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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活俑--卫斯理0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1 11:06:11 1999),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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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活俑</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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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马金花离奇失踪
经过整顿之后,卓长根一声呼啸,带着其余的牧马人,一起疾驰向前。
这时,他们都说不上人强马壮,事实上,刚才的飞驰,已经使人和马都精疲力
尽,可是他们还是把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榨出来,策马前驰。
卓长根的心中极焦急,他和马金花虽然一直不讲话,可是心中对马金花的爱恋,
却越来越甚,这种难以宣泄的、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爱情,使他感到极其痛苦。
当时,二十骑虽然一起出发,但卓长根很快地又把其余人抛离。
他向前飞驰,心忧如焚,因为前面,马群和马金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全然
无法想像,但是,他心中也有一个秘密愿望,追上去之后,只要见到了马金花,他
就一定会打破多年来的僵局,不但要对她说话,还要紧紧地拥抱她。
一口气驰出了将近二十里,未见马群的踪迹,卓长根已经全身都被汗湿透,向
前看去,前面有一些起伏的小土冈,他挑了一个比较高的土冈,驰了上去,才一到
达冈子上,他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群马儿,就在前面的一片草地上,看来十分正常,有的在小步追逐,有的在
低头啃草,有的在人立跳跃。马群原来已经停了下来,难怪伏地听,也听不到马蹄
声。马群既然已被控制,那么马金花自然也没有事了。
卓长根心跳得十分剧烈,他回头看,其余人还没有追上来,要是人一多,他的
秘密心愿,就难以实现,趁现在冲下去,他有机会可以和马金花单独相处,那才是
好时机。
一想到了这一点,卓长根兴奋得大叫了一声,一抖缰绳,就向冈子下直冲了下
去,至多两三里的距离,一下子就冲到了近前。
他在向下冲的时候,已经在大声叫着:“金花!金花!”他要先叫起来,因为
他实在不能肯定,在见到了马金花之后,是不是还有勇气叫得出口。
他策骑冲进了马群,引起了马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十来匹马,被他冲得向
外四下奔了开去,但是奔不多远,就停了下来。
卓长根一眼就看到了马金花的那匹“小白龙”,虽然马群之中有着不少白马,
但是再也没有一匹,像这匹白马那样白,在阳光之下,小白龙的一身白,简直耀眼,
小白龙正在低头啃着草,卓长根直冲到了小白龙的近前,才勒住了缰绳,他仍在叫
着:“金花!”
他得不到回答,这令得他在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的气馁。
经过了那么多年,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要打破他和马金花之间的僵局,可是他
得不到回答。马金花根本不睬他,说不定就在他身后,用她那种高傲的神情,在对
他发出冷笑,在讥嘲他男子汉丈夫,说出口的话不算数。
卓长根身上的汗,一下子全变成了冷汗,小白龙在,马金花一定不会远,她就
躺在草地上?卓长根慢慢转动着身子,他没有勇气见到马金花,可是他知道,这场
羞辱是免不了的。
但是,他没有看到马金花。
除非马金花有意躲起来,不然,卓长根一定可以看到她。草地上的情形,一目
了然,但是他没有看到马金花。
其余牧马人正向这里驰来,蹄声已经可以听到,而且在迅速接近。卓长根硬着
头皮,大声道:“好,算我输了,是我向你先说话,你躲在哪里,出来吧。”
他的话,仍然未曾得到回答。
这时,卓长根半分也没有想到马金花会就此失踪,他还以为马金花根本不肯原
谅他,存心要他在许多人面前栽一个大跟斗。
他叹了一声,心中十分难过,人在马上,像是僵硬了一样。他这样发呆的时间
并不长,那十九个被他抛在后面的牧马人,已经相继赶到。
一看到马群在草地上的情形,人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或许由于刚才的心情
实在太紧张了,一见到马群平静地在草地上,一时之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
人想起,到所有的人到齐,才有一个人突然想了起来,大声问:“咦,金花姑娘呢?”
