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worl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原子空间2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Oct  3 15:15:08 1999), 转信

  白素缓缓地道:“不错,就像我们地球人照顾稀有的热带鱼一样!”

    我摇了摇头:“我不愿意留下来。”

    我一面说,一面留心观察别人的情形,只见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毫不考虑地摇着
头。

    我又问道:“革先生,你呢?”

    革大鹏转过头去,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那么我现在起飞了,我们
找不到归宿的时候,大家应该记得我,作为一个领航员,是提醒过各位的。”他按
下了发动动力系统的钮掣,飞船的底部,产生了强大无匹的冲力,飞船以极高的速
度,向前飞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一定不去想它!但我们却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所以
我们逼得仍处在那种茫然、骇然的情绪之中。

    我们直到十几天之后,心情才比较略为轻松了一些,但是这“轻松”,却是有
限度的,因为我们又过了十多天,可以却仍然未曾遇到什么宇宙震荡。

    我们(尤其是我和白素)变得无事可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再向白
素询问她在欧洲,到亚洲神秘地区之行的一切细节,其实我是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了
,但因为实在无所事事,所以我将她又要每一个小节都讲给我听,反复推敲,以消
磨时间。

    当时,我们只不过为了消磨时间,但后来,我却发现了许多疑点,将白素认为
已完成了任务的这个想法推翻,又生出了无数事情来(事详《天外金球》)。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我们在太空船,只是在深蓝色的,漫无边际的太空中
飞行,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还在热切地盼望着“宇宙震荡”的来到。但是随着时间
的过去,我们几乎都已绝望了!

    我们是在外太空飞行,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外太空是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
东西,我们不知要飞多久,才能够达到光在一秒钟之间所达到的速度。然而在这浩
渺的空际,距离都是以几万光年、几十万光年来计算的,我们有希望再闯入银河系
中么?

    我们每一个人,都变得出奇的颓丧,尤其是迪安,他比我们都“先进”,但是
这时,他的表现,却又最差,他用我们听不懂的话(他是有意不想让我们听懂)不
断地讲一些什么。

    看他的神情,他象是正在怪我们,似乎我们不应该将他从冰层中挖出来,不应
该使他复活!

    除了迪安之外,最不安宁的便是法拉齐,他时时会尖声怪叫起来,使人以为他
的神经,已然分裂,有时,他又会不在主导室中出现,达半个月之久,不知他匿身
在什么地方。

    太空船十分巨大,独如一座球形的七层大厦,有着许多房间,我们也无法一间
一间地去找他。而过了几天之后,他又会像梦游病患者似地走了出来。

    又过了些时候,我们都感到,太空船中,什么都不缺,可就是少了一样东西:
酒!如果有酒的话,那么大家的意志就可能不会那么消沉了。

    但是在这里,却没有法子制造酒来,格勒可以制造粮食,但却不能制造酒。又
过了许多时候,迪安和格勒开始研究保持生命的办法。

    他们研究的课题,十分骇人,那就是准备用一种方法,将我们六个人中的五个
人的生命,予以“冻结”,只余一个人,操纵太空船,而“冻结”是轮流进行的,
那样可使我们的生命延长六倍的时间,因为在生命被“冻结”之际,就像迪安被突
如其来的冰层埋住一样,一切机能停止了活动,人是不会在“冻结”时期衰老的。

    我不知道即使他们两人研究成功之后,我是不是有勇气接受“冻结”。

    但是当他们两人提出来这个办法之后,我却也同意,因为我们只有尽可能地延
长飞船在太空中飞行的时间,时间越长,那我们遇到那种“宇宙震荡”的机会也就
越多。

    神经本就不怎么坚强的法拉齐,变得越来越暴躁,他竟然将我们的手表,和飞
船中所有的计时器具,全部都在不知不觉中毁去了。

    从那时候起我们已没有法子获知时间与日子,我们完全不知道在外太空之外,
飘流了多久,和还要飘流多久,我们只是在消磨我们的生命,这时候,我倒希望格
勒和迪安两个人的研究,能快一些成功了。

