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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倪匡卫斯理系列——血统(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Oct 1 10:10:19 1999), 转信
十三、生死系於一念
那人哼停了一声:「甚麽叫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父亲当时做了些甚麽?」
他这样声色俱厉地问我,令我起了极大的反感,那人立时就觉察了我的情绪,他眼
中精光四射,有一股慑人的力量,用手直指着我:「你对我不满,在这里,我是天龙星
最高领导 」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实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思想」,实在,我只觉得讶异莫名。
一直我都以为天龙星人智慧高,科学进步,比地球人先进了不知多少!可是这时那人的
话,却是地球人听惯的最落後的行为!
刹那之间,我突然也笑起来,那人的神情极怒,但是他越怒,我越是觉得滑稽,笑
得前仰後合,再也不可遏制,那人和另一个人,先还只是狠狠地盯着我,但在我笑了约
莫两叁分钟之後,另一个人先忍不住了!
(这也是地球人的行为 当「领导」受到了奚落嘲笑,必有一些人「忠君勤王」
,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为高位的人说话。)
另一个大喝一声:「你再笑!」
我笑得几乎运气也岔了过去,挣扎着叫:「我……不知在天龙星,笑都不让笑!」
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另一个一步跨向前,扬手就向我脸上拍过来,一面还在喝:「
叫你笑!」
老实说,我在来的时候,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一是没有把握,紧张之极,心虚得很
。可是想不到,一共是叁个天龙星人,一个离去,剩下的两个,却使用典型的地球人行
为来对付我!这种行为我太熟悉了,自然也容易应付之至!
另一个手才来到我的脸旁,反手一刁,我已扣住了他的手腕。由於对方是天龙星人
,所以我一上来就全力以赴,用的力道极大,一抓住了他的手腕,立时一抖一扭,只听
得他小臂上发出「啪」地一下响,天龙星人的臂骨,并不坚韧如钢,也和地球人差不多
,一下子就被我扯断了!
他发出了一下惊人之极的惨叫声,那一直在和我说话的那个,在开始的十来秒之际
,也不知由於惊恐,还是由於愤怒,竟然呆了!
等到他的同伴臂骨断折,他才又发出了一下惊叫声,转身向那一组控制仪器奔去,
我不知道他想干甚麽,但知道一定要尽量阻止他的行动。
我用力一推,把断了骨的那家伙,推得断线风筝也似,向前跌去,直撞向那人,那
时,那人已奔到了一组仪器之前,猛拍下了一个掣,有一件不知甚麽东西弹了起来,他
接在手中。
他的动作也极快,可是一切全在他背对着我的情形下进行,他只是凭感觉可以知道
有人向他背後疾撞了过来,可是他无法知道那是谁。
从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来判断,我想他当那是我,他一面疾转身,一面就扬起了手中
拿着的那个像方盒子一样的东西,有一股精光,倏然一闪,我看得十分清楚,精光虽然
一闪即灭,但在闪动之际,精光却自那另一个天龙星人的头部穿射而过!
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是知道我的处境大糟特糟,看来那人手中的那东西
,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我想要闪身躲避,那被精光射中的人,发出了一下惨叫声,
身子已然倒地。
我和那人之间,再无阻隔,相距不过五公尺,他手中的那个可以射出精光的东西对
准了我,我只觉得全身犹如浸在冰水之中,一动也不能动,一股彻骨的寒冷和恐惧,令
我僵呆。
那人的神情狰狞之极,这时,他先是盯着我,可是在极短暂的时间中,他的视线,
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望了过去 这是十分正常的行为,他发现我站着,就必然知道自
己刚才杀错了人。
那另一个人倒地之後,一动不动,看来凶多吉少,虽说那人只是无意的误杀,可是
死了的是他的同伴,他总要去看一下的。
那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面肉抽搐,样子更是难看之极。
我绝未想到,到了这里之後,和白素未曾见面,变故就已经发生,这时我正处於极
度的劣势,我唯一可以占上风之处,就是那人杀了一个自己人,他心中这时,一定又害
怕又乱。
我突地叫了起来:「你杀了自己人!」
我完全无法估计我这样叫会有甚麽後果,但是我非叫不可,我一定要做点甚麽,因
为我如果只是呆立着,当他的视线自他同伴的 体上收回来时,一定会攻击我!
