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worl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少年卫斯理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ug 28 16:03:03 1999), 转信

                 (二)铁蛋

  这个故事的题目是「铁蛋」,倒真是由「蛋」开始的。

  查「辞海」,「蛋」这一个字的解释十分简单:「鸟类和龟、蛇类的卵。」

  这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典型例子,像这样著名的工具书,都会有这样的错失!鸭嘴兽(
Ornithorhynchus Anatinus)产的卵,不能叫蛋吗?它既非鸟类
,也不是蛇、龟类。广大鱼类所产的卵,结构和蛋无异,只不过具体而微,也可以称为蛋,
鱼也不是鸟、龟、蛇类。还有昆虫的卵呢?「蛋」字是从「虫」部的!

  真要详细替「蛋」下一个定义,相当复杂,把这个工作交给科学家去做,和小说家无关


  我只管写我的故事。

  事情从放学之后,大眼神鬼头鬼脑,把我约到那株大桑树下开始。大眼神在学校中是一
个很特殊的人物,他的外形,绝不敢恭维,头小身长,软手软脚,有点半男半女(他入学之
初,曾被大块带了一班人「验明正身」,这才承认他是男性)。可是他的小头上,却有一对
极大的眼睛,而且目力极佳,那是天生的本领,在普通人都不能视物的黑暗环境下,他能把
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瞄准能力也极高,虽然不至于「百步穿杨」,但用自制的弓箭
,十步距离,射中柳枝,绝不会失手。

  他自制的桠杈弹弓,更是全城青少年的宝贝,弹力强,耐用,而且射起目标来,也似乎
特别准,再加上他搓的泥丸子,又圆又硬,弹中了人的头部,其痛无比他曾暗中痛惩对他无
礼,倚势横行的大块,令大块当众求饶,所以在同学中,大眼神算是一条好汉。

  到了那株大桑树之下,他抬起头,以手遮额,问我:「看到没有?」

  我苦笑:「看甚么?」

  这棵大桑树,是城中的一景,足有四五层楼高,枝叶繁茂之至,所结的桑椹,又大又甜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种,怕已有好几百年了。

  这时正当初夏,还不是结桑椹的时候,抬头向上看去,就是密层的枝叶。

  大眼神吞了一口口水,可见他心中的紧张,他宣布:「树梢最高处,有一个喜鹊窝。」

  我明白了:「你自己爬不上去,要我替你去拿喜鹊蛋,是不是?」

  大眼神用力点头,有点忸怩:「我要喜鹊蛋,也是为了送人。我拿一百颗泥丸,一只枣
木的弹弓换,两只就够。」

  他这种神情,一看而知,他得了喜鹊蛋,是要来送女孩子的。我也不说穿他,当下击掌
为誓,一言为定:明天上午,物物交换。

  喜鹊筑巢,往往在树梢最高处,不是有超特的攀树功夫,难以到达。而攀树,那是出色
的男孩子必备的条件之一,我,卫斯理,敢称在全城的三名之内,真要骄傲些,说是第一,
也无不可。

  那时,我其实未曾看到喜鹊窝,只是凭大眼神顺手一指,记住了方位--大眼神眼力如
神,他说有,那绝不会错,我对他有信心。

  拿喜鹊蛋,十分讲究技巧,要在天才亮的时候爬上树,在窝边盯著,那时,一雌一雄,
喜鹊夫妻全在窝中,蛋在它们的身下。要是贸然动手,喜鹊会自行把蛋毁去,不落入敌人之
手。必须等曙光一现,雄的先飞出去觅食,很快就吃饱了飞回来,替换雌的出去,就在一只
飞回一只离去的电光火石间,约有一两秒钟,鹊窝中只有蛋,没有鸟,这才可以眼明手快,
攫蛋在手。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要明日请早了!

  这窍门,我自六岁起已经懂了,两天没亮就来到桑树下,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原因
下面会说),所以,一切经过顺利之极,在天色将明未明时,处身于一株大树之上,呼吸到
的空气,由于树身会发出氧气,所以特别清新怡人。

  我栖身于一根横枝,伺伏在那喜鹊窝之旁,距离恰好是欠身一伸手可及,等到东方渐现
鱼肚白,雄喜鹊先是一声鸣叫,拖著长长的尾巴,振翅飞起,我就开始紧张。不一会,雄鹊
鸣叫著飞回来,雌鹊也鸣叫著迎上去,鹊窝之中,足有七八枚鹊蛋在,我觑准时机,出手如
风,向鹊窝之中探去。

  眼看手到拿来,再无疑问,怎知就在那一刹间,我颈后的衣领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向后
拉的大力--天地良心,这股力道,其实并不太大,可是在我绝无提防的情形之下,突然传
来了这股力道,我心中的吃惊,难以形容,身子在树枝上已停不住,一个摇晃,向下跌去。

  总算身手极好,跌下三四尺,双手又一起抓住了一根树枝,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
,作了许多设想:那是甚么力量?

