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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蛊惑——第八部
发信站: 紫 丁 香 (Thu Sep  2 08:29:10 1999), 转信


               第八部:“蛊”的假设

    平纳教授缓缓道:“年轻人,如果说我这几年来,一点研
究成果也没有,那也是不确实的,至少我已发现了八十三种
新的细菌,是人类所还未曾发现的。”
    我忙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所谓‘蛊’,只是细菌作
祟,它可以看作是一种人为的、慢性的病,是不是可以这样
解释?蛊的问题就是如此?”
    平纳教授沉深道:“你这个问题,我实在很难回答,这正
像你去问人:数学是什么?二加二等于四,这是数学,但是微
积分,也是数学,细菌在‘蛊’中,只不过是一个因素,实际情
形,还要复杂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芭珠曾经对我下了心蛊,那么,你的意
思是,我的体内,现在有着某一种还未为人所发现的细菌在
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以这样说。”平纳教授回答着:“明天就可以证明给
你看了,我已经搜集了八十三种蛊的细菌标本在,明天我抽
你的血,在显微镜下,或者可以看到你的血中,有着某种细
菌,那是科学研究的证明,也或者什么都没有。”
    我苦笑道:“可是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为什么
细菌在我的体内不会繁殖?为什么一等我变了心,这些细菌
就会致我于死?难道细菌是有思想的么?”
    平纳教授道:“细菌当然不会有思想,但是我认为这里
的人,对于人体内最神奇的组织,内分泌部分,有着极其深
刻的认识。”
    我呆了一呆:“和人体内分泌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平纲教授好一会不出声,陷入沉思之中,他足足呆了五
分钟,才道:“内分泌最神奇,现在的医学,已知道内分泌可
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反言之,一个人的情绪,也可以影响
内分泌。”
    我仍然不明白:“那又怎样?”
    “而内分泌又可以促成维生素的生长和死亡,某些人,
常常因为内分泌的失常,而陷入永远的营养不良状态之中,
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我有点不耐烦,摊着手:“教授,你仍然未曾触及事情的
中心!”
    平纳教授叹了一声:“你别心急,孩子,我是在企图使你
明白整件事的真相——其实在我的心中,这也只是一个十
分模糊的概念而已,所以为了使你明白,我不得不从头说
起。”
    我苦笑道:“好,那我不打断你了,你说到内分泌对人体
内的维生素,有着促成或破坏的作用。”
    “是的,由这一点看来,内分泌对于人体内的细菌或微
小得看不见的病毒,也一定有某种作用,例如说,在某种内
分泌加速活动的情形下,对某种细菌或病毒,便有加速繁殖
的功效。”
    我并没有打断教授的话头,我只是紧皱着眉头,用心地
听着。
    “我假定‘蛊’是一种可以致人于死的细菌或病毒,但是
这种细菌或病毒,却只有在某种情形下,才会在人体之内,
迅速地繁殖,在极短的时间内致人于死。由于这种细菌或病
毒根本是人类还未曾发现的,所以一旦发作,也无从医治。”
    我有点明白平纳教授的意思了,所以我不由自主地点
了点头。
    平纳教授又道:“譬如说,你已经被芭珠下了‘心蛊’,某
一种细菌或病毒,已在你的体内潜伏着,但只是潜伏而已,
直到你对一个女子变了心,你的情绪起了变化,影响到你的
内分泌,而内分泌的变化,又使得那种病毒迅速生长,到达
最高潮时,你的心脏,便受到严重的破坏,看来像是心脏病
发作一样!”
    我不断地深吸着气,平纳教授这几年来在这里对“蛊”
进行研究,显然不是白费光阴,因为,他已经对不可思议的
“蛊”,提出了科学的解释。
    虽然他的解释,还只是一种“假设”,但是这种假设,也
已有极强的说服力,由此可知,平纳教授是世界上第一个研
究蛊,而且有了成绩的人。
    平纳教授在停了一会之后,又道:“当然,蛊不止一种,
有好几种蛊的情形,是和‘心蛊”相类的,我相信那和内分泌
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我问道:“那么,其余的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余的比较简单,那是一种特殊方法时间控制。下蛊
的人,毫无疑问在细菌学方面,有着极其高深而神奇的认
识,他们可以算出细菌繁殖的速度,可能精确地算出,从下
蛊的时候起,到细菌繁殖到足可以夺去生命的那一段时间,
  而在那一段时间内,如果你回来了,那么他们就有解药,可
  以使中蛊的人,若无其事。”
    我苦笑着:“教授,这是不是太神奇一点了么?”