他震动了一下,可是狠劲更甚,凌厉之极的眼光射向我:「你是甚麽人?你不是我
要找的人,你根本是地球人!」
他连讲了叁句,一切变故全来得那麽突然,我自然不再顾及「控制思想」,而他在
那麽混乱的情形下,居然还能知道我在想甚麽,立时揭穿了我的身分,那也十分令人佩
服。
这时,我已豁了出去,非但不避他,而且,还向他逼过去,我跨出一步,他像是料
不到我会有那样的行动,厉声喝:「别动!」
我站定,也大声叫:「我是地球人,是白素的丈夫,我妻子在哪里?」
那人在盛怒之中,阴狠地现出了十分卑视的神情,通常,一个控制了局面的人,如
果现出了这种神情,那就表示他要采取进一步行动了!
我刚想把着定了的势子,作孤注一掷,向前扑去,突然又听得另一下惊呼声,震得
岩洞之中,大起回音!
这一下,真是意外之极,岩洞中只有我和那人,我们两人都没有出声,为何会有惊
呼声传来?难道是另一个人没有死?
在那一霎间,我们两人全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一起向倒在地上的另一人看去,那人
一动也不动,惊呼声显然不是他发出来的。
而视线一转,我也看到,那幅萤光屏上,有一张十分惊骇的脸,正张大了口,惊呼
声显然就是他发出来的!那就是驾车离去的那个!
我正好面对着萤光屏,所以看得十分清楚,看到那人已经入了地洞,也对着一幅萤
光屏,在那幅萤光屏中,隐约可以看到,显示的正是这个岩洞中的情形。
那也就是说,不论地洞和岩洞隔多远,他们有先进的装置,可以互相看得到,而且
不但是看到景象,连声音也可以听到,因为在一下惊呼声之後,就是急速的喘息声,显
然岩洞中发生的事,令那人震惊。
而与我对峙的那人,却背对着萤光屏,看不到发生了甚麽事,可是他显然由他同伴
的脑部活动能量中,知道了一些事实,他现出了极惊恐的神情来,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但是也使我灵机一动,我对着萤光屏,指着地下死了的那个,大声叫:「他杀了人!杀
了自己人!」
我在事後想,「杀了自己人」这个罪名,在天龙星人的行为之中,一定是一种极严
重的罪行,要不然,那自称「领导」的家伙,怎麽会一听之下,便如此举止失常,不愿
一切,要在他同伴面前为他自己辩护呢?
我的话才一出口,他竟然转过身去,对着萤光屏叫出了一句音节极快,我听不懂的
话。一看到他背向着我,我怎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遇,绝处逢生的机会。我身子腾起,直
送向前,闪电也似来到了他的背後,一探手,已抓住了他握武器的手臂,他反应也算是
快的,立时将弯臂向後,攻击我,力大无穷,一下子将我的手挣脱。
可是我同时已伸足一勾,他一个站不稳,向前仆跌出去。
在他手中的方形小盒中,又是精光一闪,那一闪,精光闪向萤光屏。那种一闪即逝
的精光,破坏力极大,萤光屏後,响起了一连串的爆音,画面立时消失,在这之前,只
听得到了地洞的人,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我不容他再有机会转过身,双足踢出,身子跃起,第一脚重重踢中了那人的後脑,
令那人仆跌之势加快,第二脚,在他仆倒之後,重重踏在他的後脑上。
这时是生死一线的搏斗,我的情绪不是很正常,一面重重一脚踢上去,一面怪声叫
着:「你是领导!我要听你的话!」
同时,再飞起一脚,把那人手中的小方盒,踢得飞跌开去,我身子翻滚,扑向那小
方盒,才将小方盒投在手中,那人在受了这样的攻击之後,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大喝一声:「别动!」
我手中握着小方盒,对准了他,他向我望来,不敢再动。这时,我已经摸到小方盒
中有一个圆形的凸出,猜想多半只要按下那凸出点,就会有压力强大的精光一闪,被精
光射中,可以造成任何破坏。
但是那只是一只四方盒子,不像是一柄枪,有枪嘴,可以肯定这子弹会向哪一个方
向射出去。
我也没有时间低头去研究,因为在我面前的敌人,非同小可,我视线必须一直盯着
他,不能有十分之一秒的懈怠。我不敢按下那个掣钮,因为弄不好,一按下掣,精光射
出,射向我自己,那就变成最悲惨的滑稽剧了!
