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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usic (舞月光),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倪匡卫斯理系列——转世暗号(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19 16:30:31 1999), 转信
第九部∶适当时候
我没有甚麽表示,只是略翻了翻眼——老实说,在听了这几句话之後,我心中对大
活佛的敬意,已经减低到了最低程度。
因为说来说去,他仍是不知道暗号是甚麽!他也不知道那三件法物是甚麽!
他和二活佛的「神会」,二活佛难道就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大活佛一再强调「
天机不可 」,看起来也很是牵强。
大活佛凝视著我——又一次我感到他知道我心中在想甚麽。我也不必掩饰。
大活佛道∶「他准备用甚麽方法证实自己的身分,连身负重任的登珠,也不知道。
他也没有告诉登珠。」
我怔了一怔,确然,七叔在叙述登珠的话时,只说到时,那三件法物会起作用,转
世灵童会有很特别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身分。
这样看来,大活佛的话,也不是全不可信的了。
我神情有点阴晴不定。大活佛又道∶「他把能说的,都告诉了我。例如他说的适当
时间,适当的地点,你可能够设想是甚麽样的情况?」
我想了一想∶「我认为难以出现这样的适当情况!」
我特意在「适当」两字上加强了语气,以示其实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大活佛的神情,刹时间变得凝重之至∶「我也认为难以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他
却告诉了我。」
我扬了扬眉,望向白素,白素摇头,表示大活佛没和她说过。
大活佛一字一顿∶「这是一个关系重大之极的秘密,我如今告诉两位——」
我不等他讲完,立时阻止∶「请别告诉我们——我们不想负保守重大秘密的责任。
」
大活佛被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话头,他住了口,却并没有生气,而且神情更是庄严
。过了一会,双手合什,喃喃有声,多半是在念诵甚麽经文。
在那短暂的时间之中,我几次企图向白素使眼色,但白素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
道她在想甚麽,连看也不向我看一下!
大活佛又开了口,他再说的那些话,又令得我心头乱跳!他竟然道∶「非告诉你不
可,你一定要知道在那种情形下,会有二活佛所预期的情形出现之可能,你才会实行你
的诺言——你是否实践你的诺言,对整件事的关系,太重大了!」
我望著大活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番话,听来像是在开玩笑,我也希望是开
玩笑,但是大活佛神情严肃,目光炯炯,绝不是在开玩笑。
好一会,我才定过神来,很郑重地道∶「我想尊驾弄错了,我没有在这件事上,作
出过任何承诺!」
我说得斩钉断铁,坚决无比,可是大活佛立时道∶「有,卫七在登珠面前,作了承
诺,他又在宁活佛面前,把这个责任,交到你的身上,当时,你也答应了的——那是你
的承诺!」
一番话,把我说得哑口无言——那一切全是事实。可是当时我只是一个少年,随便
我怎麽去设想,也想不到日後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
大活佛仍然盯著我看,我挥了好一会手,毫无目的,最後才无力地反驳∶「卫七说
他要是死了,事情就落在我的头上!现在他生死未明,我不必负责。」
大活佛伸直了身子∶「找到卫七的可能极微,你是实践承诺的时候了!」
我心中一急,脱口道∶「就算我愿意承诺,也没有用处,因为关键不在於人,在於
另外有三件法物——」
一说到这里,我一顿足,住了口。我以为大活佛听了,会感到意外,因为他不知道
有法物的事。可是他却神色如常∶「人会死,法物不会灭,一定会出现!」
我大是讶异∶「二活佛对你说了,你知道有法物?」
大活佛道∶「不,他没有说,但转世灵童,必然依靠辨认法物来确认,这是转世的
暗号,一向如此,登珠活佛昔年必有法物交给卫七,那是意料中事。」
我略等了一等,我期待他会问我那三件法物是甚麽东西。可是他居然不问。我道∶
「人会死,法物不会灭,可是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也是枉然!」
大活佛皱著眉∶「其间的天机,我和几个活佛详参过,可是也未能参透。但是想来
,二活佛既然作了这样的打算,在适当时机的前後,事情可能有突破性的发展。」
我不住摇头——我一直在努力使自己离这件事越来越远,可是事与愿违,结果却越
走越近,成为关键人物了!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大活佛见我只是摇头,他好几次想说话,都被我阻止,他也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
一直没有出声的白素,这时开了口,她道∶「我看这样,到时,七叔如果出现,负
责的自然是他,不关你事。七叔不出现,法物也不出现,你想负责也没有用,也不关你
的事——」。
白素没有说完,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法物出现了,那我就有责任做一些事!
