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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SFworld
标  题: 毒誓----卫斯理0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Oct 28 12:43:57 1999), 转信

第四部:最後一匹骆驼,杀还是不杀?

    老向导的头软垂着,好一会,他才吐出了叁个字来:「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道:「其实,我们早已死了,想闯出沙漠去的,只是我们的
幽灵。」

    老向导的话是如此突兀,令得所有的人,都睁大了早已失去光采的眼睛望着他,想
在他乾瘪的口中,得到进一步的解释。

    可是老向导却只是把他刚才说的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一个平日最强的小伙子,这时虽然嘴唇开裂得见血,可是习惯仍然不改,他最先反
驳:「鬼没有影子,我们都有,怎麽说我们全是鬼?」

    所有的人仍然望着老向导,等老向导的回答。

    可是老向导并没有回答,只是十分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过,大家还是明白了他的意
思,有的人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心中都在想:虽然还有影子,可是,和幽灵还有甚麽
分别呢?

    曾经在沙漠中闯荡过的人都知道,在沙漠中有十分可怕的一个传说:所有死在沙漠
中的人,幽灵仍然不断地设法,想离开沙漠。

    连幽灵都不想留在沙漠之中,可知沙漠实在比地狱还要可怕。

    裴思庆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用嘶哑的声音叫:「别胡思乱想
,这头骆驼,至少又可以使我们多活叁天。」

    在这样的情形下,「多活叁天」已是十分强烈的刺激,叁天,可以产生无穷的希望
,可以使人绝处逢生,可以使人重临长安,可以使人在盛暑的日子,又可以慢慢地一口
一口呷着经过冰镇的、来自遥远西域的葡萄美酒。

    於是,人们又起劲地咀嚼着又老又腥的骆驼肉,喝着浓稠的骆驼血。

    老向导蹲在一边不动,等到裴思庆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指着唯一的一匹骆驼,用
哑得听不到的声音问:「这一匹,怎麽样?」

    裴思庆一昂首:「叁天之後再说。」

    在当时,把一切全都推到叁天之後,是因为对未来的叁天,充满了希望之故。而且
,每个人都在想:叁天,不算短,再走上叁天,总该有新发现的。

    可是叁天过去了,他们仍然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叁天之後和叁天之前,唯一不
同的是,他们的行列,又减少了六七个人。而剩下来的人,脚步也更缓慢,虽然还有影
子,但是看起来,更像幽灵。

    终於,面临宰杀最後一匹骆驼的时刻了。

    裴思庆扬起了匕首,却迟迟未能刺下去    对他这个大豪来说,那是前所未有之事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不论做甚麽事,都是想到了就做,从来也没有犹豫过。

    可是这时,为了一匹骆驼的生死,他却迟迟下不了手,心血翻腾,就是沉不下手去


    杀了这匹骆驼,他们可以多活叁四天,可是他们却再也没有骆驼了。

    在这样的沙漠中,没有了骆驼,就等於死亡    他们不知被大风暴卷出了多远    
一定极远,不然,十多天下来,他们一直在向东走,早就应该回到长安了。

    或许,在大风暴过後,他伸手向东指,决定回长安去,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或许,
那时候,他们已在沙漠的边缘,如果向西走的话,一天两天就可以走出沙漠,向东走,
反倒逐渐走进了沙漠的中心。

    或许……

    或许杀了骆驼,叁天之内他们自己就可以走出沙漠。

    或许留下骆驼,骆驼明天就会找到水源。

    或许……

    裴思庆自己下不了决定,他缓缓转动着眼珠,向其馀的人看去。

    所有的人,脸上的皮肤都开裂,看起来,每一张脸上,都没有一点生气,每一张脸
,都像是用枯木刻出来的。枯木一样的脸上,自然不会有甚麽表情,那甚至不像幽灵,
只是枯木。

    裴思庆最後的目光,停留在老向导的脸上,他发现老向导十分平静地垂着头坐着,
一动也不动。一看到了这种情形,裴思庆就遍体生凉.他伸手轻轻推了老向导一下,老
向导就倒了下来。

    裴思庆闭上了眼睛:老向导死了。

    在被痛苦、绝望煎熬了那麽多天之後,老向导终於支持不住,死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会认为死亡是最後的解脱,根本没有解脱    灵魂还得不
断挣扎着离开沙漠:没有人知道灵魂在沙漠中挣扎想离开的情形是怎样的,可能远比身
体想离开轻松,也可能远比身体想离开更加痛苦。

    老向导一倒下,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连那最後一匹骆驼,也像是感
到了有更大的不幸快要降临,所以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裴思庆甚至不是有了决定,而只是脑门子里陡然传来了「轰」地一声
响,老向导的死,刺激得他非要有些行动不可,所以他一现手,匕首已插进了骆驼的脖
子。