我像地球人握枪指着对方的头,喝令那人别动,那人果然呆了一呆,先向我看了一
眼,然後再看着我手中的小方盒,他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你不会用我们的武器,你根
本不会用!」
说着,他转过身,当我不存在一样,转身向那组仪器走过去。
我知道他可以轻而易举再弄另一柄武器在手,我必须立即有所决定,我能决定的时
间,不会超过两秒钟!
我陡地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花去了一秒钟,可是无法发现精光从何处射出,我没有
可能再浪费另一秒钟了,我当时闪过的念头是:四方形有四边,射中自己的机会,只是
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比着名的俄罗斯轮盘的六分之一死亡率,危险性大得多,可是这时,非
拚一下不可了!
我在那人的手伸向前去,快要碰到那组装置时,按下了那小方盒上的凸出点,一股
精光射向我的右手边 没有射中那边人,也没有射中我!
那人陡地呆了一呆,可是我已经赌赢了,我发出了一下欢啸声,把手中的小方盒略
转了一转,又按下了那个突起点。
精光再度闪现,穿射了那人的背後,那人的身子向前一仆,伏向控制台上,可是他
却立即转过身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望着我,陡然叫:「你不是地球人,你来地球
……多久……了?」
他问出了那句话,像是死亡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重要,我沉
声道:「我是地球人,绝对是!」
他还在挣扎着:「不!不!」
我大声道:「你们对地球人估计太低了!或许,上一次来的那叁个,正是对地球人
有深刻的了解,知道地球人不是那麽容易对付,所以才成了叛徒的!」
那人张大了口 再也没有合拢来,身子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 至少我这时看不出来,但是我可以知道,他死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先是无意识地大叫了几声,接着,想起了白素,又大叫着她,岩
洞中传来了阵阵回音,然後我想到,还有一个天龙星人,驾车走了的,他知道这里发生
了变故,一定会赶回来。
他来去如风,再远的距离他瞬间可达,我实在不应该浪费甚麽时间。
我先要破坏,一次又一次按着那小方盒的突出点,令精光一次又一次地射出,射向
那组仪器装置和控制台,在我进行到了一半时,那辆车子已陡然出现,我立时转身,令
精光射向车子,车子停下不动,我看到那人在车中,神色惊惶之极。
我大喝:「下来!」
那人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立即下了车,天龙星人在这样情形下,居然知道高举双
手,那一定是他知道我脑中在想:我会毫不犹豫他杀他之故!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有点变样:「你应该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一次小规模的
星际遭遇战,地球人赢了!」
那人口唇颤动着:「是……是……别杀我!」
我高兴得心头狂跳:「我妻子在那里?」
那人向控制台看去,突然发出了一个绝望的呼叫声,双手掩着脸,慢慢蹲了下来,
不论我如何恐吓呼喝,他都不肯再起来。
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正在考虑,乾脆是不是也把他杀了,他又发出了一下
呜咽声:「你破坏了一切,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看来你们对自己人很严?郑保云明明有你们一半血统,可是不被
当作自己人,只是『第一号观察品』,你们是叁个人一起来,单剩下了你一个人,你回
去怎麽解释?」
那人抬起头来,一片茫然的神情之中,透着骇然,显然我说中了他的心病。
我向他走过去:「下次,天龙星再派人来,至少是一百年之後,你能活那麽久吗?
」
他惘然摇着头,我道:「站起来,忘记天龙星,好好做一个地球人,你会生活得极
好,像郑天禄他们一样,成为地球上极出色的人!」
他顿声道:「可是……给别人知道了我的身分,我……我怎麽还能生活下去!」
我闷哼一声:「只要你自己不去到处宣扬,我保证没有人知道,只要你自己小心点
,别让人家摸你肚子上的粒状骨骼就可以了!」
我讲这几句话的时候,真心诚意这样想,他也一定可以知道。
我不想多杀戮,已死了两个天龙星人,一个是意外,一个是我非自卫不可,这个,
看来胆子相当小,自然不必再开杀戒。
他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我知道,我也冒了相当程度的险,谁知道天龙星人打的是
甚麽主意。
我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可以肯定了他们和地球人有着相类似的行为方法 也
就是凭着我对这类行为的熟悉,所以才占了上风!