这一问,令得人人都为之一怔,一起向卓长根望了过来,因为他第一个赶到,
应该知道马金花在什么地方。卓长根避开了各人的眼光,语音生硬:“我不知道她
在哪里。”
众人又呆了一呆,卓长根和马金花之间的别扭,人尽皆知。立时有人想到,马
金花或许是不愿意单独和卓长根相处,所以卓长根一到,她就避了开去,可是这样
想的人,立时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因为小白龙在,马金花不会走远。
小白龙是马金花的命,甚至夜间,小白龙不是在马厩,而是在她闺房的外间。
而草地上看过去,看不到有人,几个人大声叫着,几个人策骑向前驰,去看看马金
花是不是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河边上。
马金花却一直没出现。
开始,没有人紧张,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马金花仍然没有出现,人人都感到
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尤其是卓长根,他甚至抓住了小白龙的马鬃,大声问:“金花
姑娘到哪里去了?”
小白龙的嘴移动着——可惜它不会讲话,不然它倒一定会说出马金花到了何处。
有几个比较老成一点的牧马人围在卓长根的身边,卓长根沉声道:“先把马群
集中起来,这只要四个人就够,其余的人,两个一组,跟我去找金花姑娘。”
十六骑,分由八个不同的方向驰出去,卓长根和一个牧马人驰得最远,虽然明
知马金花不会走得太远,可是他们还是驰出了六十多里才折回来。
他们回到那片草地,又有三二十个牧马人赶到,太阳快下山,人人面面相觑:
马金花还是踪影全无!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令得人人犹如置身恶梦,马金花不见了,她的马在,她
人不见了!
卓长根焦急得像是疯了,在暮色渐浓时,他又下令:“我们再去找,派人到牧
场去,报告场主。”
两个人立时出发,卓长根等几十个人,又四下散开,天色迅速黑了下来,所有
的人,都疲累不堪。可是马金花踪影全无,这些人,宁愿自己累死,也要找下去,
不能让马金花就此失踪。
卓长根又回到那片草地,燃起了好几堆大篝火,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快天明了。
马醉木和几个得力助手,也已经赶到,聚集在篝火旁少说也有一二百人,火光闪动,
映在他们充满了焦虑神情的脸上,没有一个人出声。
卓长根看到马醉木站在小白龙的面前,盯着小白龙,如同泥塑木雕。
卓长根下了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马醉木的身前,马醉木的声音,低
沉得骇人,多少年来,卓长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讲话,他在问:“金花
她能到什么地方去?”
他这样问着,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远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远方起伏的
山影,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神秘。
卓长根感到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马醉木的问题,他要是能回答得
出来,那倒好了。
卓长根没有回答马醉木的问题,只是把他如何追上来,一上了冈子,就看到了
马群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力量撕碎了,听起来十分怪异。
他道:“我冲下来时,一直在叫她,场主,我决定要叫她,可是她却不在,我
想她听不见……我在叫她了。”
马醉木陡然震动了一下,双眼之中,像是要喷出火来:“小子,你这样说是什
么意思?”
卓长根给他一喝,只是挺立着,不再出声,马醉木出声叫着:“金花不会死,
她一定是跑开了,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定我们回去,她已经在家!”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他讲的话,别说人家不会相信,根本
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马金花上哪儿去了呢?搜索再开始,由马醉木亲自率领,马醉木虽然因为变故
而有点失常,但是处理起事情来也还有余不紊。他要卓长根那一批人,就是草地上
休息,他带着新赶到的人去搜索。
马醉木的搜索队,到中午时分才回来,这时,消息已经飞快地传了开去,附近
凡是和马氏牧场有关的人,都赶到了这片草地来。马氏牧场的信鸽,全放了出去,
通知所有和牧场有关系的地点,留意马金花的下落。
马醉木在中午回来时,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看来十分骇人。
他一下马,就被将近二十来个人围住,围上来的人,都是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
地位,可以和马醉木议事,其余的人,都远远站着。
马醉木打开一壶酒,站着,大口大口地喝,酒顺着他的口角,直流了下来。等
他喝够了,他才开口:“金花会落在哪一股土匪手里?”
这个问题,卓长根也想到过了,马氏牧场和附近一带的土匪,曾经有过你死我
活的剧斗,一直是马氏牧场占着上风,去年中条山的那一帮土匪,被马金花奇兵突
袭,完全消灭,土匪闻风丧胆,哪里还敢在马氏牧场的势力范围之内生事?所以他
一想到,立时就否定了,这时,他沉声道:“只怕没有什么土匪敢。”
马醉木问:“小股的呢?”