我要做的事,就是当年七叔答应登珠活佛的事——要转世灵童说出那三件法物来,
那是第一暗号。然後转世灵童要用这三件法物,完成一些动作,那是第二暗号。
据登珠活佛说,在通过了这样的步骤之後,人人都会对转世灵童的身分,绝不怀疑
。
我显得很焦躁∶「到时,你说到时,究竟是到甚麽时候啊?」
白素道∶「就是适当的时候!」
我更焦躁∶「甚麽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
白素道∶「我不知道,但二活佛已告诉了大活佛,大活佛要告诉你,你又不愿听!
」
我苦笑,白素辩才无碍,我说不过她,我道∶「他说那是喇嘛教的重大秘密,非同
小可!」
大活佛应声道∶「是,至今为止,还只有我和二活佛两人知道。」
我叹了一声,看来白素很想听二活佛在「神会」时告诉大活佛的「适当时候」是甚
麽。
我也很想听,因为我设想不出在甚麽样的情形下,二活佛的转世灵童能一下子就得
到确认!
但是听了之後,我就无可避免,要在这「适当时候」中扮演一个角色——这个角色
,对我来说,却是不适当之至。我的心情极之矛盾,一时之间,静了下来,气氛变得很
是凝重。
白素最先打破沉寂∶「我作了种种设想,觉得并不存在这个适当时候。但大活佛说
二活佛告诉了他,或者活佛的灵智,远在我们之上。我们不妨听一下,再加以分析,是
否真有那样的一个适当时候!」
我把白素的话,反覆想了几遍,觉得很有理。同时,我也想到,以大活佛的身分,
这样秘密行事,不达目的,他也不肯罢休。还有一点,就是我也想不出甚麽是「适当的
时候」,倒要听听二活佛的灵智所构想的计划!
所以,我向大活佛道∶「请说!」
大活佛先望我,再望向白素,白素立时道∶「我可以不听!」
我以为白素会说「我们听了,一定不会说给任何人听」,谁知她竟然说她可以不听
这个计划!
白素在整件事上,参加的程度和积极性,都在我之上,大活佛也是她领来的,不论
从哪一方面来看,把她排除在秘密之外,都说不过去。
更令我不满的是,大活佛在听得白素这样说之後,竟然有立即答应之意。我连忙抢
在前头∶「不行,我们夫妻,两位一体,不论在甚麽情形之下,都分甘共苦,在我们两
人之间,没有秘密,你告诉了我,我一定会转告她!」
大活佛默然半晌,才道∶「由於干系实在太大,一有丝毫风声走漏,就无法成功,
所以,绝不能再转告任何人,亲若子女,也不能够,请见谅我们的处境艰辛,而且,失
去了这次机会之後,不知要多蒙多少年劫难。单出於慈悲之心,也请两位答应!」
大活佛说得郑重恳切之至,我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一起点头答应。
大活佛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可是神情语气,仍是紧张无比,他压低了声音,道∶「
自从假二活佛死了之後,为了可以维持现状,各方面正在积极寻找转世灵童。并且一再
声明,一定按照喇嘛教的传统行事——这一切,自然全是假的,真正的目的,是要快些
结束没有二活佛的状况,这种状况,容易使现状发生变化!」
大活佛的这番开头话,听来似乎轻描淡写,但我已感到了有一股重压,隐隐觉得会
有大事发生。白素的感觉和我一样,我们伸出了手,紧握在一起。
大活佛顿了一顿∶「所以,预料在近期内,他们就会宣称,已找到了转世灵童,并
且,也会煞有介事,进行一连串的确认工作,表示他们维持喇嘛教的传统,以利争取民
心。」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那股压力,越来越重了。
大活佛放慢了语调∶「然後,当然就是二活佛的升座大典,经过了这个仪式,一个
新的假二活佛产生,他们就可以操纵假二活佛维持权势。这个典礼,他们必然会举办得
隆重之极,广邀各方人士出席。」
我听到这里,发出了一下低吟声∶「何以见得必然会如此隆重?」
大活佛道∶「从假二活佛的葬礼之隆重,可想而知,他们要尽量利用二活佛的存在
价值!」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这时,我们已经完全可以知道「适当时候」是甚麽时候了!