    平纳教授立时同意了我的说法,道:“是的,极之神奇,
  神奇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那却是事实!”
    我们两人,又好一会不出声,平纳教授才又道:“孩子,
现在你明白了么?我想,我即使再过十年,再下十年功夫,也
  不见得能提出一个完整的报告。”
    我忙道:“事实上,你现在的假设,已经使我不虚此行,
我相信叶家祺的确是因为变心,由情绪影响了内分泌,是以
才会猝然致死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些。”
    我勉强笑了一下:“教授,如果我现在,去进行验血的
话,我当然可以被查出,在我的血中,有着一种不知名的细
菌存在的了,是不是?”
    平纳教授道:“在理论上来说是如此,而事实上,我对你
说‘细菌’,只不过是为了讲述的方便而已,那事实上不是细
菌,是极小极小的一种病毒,那几乎是一种不可捉摸的东
西,显微镜下也看不见,真不明白他们何以对之有如此深刻
的研究 !”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两人,默然相对,后来,又在一种
极其迷惘的心情中,睡着了。第二天,平纳教授带我参观了
他的工作,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工作设备。并不简陋,而十
分完善。
    那是他进入苗区之际,已然存心对“蛊”作深入的研究
  的缘故。而他在进人中国苗区之前,他曾在新加坡停留过一
  个时期,观察过三个“怪病人”。
    那三个怪病人就是中了蛊的,所以他对“蛊”的概念,早
  已形成,他自然也是有准备,才进入苗区的。
    他给我看八十三种“病毒”中,通过他的显微镜,可以拍
  摄下来的三十多种照片,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当然看不
  出什么名堂来,要他逐个向我解释。
    在他的解释中,我才知道了在八十三种“蛊”中,“心蛊”
  还不是最神妙的一种。有的酋长,带了他的部下来,要求下
  “叛蛊”,如果他的部下,对他叛变的话,那么,“蛊毒”就立时
  发作。
    还有一种,是惩罚对神灵不敬的“蛊”,更有一种,是惩
  罚偷窃的,林林总总,难以尽述,光是时间控制的“蛊”就有
  好几十种之多,多到记不清。
    而每一种“蛊”的“培养剂”都不同。
    大体说来,每一种“蛊”都以一种虫做它的“培养剂”,有
  的是蜘蛛,有的是蝎子,还有许多,是见也未曾见过的怪虫,
  有一种可以控制时间最久的“蛊”,可以在三年之后发作,它
  的“培养剂”看来像一片树叶。
    但是那却不是树叶,事实上,那是一只像树叶的蛾。而
  且,也不仅是虫,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内脏,例如“心
  蛊”的“培养剂”,就是一种雀鸟的心。
    平纳教授也指给我看那种雀鸟,那是一种十分美丽的
  小鸟,羽毛作宝蓝色,鸣叫声十分动人,若是说那种雀鸟的
  心脏,可以培殖一种细菌,而这心脏又可以经历许多年,仍
保持鲜红色,而那种细菌又可以使人在对情人变心时死去,
那么除非这个人曾和我有同样的经历,否则实在无论如何
不会相信。
    我在那整整的一天中,听平纳教授讲解有关“蛊”的一
切,如同在做一个恶梦,我只是不断地苦笑。最后,到了傍晚
时分,平纳教授才向我提出了一个极之严重的问题来:“你
不是淮备在此长住吧?”
    我怔了一怔,然后才回答他道:“当然不,我要走的,而
且,我想明天就走,因为我来这里的目的已达,我已知道
‘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平纳教授有点悲哀地望着我:“我想你不能够出去,我
们对于他们的秘密,看得十分严重,你既然来了,想要出去,
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不禁呆了半晌,抬头向外望去,晚霞满天,整个山谷,
全在一种极其异样的气氛之中,要翻过山岭离开这个山谷,
几乎没有可能,而如果想由唯一的通道出去,那当然不能偷
出去,而必需与他们讲明才是。
    我想了一想:“教授,我想和他们讲明,我要离去,他们
或者不致于不答应。”
    平纳教授摇着头:“你的机会只是千分之一,但是你不
妨向他们试讲一下——”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侧耳
细听,我也听到了一阵鼓声。
    那一种鼓声,十分深沉,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令人不舒
服到了极点,平纳教授道:“他们在召集族人了,我看,这次
召集的目的,和你有关。”
    我道:“那么,你算不算他们的族人之一呢,你在这里,
已经有好几年了,难道你还不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么?”
