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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心变--倪匡0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Oct 28 13:02:22 1999), 转信
四 古庙内藏十八神像 故友重逢寇克未死
官员和工程师还想说什么,辛开林已上了车,甘甜也跳
了上去,阿道上了驾驶位,发动了车子。车子实在太残旧了,
当机器发动之后,发出一阵谅人的嘈杂声来。
辛开林这时,已经全然不将自己当作是养尊处优的大富
豪,在那阵机器声中,他象是又回到了往年,驾着残旧的飞
机过生活的日子。这种熟悉的声音,和摇摆震动不停的车
身,反倒使他充满了活力,使他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
他跟着身边在不断高叫的甘甜,也发出高叫声。阿道驾
着车驶向前,半小时后,就转上了一条路面高低不平的公路。
车子颠簸得更厉害,坐在车上的辛开林和甘甜,几乎不
断地因为震动而身体上下弹跳。甘甜高兴地笑着,辛开林也
投入到这种乐趣之中,他甚至和甘甜一起推来推去,在快要
把对方推下车去之际,又将对方拉上来。
公路上的尘土十分大,不多久,身上和头脑上,就全是
沙土,当三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十分简陋的小村庄中停下来
之际,阿道弄来了水和粗糙的食物,辛开林一样吃得津津有
味,当甘甜在他耳际低声说:“这些东西,没有你给我吃的东
西好吃”之际,他还哈哈大笑起来。
阿道仍然是一副驯良的神情,不作任柯表示,那小村庄
中的衣不蔽体的儿童,远远聚在一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
着他们。
休息了一会再启程,一直向西北方向驶着。辛开林在车
子驶上公路之际,已经在暗自留意着方向。这时,他感到车
子,正驶向计划中那座大水坝兴建的地点!这使他感到,李
豪领导反对建造水坝的运动,大有可能,和伊铁尔有关!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气温也显著地下降,辛开林把自己
的外衣脱了下来,被在卷缩成一团的甘甜身上。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车子才驶进了另一个小村
庄。车子沿途所经之处,越来越荒凉,那个小村庄,屋子东
倒西歪,不象是有人居住,看来是早已废弃了的。
车子一停下,阿道还没有熄掉引擎,辛开林已经注意
到,车子的燃料已经接近零了。他吸了一口气,道:“这里有
加油站?”
阿道摇头:“当然没有,会有人来接我们,我们要转换另
一种交通工具!”
辛开林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也看不出这个根本没有
人的村庄中,有提供其他交通工具的可能。
阿道停了车之后,着亮了车头灯,接连闪了几下。
这时候,四周围一片漆黑,车头灯的光芒,可以射出老
远,而当车头灯闪了三下,旋即熄灭之后,浓黑就包围了一
切。甘甜显然感到害怕,紧紧地靠着辛开林。
辛开林在这时,也不禁感到了后悔,后悔自己太自信
了,竟然不作妥善的安排,就跟着阿道,一直来到了这样荒
凉,看来已远离文明世界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所能运用的
力量,就只有他自己,他的社会地位和财富,在如今这样的
情形下,一点也发生不了作用,他和任何普通人没有分别。
一个在国际商场上,可以叱咤风云,影响上亿人生活的豪
富,这时,和阿道这个小伙子没有分别,而且,他在体力
上,只怕还绝不能和二十八岁的年轻人相较!
辛开林缓缓地吸着气,四周围实在太黑了,就在他前面
座位上的阿道,他都看不清楚。
阿道不出声,辛开林想要开口,但是他又不愿在这种情
形下,在阿道的面前示弱,所以他也维持着沉默。
甘甜靠得他越来越紧,柔软的嗣体给了辛开林以一定的
安慰,他也紧搂着甘甜。
沉静其实并没有维持了多久,只不过因为黑暗和死寂,
给人以一种窒息之感,所以在感觉上,才感到时间过得慢。
大约三分钟左右,一阵声响,已渐渐传了过来。当这阵
声响才一传过来之际,辛开林在一时之间,还辨不出那是什
么声音来,因为这种声音对他来说,十分陌生。那是一阵急
骤的马蹄声!
也就在这时,阿道打破了沉默,在黑暗之中,依稀看到
他,转过头来,道:“辛先生,希望你会骑马!”
辛开林没有回答,只是向身边的甘甜望去,甘甜道:“我
喜欢骑马!”
那一群骑士来得很快,蹄声越来越急,已经影影绰绰可
以看到至少有十骑以上,向着他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定
全穿着黑衣服,因为在黑暗中,已经可以看到马,但是却还
看不到人。
一直到了近前,看到骑在马上的人,果然全穿着黑衣
服。那是一种看来十分奇特的紧身服。马上的人全束着发,
挺腰坐在马上。
阿道忙迎了上去,和其中一个人,用辛开林听不懂的一
种语言,迅速交谈了几句,接着,就牵过了两匹马来。
甘甜已兴高采烈地奔过去,跨上了马背。辛开林也下了
车,阿道将马缰绳交在他的手中。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阿道的声音响起:“辛先生,有相当
长的路要走。”
辛开林道:“不要紧!”
他一面说,一面跨了上马背,抖着缰,来到了甘甜的身
边,低声道:“别离我太远!”
辛开林觉得伊铁尔用这样的方式,引他去见,实在太故作
神秘了一些,那使他感到,伊铁尔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完
全没有害人之。
固然,他之所以有今日的财富与地位,可以说最早出于
伊铁尔所赐,但究竞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伊铁尔如
今心中想些什么。
辛开林才说完那句话,就听到一下呼喝声,来人策着
马,散了开来,把他和甘甜一起拥在中心。在前面的马,开
始向前奔去。
辛开林当然谈不上骑术精练,但是他和甘甜所骑的马,显
然是久经训练的,前面的马一奔,他们的马,也跟着向前
奔去。
后面的马,又涌了上来,一群马一直向前驰去,越来速
度越高。
除了甘甜之外,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甘甜不时发出
一两下高兴的叫声,黑暗中,驰向不可测的目的地这样的事,
对她来说,远不如在疾驰的马背上那样刺激。而辛开林却越
来越觉得不妙。
马群在快驰一阵之后,慢了下来,但接着,又快驰起
来,接连几次,已经过去了四小时之久,四周围仍是一片黑
暗,看不见前面的景象。
辛开林想要在人丛中寻找阿道,可是看不清楚。他已经
设想过许多可能,都是从坏的一方面着想。他想到,伊铁尔
可能会索回那十七颗宝石。
(那颗“女神的眼睛”,由辛开林卖出去,而在辛开林的
事业顺利开展,嫌了大钱之后,又将之买了回来。所以,当
年那小皮袋中的十八颗宝石,—颗也不少,全在辛开林的手
上。)
辛开林想:如果伊铁尔真的要的话,就还给他。是不是
会有更坏的情形?控制了他,而要他把庞大的财富交出来?