卓长根道:“十个八个小股土匪,金花姑娘一个人足可以应付过去。”
各人都同意卓长根的话,想要马金花就范被擒,那非得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恶斗,
可是小白龙和马群好好地在,草地上连一点争斗的迹象都没有。
马醉木苦笑,这一天一夜下来,他好像老了不知道多少,同样的话,他已经问
过了不知多少遍,这时他又问了出来:“那么,金花到哪里去了?”
马金花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被提了出来,但没有一样可
以成立,到最后,各方面的消息都传了来:没有马金花的踪迹,那是又是午夜时分,
一个大家都想到,但是谁也不敢讲出来,最可怕的一个可能,终于有人先说了出来。
一个牧马人有用颤抖的声音道:“金花姑娘会不会……在马群……疾奔时……
被撞跌了下来?”
在这个徼马人提出了这一点之后,草地上静到了极点,只有篝火发出必必剥剥
的爆裂声。马醉木首先狂叫了起来:“不会!”
卓长根也跟着叫:“不会!”但是他们两人叫了“不会”之后,却又是极度的
静寂。
当然,没有人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而如
果是这样,那么,马金花整个人,在马群的践踏之下,可能早已变得不存在了。
卓长根想到这一点,身子不由自主发着抖,但是他还是竭力镇定:“好,天一
亮,我们循回路去找,总有一点什么剩下的──”
卓长根的意思是,就算马金花已惨死在马蹄之下,被几百匹疾驰中的马踩踏成
为什么都不存在了,总还有点东西、迹象可以留下来的。可是他的话还未讲完,一
个人扑了过来,他脸上已中了重重的一拳,那一拳,令得他跌倒在地,当他一跃而
起,看清了打他的是马醉木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抹去了口角处涌出
来的血。
马醉木厉声说:“谁也不准那么说,金花不会死。”
他叫了那句话,这个铁打一样,受尽人尊敬的好汉,身子突然一个摇晃,向下
便倒,昏了过去。
那么一个强壮的人,天神一样的人,居然也支持不住!这对于在马醉木周围的
人来说,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连他几个得力的老部下,也慌了手脚,还是卓长
根比较镇定,一面扶他起来,一面指挥着,用冷水淋泼。
马醉木醒过来,卓长根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拿酒来!”
一皮袋烈酒,传到了他手中,他仰着颈子,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皮袋酒全都
灌了下去,然后,用充血的双眼,盯定了卓长根:“长根,你一定要把金花找回来。”
卓长根沉着地答应着,虽然这时,他自己也心乱如麻:“马场主,一定,一定
要把金花找回来。”
马醉木又说了第三句话:“拿酒来。”从那天开始,马醉木似乎不会再说别的
话了,他终日在醉乡之中,难得有一刻清醒,他总是用充满了期待的眼光,望着他
身边的人。
不论在他身边的是什么人,都知道这个豪爽勇敢、正直侠义的好汉,希望他能
听到有关他女儿的消息。
每一个人,都不知多么希望能够把好消息带给他,可是马金花却消失得无影无
踪,用尽了方法,不知许下了多大的赏金,不知联络了多少人,一点消息也没有。
所以,马醉木难得一刻清醒,望向各人,没有人敢和他的眼光接触,人人都避
开了他这种目光。于是,马醉木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就会用被烈酒灼伤了
的嗓子,哑着声音叫:“拿酒来。”
马醉木的伤痛,竟然可以到这种地步!他疼女儿,那人人都知道,但是直到这
时,才知道他疼爱女儿的程度,是如此之深,至于马金花的母亲,仍然一言不发,
只要她醒着,她就用她那纤弱无力的手,握住了马醉木的粗糙的厚实的大手,望着
她的,默默垂泪。
只有一次,她对着卓长根讲了几句话:“长根,金花这孩子,知道她爹怎样疼
她的,她决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她……一定死了。”
卓长根当时,伤痛的程度,不会在马醉木之下,他情绪激昂地回答:“不,金
花不会死。”
金花她妈泪如雨下:“她要是没有死,又不回来,那一定不知落在什么人手里,
苦命的金花……她爹一辈子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女人总是这样子,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农村妇女,遇到了惨痛的变故,除了埋怨
命运之外,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发泄她们的悲痛。
那是卓长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金花落在坏人手里!一个像马金花那样,如花
似玉的美丽少女,如果落在坏人手中,而又失去了抵抗能力,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实在是一想起来,就会令人发疯!卓长根当时就叫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
马金花失踪,马醉木不敢面对现实,终日沉醉,马氏牧场中的事,大多落到了
卓长根的身上,卓长根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一刻空闲,但是他只要一有空,就会骑
着小白龙,驰到那个土冈子下的草地,停下来,对小白龙讲上半天话,希望小白龙
能指点他,告诉他,马金花究竟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他得不到任何回答。
卓长根叙述到了这一段,伸出蒲扇也似大的双手,掩住了脸。那已是四分之一
世纪以前发生的事,他直到现在,讲起来 仍然掩不住心中的伤痛,可知他当时所
忍受的痛苦与煎熬,是如何之甚!我和白素,在他一开始讲述之前,他已经告诉了
我们,马金花神秘失踪了五年,五年之后,神秘失踪的马金花又出现了。
卓长根何以在提往事之际,还那么伤痛?是不是马金花回来之后,事情又能曲
折?