而这个适当时候的设想,狂野之至,大胆之极,万分危险,高度可怕,简直已没有
恰好的形容词去形容。可是你却又不能不承认,这确然是一个极好的时机,或在比较上
说,是一个最好的时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机会了。
所谓铤而走险,在险中求活,就是这样的了。
而这个设想,也可以说是一个公然造反的设想,难怪大活佛也会如此紧张,一再说
明事情非同小可!
我在刹那之间,只感到耳际嗡嗡作响,脑中一片混乱,大活佛接下来所说的话,像
是经过特殊效果处理,每一个字,都有回音。
他又道∶「由於二活佛是假的流言,必然迅速扩散,越传越广,所以他们也更要广
为宣传,扩大进行,会邀请各国使节观礼——我们正通过内部游说,若是能诱使他们作
广泛性的电视转播,那就更好,目击的人越多越好,那就是适当的时机。」
大活佛已作了一个小结,可是我和白素,还是没有定过神,所以并没有反应。
大活佛於是,再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在这时候,真正的二活佛转世灵童,突然现
身,和他一起现身的,是持有这三件法物的登珠活佛遗言的见证人——」
他说到这里,我发出了一下很是难听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口中的那个「登珠活佛遗言的见证人」,本来是七叔。七叔不在,就是我!
我要在这样的场合(所谓「适当时机」)出现,和真正二活佛的转世灵童两个人,
在所有人的面前,令所有人信服那即将登位的主角是假的,忽然冒出来的那个,才是真
的!
我不知道这事情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几。
但是我可以肯定,我被当场乱枪打死的或然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我也可以肯定,我被投入黑狱,从此再不能见到天日的或然率,是百分之一百。
我在乾叫了一声之後,喉咙像是被一块烧红了的炭,堵住了一样,一时之间,出不
了声。
大活佛却呈现了异样的亢奋,像是事情正在进行,成功在望了。
他提高了声音∶「而二活佛的转世灵童,会在万众瞩目之下,利用那三件法物,有
所行动,使得人人信服,连想扶立傀儡的势力也不得不承认,二活佛的地位,就此确立
,我教复兴的机运,也从此开始了!」
直到大活佛完全讲完,我才缓过了一口气来。如果事情和我无关,我或许会表示我
的幽默感,对他的慷慨激昂,报以赞赏。
但这时,我的每一个关节,都难以形容地僵硬,因此也无法运动身体的任何部分。
大活佛最後说出了来意∶「找不到卫七先生,尊驾就有实行承诺的必要。」
我只可以转动眼珠,所以我向白素望去,希望白素的震撼程度,不如我之甚。
果然,她比较好些,而且,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抓起一瓶酒,打开瓶盖,将瓶口
送到了我的口前,并且令瓶子倾斜。
在酒流出了许多之後,我才张得开口,让酒进入口腔,通过食道,进入体内,和血
液混在一起,在全身循环,令我恢复活动能力。
在我有了活动能力之後,我第一个动作,就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那一刹间,我发现神情兴奋莫名的大活佛,实在是一个悲剧色彩极浓的人物。
他毕生致力於一个他不可能达到的目标,他锲而不舍,有坚强的信念,把信念化为
行动,并且为了这个不可能达到的目标,预设出一幅又一幅的蓝图,彷佛看到了美丽的
前景。
虽然他的内心深处,或者根本知道那种前景只是海市蜃楼,可是他还是要继续那麽
做。
这样的悲剧人物,古今中外,现实和传说之中都有。追日的夸父是其中的典型。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不免有悲悯对方的神情,同时摇了摇头。
白素立刻知道我正在如何想,她压低了声音∶「那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信徒的愿
望,那不是不可以实现的妄想,而是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可以成为事实的崇高理想!」
我绝对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任何争执,在理论上说,白素是对的——在理论上,
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可以走到银河系的尽头去!