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辛开林心里七上八下,幸而甘甜一直在他的身边,没有
离开过他的视线。
连续好几小时在马背上,辛开林感到全身酸痛,紧抓住
缰绳的手,也被缰绳勒得发痛,身子在马上摇幌着,好几次
几乎要摔下来。
在他到了实在难以再支持下去之际,才听得一下呼喝
声,所有的马,陡然停了下来。停了一下,又开始小步向
前走。
辛开林很快就发现,马匹在穿过一个山缝,那山缝很狭
窄,只可以容一匹马通过,辛开林让甘甜走在他的前面。眼
前的情形,这样诡异而不可测,他实在不放心甘甜离开他的
视线。
’那山缝相当长,要十来分钟,所有的马才通过去。经过
了山缝之后,眼前是一个山谷,那山谷被一组并不是很高的
山头包围着,在山谷之中,有灯光透出来,看来像是从一座
建筑物之中,透出来的。
马匹又开始快驰,辛开林已经可以看到,有亮光透出来
的建筑物,是一座形式十分奇特的庙!辛开林其实,也还不
能肯定那是不是庙,但是他首先看到四根高大的圆柱,这种
圆柱,出现在建筑物前,多半表示这座建筑物和宗教上的祭
礼有关,那么,称之为庙,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四很大石柱之后,是一个相当平矮的建筑物,比起那
四根至少有二十公尺高的石柱来,建筑物的本身,要矮得出
奇,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建筑物的顶,是全然平坦的,以
致乍一看来,整个建筑物,只像是一个相当大的,方整的石
台。
当辛开林在打量着那建筑物之际,甘甜陡然叫了起来,
道:“快走!我不要到这里来!我不要来!”
辛开林陡然一怔,他看到甘甜已在用力拉转马头,可是
两个黑衣人上去,拉住了马望,带着她继续向前驰去,辛开
林想策骑赶上去,可是他已经筋疲力尽,马也不听他的话,
他只好叫:“阿道,你在哪里?甘甜不喜欢到这里来,让她
离开。”
辛开林在马上摇幌着,叫着,四面看看,寻找着阿道,
他跨下的马已经全然不听他的指挥,还在向前快驰,辛开林
一下抓不住缰绳,身子一侧,人就从马背之上,狂滑跌了下
来!
他一跌了下来,马仍然向前驰着,在他身后本来也有不
少人在策骑急驰,可是却全然不理会他,就在他的身边驰过
去,马蹄翻飞,溅起来的泥块和小石子,像是骤雹一样,打
在他的身上。
辛开林用双手遮住了头脸,用尽了气力叫道:“阿道!阿
道!”
可是,随着他的叫喊,马群已迅速没入面前的黑暗之
中,他所听到的,除了正急速离他而去的马蹄声之外,就是
甘甜的叫声,甘甜在叫着:“开心!开心!”
他的名字叫辛开林,可是甘甜却嫌他的名字“不好听”,
一直只是叫他“开心”。甘甜的叫声听来很微弱,但是还是可
以听得出,甘甜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和求助。辛开林陡
地起身,向前踉跄奔着,也叫着甘甜的名字。
他并没有奔出多远,高低不平的路,好几次令得他几乎
要跌倒,等到他终于跌倒之际,他抬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
着气。
四周围已静到了极点,马蹄声和甘甜的呼叫声,都听不
到了。更糟糕的是,天上乌云的移动,将仅有的星月微光也
遮了去,变成了一片浓黑,黑暗像是浓稠的固体一样,将他
紧紧地困在其中,他望出去,除了远处,有一点光芒之外,
什么也看不见。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围没有人,没有声
音,没有光亮,什么也没有,而他己筋疲力尽!
他的恐惧,是来自他感到,在这样的荒野之中,他的生
命,脆弱到了极点!他拥有的金钱,他的社会地位,在这样
的情形下,一点也派不上用处!
他咬着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在如此静寂的环境之中,
他的喘息声,听来也变得会令他自己吃惊。他紧握着双拳,
心情乱到了极点!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一大群人,包括阿道和甘甜在内,
一定都到前面那座庙里去了。刚才,乌云还未曾令得四周围
变成一片漆黑之际,他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庙的四根大柱,和
建筑物的形奔。但这时看出去,只是前面有一点若隐若现的
光亮,那么庞大的建筑物,像是也被黑暗整个吞噬了。
甘甜既然到那庙里去了,伊铁尔自然也应该在那庙中,
他们是不是会发现自己堕了马,而来寻找自己呢?
辛开林用心倾听着,他甚至可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有人策马前来,他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然而四周围是如
此静寂。
他等了一会,开始向着那点亮光向前走。平时并不惯于
骑马,连续在马背上急驰了几小时之后,令得他双腿内侧,
和臀部,都出奇地疼痛,每向前跨出一步,都要强忍着那种
令他冒汗的刺痛。
走出了几十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想到这一切,可能
全是伊铁尔这个人安排的!伊铁尔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呢?
他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伊铁尔的地方!
辛开林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恨意,那股恨
意,支持着他,又开始一步一步向前走。同时,他大声叫
着,叫着伊铁尔、阿道和甘甜的名字。
在他前面的那点亮光,看来并不是太遥远,可是却像是
永远走不到一样,直到他实在是支持不住。再度仆跌在地上
之际,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刚才的叫喊而变得极
其嘶哑。
他伏在地上,地上有许多碎石,令他身子的疼痛变得更
甚。他全身都在痛,而且又出奇地口渴。当他舔着干渴的口
唇之际,他仿佛看到了盛在水晶杯中,泡沫在向上缓缓向上升
起的香槟酒。他也仿佛看到了柔软的天鹅绒椅子,他美丽动
人又善解人意的小情妇。
这本来都是他拥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只变成在他眼前
的幻影!他一次又一次舔着口唇,绝望的感觉越来越浓,后
悔的意念也越来越甚。
他想,如果甘甜一来,他就把那只木箱子给了她,由她
把木箱子带走,那么,他还是在他豪华的住宅中享福,一切
如今的幻像,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为什么要生出那么多事
来?管它木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面想着,一面又慢慢站了起来。现在来后悔,实在
太迟了,先得到那座庙再说。伊铁尔一定以为他会到不了那
座庙,他非要到那座庙不可!不但是为了表示他可以做到这
一点,而且也为了甘甜在那座庙里!
一想到了甘甜,辛开林又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为了可
以得到甘甜,是不是值得?他的心情十分矛盾,甘甜是那么
可爱,和甘甜在一起,可以得到那么多的快乐,如果任由甘
甜带着木箱子走了,就算以后再也不去想那木箱子中有什
么,只是为了得不到甘甜,也会后悔一辈子。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准备向前走去,可是他的脚才一提
起来,一阵疼痛,令得他混杂的头脑略为清醒一些之际,他
觉得就在他的身边,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他身边一片漆黑,当他站着的时候,他连自己身体都看
不见。他当然不可能看到什么,只是感到,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屏住了气息,想进一步弄清楚令他感到不对的是什
么,同时,睁大眼睛,四面看看,想看到一些什么。
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他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在略为
定下神来之后,他可以进一步感到,那令他产生那种异样的
感觉的原因是:在他的身边,就在极近的距离,多了一个人!
辛开林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那个人,如果真是多了一个
人的话,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一定是刚才他跌在地上,
眼前出现了一连串的幻像,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个人无
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的。
然而,那真是一个人?真是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为什么一点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呼吸声?辛开林一想到这里,
一阵寒意陡然升起,令得他可以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根
根竖了起来。
他用刚才因为呼叫而变得嘶哑的声音问:“谁?谁在我
身边?”
没有回答,辛开林再度屏住气息,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声
响,但是那种在近距离被另一个人注视着的感觉,却越来越
强烈!
他陡地又大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身子转动着,挥着
手,他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挥着手,无目的地抓着。因为
在感觉上,那个人离他是如此之近。
他是一面转着身子,一面挥动双手的,当他转了一百八
十度之际,他的手陡然碰到了一些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
碰到了什么,一碰到了东西,他陡地叫了起来,手指一紧,
抓住他碰到的东西。他在这时候叫着,全然是因为极度的惊
惧所产生的一种自然的反应。
真的有人在身边!那一刹间,他只能想到这一点,然
后,他抓到了什么,由于过度的惊惧,他的手根本已失去了
知觉去感觉抓到手的是什么,只是在抓到了之后,用力向后
一扯。
在他的潜意识中,他抓住的应该是一个人的衣服,所以
他才拉得那么用力,但当他一拉之后,他抓到的东西却十分
轻,那令得他陡然向后跌退了一步,仍然收不住步子,变得
坐跌在地上。
辛开林再次叫了起来,而且立时站了起来,叫道:“谁?