(如果讲一个失踪故事,一开始就是一个神秘失踪的人五年后又出现,似乎不
是很好的讲故事手法,因为没有了“悬疑”,结果早知道了。)
(但是,卓长根不是讲故事,他讲他自己的经历。)
(而且,即使卓长根是讲故事,他也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他不去学那些庸手,
故意卖什么关子,弄什么悬疑,一早就把结果告诉了人,可是听的人却仍要听下去,
五年之后怎样了?马金花再出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五年之中,她在何处?)
我当时就是这样,卓长根突然双手掩面,停了下来,我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疑问
要问他,偏偏白素又在一旁,连连施眼色,作手势,叫我不要打扰,急得我搔耳挠
腮,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白老大提着一大串葡萄,走了进来,看到了卓长根的情形,就“哼”
地一声道:“老家伙又在想初恋情人了?”
卓长根没有什么反应,白素却努力瞪了她父亲一眼。白老大指着白素,笑道:
“他的故事之中,最动人的部分,就是那个马场主在女儿失踪之后的伤痛。小素,
要是当年你忽然失踪了,我也会那样。”
白素有点啼笑皆非:“你说到哪里却了?”
我趁机问道:“马金花失踪了五年?她后来又回来了?她到底上哪里去了?”
白老大“哦”地一声:“他还没有讲到这一点,小卫,你不觉得,他的故事之
中,最奇特的一点是──”
我忙说道:“我只想知道马金花──”
白老大也打断了我的话头:“小卫,别听他把他的小情人形容得天上有、地下
无,他的小情人,那个马金花,今年已经九十一岁了。”
我想分辩几句,但是一想,辩也辩不清楚,我确然因为卓长根的途述,而在关
心马金花的一切。我只好道:“她……当时不是九十一岁。”
白老大向白素作了一个鬼脸:“小素,你说说,最奇特的一点是什么?”
RS立时道:“是卓老爷子的父亲。”
白老大用力一下,拍在桌子上:“照啊!他的父亲来无影,去无踪,又有那么
大的本领,小素,你看他像是什么人?”
白老大在这样问白素的时候,却斜着眼向我望来。白素立时道:“倒有点像某
喜欢执笔记述一些怪异事件的人笔下的外星人。”
白老大爆出了一阵大笑声:“什么有点像,简直就是。”
他们父女两人,一搭一挡,这样调侃我,我除了跟着他们笑,难道老羞成怒不
成?不过我还是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老大笑道:“当然有可能,他,这老家伙是外星人和蒙古人的后代,小卫,
我记得你记述过一件外星人和地球人结婚生子的故事?”
我有点无可奈何:“是的,记述在《尸变》这个故事之中。”
白老大故意压低了声音:“那故事中的那个外星杂种,结果怎样了?”
我苦笑,向卓长根看去,卓长根仍然双手掩面,一动不动地坐着,我倒真是压
低了声音:“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变成了不可救药的疯子。”
白老大又指着卓长根:“可是老家伙却一点不疯,你可以好好以他为研究对象。”
卓长根在这时,陡地放下手,挺直了身子,叱道:“小白,你放完屁没有?”
