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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倪匡卫斯理系列——血统(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1 10:03:22 1999), 转信
六、当年的事全然意外
我愣了一愣,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掩向我的眼睛,那来得极突然,尽管我在听到了
郑保云的一声惊呼之後,立时知道掩向我眼睛的手,一定是他的,而他不要我睁开眼,
自然也是好意。可是在这样突然的情形下,我还是张开了眼睛。
一只手遮住了眼睛,睁开眼来之後,视线也只能从指缝中透出去,刹那之间,我实
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甚麽。
任何人,不妨都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然後再睁开眼来,从指缝中去看东西 那
本来就使人看不清楚,若是看到的东西,根本不知是甚麽的话,当然更难判断那是甚麽
。
当时,我的情形就是这样。
但是,虽然我说不出看到的是甚麽,但总看到一些景象,形容一下那种景象,总可
以的。
我看到的是若干和血一样红的物体,那种物体的全部形状如何,指缝中看出去,看
不完全,我看到的只是局部,我看到那种耀目鲜红的物体,在摇晃着,略有人形,其中
一个,在顶上部分还有闪亮的圆点;有一个,有同样的鲜红色的条状物,正在扭曲舞动
,看来诡异莫名;而有一个,在舞动的条状物上,有一个圆形的东西,那东西……唉…
…那东西对我来说,倒一点也不陌生,对任何地球人来说,也绝不会陌生。
那是一个人头,一个眼耳口鼻,七窍齐全的人头。
可是那个人头,却在那条状物之上,摇摇晃晃,不掉下来,也不长在它应该长的脖
子上,不知道它有甚麽目的,也不知道它想干甚麽。
而就是那个人头,当我视线透过指缝望向它的时候,头上面的一双眼睛,居然也正
向我望来。
(「头上面的一双眼睛」实在不是很有文采的语句,眼睛当然是在头上,变成了累
赘的废话。可是那时候的情景,实在太诡异可怖,所以,当我提及那对眼睛时,无法不
用那样的语句,来表示那个人头是如何特别。)
它目光灼灼,和我对望了极短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秒,但是那已足够使
得我全身血液都为之凝结,整个人像是「轰」地一声响炸了开来 那种「轰」的一声
响,是实在的感觉,我真的听到了一声巨响,发自我的身体之内。
另外还有一下巨喝声,起自我的身边,那是郑保云的声音:「闭上眼!」
我全身僵硬,心中极愿意闭上眼,可是事实上却无法做得到。只觉得突然之间,眼
前黑了一黑,不知是甚麽东西,罩了上来,使我甚麽也看不到。
再接着,我又听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声响,好像是有许多物体在作急速的移动。然
後,觉出郑保云的手移开,那件衣服(我猜是)还罩在我的脸上,又过了一会,我全身
从极度的麻木中,渐渐恢复了知觉,那情形一如冻僵了的肢体,在温度适中的情形下恢
复知觉。
我直到这时,才全身震动了一下。
那一下震动,木来是一透过指缝,看到可怖诡异之极的景象时,立即就应该发生,
可是当时由於惊骇太甚,至於全身僵硬,竟直到现在才能震动,当时的惊骇之甚,可想
而知。
也就在这时,罩在脸上的衣服被挪开,我看到,房间里那种血红色的物体,尽皆不
见,只有郑保云在我的眼前,定定地看着我。
木来,神秘失踪多日的郑保云,忽然在面前出现,已经足令人讶异的了。
可是在见过刚才那种可怖的情景之後,这时别说郑保云出现,就算郑天禄出现,又
或者他们两人头上都长满了角,我也不会觉得甚麽怪异了。
我张大口,喉间不可遏制地发出一种奇异的「咯咯」声 那是喉管(或者是气管
)由於痉挛而发出来的声音,和青蛙求偶时发声的原理相同。同时,我清楚地感到口角
有口水在淌出来,可是由於肌肉的僵硬,无法控制。我也知道,我的眼珠必然在向上翻
这种神情,我并不陌生,在费勒被吓得昏厥,我就曾看见过。我也知道,我神智清
醒,身体的僵硬不过是暂时的,我不至於像费勒或是那仆人那样。
可是这时,我的外形看来和他们无异,郑保云当然不知道我神智清醒,没有被吓昏
过去,所以他神情惊骇之极,失声道:「天,卫斯理,你看到 」
他只讲了半句,我的情形已大有好转,先是突然呼出了一口气,他也立时住口。
呼出了一口气之後,僵硬的下颚可以活动,虽然在活动之际,还伴着一阵 痛,但
总算已能把口闭上,不至於像白痴一样地口角流涎,自然,要讲话,还得等上一些时间
。郑保云神色高兴:「你没有吓昏过去。」