你是谁?”
他一面叫,一面继续挥动着双手,可是却再也没有碰到
任何东西。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持续了这个动作有多久,直到他又
听到了马蹄声,不但有蹄声,而且他看到了两个火把,闪耀
的火光,正在迅速向他接近。
有人来了!
辛开林喘着气,火把光芒越来越近,两个人高举着火
把,正向前驰来,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之中,可以传得相当
远,使辛开林看到了自己,也隐约看到了四周围的情形。
他立时转动着身子,想看清楚刚才在他身边的是什么
人。但是在他的身边没有人,一片空旷,一个人也没有,也
绝没有可以供一个人躲起来的地方。
辛开林呆了一呆,如果不是他刚才挥着手的时候曾碰到
过什么,而且还抓了一些东西在手的话,他一定以为刚才感
到身边有人的那种感觉,是他的幻觉了。
两匹马来得很快,已经来到了近前,辛开林的右手还紧
紧捏着拳,拳中有他抓着的那个东西。这时,他也感到那东
西十分柔软。
辛开林很想知道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是这时,他没有机
会摊开手来看看,因为两匹马已来到了他的身前,同时,他
也听到了阿道的声音,道:“辛先生,真对不起,我们不知你
堕了马!”
阿道一面叫着,一面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辛开林闷哼了
一声,阿道走过来要扶他,他倔强地侧了侧身子,拒绝了阿
道的好意。
他只是冷冷地道:“我以为我是伊铁尔先生的客人!”
阿道忙道:“当然你是!当然是!”
辛开林还想说什么,那另一个在马上的人已经道:“快上
马吧!”
辛开林只看到两个人一起策骑驰来,阿道先开口,他并
没有去注意另一个人。这时,这个人一开口,辛开林整个人
都怔呆了!
尽管在这一天之中,他已经经历过不少毕生未曾经历过
的事,令他惊惧,不知所措,可是这时,他又再一次感到
震动!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催他上马的那句话,声
音是如此熟念,那是李豪的声音。
他陡然抬起头来,向马上的另一个人看去,矮小的个子,
即使在光线并不强烈的情形下,他矮小的身形,也给人以一
种十分刚烈的感觉!那不是李豪是谁?
辛开林张大了口,实在是太惊讶了,以致一时之间,连
李豪的名字也叫不出来。
在火光的闪耀下,李豪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李豪和辛开
林差不多年纪,可是看来却比辛开林要老,不象辛开林那样
有着体育家的身型。
然而在这时候,辛开林却狼狈不堪,而李豪的神情,是
如此冷漠。这两个从年轻时就在一起的伙伴,会在这样的情
形之下相见,那是辛开林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辛开林在怔呆了片刻之后,才哑着声音,叫了起来:“天!
李豪,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豪的神情仍然很冷漠,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辛开林
实在需要朋友,尤其是老朋友,他想,李豪没有表示老朋友
的热情,或许是他仍然记得着那次莫名其妙的争执。
李豪道:“我来这里,是来看一个老朋友。”
辛开林又呆了一呆。他早已知道李豪在拉合尔,当然他
不知道李豪会到这个荒僻的地方来。他来“看老朋友”,那是
什么意思?辛开林曾想起过,李豪和伊铁尔之间,可能有某
种联系,难道他指的“老朋友”就是伊铁尔?
辛开林一面想着,一面松了一口气,道:“见到你就好
了!你还记得那只木箱子?它的主人——”
辛开林想向李豪把自己的遭遇简略地叙述一下。可是李
豪显然没有兴趣,只是挥了挥手,道:“那些,我全知道了!”
对于李豪这种过份的冷漠,辛开林实在有点生气了,他
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阿道在这时,牵过了马来,让辛
开林上马。
辛开林在上马之前,才把紧握着的右手打了开来,由于
猝然间看到李豪,实在使他太过震惊,使他刚才在一时之
间,忘记了手中还捏了一点东西。直到这时,他摊开了手,
才又看到那东西。那东西,象是一幅小小的丝织品,看来只
有手掌大小,在他的掌心中捏得久了,看来有点皱。辛开林
也没有细审它,顺手想把它抛开去。但是一转念间,想起刚
才在浓黑中的经历,十分怪异,这一小幅丝织品,不可能自
己从天上掉下来,’一定是附属在一个什么会移动的物体之
上,来到他的近旁的。所以,辛开林在上马之前,将之顺手
塞进了衣袋之中。
他的这个动作,显然并没有引起李豪和阿道的注意,他
随即上了马,在他上马之后,阿道也上了马背。阿道让辛开
林先上马,那可以使辛开林坐在马鞍正中的位置上,比较舒
服得多。而阿道在上了马之后,坐在马鞍之后,马如果快跑
起来,他要是没有一定的骑马经验,一定会跌下采的。
上了马之后,辛开林不但镇定了下来,而且,在心理上
也使他感到,李豪不再高高在上,他和李豪平等了。他一手
拉着疆绳,一手向身后的阿道指了一指;道:“李豪,这小伙
子使你想起什么人?我一见到他,就想你来看看他,可是你
又到拉合尔来了。”
李豪已兜转了马头,道:“我早已见过他了!”
他说了这一句话;两腿一夹,口中一声吆喝,已经策马
向前疾驰了出去。
尽管上次他和李豪发生了争吵之后,李豪一直不肯再和
他见面,可是辛开林也没有想到,他们再见面时,李豪的态
度,会这样恶劣!
当李豪驰开之后,阿道在马股上用力拍着,马儿也向前
驰去。这时,天上的乌云散开了,在星月微光之下,那四根巨
大的石柱已经很近,那座看来象是一座巨大石台的建筑物,
也渐渐接近。
约莫在十分钟之后,已经越过了那四根石柱。当经过那
四根石柱之际,辛开林抬头看了一下,石柱足有两人合抱粗
细,有三十公尺高,自上至下,一样粗细,看来壮观绝伦。
而且,石柱上还满是浮雕,由于光线黑暗,所以看不清
刻的是什么。
石柱和那个看来像巨大平台一样的建筑物之间,是一个
相当大的石广场。铺成石广场的石块,可能由于年代的久
远,有很多已经碎裂了,在碎裂的石缝中,长满了野草,看
起来给人以十分荒凉的感觉。
广场是方形的,约莫有一百公尺见方,而那座建筑物,
看来和广场一样大小。
从远看来,那建筑物给人以十分低矮的感觉,那是由于
和那四根高大的石柱对比之敌,来到近了,建筑物也不是很
矮,有七、八尺高下,全是一块一块大石砌成的,那么大的
建筑物,只有一道门,那门横宽得出奇,黑黝黝的,看来竟
是一道铁门。
两扇铁门之间,有着可供人走进去的空隙,未曾全部合
拢。李豪在门前勒定了马,辛开林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李
豪冷冷地道:“你要造水坝,那个水坝,会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水坝造成之后,这里整个山谷,就变成一个水库,这座伟大
的神庙,也就会被水淹没!”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他对于要在巴基斯坦拉合尔附近建
造水坝这件事,是自始至终参与的。虽然他未曾到过现场,
但是却仔细研究过一万五千比一的沙盘模型。
一听得李豪这样说,他四面看了一下,神庙正在山谷的
中心,四面山岭的形状,辛开林看来十分熟悉。和沙盘模型
大体相似。
他还记得,模型是巴基斯坦水利部的官员和专家专程航
运来给他看的。这时,他可以肯定,在他右手边,两个山蜂
之间,就是建造主坝的地方,而其余三面,还有三道附坝。
所有的水坝工程完成之后,就可以把几条大河的河水,
储存在这个由天然的山岭和人工的大坝围成的水库之中,蓄
水量之高,当时巴国水利部的官员曾骄傲地说:“可以占全世
界的第二位,仅次于埃及的阿斯旺水坝形成的蓄水库!”