  答案立刻就有,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我的头上,浓密的枝叶之中,忽然冒出来了
一张俏生生,其白如玉的脸庞来。

  一看清了这张脸,我的惊讶,比刚才更甚!

  祝香香!

  祝香香在桑树上,刚才用力拉我衣领的一定就是她了!她在树上干甚么?难道也是为了
要喜鹊蛋?

  刚才几乎吓得直跌下来,小命不保,这时我已完全镇定了下来,忙伸手向鹊巢指了一指
。祝香香却摇著头,自桑叶之中,伸出手,向下面指了一指。

  我怔呆了一下--我不必转过头去看她所指之处,就可以知道她指的是我的同学,好朋
友,铁蛋的家。

  刹那之间,我又感到了一阵惊惧,比刚才更甚!

  我已经知道祝香香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而且,她还负责执行行动,已有许多次成
功的经验。自我知道之后,我好几次想向她探明进一步的情形,但是她绝口不提,叫我无法
发问。

  她伸手指铁蛋的家,那说明她在树上的目的,是在监视,难道铁蛋家中有甚么人,是铁
血锄奸团要对付的对象?

  事情和我的好朋友铁蛋有关,而锄奸团的行动,又毫不留情,这如何叫我不吃惊?

  我失声叫了起来:「不!」

  才叫了一声,祝香香的手,已向我口上掩来,给她软绵绵的小手掩住了口,我心头咚咚
乱跳,一阵晕眩,哪里还出得了声,只好和她四目对望,一秒钟像是一月,又最好这一秒钟
可变成一年!

  铁蛋家里,只有铁蛋和他叔叔两个人,铁叔叔是不是真的姓铁,也难以查考,而他是城
中最好的铁匠,却没有疑问--因为他是城中唯一的铁匠。

  铁匠是民间必需的工匠,许多生产用的,生活用的工具都靠铁匠供应,偌大一个县城之
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铁匠呢?说起来有一段十分伤心悲惨的事。

  就像黎明之前的天色最黑暗,战争将结束的时候,敌人也最疯狂。那一天晚上,一个日
军骑兵大队冲进了县城,把城中十七家铁匠铺中的铁匠、学徒、家属,以及所有生产工具集
中起来,连人带物,载满了七辆大卡车,驶出城去。有三个壮年铁匠,不甘被掳,被日军用
马刀砍了个身首异处,血溅街头。

  这批人被押离了县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日军掳了那么多铁匠去是干甚
么。那个日军骑兵大队,大约在半年之后,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灭。一直到战争结束之后
,才在距离县城一百多里的一个山脉下,发现了许多骸骨--这种在战争中惨遭屠杀,胡乱
堆埋在一起的乱葬场,统称「万人冢」,一直到现在,还不断在战争曾肆虐的地方发现,展
现战争的可怕。

  经过辨认,认为这批骸骨,就是当日被押走的那批铁匠和家属,推测日军强迫他们进行
了一宗秘密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就杀他们灭口!

  遭受这样的大劫之后,县城之中,再也没有铁匠,直到铁叔叔、铁蛋两叔侄来到,才成
为城中独一无二的铁匠,受到欢迎,住进了原来最大的一家铁匠铺,开始营业,铁蛋也进了
学校。

  铁蛋的年龄比我略大,多半是由于从小失学之故,程度很低,插班之后,功课很吃力,
但是他极勤奋好学,很快就和我成了好朋友。他书本上的知识虽然差,可是生活经验,丰富
无比,见闻甚广,人也豪爽。大家一起说起志愿来,他总是挺著胸,把自己宽阔的胸膛拍打
得山响:「我要做将军,做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也真的大有将军(至少是军人)的气概。

  所以,当我知道,祝香香竟然在大桑树上,监视著铁匠铺时,我自然大为著急,急到了
口唇发乾,就伸出舌头来,想去舔一舔口唇,却又忘了祝香香正伸手捂住了我的口,这一下
,正舔在她柔软的掌心上。她徒然震动了一下,缩回手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不但口唇更
乾,连喉咙也发起烧来,想解释一下,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僵了好一会,天色已大明了,朝霞透过树叶,映在祝香香的脸上,现出了一个个粉红色
的小圆点,美丽之至,我看她并没有愠怒之意,也就大著胆子盯著她看。