那人神情有点活动,但是也更苦涩:「你不会相信我,你一定会日日夜夜提防,到
後来,你会忍受不住,会杀我!」
我本来想解释几句,但一转念,我现在占足了上风,何必向他去解释,我冷笑:「
你可以选择现在我下手,还是若干时日之後,我再下手 」
我说到这里,陡然变色,现在我如不下手,下一分钟,他就可以向我反攻,我哪里
是他的对手!
他也陡然脸上变色:「我不会对你怎样……你的妻子在哪里,也只有我知道,只有
我能令她再出现!」
我压低声,知道他刚才在刹那之间,接收到了我的想法,所以才大是惊惧。留他在
,等於是留下了一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知道我在想甚麽的人,这实在是一个
极大的威胁!
在那一霎间,「下手」还是「不下手」,不断地反覆地想,那人的脸色,也一阵青
一阵红,因为我一个意念的决定,都可以决定他的生和死!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我才叹了一声,我毕竟不喜欢生命的毁灭,尤其是天龙星人
这样等级的生命,我又想起了「红人」对地球人的批评,在将来必然不可避免地和更多
的外星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地球人这种永远把陌生人当敌人的心态,如果没有改变,那
麽,可能演变为地球的悲剧。
我已决定了不再对他下手,而且,做了一件大胆之极,事後想起来不禁冷汗直冒的
事,我把手中可以发射精光的武器,用力抛出去,看着它跌进了海水之中,然後,才道
:「你以後可以根本不必见我,我也不再见你,地球很大,随便你在甚麽地方生活!」
那人缓慢而冗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神情也很激动,突然转过身去
,来到控制台前,迅速看了一下,忽然道:「还好,那一部份装置没有被你破坏,要不
然,尊夫人再也不能回来了!」
我听到他这样讲,不禁有遍体生凉之感,一而吞着口水,一面向他走去,来到他的
身边,看着他在复杂的按钮上熟练地按着,我急急地道:「等一会我妻子……出现,请
你别提及这一点!」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我们心中各有对方的一个秘密?」我点头 这一点,可以
使两个人之问的关系拉近不少。
最後,他按下了一个大掣钮,一根相当粗大的圆管子自岩石中升出来,升高了两公
尺左右,管子打开,我看到白素站在管子中,神情有点迷惘。
我大叫一声,白素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向我飞扑了过来,我迎了上去,凌空将她
接住!
这一下动作,看得那天龙星人目定口呆,喃喃地道:「我们对地球人真是研究不足
,从来也不知道地球人的身体可以这样灵活运动!」
我自然不必向他解释我和白素,都有着深湛的「中国武术」造诣。
就在我这样想时,他已经问:「中国武术,甚麽是中国武术?」
这天龙星人,果然有他的过人之能:我抱着白素,转了几个圈,才把她放了下来,
对那人道:「等你在地球上住久了,自然会知道!」
白素向两个已死了的天龙星人看了一眼,又指着那辆车子:「我就是上了这辆车子
之後,一下子就不知道到了甚麽地方的!」
我试探着:「你叫过救命?」
白素笑:「没有啊,但是处境极其不好,心情自然焦急至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一切经过可以容後再说,我向那人道
:「你要带我们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那人指着车子:「本来这是万能车,可是也教你破坏了,我们……没有『红人』的
本事,红人可以把人分解为原子,再还原,这是最进步的交通方法 」
我陡然想起,我曾被「红人」不知用甚麽方法移动过一次,难道红人用的就是把我
整个人都分解成原子的移送方法?在分解和还原的过程中,如果出了小小差错,即使最
轻微,虽然无损生命健康,但例如满头的头发忽然移到了掌心上,那也够麻烦的了!
当时,我曾问红人用甚麽方法将我移送,红人说如果告诉我,我会极度害怕,听了
之後,还大不以为然,这时想来,实在不寒而栗!