辛开林也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沙盘模型上,山谷的正
中,有着一块方整的东西。由于模型声明是完全照比例来造
的,所以那块方整的东西,一定也代表了什么。辛开林当时
就曾问:“那是什么?”
巴基斯坦水利部的高级官员皱了皱眉,道:“那是一座古
庙,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好像很神秘,就让他淹在水底
好了!”
直到这时,辛开林才知道这座在官员口中轻描淡写的古
庙,是如此之宏伟壮观!
辛开林如果早知道这座古庙有那么壮观宏伟,他一定会
另外有安排。
这时,李豪又用相当严厉的措词在指责他,他觉得有必
要解释一下,他吸了一口气,道:“第一,建造水坝,并不是
我的主意,而是巴基斯坦政府的主意;第二,我也不知道这
座古庙是这样宏伟!”
李豪翻着眼睛,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辛开林也开始词锋础础,道:“如果你策动群众,反对建
造水坝,只为了保存这座古庙的话,你采用的方法,未免太
原始了!”
李豪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和他相处了几十年的辛开林自
然知道,这是他要挥拳相向的先声,他也立时扬起手来,李
豪果然挥动着拳头,可是却又垂下手来,一副不屑的神情,
道:“你有什么进步的办法?”
辛开林道:“可以把整座古庙,搬到别的地方去,一块一
块拆卸,再完全照原来的样子造起来!”
李豪一听,陡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没从马
上跌了下来。
辛开林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工程不会比埃及建造阿
斯旺水坝时搬迁大神庙更大。”
李豪陡然止住了笑声,盯着辛开林,一字不顿地说:“现
在你会这样说,明天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辛开林扬了扬眉,代替了询问。他和李豪是那样老交情
的朋友,有时实在不必用语言,只要用一个手势,或者一个
神情,就可以使对方明白想表达什么。
李豪并没有回答,翻身下了马。阿道在辛开林的身后,
也下了马,来到辛开林的身边,要来扶辛开林,辛开林故意
不要他来扶,自己下了马,可是酸痛的双腿,却令得他无法
站得直,李豪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提了起来。辛开
林苦笑了一下,道:“老朋友?”
李豪闷哼了一声,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辛开林先问阿
道:“甘甜呢?”
阿道向那两扇大门指了一指,道:“在里面!”他随即又补
充了一句,道:“很好!”
辛开林松了一口气,和李豪一起向内走去,两扇大铁门
之间的空隙并不是很大,辛开林要侧了侧身子,才能和李豪
一起走进去。
他注意到,两扇黑黝黝的铁门上,都有着狮子、太阳图案
的浮雕,看来年代久远。他一面走进门去,一面用责备的语
气道:“原来你和伊铁尔早就有来往了,为什么一直不告
诉我?”
李豪又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辛开林更加不满,道:
“老朋友?”
李豪转头向他望来,摇着头,道:“你会明白的,现在何
必问?”
就算没有李豪这句话,辛开林也不会再发问,因为一进
门,他就被庙堂中的情景弄得怔呆了。那应该可以说是庙
堂,那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个巨
大约火把,比人还高,火光闪耀不定。辛开林还在旷野中的
时候,看到有亮光从庙中透出来,一定就是那个火把的
光芒。
火把是插在地上的,由一个石皿一般的器具承受着。在
火把后面,是一个高大的、黝黑的神像。这个神像十分怪。
容颜狰狞,双眼怒凸,肌肉十分夸张,看起来,像是随时会
向前扑过来一样。
在大神像的两旁,整个庙堂的石壁上,全是大大小小,
各种各样神像和野兽的浮雕。这些浮雕的线条简单,但是十
分生动,在正中巨大火把的闪耀光芒之下,进入这个庙堂的
人,像是进入了一个怪物的大集中营一样。
辛开林对宗教上的传说;并不是十分熟悉,然而这时,
他却也可以肯定,四壁那些浮雕,一定是在表达什么神话
故事。
他的视线停在一具足有三公尺高的怪东西上,那个浮
雕,刻的是—个人首蚊身的怪然,还有着巨大的翼和爪,在
它的一个爪中,抓住一个有三只尖角形的头,虫不像虫,龙
不像龙的东西,看起来怪异莫名。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立着不同,四壁上千奇百
怪的浮雕是如此之多,实在无法一下子看得清楚。有的在角
落处,火光不是十分照得到的地方,看起来更是骇人。辛开
林心中想,甘甜一定曾到过这里,难怪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连自己,也不免产生一股寒意!
辛开林站立了好几分钟,才由衷地道:“真伟大,我倒可
以理解你的心情了。真怪,巴基斯坦政府难道从来不知道这
座神庙有多么伟大?”
李豪又闷哼了一声,道:“跟我来!”
他大踏步向前走着,辛开林跟在后面,绕过了那巨大的
神像。由于庙堂中唯一的光源是那个巨大的火把,而火把又
在神像的前面。所以,一到了神像的后面,就可以看到神像
的阴影,投在庙堂的地上和壁上,随着火光的闪动在变幻,
看起来更是阴森之极。
辛开林道:“李豪,别说你了,我也决不会让这样宏伟的
建筑物,淹没在水库之下!”
李豪瞪了一眼,道:“宏伟?你下的结论,未免太早一
点了!”
辛开林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李豪这样说是什么
意思。这座古庙的建筑物部份,他已经全看到了,庙堂、庙
前的广场,和那四根巨大的石柱,为什么李豪说他的结论下
得太早?
但是辛开林随即明白了,这时,李豪已来到了神像之
后,辛开林看到在地上,有一个相当大的洞,显然有梯子可
以通向下,李豪站在洞口,向他作了一个手势,自己已经走
了下去。
辛开林连忙跟上去,当他向下走着,走了不过十来级
时,他又呆住了。
下面,是一个更大的庙堂!比刚才有那个巨大的神像的
庙堂还要大。当辛开林才走下去的时候,跟前十分黑暗,只
有来自上面的微弱火光,映了下来,根本看不清楚仔细的情
形,只是在感觉上,感到那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而就在辛开林走下了十来级石级之后,突然听到了一下
听来更沉重的呼喝声,至少是二十人以上发出来的。随着那
一下声响,有二十多个火把,一起发出轰地一声响,点燃了
起来,登时火光熊熊,把那个空间,点得十分明亮。
那又是一个庙堂,而且比第一个庙堂,起码大了一倍,
在庙堂中,看来是不规则地,位立着十来尊巨大的神像,样
子也是千奇百怪,至于极点。
面对着辛开林的那一尊神像,是一种石质呈浅灰色的石
头雕成的,长发一直披下来,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首,可是
只有一只眼睛,眼睛部分极小,看来只是一个小洞。那样的
一个女首,配着由许多粗细不同的石柱组成的“身体”,这种
身体,看起来有点象一种名字叫“葡萄牙战舰”的水母,真是
难以形容!
辛开林真正呆住了,僵立在石级上,无法再向下面走
去,李豪则已来到了那神像之前,仰着头,指着那女首的眼
晴部分,道:“是‘女神的眼睛’,开始了我们新的生活的!”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那颗钻石,本来是嵌
在……这神像的眼睛部份的?”
李豪转过头来,直视着他,道:“是!”