    然而,他们两个人的研究,却没有成功,他们又提出一个新的计划,那就是从
永恒星上得来的灵感,他们开始铸造一种可以接受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波操纵的机械
,这种机械的形状,和人一样——但当然难看得多,所谓一样,那是指有头、有手
、有脚而言的,换言之,那是一个机械人。

    他们说,如果将我们的脑子,搬到这个机械人的脑部,那么我们就可以成为有
人的脑子,钢铁的身躯的一种“人”。

    在那样的情形下,因为我们没有肌肉来消耗体力,没有一切的器官来使精力消
逝,我们的生命,也就可以永远地存在下去。

    但是,当他们两人想出这个计划来的时候,我却看得出,他们两人的精神状态
,已经十分不正常,所以我反对这个计划。

    我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即使我们成了不死的“钢铁人”,那又怎样呢?我们的
目的,却不是在于“不死”,而是在于回到我们自己的年代中去。

    你不能想像当我成了一个“钢铁人”回到一九六四年时的情形,我也不能想像
革大鹏他们,成为“钢铁人”之后,回到二0六四年的情形。

    但是我知道,格勒和迪安两人的计划,被大多数人否决了之后,他们并没有放
弃,他们仍在秘密地进行着他们的研究。

    我和白素两人,都感到飞船中的疯狂气氛,越来越浓厚了,革大鹏虽然一声不
出,但正因为他那种过度的沉默,使人越来越觉不妙。我心中暗想,不必再等多少
时候了,只要再过半年,我们再遇上那种宇宙震荡的话,那么可能就会发生“飞船
喋血”的惨剧!

    人在孤苦无依的情形之下,会不正常,而我们这时,正可以说是处在孤苦无依
的顶峰状态之中。

    我和白素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因为我们倒是反而是所有的人中,最能保持镇
静的人,那并不是我们的神经特别坚强(实际上,只要是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
,都难免疯狂)我们之所以比别人镇定,是因为我们是两个人。

    我们热切相爱的一对,我们感到,我们在一起,就算一辈子找不到我们的地球
,也还是不算太抱憾的,这种感觉,使我们镇定。

    我们有时躲在小房间中,有时在走廊中间散步——当那一天,传声器中传来革
大鹏的怪叫之际,我们正是在走廊中散步。

    革大鹏的怪叫声,是如此之尖利,如此之骇人,使得我们,在刹那之间,以为
在主导室中,已经发生了“飞船喋血”事件了。

    我们连忙向主导室赶去,进了主导室,我们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主导室中一片光亮,异乎寻常,亮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光亮从大幅荧光屏中而来,从透明的穹顶之中射进来,我们要费上一些时间,
才能够看清楚。

    我们是最迟赶到主导室中的人,而革大鹏的手指向前指着,谁都可以看得到,
他伸手所指的,是一条极长极宽的光带。

    深蓝色的空际已不存在了,那光带所发出来的光芒,强烈到了无以复加,飞船
越向前去,光芒便越是强烈,逼得我们睁不开眼睛来。

    革大鹏按下了一个掣,透明穹顶被一层钢片遮去,他又将荧光屏的光线,调节
到最黑的程度,即使是那样,在荧光屏上,仍然可以看到一条明显的、灼亮的光带
,格勒坐到了计算机的前面,开始工作。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经过了如许长的日子的蓝色空际的航行,忽然有
了那样一股光带在前面,那总是令人兴奋的事。

    革大鹏催着格勒,要他快点计算出那光带的一切情形来,然而,格勒还未曾说
话,光带便突然展了开来,刹那之间,整个荧光屏都变得充满了灼亮的光芒,飞船
也突然旋转了起来。

    我想像当时的情形,一定很有点象一只乒乓球,被卷进了一道湍流之中!

    在太空船刚开始旋转之际,革大鹏还手忙脚乱地企图止住它。

    但是他随即觉出,那不可能的了。

    他放弃了控制飞船的意图,紧紧地扶停住了椅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紧抓
住身边的东西,因为那时候,飞船似乎在不断地翻着筋斗,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还
可以支持,但不多久,便感到头昏脑胀了。

    我们都觉得,我们的飞船,是在被种什么力量带着前进,那前进的速度,快到
极点。

    但是,那却又不同我们上次遇到过的震荡,那是一种新的感觉,它只是旋转,
不断地晃来倒去地旋转着,旋转了多少时间,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说出来。而旋转
的停止,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之间停止了,可是我们的身子,却还在左右摇摆着,等到我们相互之间,
可以看得清对方的脸容之际,我们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看到过那么难看的脸色。

    荧光屏上,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光亮了。

    法拉齐喘着气叫:“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革大鹏压声道:“闭上你的乌嘴!”