我在呆了半晌之後,定了定神:「总有办法的,这里是一个海底岩洞 」
那人苦笑:「在海底七百公尺,我也无法这样上去,一定要有仪器的帮助。」
白素道:「只要有压缩空气,经过适当的减压程序,人人都可以上去!」
我道:「我们向甚麽人求救?」
白素四面看了一下:「郑保云!」
我大喜过望!对了!郑保云!我立时向那人道:「快利用你的脑活动能量,把这里
的一切全告诉郑保云 他和你有同样的能力,请他来带我们离开。」
那人现出了迟疑的神色,我有点恼怒:「还等甚麽?快发讯号!」
那人苦笑:「他……那个半天龙星人……他肯?」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他那麽说是甚麽意思,白素已然道:「你怀疑甚麽?」
那人叹了一声,迟疑着不敢出声,我有点忍无可忍之感,大喝一声:「有甚麽不能
说的!」
那人被我的呼喝声吓了一大跳,也十分恼怒:「我们不把他当自己人,他知道这一
点,他也把我们当敌人,他……肯来救我们?」
我吸了一口气:「他可能把你当敌人,但我和白素是他的朋友!」
那人用相当不信任的神情望着我:「你……那麽肯定?」
我又好气又好笑:「当然可以肯定!」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别忘记,他只有一半是地球人,和只有一半天龙星血统的情
形一样!」
我呆了一呆,完全明白了那人的意思,那人的意思是,在血统上,郑保云都不和我
们完全的同类,我们的存在,对他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们从此在世上消失,那对他十分
有利!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会来救我们,还是任由我们困在海底岩洞之中,再也出不去?
本来,我全然未曾想到这一点,但这时经那人一再犹豫,我也不禁心中悚然,想到
了有这个可能,自然而然,面上神色有点异样!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心思和我相仿,她吸了一口气:「他会怎麽做,我们都不知道
,何不先把求救的讯号发出去?」
她望向那人,那人神情仍在犹豫,白素问:「还有甚麽顾忌?」
那人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大是骇然:「他会赶到这里来 或者是用甚麽手段……毁灭这个地方?」
那人没有再说甚麽,显然默认了我的顾虑。
我用力一挥手:「从最坏一方面去设想才会这样。我们除非有方法可以自己离开,
不然,向他求助,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那人来回踱步,双手紧握着,眉心打结,我看他真正在忧心忡忡考虑,好几次想开
口,都被白素打手势止住,过了叁、五分钟,我忍不住叹了一声:「那种红人说地球人
有强烈的排他性,所以人与之间互相猜疑,互相不信任,看来,在天龙星人之中,这种
情形,比地球人严重得多了!」
那人苦笑了一下:「不论是哪个星体上的人,都是生物,生物……总有生物缺点。
连『红人』也不能例外。」
白素神情有点黯然:「生物缺点最特出的是……生物不能突破血统的束缚!」
我望向她:「你指生理上的束缚,还是心理上的?」
白素喟然而叹:「有甚麽不同?」
我呆了片刻,血统的束缚,实在没有生理上和心理上之分,都是一样的,那是所有
生物的一种生命形式,不要说无法突破,连改变都在所不能,要是能改变的话,那麽,
这种生物便不再是这种生物了!
(这句话念起来有点赘口。)
而这种生物,如果不再是这种生物,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一样有另一种生物的血统
框子,将之围在其中,从一个框子跳进了另一个框子,这样的改变和突破,又有甚麽意
义可言?
一时之间,我越想越是觉得思绪混乱,白素显然和我同样陷入了沉思中,都没有十
分注意那天龙星人在做些甚麽,只是听得他突然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我们这才向他看去,只见他在一组仪器之前,忙碌地操作着,又说了一句:「没有
反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向他走去:「你已向郑保云发出了讯号,可是没有反应?」
那人点了点头,仍然在操作着,在他面前,是一幅大约五十公分的萤光屏,正在闪
耀着许多莫名其妙的线条,我们当然看不懂,看那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可想而知,那
一定代表着甚麽。
他看了片刻,忽然发出了「咦」地一声,现出又讶异又惊愕的神情,又按下了几个
掣钮,萤光屏上的线条,闪耀得更快、更乱。
他的神情也越来越惊讶,越来越骇然,这种情形维持了有十分钟之久,我已问了十
七、八次:「发生了甚麽事?」
直到萤光屏上再也没有了甚麽讯号,那人才转过身来,用一种异样的神情望向我和
白素,我再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
那人不由自主喘着气:「郑保云……向你说起过……叁个背叛者的事?」
我点头:「是,叁个天龙星人,决定在地球上生活。」
那人语调极其愤恨:「他说谎!」
我不知他为甚麽忽然这样责斥,而且我觉得,郑保云是不是说谎无关重要,重要的
是他是不是收到讯号,有没有回音!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那人叹了一声:「相当重要,郑保云撒谎,没有把他父亲当
年的真正行为告诉你!」
我提高了声音:「那无关重要 」
那人猛地挥手:「十分重要!背叛者只有一个人:郑天禄,两个天龙星人死於谋杀
,凶手是郑天禄!」
我听得瞠目结舌 早就意识到,天龙星人的行为和地球人极度近似,想不到也包
括了谋杀这种行为在内!