辛开林立即道:“非常感谢,这颗钻石,当时曾救了我们
的命,而且替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我可以还给伊铁尔,
让女神恢复有眼睛!”
李豪一听,陡地震动了一下,辛开林已开始又从石级上
走了下来。
可是他才走了几步,又陡然站住。那下一层的庙堂之
中,不规则地竖立着许多神像,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那
些神像一动不动,辛开林一时之间,也不及一一去看。那些
火把,则是由二十多个人握在手中高举着的。那些握着火把
的人,全是一样的装束,黑衣,身形高大,束发,腰际悬着
短剑,他们高举着的手臂,是袒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盘
虬,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一等一的武士。
令得辛开林再度震惊的,并不是那些武土,而是他认为
也是一尊神像的,忽然动了起来。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得出奇
的人,穿着黑色的侉子,赤着上身,腰际挂着一柄雪亮的
大刀。
这个人的身量高大,足可以使人认为他是那些神像之中
饺小的一尊。可是,他是一个人!这个人向前连跨了三步,陡
然之间,向着辛开林,跪了下来,五体投地,膜拜了起来。
他一面膜拜,一面还发出了一种听来十分虔诚的声音。
同时,那些执着火把的武士,也一起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辛开林虽然拥有大量的财富,和祟高的社会地位,但是
却一直生活在文明社会之中,从来也没有被人当作神一样来
膜拜过。是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才好。那个
巨人,辛开林倒是一看到了他,就可以知道,那正是他派出
去跟踪阿道的手下,回来报告说,自直升机中首先跳下来的
那个巨人。
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那巨人突然又翻起筋斗来,别看
他个子那么高大,翻起筋斗来,却是极其灵活,翻过来又翻
过去,翻个不停,一面口中,仍然不住地发出那种声响来。
辛开林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才好。就在这时候,他听
到了另一个他熟悉的声音,道:“辛先生,这个人在向你行最
高的敬崇的礼节!”
辛开林忙循声看去,看到左面的壁上,一道石门打开,
一个人正缓缓地走了出来。
辛开林一看到这个人,就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就是这个人,多年之前,拉合尔机场的大混乱中,抱着
那只木箱子,奔向他驾驶的飞机,就此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
那个人!
辛开林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是伊铁尔。伊铁尔看
来和三十年前并没有多大分别,仍然穿着同样的衣服。但究
竟时光滑去了三十多年,他看起来,也有点苍老。可是站在
那里,还是十分挺拔,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概。
辛开林道:“我知道!”
伊铁尔道;“你应该表示答礼,不然,他在向你行礼一百
次之后,会认为你不接受他的敬礼,就会自己结束自己的
生命!”
辛开林陡地吓了一跳,如果那个巨人,每翻一次筋斗,
就是在行一次敬礼的话,那么,他翻得十分之快,至少已经
翻了六七十个筋斗了!
辛开林连忙冲向石级,望向伊铁尔,伊铁尔道:“答礼和
敬礼一样!”
辛开林已经没有了考虑的余地,他立时就地一滚,也连
翻了两个筋斗。
翻筋斗这个行动,对大富豪辛开林来说,实在是一种不
可思议的事情。但此时此地,有何办法?他只好翻起来,出
乎意料的是却显得十分灵活和纯熟。那是因为他和甘甜在一
起的两天之中,曾经有过练习之故。
当辛开林站正身子之后,那巨人也停止了翻筋斗,双手
下垂,十分恭敬地站在辛开林的面前。伊铁尔又道:“他的名
字叫巨灵,会做很多事,气力也大,你现在可以叫他做任
何事!”
辛开林本来想说并没有什么事要他做,可是一转念间,
他陡地改变了主意,他直视着那巨人,道:“巨灵,我要你尽
一切力量,保护甘甜!”
巨人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间,辛开林也注
意到了伊铁尔的反应,伊铁尔的身子,也陡然震动了一下,
像是他们都未曾想到辛开林会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
那巨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仰起了头,发出了一下听来
相当闷郁的吼叫声,才答应道:“是!”
辛开林再向伊铁尔望去,看到伊铁尔皱着眉,样子十分
为难,也带着几分愤怒。
伊铁尔的达种神情,不免令辛开林暗暗吃惊。他刚才灵
机一动,觉得甘甜的处境,可能有危险。虽然他对这里的一
切,还一无所知,但是一切全是那么诡异、神秘,如果有那
样的一个巨无霸,保护甘甜,甘甜总可以安全得到。等到他
那样提出了之后,巨人和伊铁尔的反应,说明了甘甜真的可
能遭到危险,而且,即使巨人答应保护,只怕事情还是不好
应付。
辛开林一想到这一点,感到了极度的焦急,他想问究竟
会有什么事发生在甘甜的身上,但是他还没有问出口,伊铁
尔已经沉声道:“巨灵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得到!”他显然不
愿意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说了这一句之后,立时道:“请
进来!”
他转过身,向那道门走进去,李豪也在这时,来到了辛
开林的身边,和辛开林一起向前走去。
在走向那道石门之际,辛开林又经过了几尊神像,这些
神像造型之狰狞可怖,随便看上一眼,就会做恶梦。辛开林
是一个观察力相当强的人,他立即注意到,所有的神像——
至少他看到过正面的那些神像,在造型上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不论神像是人头也好,虎头也好,甚至于是无
以名之的生物的头部也好,全都只有一只眼睛。而且,眼睛
部份,也全是一个小洞。
辛开林没来得及问李豪,已经进了那度石门,石门内是
一间小小的石室,壁上,也全是各种各样的浮雕,和两层庙
堂中的浮雕差不多。
石室的正中,是一只如同石鼓也似的东西,可以算是石
桌,石桌之旁,有几个可供坐的小石鼓。辛开林一进来,就
看到那只木箱,仍然是老样子,放在石室的一角,上面压着
一块大石。估计那块大石,至少有一吨重,只怕是巨灵搬进
来的。
一进石室,伊铁尔道:“辛先生,你可知道刚才巨灵为什
么向你行那么崇敬的敬礼?”
辛开林道:“我不知道。”
伊铁尔道:“那是因为你刚才对李先生说,你可以把‘女
神的眼睛’还给札藏珍星。”
辛开林呆了一呆,道:“谁是……札藏珍星?”
伊铁尔“哦”地一声,道:“这是极古的土语,就是那个女
神的名字,意思是希望之神!”
辛开林点头道:“当然可以,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东西!
不但是‘女神的眼睛’,连其余那十七颗各种宝石,我一样可
以还给……如果它们本来就是属于那些神像的话!”
辛开林说得非常由衷,表示他的真心意。伊铁尔在那一
刹间,神情突然之间,变得极其激动。
辛开林不明白何以伊铁尔会如此激动,或许,那只是感
激,可是看来又不像,因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伊铁尔在激
动之中,还有着程度相当深的痛苦,他甚至难过地望着辛开
林,喃喃地道:“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是那么慷慨,
而我……我……”
辛开林看出伊铁尔有着重大的、无法说得出口的心事,
他吸了一口气,道:“别说这些话,我今天的事业、财富,全
都出自你的恩赐——”
伊铁尔忙道:“不,不,不要这样说,那是你应得的报酬
——”他说到这里,向石室一角的那只木箱子指了一指,又道:
“事实上,不论我将那些酬劳给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比你
更好,你是一个最守信的人,一直没有开过这木箱子!”