我努力点着头,同时,转动着眼珠,表示我神智消醒,只是身体的肌肉、神经,受
不了极度的惊恐而呈现异常的反应,变得不听指挥。
但不论我怎麽挤眉弄眼,我都无法向他表示我的谢意,因为若不是他伸手在我眼睛
上遮了一遮,我看到的景象不是局部,而是全部的话,这时我会变成怎麽样,实在连想
也不敢想。
郑保云伸手在我的脸上轻拍了几下,转身走了开去。这时候,我实在需要有人陪在
我的身边,哪怕是像郑保云那样的一半地球人也好。
可是我仍然不能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更响亮的「咯咯」声。郑保云像是明白我的
意思,向我作了一个手势。
他急急走开去,我闭上眼睛,唯恐再有甚麽异象出现,不多久,在一阵脚步声之後
,我闻到了一阵酒香,睁开眼,郑保云拿着一杯酒来到了我的面前,托起我的头,把酒
凑到唇前,我的口微张着,开始的时候,酒自动流进口去,等到若干酒再进口,酒精迅
速地在血液中起作用之後,我才能喝下其馀的酒。
然後,又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才说出了一个字来:「天。」
郑保云有点愁眉苦脸,退开了一步坐下:「你……还是看到了?」
我点头,颈骨仍然僵硬:「看到了一点点。他们……他们……」
我本来想说「他们就是你的族类」的,可是立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可怕情景,郑保
云就在我面前,不论他体内发生了甚麽变化,他外形看来和地球人无异,就算那是他的
一种「变化」,也很难和我刚才看到的情形归入一类,所以我说了一半,突然住口。
郑保云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想说而未曾说出来的是甚麽,他突然尖叫起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些怪物……当然不是我的同类,我……我和那堆怪物……一点关系
也没有。」
他气咻咻地叫着,我不禁愕然,难道我的假设,并不是事实?
而在思绪的极度紊乱之中,我忽然又感到,他用「堆」字来称呼,「那堆怪物」,
实在再恰当也没有,因为我看到的那种鲜红色物体,数量颇多,真有一团团、一堆堆的
感觉。
郑保云站了起来,跳着,挥着手,瞪着我:「看看清楚,我……我虽然已经完全接
受了父系血统的遗传……」他的双手,自然而然,交叉着护向腹部,又继续着:「但是
外形和……母系遗传一样,不说穿,谁也看不出来。」
他喘了几口气,再重复了一遍:「不说穿,谁也看不出来。」
我看出他十分关心这一点,而他突然出现,那是我拨开一切迷雾的最佳保证,我真
怕他突然消失,是以连连点头:「对,一点也看不出。」
郑保云望着我,颇有疑惑之色,忽然道:「既然一点也看不出,你望着我的眼光,
为甚麽古里古怪?」
我忙道:「古怪吗?没有啊,是……因为刚才害怕,不免有点异样。」
我急忙解释着,郑保云没有再说甚麽,长叹了一声,双手掩住了脸片刻,把他自书
房中取来的那瓶酒打开,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我那时已完全从极度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了,要发问题的话,相信讲话的速度之快,
每秒钟可以达到十二个字,但是我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问起才好
,我只是向他伸出手来:「老朋友,恭喜你从患病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已经尽量选用温和的、避免刺激他的字眼在说话,可是他真是敏感,向我瞪了一
眼:「你干甚麽?想试试我是甚麽样的怪物?我没有甚麽怪,握手就握手,谁怕你?」
他说了那一大串话之後,才伸手出来,弄得我不知是和他握手好,还是不和他握好
。他却一下子就握紧了我的手,用力摇着,然後,他神情悲哀地望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卫斯理,我……想不到……父系血统的遗传……」
郑保云苦笑着,松开了手,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力拍打了几下。
他拍打肚子时发出的声音,完全是拍在坚硬物体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这样子做,不禁令我感动之极。
他是外星混血儿,有着一半外星人的血统,那是他心中最忌讳的一件事,不但怕人
知道,怕人提起,只怕他自己连想也不敢想,他会因之而成为不可药救的疯子,现在他
对於这一点,依然敏感而紧张。
可是他却在我面前那样做 他可以全然不必那样做,我的好奇心再强烈,也不会