那人急速地说着:「郑天禄有了儿子之後,就开始实行阴谋。起先,他们为了要取
得观察研究的标本,才由郑天禄娶妻、生子,可是当郑天禄的儿子渐渐长大,为了维护
自己的儿子,他不惜谋杀两个同伴!」
我深深吸着气,白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哼声,这是一个相当动人的外星人故事
。
一个外星人,来自遥远不可测的天龙星,对地球一点也没有感情,把地球当作是实
验站,为未来星体大规模的入侵作前站。
为了进一步观察研究 或许研究的课题是「如何和地球女性结合」,或是「与地
球女性结合後生育的可能性」,又或许是「与地球女性所育婴儿之特性」等等,是纯观
察性的研究,绝没有甚麽感情的成分在。
但是,和地球女性结合了,过着和地球人一样的夫妻生活,孩子生下来了,新生命
带来的喜悦,远远超过了对异星生物研究观察的热忱 那是自己的下一代,不可避免
,有着与生俱来的血统上的情感!
而且这种感情,必然随着孩子的成长,与日俱增,直到真正达到了和地球人的父子
关系同样的程度,那时,郑天禄一定曾经过十分痛苦的思想煎熬,他可能还曾和他的同
伴商议过 当日发生的事,详细的经过已不可能知道,但结果是,郑天禄为了保护自
己的儿子,而做出了十分可怕的行为:背叛和谋杀。然而,他的行为是当或不当,又难
以下判断。尤其,站在地球人的立场,如何判断?
白素先问那人:「你怎麽知道有谋杀?」
那人指了指萤光屏:「刚才忽然收到了大批讯号,翻译出来,是那两人临死之前,
对郑天禄的控诉,他们说出了事实。」
我重申:「那也没有甚麽重要,早已过去了的事!」
那人缓慢而沉重地说:「十分重要,郑保云早知道这一切,他不告诉你,使你以为
向他求救,他会来救你!」
我吸了一口气,明白了那人的意思。郑保云知道他父亲当年的行为,可是不告诉我
,又骗我做「饵」,到天龙星人的总部来,安的是甚麽心,怎能不教人起疑?一时之间
,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鼻尖冒汗 郑保云一直在骗我,我的存在、白素的存在、天
龙星人的存在,对他日後在地球上的生活,都是极大的障碍,他利用我和白素对付天龙
星人,那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在我和白素对付了天龙星人之後,会处於甚麽样的困境,
他一定也早已料到的了!
为了求证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声音发颤:「你们在这里……在海底岩洞中建立了基
地,郑保云是不是知道?」
那人想了一想:「应该知道,因为我们不断发讯号,要和他联络。他能凭仪器发出
的讯号,找到上一次那批人建立的地洞,自然也知道有这个海底岩洞的存在 」
他讲到这里,也陡然明白我为甚麽要那样问他,先是停了一停,接着,便「哈哈」
大笑起来。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切事情的经过,知道了从头到尾郑保云的阴谋,明白绝不能依
靠郑保云来救自己,所以他的笑声,到後来简直如同嚎哭一样!