辛开林对自己守诺言这一点,也感到相当自豪,他笑着,
道:“为了想知道箱子中是什么东西,这些年来,猜了几千次。”
他这样说,希望伊铁尔可以告诉他,箱子中究竟是什
么,但是伊铁尔却立即转变了话题,道:“你刚才看到,第二
层庙堂之中,一共是十八尊神像,那十八颗宝石,本来全是
神像的眼睛!如果你肯还给我们,我们知道你会受到损失的。”
辛开林作了一个很潇洒的手势。当然,他如今深知那十
八颗稀世宝石的价格,但是那和他庞大的财产相比较,也不
算是什么,所以他是真的慷慨,他象是开玩笑地道:“我们算
是交换好了,我把十八颗宝石给你,你把甘甜给我,如果甘
甜是属于你的话!”
辛开林是想气氛轻松一点,才这样说的。当他这样说的
时候,心中想的是,甘甜是一个人,人不会属于任何人,这
世界早就没有奴隶这回事了,伊铁尔一定打着哈哈,立刻答
应下来,那么,岂不是大家都很愉快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话,不但没有引起预料
的效果,而且,伊铁尔的面肉,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像是
遭到了极度的困难!
辛开林呆了一呆,剧烈地心跳了起来,他也看出事情有
点不对头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有什么事,但是他也可以从伊
铁尔的神情上感觉得到!他要得到甘甜,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忙转头向李豪看去,李豪也阴着脸,而且显然是故意
地,不敢和他的目光相接触。
辛开林心中更感到了不妙,他忙对着伊铁尔道:“怎么一
回事?我需要甘甜,甘甜也极喜欢和我在一起,你在给我的
信上说——”
伊铁尔挥了挥手,打断了辛开林的话题,道:“我信上
说,有一件事,需要甘甜去做,她必须先做了这件事!”
辛开林陡然提高了声音,道:“什么事?你的意思是这件
事有危险性?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坚决不同意她去冒险的!”
伊铁尔陡然转过身去,他虽然没有对辛开林的话发出任
何的回答,但是辛开林已强烈地感到,伊铁尔一再强调,要
甘甜去做的事,的确有着危险性。而且,看伊铁尔的神情,
他一定要甘甜去做那件事!
辛开林在刹那之间,感到极度的愤怒,如果是在文明社会
之中,以他的财势而论,他几乎可以阻止任何事的发生,但
是在这里,他完全可以感到,他自己的力量,绝不能和伊铁
尔这个神秘人物相比!
辛开林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唯一可以用来威协伊铁尔的
是,那十八颗宝石,看来伊铁尔他们,极盼望能够把它收
回来。
一想到这一点,辛开林的心中,已经不再那么焦急,他
感到自己不完全是处于下风,至少还可以和对方讨价还价
一番。
在略为镇定下来之后,他立时又想到了巨灵,那个会向
他致最崇高敬礼的巨人,曾经答应过他,尽一切力量保护
甘甜!
辛开林更加放心,以致他再开口时,语调甚至听来十分
平静。他道:“如果甘甜有危险,我不但不会把十八颗宝石还
给你,而且,我会命令巨灵,要他实行他的诺言,用一切力
量保护甘甜。”
辛开林的话,听来虽然平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出他
的话是柔中有刚。伊铁尔缓缓转回身来,动作有点僵硬。当
他转过身来之后,盯着辛开林,并不说话,在一旁的李豪却
已吼叫了起来,道:“辛开林,我早已知道你是忘恩负义的家
伙,你刚才还说,你的财产、地位,全是伊铁尔祖师赐给
你的!”
辛开林呆了一呆,“伊铁尔祖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
人这样称呼伊铁尔。
“祖师”是一个十分奇特的称呼。辛开林知道,那是锡克
教徒对他们的领袖的一种尊称。可是辛开林也知道,锡克教
的历史十分复杂,曾经分裂又分裂,分裂成许多不同的教
派,其中,遵奉“祖师”的一派,早已式微。如今既然李豪用
这个称呼,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伊铁尔是锡克教一个教派之
中的领导人,这个教派,信徒可能已经不是很多了。
这时,辛开林只是飞快地在脑中掠过了一下这个念头,
并没有再去想他,盘踞了他整个思想领域的,只是甘甜。他
吸了一口气,盯着李豪,道:“第一,伊铁尔刚才说过,那是我
应得的酬劳,因为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替他保管了那只箱子!”
他说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向那只箱子,望了一眼。这
时,伊铁尔也发出了一下如同砷吟似的闷哼声。
辛开林继续道:“第二,如果我告诉你,为了甘甜,我可
以牺牲一切,你是不是相信?”
辛开林在这样说的时候,是直视着李豪的。伊铁尔也立时
向李豪望去,显然,他心中不能肯定辛开林的话,而李豪和
辛开林是老朋友了,一定会了解到辛开林的为人,他所说的
是应该听得出是空言还是实情。
李豪紧紧地握着拳,握得指节发出声响来,然后,他现
出了愤怒,但是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来。这世上如果说只有一
个人了解辛开林,除了他之外,就不会是别人,他知道辛开
林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得到。
所以。李豪看来虽然极不愿意,他还是只好点了点头,
道:“我相信你会做这种傻事!”
辛开林有点自负地笑了起来,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了。
他道:“不会比你更傻,李豪,你为了保存这座神庙,所以
与我闹翻的?放着大富豪不做,在这里,你又追求些什么?”
李豪的面肉,陡然抽搐起来,但是他立时恢复了镇定,
道:“各人有各人的追求!”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又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每一
个人都认为他所追求的目标,是最有意义的事!”
辛开林吸了一口气,李豪的话,他绝对同意。在旁人看
来,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如果为了一个只有儿童智力的
年轻女郎,而甘愿放弃一切,那真是傻得不能再傻的傻事。
可是他自己心里却知道甘甜在他生命中的价值!
辛开林向李豪挥了挥手,表示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和
他讨论下去,他望向伊铁尔,道:“伊铁尔先生,你必须考虑
我刚才讲的话!”
伊铁尔沉着脸,道:“算是一种威胁?”
辛开林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所以他立时摇头道:“绝不
是!不是威胁,而是甘甜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伊铁尔的神情更加严肃,道:“辛先生,我老实告诉你,
她对我们,也同样重要!”
辛开林尽量使自己不激动,也使自己的话尽量不去刺激
对方,他缓缓地道:“我看不出甘甜能为你们作什么,除非是
为了某一种宗教上的……固执。”
他用“固执”这个字眼,代替了“愚昧”。他已经隐约地感
到,伊铁尔既然是一个古老、神秘宗教的领袖,他的作为,
就一定和这个宗教有关。甘甜并不是什么能干的人物,只是
一个智力迟钝的少女,伊铁尔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当然是由
于宗教上的原因!
虽然辛开林的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但是在刹那间,伊
铁尔的脸色,还是变得十分难看,他想了一想,才纠正着辛
开林的话,道:“由于信仰上的必需!”
辛开林实在有点忍无可忍,道:“什么必需?必需有一个
圣洁的处女来做祭品?”
这句话一出口,李豪已陡然叫了起来,道:“你太过份了!”
伊铁尔的脸色也变得更难看,那令得他本来已经很威武
的神态,看来更有一股慑人的气慨。他沉声道:“就算是,那
也是我们的事!”
刹那之间,辛开林只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自顶至踵而
生,他早就隐隐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一个古老神秘的教派,
他决不会将之和现代文明联结在一起。而在古老、神秘色彩
的笼罩下,把一个少女拿去作牺牲,只为了达成宗教上一种
无可冀索的愿望,这种事也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辛开林在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他的声
音,听来甚至极其尖锐,叫道:“和甘甜有关的事,就是我的
事!”