    他一面说,一面按动了钮掣,遮掩穹顶的钢片,重又打了开来,老天,我们该
怎样表示我们的高兴才好呢?

    真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该自怎样表示高兴才好!我们看到了星辰,看到
了无数的星辰。

    星辰在天际一闪一闪,有的大,有的小,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已来到了什么地
方?这一切,我们都不理会了,因为我们又看到了无数的星体!

    我们是不是已回到了银河系之中,我们是不是至少已脱离了外太空?革大鹏迅
速着调节着远程录像仪,他陡地怪叫了起来:“看见没有,那是什么,看见没有?


    他在这样叫嚷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极其甜蜜的笑容来,老天,笑容未曾在革大
鹏的脸上出现,也不知道有多少时候了。

    格勒向荧光屏看去,他也笑了起来:“这不是游离星座么?”

    法拉齐双手高举:“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刚才那光带将我们带回来的。


    白素问:“刚才那光带是什么东西?”

    革大鹏的脾气,好得出奇,他竟向白素鞠了一躬:“小姐,不知道,宇宙中的
一切太不可思议,岂是我们这样渺小的生物,所能了解的?我们已回到银河系来,
这已经够了!”

    从那时候开始,飞船在一个接着一个星球中穿行,有时,我们甚至在一些星球
极近距离处掠过,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球表面的情形。

    我们回到银河系时的那种狂喜,一下子就完全过去了,谁都知道地球只不过是
银河系中的一个微粒,我们虽然在银河系中,但是离地球,可能有几十万光年,甚
至几百万光年的距离。 
 
    这情形,使我想起一首古诗来:“江陵到扬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还
有三千在。”我们进了银河系,等在我们面前的,绝不止三千里,又有什么值得高
兴的呢?

    我想革大鹏他们,既然认识这些星座,当然应该知道这此星座离地球有多少远
的。

    但是他们却绝不出声,这表示离地球极远,远到了他们觉得说出来也丧气的地
步,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讲起这件事来。

    星体的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们比较不那么单调,因为
我们至少可以去数一数星的数目,和沉醉在星球奇幻的颜色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沮丧的情绪,又弥漫在飞船中的几个人之际,我们所
期待的震荡,终于来了。

    震荡是突如其来的!

    当真是突如其来的,忽然之间,我们犹如被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突然提了起来
,重重的撞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而且随即又跌了下来,撞在地上。

    那还只是开始,紧接着,整座飞船,都好象要裂了开来一样。

    我和白素,正在一间房中,在翻阅着一些事实上我们看不懂的东西,我们紧紧
抓住了根金属柱子,我们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以致我们几乎看不到对方究竟是
在何处。

    但是我们的心中却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是那种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宇宙震荡,这
种宇宙震荡,可以结束我们的太空流浪生活。
 
    我们以那种极度高兴的心情,来忍受着那种震荡所带给我们身体的痛苦。我们
都知道,一下轻微的震荡,我们就可能越向前一百年,而如今,每一秒钟,我们都
要忍受几十下震动。

    那种震动,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们并不知道,因为在那种大震荡继续到一分
钟以上的时候,我们都已支持不住,而陷于半昏迷状态了。

    我和白素两人,是给革大鹏他们的欢呼声所惊醒的,我们站起身来,相互望了
一眼,都感到极度的震惊,因为我们都鼻青脸肿,但我们都不理会这些,从传音器
中传来的欢呼声,使我们知道,震荡所带来的,一定是对我们十分有利的情形。

    我们冲出房门,登上升降机,直赶主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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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帆远影碧空尽                      *
*   唯见长江天际流                      *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bbs.net.tsinghua.edu.cn·[FROM: 166.111.6.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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