也会令得人肃
然起敬。可是黎明攻却骂他是“畜牲”!
“黎小姐,”我低声问:“你这样恨你们的掌门人,就是你与死神为伍的原因?”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懒洋洋地回答着,忽然,又沉声道:“我要眼看
他死在我的手中,只惜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连黄俊也不肯说!”讲到此处,忽然又
顿了一顿,道:“卫先生,我说得太多了,我们毕竟是敌人!”
短短的几分钟内,她连用了三种不同的语气来说话,我可以想得到,黄俊既然连北
太极门掌门人,近十数年来在什么地方隐居一事,都未曾向她说起,那么那份地图在我
这里,他当然也不会提及。
黄俊倒不愧是一个硬汉于,我想,但是黎明玫跟我去新加坡,又是什么意思呢?我
赂一思索,就开门见山地这样问她。
她笑了一下,道:“卫先生,那么,你到新加坡去,又是为了什么?”
“我?我是为了救人。”我直截了当地说,从口袋中模出了石菊的相片,“我要救
的就是她,你可认识她么?”黎明玫突然大失常态地一伸手,在我手中,抬过石菊的照
片来。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睛停留在相片上,眼中的神色,是那样的难以形容,好
一会,她才恢复了镇定,拾起头来问:“在死神手中的那个少女,就……就是她么?”
“就是她!”
“那你放心,死神的脾气我知道,如果她肯交出地图的话,死神是不会害死她的”
黎明玫竭力装着镇定。
从她刚才凝视石菊相片的情形看来,我已然可以料定,她和石菊之间,一定有着极
其不寻常的关系,而她对石菊安危的关怀,可能还在我之上!
这是我的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我能够用巧纱的方法,使得黎明玫也参加营救石菊
的工作的话,我成功的希望自然大大增加了!
我想了、想,便道:“我却和你的看法不一样,因为那少女———她叫石菊——早
已将那份地图,交给了另一个人!”
为了达成我的妙计,使黎明玫能够协助我去营救石菊,因此我故意沉着语调说。果
然,黎明玫的身子,突然一震,她手中的一杯咖啡,也洒了出来,空中小姐连忙来为她
抹拭,她呆了好一会,才道:“交给你了?”
我如果承认了那份地图,已然由石菊交给了我,对于我自己来说,当然更增加了危
险性,但对于营救石菊来说,却会顺利许多。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黎明玫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一声也不出,我低声叫她,她也不应。我只得
望着窗外。直到飞机降落,黎明玫仍然是一言不发。
等到我们两人,先后跨出飞机时,她才突然握住了我的手,道:“卫先生,我有一
件事,要你帮忙。”我立即道:“好,石菊是你的什么人?”
她出了机门,向机场上的人挥着手,低声道:“以后再说,你可答应帮我忙?”
我微微地弯了弯腰,道:“我当然答应。”
她快步地下了飞机,没有多久,我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但是我知道,不须多久,我
一定可以再见到她的,我心头感到无比的高兴,因为她要我帮忙的事,也正是我要她帮
忙的事,但如今她却反开口求我!
我更坚信她和石菊之间的关系,绝不寻常,而我正是利用了她和石菊的那种尚未明
白的关系,使她反来求我的。
我叫了计程车,来到了一个旅馆中,那家旅馆,是我一个叔父辈开设的,在新加坡
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几经改建,也已然成了第一流设备的酒店。
一路上,我再也不考虑有没有跟踪我的问题,到了酒店,洗了一个澡,睡一觉,一
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了过来,按铃叫人。
我要了一客丰盛的早餐。侍者又将一张纸条,交到了我的手勺,是十分清秀的字迹,
并没有下款的称呼,只是写着:“别外出,下午一时,我来见你。”
我知道那字条,是黎明玫派人送来的,对于她得知我下榻酒店一事,我一点也不感
到奇怪,因为我在一出机场之际,便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黎明玫准时而来。她穿着一件夹大衣,打扮得像个贵妇,但是她的脸色,却
十分难看,她才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就开门见山,道:“卫先生,我求你将那份地图
交出来。”
“不能,”我回答得也直截了当,“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救出石菊。”
“石菊?”她像是梦呓似地,“她的名字,叫作石菊么?”
“是的,我再问一次,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她……”黎明玫一连讲了两个“她”字,突然流下了眼泪来。这样一个武
功绝世,聪明绝顶的女英雄,竟然哭了起来。
她并没哭了多久,便抬起头来,道:“卫先生,如果你也想救她的话——我想是的
——那末你应该接受我的办法,将地图交出来!”
老实说,当时我的心情,也是十分矛盾。但是我知道,我如果因为献图而救出了石
菊的话,石菊是一定不会见谅我的,否则的话,在“死神号”游艇之上,她就不必冒着
万险,把地图转交给我了。我要走一着险棋,要硬将石菊,从“死神”的手中救出来!
因此,我只是略一考虑,便仍然道:“黎小姐,你,我,我们两个人,难道还不能
在‘死神’手中,救出一个人来么?”
黎明玫望了我半晌,‘道:“难道你愿意拿她的性命,去作赌博?”
我的心头,又为之震了一震,黎明玫的话,的确是言简意赅。我坚决不答应交出地
图,严格来说,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主意。
因为我不想石菊恢复了自由之后而根我,骂我是懦夫!而就是为了这一点,要拿石
菊的性命去作赌博,我岂不是自私之极?
黎明玫见我半响不语,轻轻地以她的纤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柔声道:“卫先生,
请相信我,不论你怎样救她出险,但是绝不及我想救她的心情,来得迫切,因为,我……
我是她的母亲!”
我一听黎明玫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惊讶。
我虽然早已料到,黎明玫和石菊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但是我只是猜想她们可
能是姐妹,却未曾料到,她们竞是母女!
我呆了一呆,道:“你……是她母亲?可是你是那么地年轻!”
“唉——”黎明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有一个女儿,
连石菊也不知道她有我这样的一个母亲,我是在十七岁那年生她的,今年她也应该是十
七岁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道:“我也老了。”
我连忙道:“你一点也不老!”这绝不是阿谀之词,事实上,黎明玫的确一点也不
老,非但不老,而且正像是一朵开了一大半的花朵一样,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时
刻。
“谢谢你,卫先生,如今,你应该接受我的劝告了吧!”她充满了希望地说。
我的心倩斗争得很厉害,可是,纵使我能够克服自私心的话,我也不信在地图交到
了“死神”的手中之后,石菊便能恢复自由了。
因此,我像是一个铁石心肠也似的人般地道:“不,我不同意你的办法。”
黎明玫眼中滴下了两颗老大的眼泪来,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她额上,轻轻地
吻了一下,道:“黎小姐,我们会将她救出来的!”
黎明玫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木然半晌,才道:“死神号在下午六时,可以到达新
加坡。”
我立即迫问:“停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在‘死神’一上岸时,便出手救人!”
黎明玫自顾自地道:“靠码头的并不是‘死神号’,而是在近港口处,转换的另一
艘游艇,四点半,我在酒店门口等你,那时,我将是一个苦力,你也最好化装一下。”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可以化装成一个小商人,是雇了苦力去挑货物的。”
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因为在码头里出现,就只有装成苦力和商人,到那里起货,
才不启人疑窦。
黎明玫表示同意,站起了身来,我为她披上了大衣,她走到门口,忽然会过头来,
问我:“你刚才为什么吻我的额角?”
我呆了一呆,显得极其攫尬,对于刚才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连我自己,也说
不出所以然来。她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就廊然而出,我想出声将她叫住,但终于未曾开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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