伊铁尔缓缓地摇着头,辛开林的声音更尖锐:“我会尽我
一切力量来阻止你危害甘甜,这座庙,早就应该拆掉了,我
也一定要造水坝,把这座庙淹掉——。”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所表现的激动,和他的年龄绝不相称。
事实上,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激动。但
是这时候,他一想到了甘甜,就立即真正地感到,为了不使
她受伤害,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就在那一刹间,他真正了解
到了一个事实:他绝不能失去甘甜!
他本来还要叫下去,可是李豪已经大喝了起来——事实
上,在他讲话的时候,李豪已经大喝了四五声了,可是却无
法阻止辛开林讲下去。这一次,李豪在再次大喝了一声之后,
突然跳了起来,一拳向辛开林打了过来。
辛开林并不是第一次和李豪打架,但他这次深深感到并
不是为了自己而和李豪打架的,是为了甘甜,因此,李豪的
拳还未打到他的身上,他己一挥左臂,挡开了李豪的一拳,
同时,右拳击出,正打在李豪的左边脸上,打得李豪身子一
侧,向旁跌了开去。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是李豪打起架来,还是有那股狠
劲,他立即一跃而起,再向辛开林攻来,辛开林料想不到他
来得这样快,下额上重重提了一拳,身子向侧转了一下。辛
开林并没有跌倒,他知道李豪一定还会再对他攻击,他必须
立即出手还击。
可是,就在他身子向侧转了一下之际,他整个人都僵住
了!
李豪大概又在他的背后或者腰眼中打了两拳,可是辛开
林却完全不觉得,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没有了任何感觉!
当他未侧过身子去的时候,他看到,石室有一度暗门,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暗门之内,是一条通道,那道通道
的地面,是倾斜的。倾斜的角度大约只有三度,看来和平坦
的相差无几,但是也已经足够令得圆球形的物体,顺着斜度
滚动。
辛开林这时,就看到有一张形式十分古怪的椅子,椅子
的四脚,有着十分圆滑的圆球,正从那条通道之中,缓缓滑
了出来,一直滑到暗门口。
令得辛开林在刹那之间震呆的是,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椅子的椅背十分高,在椅背之上,又有着一个相当巨大的
雕刻,那雕刻,看起来像是一只张开双翼的巨鸟,可是所有
的线条,又全是直线条,每一个角,都给人以十分尖锐的感
觉。由于这样的缘故,坐在椅子中的那个人,看来显得个子
相当矮。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全白了,睁着双眼,可是眼珠却几
乎僵凝着不动,而且一点光彩也没有,简直就像是两颗石珠
子一样。
那人的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双手皮肤的苍白,
和他的脸色一样。辛开林从来也没有见过肤色这样苍白的
人,在这个人的皮肤下,似乎有着一层死灰,令得这种苍
白,看来异常可怖。
但是,不论这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样子是多么诡异,辛
开林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是什么人来!
辛开林立时张大了口,想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来,可是由
于他的震惊实在太甚了,他的口越张越大,可是始终无法叫
出那人的名字来。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是寇克!
一点也不错,是寇克!
隔了那么多年,一个早被认为死了的人,当年的关系又
是这样密切,突然出现在眼前,那本来已足以使得人震惊的
了。何况寇克这时的情形,看来又是如此之诡异!
辛开林努力想叫出寇克的名字来,可是始终不成功,他
只好转过头去看李豪,当他转动头部之际,由于肌肉的僵
硬,他要用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推着,才能将脸转过
去。
他看到了李豪,李豪却并不望向他,只是望着坐在椅子
上的寇克。
辛开林从李豪的神情上,立即可以看得出,李豪和他不
一样,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寇克,他一定是早知道寇克在这里
的,因为李豪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神情,只是流露着一种深切
的悲哀。
接着,李豪缓缓转过头,向辛开林望来,深深吸了一口
气,用一种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是的,是寇克!”
辛开林这时,才模糊不清的叫出:“寇……克……!”
坐在椅子上的寇克一点反应也没有,辛开林突然之间,
剧烈地发抖起来,他一面发着抖,一面向寇克走过来,把手
放在寇克的手背上。
寇克的手极冷,辛开林在才一碰到他手背的时候,第一
个感觉是:寇克死了,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死人!
但是辛开林随即发觉,坐在椅上的,并不是一个死人,
虽然他的眼睛,他的肤色,甚至他的体温,都像是一个死
人,但是他显然还活着,辛开林可以看到他胸脯因为呼吸而
微微起伏着。但是,除了呼吸以外,辛开林真怀疑他还能有
什么其他的动作。
这时,李豪也来到了寇克的身边,将手按在寇克另一只
手的手背之上。
他们三个老朋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又聚集在一起,
这令得辛开林的心中,十分难过和伤感。李豪的神情,更是
充满了深切的悲哀,道;“寇克,小辛来了,我知道你看不见
也听不见,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小辛来了!”
这个脾气如此暴烈的人,这时的声调,却柔软得像一个
恋爱中的少女一样,那当然是因为他和寇克之间深厚的友情
之故。
辛开林一面又再度感到震动,一面也感到一阵心酸。他
的声音也因此有点发颤,道:“寇克,我来了,我来了!”
辛开林双手紧握住寇克的手,摇着,可是寇克仍然一点
反应也没有。辛开林难过地吞咽着口水,望向李豪,问:“他
……这样已经有多久了!”
李豪摇头:“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样。”
辛开林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豪吸了一口气,道:“三年前,我第六次来巴基斯坦的
时候,已经找到了他。”
辛开林实在无法忍得住怒意,他陡地提高了声音,道:
“你过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豪仍然用哀切的眼光,望着一动不动的寇克,道:“告
诉你又有什么作用?”
辛开林真恨不得重重一拳向李豪打过去,但是他强忍了
下来,喘着气,道:“至少,可以把他带到文明世界去,找全
世界最好的医生,来替他治疗!”
李豪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过?把全世界的所有
医生集中起来,也不能违抗天神的意志!”
辛开林感到自己的怒意,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他
大声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天神的意志?什么时候开始,你
相信了这种鬼话的?”
李豪的态度非常沉静,道:“也就是在三年前,看到寇克
变成这样子之后。而你——”
李豪伸出手指来,指尖几乎碰到了辛开林的鼻尖,然后
才继续道:“你,也很快就会相信!”
辛开林怒道:“我不和你讲这种鬼话,赶快准备交通工
具,把寇克带回文明世界去!”
李豪只是摇着头,没有回答,而伊铁尔的声音,突然响
了起来。
自从辛开林看到寇克之后,他甚至忘了石室之中,还有
伊铁尔这个人的存在。这时,伊铁尔一开口,他才震动了一
下。
伊铁尔的声音,听来也很平静,他道:“文明世界?地球
上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比这里更充满了文明!”
辛开林挥着手,道:“我不和你们争论宗教上的事,你看
他——”他指着寇克,“看他,他……受了伤害,毫无疑问受
了伤害,而你们让他这样下去,不尽一切可能去给他治疗!”
伊铁尔的声音仍然很平静,道:“他可以复原,用一个简
单的方法,就可以令他复原!”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使他复原!”辛开林几乎
在吼叫。
李豪和伊铁尔几乎同时,讲了同一句话:“是你不许我们
这样做!”
辛开林呆了一呆。他的思绪,本来已经乱到了极点。可
是两人异口同声所讲的那句话;他还是听得十分清楚。然
而,他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他不许寇克复原?这使辛开林感到是天大的冤枉,寇
克是他那么要好的朋友。这些年来,每当他想起当年拉合尔
机场中那一幕惨剧。他都会难过得发抖!而且,他根本不知
道寇克还活着,怎么会去阻止他们?
辛开林想要开口回答,可是,也就在这时,他陡然想起
了一件事情来,一件甘甜告诉过他的事情来!