  祝香香忽然唉了一声:「又白等了一晚,不过总是这几晚了。」

  我吃了一惊:「你每晚在树上等?为甚么?」

  祝香香侧著头,带著挑战的神情:「你想知道,今晚就来陪我等!」

  她说著,身手敏捷地爬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地上,伸手理了理头发,轻快地走了。

  这一天,我和她在学校中自然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可是她再也不和我说话,不知道是不
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铁蛋的行动神态,也有点古怪。大眼神由于没得到喜鹊蛋,也闷闷不乐
,总之这一天,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而我实在也很难决定--能陪祝香香在大桑树上过一夜,自然是赏心乐事,真是千情万
愿,可是却有为难之处。

  我在日后,记述自己许多古怪的经历时,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
训练。」这种严格的训练,在我九岁那年,正式开始,每当午夜,师父就会准时来到,进行
训练。所以,叫我天未亮去掏鹊蛋,十分容易,根本不必再睡。可是一整夜陪著祝香香,午
夜师父来到,就找不到我了!

  武术的训练过程十分严格,缺一天会受到甚么样的处罚,我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当太阳
下山之后,我就有了决定!随便是甚么样的责罚,总不至于人头落地吧!

  天才黑,我就来到了大树下,正在左顾右盼,从树上落下一团树叶,打在我的头上,我
施展本领,飕飕地上了树,祝香香已稳稳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我装著十分自然,靠她很近,
也坐了下来,事实上,近她的那半边身子,有点发僵。

  祝香香也不说话,伸手向下指了指直到再下树,我们真的没有说过话,只是身子越靠越
近,到了肩挨肩的程度。时间飞快地过去,过了午夜不久,看到两个人,急促地走来,来到
铁匠铺前,还没有敲门,门就打开,看得分明,开门的正是铁蛋!

  等这两个人进去,祝香香一拉我的手,我们迅速无比地下了树,绕到了屋后的窗子下,
听到一个人在哑著声问:「你真是唯一的生还者?」

  回答的是铁叔叔:「是,你看我这道马刀的刀痕,我伏在死人堆里装死,这才逃出生天
的!」

  那个人再问:「那你知道那批财宝收藏的地点了?」

  铁叔叔道:「知道也没有用,几十个铁匠花了大半年铸成的锁,坚固无比,多少炸药也
炸不开,就算炸开了,财宝也化为灰烬,得有那两把大钥匙!」

  那一个人「格格」乾笑:「你以为我们是干甚么的?我们是骑兵大队的两个幸存者,在
战死的大队长身上,找到了那两柄钥匙,当日你们在山里进行任务,我们在外围戒备,所以
才不知藏宝地点!」

  铁叔叔急了起来:「你们看看清楚,我是谁?」

  从窗中透出来的油灯光,亮了一亮,有两个人惊呼,紧接著,是两下惊心动魄的骨折声
,我和祝香香互望了一眼,一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表示一听就听出,那是颈骨折断的
声音--有人下重手,打死了那两个漏网的日本骑兵。

  也就在这时,窗子忽然打开,铁蛋探头出来,沉声道:「你们进来!」

  原来人家早知道我们躲在窗外偷听,祝香香一拉我的手,从窗口中跳了进去,恰好看到
铁叔叔在两个死人的身上,各搜出了一柄七八十长的钥匙来。

  铁蛋神情严肃:「日军把劫掠了十个县份的财宝,藏进了深山,掳铁匠去造了坚固无比
的锁,没有钥匙打不开。骑兵大队遇歼之后,只有两个兵漏网,又搜不出钥匙来,所以肯定
是这两个漏网人带走了,过了那么久,又不见他们开启宝藏,这才伪装我们是唯一的生还者
,引他们来上钩。」

  我「啊」地一声:「藏宝归你们了!」

  祝香香也疾声道:「为甚么要归你们所有?」

  铁蛋一指铁叔叔:「他就是歼灭日军骑兵大队的指挥官,我是他的传令兵,日军参谋长
伤重临死之际,把藏宝地点告诉了我们!」

  我和祝香香肃然起敬,铁蛋和我们握手,到分手时,他重申:「我要做将军,做威名赫
赫的将军!」

  若干年后,铁蛋真的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一群少年人在一起,将来谁会成为甚么,
全然不可测,但他们也必然会成为甚么,这就是人生。

  对了,祝香香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一切发生,而在树上等候的?

  我好几次想问她,可是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对保守秘密十分有办法,我问不出来,也不能
严刑拷打,是不是?

  还有,那一夜,师父没有找到我,我受了甚么样的惩罚?唉,别提了,总之,女人是祸
水就是!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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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在爱的海中   游弋
       想要   远离 
       一个浪   打来
       却   发现   离你
       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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