白老大瞪着眼:“我对你说,你那个来历不明的父亲,是外太空来的,你当时
想不到,后来你又曾好好去念过一点书,现在应该明白了。”
卓长根原来后来曾“好好去念过一点书”,我知道白老大自己本身,有多个博
士的头衔,他肯说一个人曾“好好念过一点书”,那一定是十分艰苦的一个长时期
的求知过程。
卓长根摇头:“从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这一点起,我就不相信,但是我还是作了
最彻底的检查,结果是:我的生理构造,完全正常。”
白老大眨着眼:“或许,那外星人的生理构造,本来就和地球人一样?”
卓长根看有很气愤,在这种情形下,我根本不便表示什么意见,白素摇着头:
“爸,你胡扯些什么,听老爷子讲下去。”
白老大摆着手:“我才不要听,他那个初恋情人,失踪了五年,一点也不稀奇,
没有什么神秘,是叫外星人抓去了。”
卓长根发出了一下闷吼声,对白老大怒目而视。白老大却毫不在乎地摆着手。
我生恐这两位老人家之间的友情虽笃,但了难免会在这种情形下起冲突,所以忙道:
“还是听老爷子说下去的好。”
白老大笑着:“老不死,我没说错吧,这两个小娃子,会听你的故事,哦,对
了,他那块白玉,你们见过了没有?”
我和白素一起点头,白老大的神情,也不再那么胡闹,他侧着头:“这块白玉,
是十分奇怪的另一点。质地那么纯正的白玉,古代极其罕见,一有发现,普通人敢
保留,大都是献给当时的君王,那是宫廷中的东西。”
我道:“就算是属于当时君王,流传至今,也没有什么特别。”
白老大道:“这块白玉,我曾经花过一番工夫研究,雕刻在两千两百年前完成,
大抵是春秋战国,秦始皇的时代。而且这块白玉未曾入过土,一直在活人的手中流
传,这一点也相当罕见,一般来说,这样的美玉,都会陪葬,因为古人相信美玉会
使死人的灵魂得到好运。还有,上面刻的是虎纹,若是君主自己佩戴,不会刻虎纹,
大都刻龙纹或(此字不详)形纹。”
我摊了摊手:“我看不出致力研究这块白玉,有什么大作用。”
白老大用手指着自己的右额:“这是我的判断,小卫,我年纪虽大,头脑并没
有退化,我感到,这块白玉,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中并不以白老大的话为然。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
皱着眉在思索。
(后来,事实证明白老大的话,十分有道理,那块看来和整件事并没有什么关
系的珮玉,是整件事中的一个重大关键。)
白老大伸手,在卓长根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作为外星人和地球人的儿子,也
没有什么不好。很多说法是,各种天神,就是各类外星人,那么,你就是天神的儿
子。”
卓长根挥着手:“去!去!去!”
白老大举起双手,向后退去:“你不觉得自己已经九十三岁了,还那么壮健,
单是这一点,已经和地球人的生理状况有所不同了么?”
卓长根“哼”地一声:“百岁以上的人多的是,有啥稀奇的。”
这时,我的心中,也着实疑惑。
白老大的话,虽然用开玩笑的口吻讲出来,但是仔细想想,也未必全无道理。
卓长根的父亲,来自外星,在地球生活了十年后又走了,这是一个十分简单而
可以接受的解释!为什么他特别擅长养马?也可以说成是那个星球上的人根本就会
养马。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白素刚才说:“像是某位喜欢执笔……
的人笔下的外星人。”这种想法,虽然有可能,但不免太规律化了。
虽然宇宙间的很多事,都脱不了一种或多种规律,但如果可以摆脱,不是更好
吗?白老大指了指桌上的葡萄,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尝一下,他又转身走了开
去。
卓长根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他倒不是开玩笑的,你们看,我爹真会是
外星人?”
这个问题,不是难以回答,我脱口道:“有可能。”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想,只能说他十分神秘,来历不明,去向不明,不能说
他来自另一个星球。”
卓长根苦笑了一直:“其实我倒无所谓,反正也过去了大半辈子了。”
白素道:“是啊,马氏牧场那边,以后又怎样了?”