我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和他一样的声音,可是神色自然难看之至。
白素最镇定,她走向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沉思 如果不是处境那
麽恶劣,白素的这种神态,极其动人,值得看的。
那人终於止住了「笑」声,我和他互望着,他突然狠狠地道:「地球人的劣根性,
使他成了最卑劣的骗子!」
我闷哼一声:「安知不是贵星体的劣根性?」
那人变得十分冲动,来回走动着,越走越快,我不知道他要做甚麽,只见他走了一
会,又来到控制台前,忙碌的操作了一会,再回过头来狠狠瞪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干
甚麽,但知道他何以向我瞪眼,因为控制台上有许多设备,都会被我用那种会射出精光
来的武器所破坏,不能发挥原来的作用。
白素一直坐在那块岩石上,冷冷地看着那人,我来到白素的身边,白素低声道:「
这天龙星人在设法想独自离开这里!」
他的话才一出口,那人就恶狠狠道:「是!我要离开,我比你们高级进步不知多少
,不会被困在一个岩洞中等死,我会离开!」
白素心平气和:「我劝你不要冒险,能力再强,无非是靠一切设备的帮助,若是单
凭体能,你对地球环境的适应,比不上我们!」
那人连声冷笑,突然一个转身,来到了白素刚才出来的那圆管之前,一下子走了进
去,背对我们而立,制成两半的圆管合拢,向下沉去,我向前奔过去,圆管沉下之後,
找不出甚麽痕迹,我也无法知道如何才能使这圆管再升上来。
我忙向白素望去:「你才从那管子出来,他可以到甚麽地方去?」
白素道:「这管子不过是一座升降机,它通向一间密室,绝无其他的出路!」
我吸了一口气:「或许你没有发现?」
白素同意:「有可能,但我不以为可以离开海底,不然,他刚才不会如此失常。」
我又追问:「那麽,他到那密室去干甚麽?」
白素叹了一声:「我怎麽可能知道一个天龙星人想干甚麽?」
她说的倒是事实,我道:「我们两人的潜水能力都十分强,这岩洞……不管在海底
多深 」
讲到这里,我也不禁摇了摇头,讲不下去。岩洞可能在海底,超过两百公尺,人自
然可以向上升去,但一定要经过长时间的降压过程,不然,冒出水面的,将是我和白素
的 体!
我来回走了几步,来到了那辆「车子」旁边,车子自然已经损坏,但是损坏的只是
机件,不是外壳,我打开车门,看了一看,又把车门关上,忽然之间,灵机一动,转回
身来望向白素。
白素摇头,她知道我想到了甚麽:「那麽多机械装置,太重了,无法浮得起来。」
我吸了一口气:「要是把装置拆掉?」
白素微笑:「可以试一试,反正我们没有事!」
白素处事镇定,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十分镇定,甚至有点轻松。她并不向前走
来:「我宁顾试一试和郑保云联络 刚才我看那人操纵仪器,我想可以令郑保云收到
我们的讯息。」
我已经开始把车子中容易移动的东西先搬出来,一面骂着:「这……杂种,比纯天
龙星人……纯地球人更坏,我……再让我见到他的话 」
说到这里,把一大件不知是甚麽装置搬了出来,用力砸向岩石,爆出了一阵火花,
散了开来。
白素已在忙碌地操作,一面注视着面前的那幅萤光屏,我偶然转头去看一下,萤光
屏上依然有一些黑点、亮线在闪耀着。
我工作的速度相当快,要破坏,总比较容易,一小时之後,车中的空间已扩大了许
多 那本来是一辆神奇之极的车子,几乎可以瞬息万里,上天入地下水,无所不能。
可是我此际的目的,却只是想要它的一个空壳,使它可以利用最简单的浮力原理,升上
海面去!
白素仍然在操作,她吸了一口气:「我相信我的讯号已发了出去,郑保云应该可以
收得到。」
我已累得满头大汗:「问题是他收到了讯号之後的态度如何!」
白素笑了一下:「我发出的,不是求救讯号。」
我大是讶异:「你……对他说了些甚麽?」
白素向我眨了眨眼:「我告诉他,我们已知道他一切的行为,若是他不向我们道歉
认错,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要他立刻就来!」
我听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们现在的处境,由郑保云一手造成,他绝不会不知
道,他怎会来向我们道歉认错?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我赌气不再理白素,转过身去,想把车中一件最大的装置拆下来,当我的努力还丝
毫没有成就之时,突然听得身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唉,卫斯理,除了破坏之外
,你还会做点甚麽?」
郑保云的声音!
一霎间,我还以为那是在绝望之馀的幻觉!我疾转过身,看到郑保云就在身前,我
大叫一声,一拳向他打了出去,他反应极快,一翻手,用手心接住了我的一拳,我第二
拳还未曾打出,他就叫了起来:「我来道歉,你却打我?」
白素也在这时叫了我一下,我扬起的拳且不发出,只是盯着他。他道:「我来迟了
,实在这里太隐蔽、太深,不是红人帮我,我还到不了这里,红人送了我一艘小飞船,
你看!」
他向岩洞有海水处的一角指了一指,我看到一艘小飞船泊着,白素还在控制台前,
伸着懒腰,像是如今这种情形,早在她意料之中!
