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worl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shes (东邪西毒), 信区: SFworld
标 题: 秘密投票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19日02:47:2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秘密投票
王晋康
资料之一 (量子幽灵)
20世纪20年代,埃尔温·薛定谔和维尔纳·海森堡创立了量子力学,它的基点是建
立于亚原子粒子的波一粒二象性和量子世界的内在模糊性。70年来,它已发展成富丽堂
皇的理论大厦。迄今为止,所有极端灵敏的原子实验都以令人惊讶的精确度证实了量子
效应;它对诸如粒子结构。基本粒子的产生和湮灭、超导性及反物质的预言,对某些坍
缩恒星的稳定性所作的成功解释,证实了量于理论的强大生命力。
然而,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厦却是建立在一种深刻而不稳定的佯谬之上。这个佯谬已
超过了正统物理学家的逻辑思维所能容许的程度,爱因斯坦便是一个坚定的反对派,他
的名言是:“上帝不掷骰子。”
资料之二 (薛定谔猫佯谬)
对量子世界的内在模糊性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说明。把一个电子装入黑盒中,根
据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该电子以相等的可能性位于盒中任一地方。现假设插入一块屏
将盒子分成A、B两腔,在我们未窥视之前,该电子以相同的可能性处于两腔室之中,就
像每腔中存在一个电子幽灵。只有当观察者确认它在某一腔时,另一腔的电子幽灵才即
时性地消失。即使此时A、B两腔已经被分离开并被移到数百万光年的距离,使两者之间
不可能有任何有效的信息传递,这种即时性的联系依然存在。量子力学的奠基人薛定谔
早就觉察到这种佯谬可以放大到宏观级上出现,他在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中设计如下:
“一只猫关在黑盒中,盒中有很小一块辐射物质,按它的衰变几率,一小时内可能
有一个原子衰变,或许没有一个原子衰变。通过一个机构,衰变原子可以打开一个氢氰
酸瓶。所以,没有原子衰变时,猫是活的;反之是死的。”
由于量子世界的不稳定性,这只可怜的猫将处在悬而未决的死活状态中,直到某个
观察者窥视时,它要么生气勃勃,要么立即死亡。
猫佯谬摧毁了我们把量子幽灵局限于微观世界的愿望。如果遵循量子理论的逻辑,
则大部分物理宇宙将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资料之三 (芯片中的电子幽灵)
20世纪70年代,英特尔公司创始人戈登·穆尔提出了穆尔法则:芯片集成度每年将
增加一倍。这个法则至今为止一直是正确的。估计到2001年,芯片商将用可见光刻印出
0.193微米线刻宽度的芯片,下一步将用深紫外光刻出0.18—0.13微米的结构,再下一
步用超紫外辐射刻出0.05微米的结构。这时将有量子效应导入芯片,电子像任性的幽灵
一样跳来跳去。这项技术的开发将耗费上万亿美元,是任何一个公司或国家也不能独立
承受的,这实际上将导致技术的独裁。
佐藤先生打来电话时,七岁的孙子小勇正玩得尽兴。今天的游戏是“托起一个冷太
阳”——难得他的科学家父亲为他设计了这么多趣味盎然的科学游戏。他父亲就任三亚
能源研究所所长后已经6年没有回家了,尽管全息传递能使他看到、听到、摸到。嗅到
自己的儿子,但终究不是真正的感情交流,所以他设计的这些游戏是一个父亲的感情补
偿。可惜,冷聚变①技术诞生40年后,海洋中那似乎取之不尽的冷聚变原料(氖、氚)
已经将近枯竭,都花在耗费巨大的宇宙开发上了。
小勇作游戏时,我坐在凉台上,一直用小型透视仪悄悄地观察着他。我知道这个小
家伙生性莽撞,天不怕地不怕,令人担心,不过,这个游戏他倒是做得一丝不苟。他圆
睁双眼,小心翼翼地用激光点燃金属氢靶,所产生的极高压力和温度点燃了冷太阳。立
时,小小的玻璃罩中闪烁着清冷的微光。小勇兴高采烈,立即拨通了朋友的电话:“小
华,小华,你的游戏作成功了吗?我作成了,你看,它正在那儿闪光哩。”
屏幕上的小华羡慕地看着玻璃罩中的闪光。正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屏幕左上角
打出了通话者的电话号码,是从日内瓦打来的。我拿起话筒,屏幕自动分成两半,一个
谦恭的中年人出现在左边屏幕上:“你好,司马金先生。我是否先作一番自我介绍?”
我笑道:“不必,我认识你,佐藤育治先生,世界政府未来及发展部部长。有什么
需要我效劳吗?”
“世界政府想请您去采访一个重要会议,非常、非常重要的会议。”他吐字缓慢地
强调道,“绝不亚于您30年前采访量子机器人的诞生。我们想请出您的如椽之笔记下这
一历史性的时刻,就像30年前那样。”
我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想在庄严的会场上摆上一只有纪念意义的青瓷古花瓶。
好吧,我很乐意去。还有哪些人参加?”