卓长根缓缓摇着头:“时间一年一年过去,谁有马金花的消息,就可以得到巨
额奖金,依然有效,其间也有不少混淆,来胡乱报消息的,我也一律派人去查,可
是却一直没有结果。”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继续:“一直到五年之后──”
虽然已过了五年,但是牧场上下,人人都没忘记马金花的失踪,到了那一天,
牧场的一切活动全都停顿,人人都在沉默之中怀念马金花。
每年这个日子,卓长根照例骑着小白龙离开牧场,顺着当年放马的路线向前驰。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一切的经过,对卓长根来说,就像是昨天才发生,那天的
一切情景,在他心中闪过,从马群开始奔跑起,到他看到静止的马群为止。每次,
他就在这条路上,都要问上千百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事情虽然过去了五年,小白龙也大了,作为一匹好马来说,它已经算是
老马了,可是奔驰起来,还是一样神骏,不必驱策,就奔驰得极快。
卓长根来到了那片草地上,下了马,任由小白龙自由自在去啃着青草,他以臂
作枕,在柔软的草地之上,躺了下来,望着蓝天白云。
他的思绪十分紊乱,那时,他已经是青年人了,壮健,能干,整个马氏牧场,
等于完全由他主持。方圆千里的未嫁姑娘,看到了她,虽然脸红心跳,但也一定不
会逃避他的目光,要让他好好看清楚,没有一个姑娘不愿意嫁给这个年轻人。生性
放荡风流一点的女孩子,甚至公然勾引他,挑逗他。
可是卓长根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无动于衷,他心中只有一个人,一个已经消失了
的人,马金花。
这时,他团上了眼睛,又想起马金花来。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下口
哨声。
那口哨声十分悦耳动听,卓长根一听了,心头就怦地一跳,还未曾来得及睁开
眼,就又听得小白龙发出了一下欢嘶声。
这一下,卓长根再也没有疑问了,那一下口哨声,自己会幻想出来,小白龙不
会。他陡地跳了起来,先跳起来,再睁开眼,他看到小白龙飞快地奔向前,有一个
高挑的女子,长发飞扬,一身白衣,正飞快地迎着前,人和马一下子就结合在一起,
人到了马背上,马欢嘶得更嘹亮,旋风一样,向前掠去。
卓长根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他睁大着眼睛,连眨一下眼都不敢,虽然人和马早
已驰了开去,他还是直勾勾地看着。
马上那姑娘,不是马金花是谁?
五年不见,她看来身形列高挑了些,更成熟了些,虽然人马掠过之际只是一瞥,
但是他绝对可以肯定,那是马金花,那是马金花!
他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呆,小白龙和马金花,看来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白点了,
他才陡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拔脚向前奔。
凭人力奔驰,想追上小白龙,那是不可能的事,卓长根不顾一切,向前奔着,
叫着,小白龙早已驰得看不见了,他还在向前奔着。
当他奔得胸口因为喘气而几乎要炸开来之际,他还在向前奔着。
而就在这时,被汗水弄得模糊了的视线之中,那个小白点又出现了。
小白龙驰回来了。
卓长根停了下来,心跳得几乎离体,他不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而心跳,而是害怕,
害怕小白龙奔回来时,马金花不在它的背上。
他不住抹去脸上的汗,好让视线更明朗。
终于,他看清楚了,人和马是一起回来的,马金花还在马背上。
小白龙去得快,来得也快,一下子就卷到了他身前,马金花勒住了马,在马上
斜斜向他看来,那么明丽,那么娇美,卓长根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两人互望了一
会,卓长根才用尽了全身气力,叫了出来:“金花!”
马金花也盯着卓长根,她的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来,映着阳光,像是极
细极细的小珍珠一样,在闪闪生光。
她并没有呆了多久,就叫了起来:“长根,是你!”
卓长根在那一霎间,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摇晃着,一阵目眩,不能控制地
向下倒去,在马上的马金花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又叫道:“长根!”
卓长根已经向下倒去,可是马金花的一下叫唤,又给了他以支持的力量,他手
在地上撑着,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一咬牙,挺直身,又站起,马金
花也下了马。
卓长根望着她,千言万语,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才好,马金花的神情也像是不知
如何才好,隔了好一会,她才道:“小白龙……这些日子来,倒还硬朗。”
卓长根苦涩地笑了一下:“只是难为了马场主,这五年来,几乎浸在酒里。”
马金花略为偏过了头去,喃喃地道:“五年了,真的,五年了!”