我且不向白素追问原因,向前一指:「还有一个天龙星人……在下面!」
郑保云闭了闭眼睛:「他……自杀了!」
我和白素都吃了一惊,郑保云叹了一声:「没有特殊的原因,要在一个陌生的星体
上生活,极其困难。」
我瞪着他:「你父亲选择了地球生活,是因为有了你!」
郑保云神情有点惘然:「我……想是如此,我……也必须选择……在地球生活,我
虽然身体、生理结构,全是天龙星人,但是我无法到天龙星去生活,天龙星不会接纳我
,就算我对天龙星人再忠心耿耿,肯下手把地球毁灭,他们仍然不会接纳我!」
我仍然瞪着他,他低下头去:「当然,我也知道,地球也不会接受我!可是,地球
人……不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不知道我有一半天龙星血统 」
我打断他的话头:「你错了,有人知道,我、白素!」
郑保云抬起头来:「是的,但只要你们不说,就不会有第叁个人知道。」
一直到这时为止,郑保云其实还是占着上风的,可是这时,他望望我,又望向白素
,神情却充满了哀恳,希望我们替他保守秘密。我吸了一口气:「郑保云,你是一个混
蛋,可是我承认我不明白你的行为,你可以任由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的秘密不是更
安全?」
郑保云点头:「是,可是你,你们,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语调甚至十分平淡,但是我听了之後,心中陡然一阵激动,很有点热血沸
腾之感,向他走过去,张开了双臂,他也一样,我们自然而然的紧紧相拥!
朋友!
这个在地球长大的半外星人,知道地球人之间,有可贵的朋友关系!
就像他的父亲,一个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在有了儿子之後,懂得地球人有着父子的
亲情。
地球人的人与人关系,也还很有一些可以令有高度文明的外星人觉得可贵处,受到
感染,进一步发挥成高贵的品德!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做了一个「我早已知道」的神情。我和郑保云互相拍着对方的
背部,好一会才分了开来,两人的眼角都有点润湿。
可是,我们都没有说甚麽,因为这时,根本不必用语言来表达各自的心意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和郑保云相识的过程之中,曾好几次由於他的行为,而对
他大是不满,直到现在,我才肯定他实实在在有着地球人的感情,不论是好是坏,在他
体内的一半地球人的血统,起了极大的作用!
我才想到这里,他就向我摇头:「主要的,不在於我有甚麽血统 就算我是百分
之一百天龙星人,只要我一出世就在地球生活,我也必然是地球人,不是天龙星人!血
统十分无形,有时能引发起一阵激情,但当你想到你根本无法单凭血统生活,你就不会
再重视它……。」
我和白素深以为然,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我吸了一口气:「你有甚麽打算?」
郑保云像是我多此一问:「有甚麽打算?大富豪郑保云久病痊愈,这就是我的打算
!」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们眨着眼,我和白素一起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人知道大豪
富郑保云是 」
他打断了我的话头:「我是甚麽?我是地球人!和所有地球人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发出「啪啪」声来,拍了几下,又在自己的
肚子上摸了一下,神情有点鬼头鬼脑。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我和白素遵守诺言,没有对任何人,包括温宝裕在内,说起过郑保云的秘密。
如今,虽然把每段经过都记述了出来,但郑保云当然不是真姓名,猜猜,或许可以
猜到他现在以甚麽身分在地球上活动,但自然无法去摸摸他的肚子以求证明,也只好猜
疑。
郑保云不会怕人猜疑。因为,像神话故事一样:从此之後,他快快乐乐在地球上生
活,想也不想自己有一半天龙星血统。
当然!当然!他有天龙星人的智力,约莫超越地球人一千年,你想甚麽,他都知道
,他自然极其了不起。
我们是好朋友,有甚麽疑难事,我也会去问他,和这样的一个半超人做朋友,十分
愉快。
最近他在谈恋爱,我们都希望有四分之一天龙星血统的小孩出现。
最近一次的联络是他告诉我:「红人」通过他,还在感谢我。我也十分想念「红人
」,他们样子虽然怪,性格可爱极了。
自然,我和白素在良辰、美景面前,提也不敢提起有「红人」这回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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