白痴到去摸他的肚子。可是他却那样做,这表示了他对我的无比信任,表示了我在他心
目中朋友的地位,表示他和我之间,绝不会再有任何秘密。
我激动得不知说甚麽才好,郑保云望着我,又道:「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
」
我点头:「是,你的血液也承受了父系血统的遗传,地球人若是有你那麽多白血球
,早已死了,可是在你体内,却使你几乎可以抵御任何种类细菌的袭击。」
郑保云看来并不为自己「高人一等」而欢喜,他扬起手来:「我们是朋友。」
我立时道:「当然是,一听说你要见我,我立刻就来,你行事为甚麽那麽神秘?」
郑保云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事情,坏在费勒这个年轻医生手里。」
我大是讶异:「他?」
郑保云皱着眉:「或许不能怪他,但如果他不是自作聪明,不去找你,却弄了叁个
人来假扮你,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可能不同。」
我给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因为一切来龙去脉,我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法明白他何
以这样说。他又叹了一声:「我……在看了那小簿子中的记载之後……变成了疯子,当
时……」
我忙道:「是啊,当时我也在。」
自从他看了小簿子,并且吞下了那小簿子,成了疯子之後,我便对整件事一无了解
。本来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他既然肯从他父亲留下的那本小簿子说起,自然
再好也没有。因为郑天禄是不是外星人,唯有那本小簿子中的记载,才能提供确凿的证
据。
郑保云低下头去一会:「卫斯理,很对不起,当时,我没有让你一起看小簿子所记
载的内容。」
他说得十分郑重,我为了使气氛轻松些,故意道:「是啊,後来你又疯了,这个谜
鲠在我心头,令我这些年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郑保云笑了起来:「少胡说八道,你凭判断,也可以知道我父亲是外星人。」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虽然他对我表示了极度的信任,使我十分感动,但这一类
敏感的话题,还是让他自己去说的好。
郑保云无意识地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他来自天龙星座的一颗四等星,天龙星座
在大熊座和小熊座之间,武仙座之北,仙天座之西 」
我忙道:「不必去研究它正确的位置,那有甚麽意义?」
对我来说,不论是甚麽星座中的一颗甚麽星,全是一样的,所以我听郑保云说得那
麽详细,就自然而然,打断了他的话头。
可是我却忽视了一点。
郑保云以十分错愕的神情望着我:「甚麽意义?意义重大之极,我父亲从那里来,
这……这……我也是那里的人,那颗对你来说……没有意义的星,是我的根,是我生命
之源。」
他说得渐渐激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一时之间,未曾想到这一点。
」
郑保云还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了下来:「当时我成了疯子,你一定以为我是知道
了自己有一半外星血统,受不了刺激所造成的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毫无疑问之事,难道在那麽简单的事实之中,还会有甚麽曲
折麽?我道:「当然是,很高兴你现在……好像……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郑保云笑了起来:「少转弯抹角,即使在当时,我自然紧张,虽突然知道自己有一
半是外星人,都不会好受,但也决计不至於昏过去。」
我指着他,讶异莫名,说不出话。
郑保云道:「我父亲说,最好我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但是他知道那不可能
」
我加了一句:「当然,你身体结构会起变化,你迟早会知道。」
郑保云望了我片刻,摇着头:「卫斯理,你这个人,多少年都不会变,最大的毛病
,就是喜欢一下子就妄作结论,多年之前在船上,以为我虐待老人,现在,又在作不知
所云的假设。」
听得他这样指责我,两句粗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他身体会起变化,那有甚麽不
对?他的身体已经起变化了,不然,肚子上怎麽会有骨头?