卓长根踏前一步,又迫切又带着责备地:“金花,你──”
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马金花就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再叫下去,她抬起头来,
望着远方。卓长根循她的视线望去,远处除了连绵的山影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值
得看的东西。
卓长根耐着性子等着,过了好一会,马金花才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别问我,
什么都别问我,问了,我也不会说。”
卓长根陡然道:“你不说怎么行?这五年来,你究竟去了哪里?”
卓长根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每一个人再见到马金花之后都想问的。但是马金花
只是淡然一笑:“长根,你是不是又想我们之间不再说话?”
卓长根吓了一跳,忙道:“不,不,当然不……”
马金花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在卓长根的记忆中,从来也未曾听马金花用这种
的语调说过说:“那么,你就听我的话,别再问我任何问题。”
卓长根发着怔,望着马金花,他在马金花的脸上,找到了一种成熟、更懂事的
神情,她已经长大了:二十一岁的大姑娘。虽然她的性子还是那么执拗,但是她毕
竟长大了。
一时之间,卓长根不知说什么才说,马金花却一直用她温柔成熟的眼神,在等
待卓长根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卓长根才道:“好吧,我不问。我不问,一样会有
人要问,马场主就一定要问。”
马金花皱了皱眉:“我也会叫他别问,问来有什么用?我已经回来了,这最重
要!你们究竟想要我回来,还是想弄明白这五年来我去了何处?”
卓长根咽了一下口水,心中充满了疑惑,可是他真的没有再问下去,马金花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只有小白龙?没有别的马了?”
卓长根摇着头,马金花一翻身上了马,向卓长根伸出手来。
只有小白龙一匹马,她邀卓长根一起上马。卓长根心头怦怦乱跳,他站在那里,
好一会不动,才身子一纵,也上了马,骑在马金花的后面。他的身子前面,登时像
是靠近了一个火炉,或者是像是他自己的身子要喷出火来。
马金花却若无其事,抖缰徽马,向前驰去,驰出了没有多远,就遇了一群在放
牧中的马,马金花回头向卓长根看了一眼,卓长根立时会意,就在小白龙的背上,
换到了另一匹马的背上。
当他们两人一直向前,遇到马群和牧马人,所有的牧马人,一看到马金花回来,
立时放下了一切,发出近乎哽咽的欢呼声,一齐跟在后面。
所以,他们驰进马氏牧场的大栅门,并不是只有马金花和卓长根两人,而是已
经汇成了一支上百的马队。
一进牧场,马金花和所有人打着招呼,看到她的人都傻了眼,正在洗马的,把
水泼到了自己的身上,正在锄草的,几乎没把自己的手锄了下来,人人都放下了手
头的事,围了上来。
整个马氏牧场,简直就像是开了锅的沸水,呼叫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毫无目
的地狂叫,叫的是什么,连发出呼叫声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要表示心中的
欢乐,要把五年来的哀痛、屈辱,在狂呼大叫之中,一起发泄。
马金花和卓长根来到了房舍之前,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早已把马金花和他的老
手下惊动,两人扶着马醉木走了出来。
马醉木已有有好久没有见阳光了,他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可怜的瑟缩,他
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躲避着阳光,但是他又竭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些。他不断望
向左,又望向右,用发颤的声音问:“金花回来了?金花回来了?”
本来是铁塔一样的一条壮汉,这时就像是风中残烛。
所有人在那一霎间,一起静了下来,马金花自马上跃下,张大了口,可是也发
不出声音,泪水自她眼中,滚滚涌出。
她的脚步有点踉跄,一下子扑到了她父亲的身前,紧紧伏在她父亲的身上,叫:
“爹,是我,金花!”
马醉木的身子剧烈发抖,口张老大,可是自他口中喷出来的只是浓冽的酒气,
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听到他由于身子剧烈的颤动,而令得骨节相搓的“格格”
声。
不少人激动地奔向前,大声叫:“马场主,是金花姑娘回来了。”
马醉木直到这时,才像是火山迸发一样地叫:“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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