    而且,他出手快绝,目光之下,只见匕首的精光闪耀,跳动,流转,像是许多妖魔
精灵,在围着骆驼打转,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在骆驼的身上,刺了十七八下。

    然後,他俯首,吮住了骆驼颈部的那个伤口,大力地吮吸着。

    其馀的人,根本不必他再说甚麽,也纷纷扑了上去,各自咬住了一个创口,拚命吮
吸着。

    奇怪的是,庞然大物的骆驼,竟然并不走避,只是木然地站着,任人荼毒。看它的
样子,它像是想伸过头去,拱一拱已死的老向导。

    可是它已无力做到这一点,就在它的头尽量向老向导伸过去时,它缓缓地倒了下来


    在那一刹间,所有正在吮吸着骆驼血的人,都停止了他们吸血的动作,望着倒地的
骆驼,有的人,甚至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

    裴思庆在这时刻,保持着他大豪的本色,他闷声喝:「一滴都别剩,靠它活命了!


    靠它活命了!可是能活多久,没有人知道。

    裴思庆终於杀了最後一匹骆驼,以後的事态发展会怎麽样,全然无从预料。也或许
,杀或不杀,最後的结果,都是一样:死亡。

    这一夜,接下来的时间中,除了咀嚼声之外,甚麽声音也没有。

    裴思庆的手,一直按在他那柄匕首之上,鞘上的宝石,在他的掌心上压出了凹痕,
他的手十分麻木,可是他不愿意离开。

    他抬头望着天,天空是一种十分明净的极深的深蓝,天上的星星,和他在长安的华
宅之中,把柔娘搂在怀中,躺在舒服的椅子上,仰天观望时,并无不同。星空是永恒的
,而星空之下的地面上,却每一刻都那麽不同。

    裴思庆不知道他是在甚麽时候闭上眼睛的,当他眼皮感到刺痛而醒过来时,一天又
开始了。

    没有了骆驼,所有醒了的人,都像是没有了成年人扶持的孩子一样,都有一种  徨
无依的神态,也自然而然,把目光集中在裴思庆的身上。

    裴思庆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也没有伸手向前指,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
,迎着朝阳,开步向前走。

    到了这时候,已经无法改变行进的方向了    就算一开始决定向东走是一项错误,
那麽,现在也必须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向东,只要不死,自然是一定可以回到原来出发
的地方的。

    一直没有人出声,更别说有人讲话了。十来个人,排成了一个死亡的行列,在沙漠
中挣扎着前进,甚至像裴思庆这样的大豪,也无法一直维持昂首前进的姿态,也会垂下
头来,其他的人更不必说了,他们的下颚,一直抵在他们的胸前。

    太阳沉下去又升上来,升上来又沉下去。

    在开始的叁天,骆驼肉还维持着他们的生命。

    第五天,两个小伙子开始发狂,大叫着,扑向对方,拚命想咬噬对方,扭成了一团
,在沙上打着滚。可是并没有人理会他们,连向他们看多一眼的人都没有。

    这一天,有六个人倒了下去。

    下一天,又有五个人倒了下去。

    再下一天,只剩下叁个人了。

    裴思庆也无法维持正常的视力了,不论他如何眨眼、揉眼,看出去,总是晕晕乎乎
地一片,有时候,彩色一团团地在转,有时候,只是模糊地一堆,他去看另外两个人的
时候,那两个人的身子会忽胖忽瘦,忽高忽矮。看着看着,两个人忽然成了一个人    
其中的一个人    他和另一个人,都听得那倒下去的人在叫,声音嘶哑得像是那人不是
用口在叫,而是用肺腑在发声。

    那人叫的是:「求求你们……把我……宰了……或许你们能够逃……出生天……我
反正不行了……你们要是活着出去,我只求好好对待我的……家人……」

    裴思庆只感到全身一阵抽搐,他几乎因此而身子缩成一团,他并没有停步,仍是一
步一步向前走着,当然走得缓慢之极,所以他可以听到身後传来的语声。

    先倒地的那个叫着:「等一等,你先发一个毒誓,要是你……逃出生天,不照顾我
的家人,那便怎样?」

    那一个停下来的声音很高吭:「皇天在上,要是你能令我活下去,我能回到长安,
不好好对你家人,叫人也把我宰了,喝我的血,嚼我的肉!」

    倒地的那个先是一阵喘气,忽然又叫了起来:「你的手为甚麽放在背後,你在做甚
麽手势?你骗我!」

    裴思庆接着听到了两个人的嚎叫声,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只要回头看一
眼,只怕发自五脏六腑的抽搐,会令他倒地不起。身後的嚎叫声渐渐低了下来,过了好
久都没有人在他的身後追上来,他知道,这两个人同归於尽了,谁也没能在谁的身上得
到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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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真美好
              -----就象一件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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