郑保云却还在一本正经的发表:「而你的猜测、假设,全都自以为是,似是而非,
十之八九,都 」
我忍无可忍,大声道:「你不是受刺激而成了疯子,难道是高兴过头成了疯子的?
」
郑保云笑了起来:「你别生气,我是自己选择成为疯子的。」
我愣了一愣,一时之间,甚至想不通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郑保云神气起来:「是
不是?事实的真相,和猜想大不相同,那也不能怪你,你只不过特别喜欢假设,事实上
,世上所有假设,都不可能符合事实。」
我气极反笑:「好,你愿意做疯子,有甚麽办法可以说疯就疯?」
郑保云伸手直指到我的面前:「所以你就要少作假设,多听我说。」
在那一霎间,我真有把他那只手指一口咬断的冲动。可是听他说得那麽有把握,也
只好忍住了气,听他说下去,再慢慢对付。
郑保云有点狡猾地笑了一下:「小簿子中,是我父亲的留言,他一开始就说他是外
星人,来自……天龙星座,又说再也想不到他会和一个地球女性有了孩子,虽然他在『
娶妻』时经过详细的观察,认为我母亲最可能成孕,但机会也不过千万分之一。」
我冷冷地道:「恭喜恭喜。」
我的语气中,自然没有甚麽敬意的成分在,郑保云也不在乎:「他表示,最希望我
可以安安稳稳做一辈子地球人,但事实上不可能 」
我口唇掀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郑保云作了一个手势:「因为他 我父亲的身分有点特别,他在他自己的星球,
是一个极不受欢迎的人,他没有说为甚麽,只是说,他的同类只有极少数站在他一边,
其馀的,都会尽一切可能,在茫茫宇宙之中找寻他,找不到他,也会找他的後代,所以
我想躲过去,几乎绝无可能。」
我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若在平时,我一定又有了假设和猜测,会说:「
所以你装疯,躲在疯人院」之类的话。
可是刚才,他才那样抢白过我,我自然不会再说甚麽,只是闷哼了一声。
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不禁脸红,庆幸自己幸好没有那样说,因为事实又是我全
然想像不到的,不论我作甚麽假设,都与事实不符。
(是不是那真是我最大的毛病?我真的太喜欢作假设,妄作结论?)
他继续道:「我大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地球人,但要对付要找寻我的外星人,我却
远远不如,所以我父亲要我自己选择:做为地球人,还是做为外星人。」
我先拿起酒瓶来,大口喝了叁口,再问:「请你说明白一些,我听不懂。」
郑保云道:「我的血统,父系是外星人,母系是地球人,一半一半。」
我用力点头,不敢再作任何假设。郑保云摊手:「我可以随便选择,继续完全像地
球人,还是逐步转变为外星人,身体结构,包括脑部结构的转变。」
我仍然不明白,郑保云叹了一声:「这有点超乎你想像能方之外 」
我没好气:「对,我是一个毫无想像力的人,所以请你说详细一点。」
郑保云用力一挥手:「小簿子中记述着可供我选择的法子,由於脑结构的不同,如
果我维持地球人的形态,在智力上永远及不上外星人,就难以应付必然来到的外星人的
搜寻。」
我睁大了眼:「方法是 」
郑保云点头:「好现象,你不再胡乱作假设了 方法是,把小簿子一页一页撕下
来吞下去。」
我怒道:「开玩笑?」
郑保云摇头:「绝不是开玩笑,『纸张』不是普通的纸,是特制的一种……物质
你不懂的,吞服之後,能使我体内潜在的外星血统遗传彰显,改造我整个身体结构,
在若干年中完全完成。在这个过程中,我脑部活动暂时停上,看来就像疯子一样。」
我听得目定口呆。
那实在不能怪我的假设和事实不符 事实竟是如此怪诞不可思议,谁能料得中?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身体结构改变完成,你也自然醒了?」
我小心翼翼问出来,唯恐又被他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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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 来源:·饮水思源站 bbs.sjtu.edu.cn·[FROM: 202.120.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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