他曾问甘甜,是不是伊铁尔要她去做什么,甘甜讲的
话,十分没有条理,可是她提到过,有一个人——当甘甜提
到“这个人”之际,头一直向上仰着,好像这个人十分高大的
样子。而且甘甜还一再使用“极可怕的人”这样的字眼。
“一个极可怕的人”!“一个一动也不动坐在那里的人”!
这全是甘甜说过的话,那么,这个人,岂不就是眼前的寇克?
但令得辛开林不明白的是,何以甘甜说“这个人又高又
大”?寇克看起来非但不给人以高大的感觉,而且还给人以
相当矮小之感。
最重要的,令辛开林感到震撼的一句话是:“只有我一个
人可以叫醒他”!
辛开林的思绪更混乱,他想起了甘甜的话,感到和眼前
的事情有关,可是由于一切,实在太玄秘了,所以他无法将
之联结在一起。
他只好断断续续,道:“你……你们的意思……是……甘
甜……可以叫醒……寇克?”
伊铁尔和李豪互望了一眼,伊铁尔的神情有点诧异,带
了几分愤怒,辛开林忙道:“是甘甜对我说的,她真的极喜欢
和我在一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求求你们告诉我!”
辛开林说到后来,语意之中的那种哀求意味,令他自己
也感到了诧异,对他来说,所有的事,简直完全象是一场混
乱不堪,可怕已极的恶梦一样!
伊铁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等辛开林再开口,就向他
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说话。然后,他自己坐了下来,神
情变得十分严肃。
石室之中,静了下来。静得互相可以听到他人的呼吸
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伊铁尔才道:“是的,应该让你自己
知道一切事情。有很多李先生也不知道的事,全都可以让你
知道!”
辛开林一面喘气,一面点头。
伊铁尔又呆了片刻,双手作了一个相当古怪的手势,
道:“我现在所领导的教派,在锡克教之中,是一个相当古老
的教派,历史可以上溯到十六世纪。而这座庙,存在的年代
却更久远。其他庙宇,不论它是属于任何宗教的,都是先有了
这个宗教,然后才有庙。可是这座庙却不同。它不知是谁建造
的,不知是哪一个年代建造的,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庙中供奉
的是什么神,我曾化过很多功夫,到世界各地去游历和考证,
想知道这座古庙的历史,可是却未曾在任何地方找到过任何
答案,甚至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神庙和神像。”
伊铁尔一口气讲到这里,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有一种凄
迷的感觉,那代表着他心中的极度疑惑。而身在这样一座看
来神幻莫测的古庙之中,也真的给人以一种接近远门的感觉,
辛开林同意伊铁尔的话,喃喃地道:“是,这……的确是
一座十分奇特的古庙。”
伊铁尔继续着,用他那种低沉的声音和严肃的神情,叙
述着有关这座神秘古庙的事。在辛开林看来,伊铁尔自己,
也和这座古庙一样神秘。这个使他从一个穷机师变成了亿万
富豪的神秘人物,曾经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现在,这个人
似乎又掌握了他的命运,他今后是不是能快乐地和甘甜在一
起,看起来好象是决定于这个神秘人物!
辛开林觉得自己心在向下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
令自己振作起来。
“这座古庙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已经没人知道了,当古
庙出现之后,就有一些人,到庙中来膜拜,经过了若干时日
之后,这些人,就自然而然,由于对神庙的崇拜,而形成了
一个宗教的出现。这个宗教,就是锡克教。锡克,在印度语
之中,就是‘信徒’的意思。一个宗教,用了这样的名称,是
不是怪一点?是的,因为它是先有了信徒,再有宗教的缘
故。”伊铁尔的眼神,越来越沉郁,语调听来也渐渐沉重。
他不象是在讲故事,而象是用他全副的心神,在探索着
一件多年来他无法作任何了解的幽秘而古老的往事。
伊铁尔挥了挥手,道:“我们知道自己应该信仰什么,因
为,神迹一直在,我们知道要信仰神迹!”
辛开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可以接受古老的传统,但
是却无法理解伊铁尔口中的“神迹”,更何况“神迹”还是一直
存在的!辛开林更不能理解。所以他问:“神迹?是不是这庙
中的神,曾经显示过什么奇迹,所以才令得你们相信了?”
辛开林自以为自己问得十分得体。因为在不同的宗教之
中,被教徒信奉的神,一定都会有过“神迹”的显示,记载在
这个宗教的经典之中,为信徒所信仰。看来,伊铁尔所信奉
的宗教,也不能例外。
可是,辛开林在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却发现自己一定是
说错了什么,因为伊铁尔和李豪两人的反应,十分古怪。然
而他又说不上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伊铁尔和李豪两人,互望了一眼,李豪口唇动了几下,
像是要开口反驳辛开林的话,但是却被伊铁尔做了一个手
势,阻止了他开口。
伊铁尔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可是他对辛开林的
话,却没有提出任何解释,只是道:“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讨
论,或者说,以后再带你去体验……简单地说,以后再让你
去看看!”
伊铁尔说得十分具体,辛开林也禁不住呆了一呆,心中
十分疑惑古庙中那么多古怪奇特的神,会有过什么样的神迹
留下来?
伊铁尔吸了一口气,道:“那时,我们的信仰很单纯,最
高的目的,就是所有的信徒,一定要尽一切自己所能尽的力
量,来保护这座神庙。”
辛开林“呢”地一声,他并不怀疑这一点,伊铁尔和他领
导的信徒,一直到现在,对这一点,还做得很好。
伊铁尔继续道:“整个宗教的最高领导人,被信徒称为
‘祖师’,祖师是世袭的,我的上代,就是祖师,我也是祖
师,是教派的当然领导人……我看,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后
来,信徒越来越多,由于政治上,宗教上的原因,有一些具
有野心的人,知道了宗教是一种可以运用的力量,于是他们
就开始利用这种力量,不满足于把保护神庙作为唯一的目
标,由于他们的活动,锡克教分裂了,成为两派,那是‘易
行派’和‘狮子派’,祖师传到第十代,就被废止。但是仍然
有极少数人,坚持原来的简单信条,这些人,仍然由祖师领
导。由于他们人较少,又没有野心,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护
这座神庙,所以已经完全没有影响力,也没有人注意了。”
辛开林皱着眉,并没有打断伊铁尔的叙述。伊铁尔道:
“事实上,我们也绝不像别的教派那样,刻意去吸收信徒,
我们领导的信徒,几乎全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是李豪是
例外,他甚至不是印度人!”
辛开林已经看出李豪和伊铁尔之间奇妙的关系,但是他
绝想不通,这样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成为这样古怪的一个
宗教的信徒的。
辛开林一面想着,一面道:“事实上,你的影响力相当
大,你已可以令得许多人反对政府建造水坝!”
伊铁尔苦笑了一下,道:“那不是宗教的力量,是金钱的
作用!”
他说着,向李豪指了一指。伊铁尔虽然没有明说,但是
辛开林却已经心中雪亮了。
在李豪和他闹翻之后,他早接到报告,说李豪曾好几
次,把巨额的金钱汇出去。辛开林一直以为李豪是想在别的
国家投资,这时,他总算明白了,李豪一直是在运用他所能
运用的金钱,在巴基斯坦展开反对建造水坝的行动。
辛开林向李豪望去,李豪淡然地道:“我是信徒,一定要
尽我一切力量来保护这座神庙。”
辛开林侧着头,道:“是什么,使你成为信徒的?”
李豪微微抬起了头,望着石室的顶部,呈一个十分平坦
的圆拱形,上面也全是神像组成的浮雕,他像是在沉思,好
一会不出声。
然后,他才缓缓地道:“在我第一次来到了这座古庙
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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