理论上很正确的现象,在现实之中,有许多永远不会发生。白素比较倾向於理想主
义,我则一贯现实,这是我们两人的大不同,自然也没有必要统一,就保持各自有自己
的意见好了。
我又喝了一口酒,抬头向天∶「我承认,这个设计大胆兼惊人,也是可以利用的唯
一时机,但是,我绝不会参加,绝不!」
我说得坚决之至,一时之间,大活佛的脸色变得了白,气氛也僵硬之极。要不是顾
及对方的身分,我早已把他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大活佛才道∶「如果卫七先生出现,你确然不必参加。」
这大活佛的词锋,十分厉害,他等於是在说,卫七不现身,我还是要参加。而要失
踪了那麽久的七叔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当然不能说当年的承诺不算数了——虽然我这样说一句很容易,而且,就算我明
摆著撒赖,大活佛也拿我无可奈何,可是那与我为人的宗旨不合,这句话又绝难说得出
口。
我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之中,想了一会,我才道∶「那没有用的,一点用也没有。
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举成功,真正的二活佛地位确立,一样没有用。」
大活佛望著我,显然不同意我的说法。
我指著他∶「他们可以逼你逃亡,一样也可以令不听话的二活佛逃亡!」
大活佛亢声道∶「这样,他们就会尽失民心!」
我也提高了声音∶「他们早已尽失民心,尤其在喇嘛教徒之中,一点民心也没有。
可是他们有军心!你有民心,谁都知道你是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可是精神敌不过枪炮
,活佛先生!」
大活佛声音镇定∶「不,你错了,卫斯理先生,精神永存,世上没有任何枪炮,敌
得过永恒的精神。」
这又是理论和实际的问题,这种问题,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挥了挥手∶「很好,你有永恒的精神,请去发挥你的精神力量,我没有这种精神
,请不要硬把我放在你的精神领域!」
大活佛昂然道∶「老实说,你根木进不了我的精神领域,你只是在一项化学变化的
程式中,起到催化剂的作用而已。」
想不到他会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我呆了一呆∶「我甚麽剂也不想当。」
大活佛应声道∶「可是你答应了的!」
我陡然之间,感到自己如同是一头被堵进了死巷子里的猎物,若是再不进行反击,
那只是死路一条。
而且,一直以来的忍让,使我感到了极度的屈辱!我陡然暴发,用力一拍桌子,吼
叫了起来∶「是,我答应过!可是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你好好地在当你的小大
活佛,不必流亡,那时,不存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存在要逼你流亡的势力,七叔答应
的,只不过是一个宗教领袖地位的确认,一切都在和平的状况中进行。而现在,你却要
我承诺去进行一场政变,一个阴谋,一个危险之极的冒险,叫我像一头飞蛾一样去扑火
!」
我一口气吼下来,神情激动,一告段落,我又大口喝了一口酒。
在我对著大活佛吼叫时,我没有先看白素的反应。直到这时,我才向她望去,如意
料之中,她低垂著头,看来神情平静之极。
大活佛有生以来,只怕还没有人在他的面前如此吼叫过,所以他身子微微发抖,神
色惊怒,面色了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继续道∶「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或者说,清醒一点?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图谋甚麽
,可是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的图谋,不会成功的!」
大活佛也在突然之间,激动了起来∶「会成功的!历史上许多人,作过和我同样的
努力,许多人失败了,但也有许多人成功了!当十二个人局处在一艘小船上开会的时候
,谁能想到他们在三十多年之後,会拥有那麽大的一片国土!」
我冷笑∶「他们可没有要求无事的人去加入。」
大活佛的双颊之上,渐渐现出了红晕∶「我比他们更有条件,人类历史的发展,顺
应我的图谋,世界趋向公义,我们是独立的民族,有自己的传统文化,有自己的语言,
有自己的文字,有自己的宗教,在历史上,长时期是独立自主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不愿
意接受异族的统治,为甚麽一定要借『民族大家庭』的名义来统治、控制我们!如果如
今的现状应该维持,那麽当年日本军阀的『大东亚共荣圈』更名正言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面色由红而白,由自而红者几次,可知他的心情,激动之至。
我和白素都默不作声,因为他的话,是无可反驳的。强权强加在他们的头上,不管
用多少动听的大名堂,始终不是他们的愿望。
而任何民族,都有权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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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悄悄
独在冷照
芳踪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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