    平纳教授道:“当然不是,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绿眼
睛,生金毛的怪物,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他
们知道我的工作,是要将他们的秘密公诸于世的话,那么,
我早已死于非命了 !”
    这时,鼓声已渐渐地变得急骤了起来,我看到猛哥在向
前走来,猛哥来到了平纳教授的工作室的下面,昂起头叫
道:“卫先生,请你下来,我父亲要见你。”
    我爬下了竹楼,跟着他向前走去,一路上,我好几次想
开口,询问他我要离开,是不是有此可能,但是他却只是埋
头疾行,不给我和他讲话的机会。
    我觉得他是故意躲避着我,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心
意?
    越向前去,鼓声越是响亮,而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
我看到前面火光闪耀,点燃着几个十分大的火堆,围着那堆
火,已坐着不少人。
    有一队“鼓手”,正在嘭嘭地敲着几面老大的皮鼓。我和
猛哥一到,鼓声便静了下来,我看到猛哥的父亲,用十分庄
严的步伐,向前走来,走到了最大的一堆火旁,伸手指住了
我,大声讲起话来。
    他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以为他是在对我进行着
一项什么仪式,是以我忙向身边那猛哥问道:“我应该怎么
样去配合你父亲的动作才好?”
    猛哥冷冷地道:“你只要站着,不动,那就足够了!”
    猛哥的态度忽然如此之冷,这使得我不胜讶异,我只好
不出声,而他的父亲,一直指住了我,在不断地说着,他所说
的自然是和我有关。
    猛哥的父亲,足足讲了二十分钟之久,才向我招了招
手,我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做的手势我却是看得懂
的,我立时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伸出他
又粗又大的手 ,按在我的肩上,我在那刹间,只觉得肩头上,
突然一阵发痒。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而在我一缩之前,他那
手也移开了,我连忙向自己的肩头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
呆住了,在我的肩头上,有一只僵死的蜘蛛,那蜘蛛是灰白
色的,有着黑条纹。
    更令得我全身发痹的,是那蜘蛛所有的脚。全都扎透了
我的衣服,而碰到我的肌肉,我的脑中,立时闪电似,闪过了
一个“蛊”字,我不由自主,惊叫了起来!
    这时,猛哥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几乎要粗鲁地拉住他
胸前的衣服,但是那时我的身子却因为恐惧而僵呆,以致我
无能为力,我只是瞪着他:“你……父亲做了些什么?你告诉
我,你快说 !”
    猛哥却道:“你快向我的父亲致谢。”
    我怪叫了起来,道:“我向他致谢?为什么?他在我身上
下了蛊,我还要向他致谢,他向我下了什么蛊,你快告诉我,
快拿解药给我,快 !快!”
    我不知被人下了什么蛊,我自然惊惶,我终于扬起了手
臂来,抓住了猛哥的手,猛哥道:“你应该向我父亲致谢的,
他的确在你的身上下了蛊,但那是他看出你不能成为我们
的一分子之后才做的事情。”
    我仍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些。”
    猛哥道:“这表示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到你最喜欢去
的地方去。但是,在二十年之内,如果你泄露秘密,向人道及
我们的一切的话,那么,你的蛊就会发作,你的喉部就会被
无形的东西塞住,你不能出声,不能进食,你将受极大的痛
苦而死亡 !”
    我呆呆地站着,哺哺地道:“二十年……我记得了。”猛
哥道:“你最好牢牢地记得!”
    他握了握手,鼓声重又响了起来,他带着我离开了那旷
地,回到了我的住所之中,我燃着油灯,仔细地观察看我的
肩头,却什么痕迹也找不到!
    “故事”讲完了,但是有几件事,却是必须补充一下的。
第一、在二十年之内,我的的确确,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我
在苗区的遭遇,甚至有人问我是不是认识叶家祺,我也摇头
否认,因为我怕蛊毒发作。而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年了,所以
我才不再怕。
    第二、猛哥形容我如果不替他们保守秘密的话,我的
“蛊毒”发作时的情形,其症状和“喉癌”相当接近。这更使我
想到,“蛊”和“癌”之间,可能也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第三、叶家祺当然是假名。这个故事披露到一年时,我
接到一封信,指责我即使用假名,也不应该再旧事重提,信
并没有署名,措词也是哀伤多过指责,我知道这封信不署名
的理由,是发信人不想我知道是谁写这封信的。但是我却已
知道信是谁写的,还有什么人,能和我一样对这件事表示如
此哀痛呢?让我们都将这件事完全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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