“这是一次秘密会议,世界政府不派任何人参加——我们不想在这样深奥的科学会
议上充当‘聋子的耳朵’,也没有通知新闻界。只有一位年轻的女记者莎迪娜陪你去。
”
小勇早已挂断了与小华的电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佐藤先生。佐藤微笑道:“这是您
的小孙孙吧,机灵的小家伙。”
“对,是我的孙子小勇。请问会议地点?”
“海南岛的三亚市。”
我立即证实了我暗中的猜测,儿子当所长的那个地方是世界上唯一有能力进行真空
能研究的,不用说,这次会议肯定与此有关。看来佐藤先生也猜到了我的思维,他笑着
补充道:“令郎司马林先生是与会的21名代表之一,代表中至少还有一位是你的熟人;
科学界的元老奥德林先生。”
我沉默了,单是这句话就足以使我了解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奥德林先生生前是世界
最著名的物理学家,是量子机器人之父。门下桃李成群,很多弟子(包括我儿子)已是
当今的科学泰斗。他的头脑极为敏锐明断,甚至在78岁高龄去世前仍不减色。他是10年
前去世的,但他那个宝贵的头颅被作了“永生”处理,以备人们在关键时刻仍能听取他
的建议。这次是他10年来的第一次复活。
我只顾沉思。没注意到小勇一直在偷偷地动自己的心思。这会儿他拉拉我的胳膊央
求:“爷爷,让我也去吧。”这个机灵鬼知道我不会同意,不等我开口拒绝便径自转向
佐藤先生,笑嘻嘻地说:“佐藤伯伯,让我也去吧,我还从没有‘真正’看过爸爸呢。
”
我喝道:“不许胡闹!”把他从屏幕旁扯走。小勇用力挣扎着,回头看着佐藤先生
。佐藤先生略为考虑后说:“让他去吧。这是一次决定未来的会议,让一个‘未来’的
代表列席,倒也颇有纪念意义。”
小勇立即欢呼雀跃,就像一只蹦上蹦下的百灵。佐藤先生告诉我,莎迪娜小姐已经
出发来同我会合,估计很快就要到达我的寓所。然后含义深长地说:“GoodLuck(好运
气)。”
在其后的采访中我才悟到,这绝不是一句普通的礼貌用语。
在等莎迪娜小姐的空当儿,我开始对这次采访稍作准备。我从电脑中调出了有关真
空能的简要资料。作了一辈子科学记者,退休后我仍用一只眼睛盯着科学界的进展,所
以对这项研究并不陌生。我知道地球上三十年来爆炸性的发展已耗尽了矿物能源,核能
源即将枯竭,可再生能源是杯水车薪。开发真空能是唯一可行的出路——碰巧真空能又
几乎是无限的,一旦开发成功,人类在数万年、数十万年都不用再担心能源问题。我还
从屏幕上搜索到一段话,这是儿子五年前在世界政治家联谊会上所作的关于真空能的科
普报告:“早在20世纪80年代,一些最锐敏的科学家已猜测到真空并不空,它蕴含着极
为巨大的能量,每立方厘米达10的87次方焦耳级。核能是迄今为止人类获得的最强大的
能源,但与真空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这种仿真空是不稳定的,可以用某种方法激活
_一旦作到这一点,人类将会在一夜间成为一个过于富裕的富人,不知道该如何花费自
己的财产。”
书房里监视顶楼停机坪的屏幕自动打开了,我看见一架龟壳形的微波驱动双人飞碟
正在降落,年轻的莎迪娜小姐轻盈地跳出来c我按下通话钮:
“莎迪娜小姐,中央电梯已经打开,请下来吧。”
莎迪娜向我嫣然一笑,走进电梯间。电梯在280层高楼中高速下降时,我一直在屏
幕上端详着她。这是一名印度女子,带着。洁白的沙丽,额头点着红点,长得异常漂亮
,是那种非常完美的美貌,所以我怀疑她是量子人,即是量子电脑作大脑的生物机器人
。
莎迪娜从电梯门中走出来,我迎上去同她握手。她的身段婀娜飘逸,微褐色的皮肤
毫无暇疵。当然我不会不识趣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在22世纪,不问对方的族类和不问女
士的年龄一样是起码的礼节。
但莎迪娜小姐却是异常坦率:“你好。司马金先生,我叫RB\莎迪娜。”
RB-Robot,这是量子人的识别符。29年前,世界政府曾通过一项法令,规定量子人
在人际交往中必须先报自己的族类。后来,随着量子人的强大,在反对族类歧视的旷日
持久的斗争中,这项法律已名存实亡了。不过近年来量子雅皮士中有一种复古倾向,他
们不再羞于RB的头衔,这种变化与量子人的自豪感的增加是同步的。
“很高兴能与德高望重的司马先生同去采访。我与令郎很熟悉,甚至可以说他是我
心目中的圣像,当然这是没有希望的单相思。”
她笑着说,声音十分甜美。我当然不会对她的玩笑认真,我也笑道;“谢谢你对我
儿子的推崇,不过最好不要让我孙子听见,我怕他要挺身出来保护母亲的感情专利。对
了,佐藤先生已准许这个小家伙与我们同去。现在就出发吧。”
“好的。”
我唤上小勇乘中央电梯升到280层楼顶,柔性结构的大楼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天空
碧蓝如洗,能望见远处的宇航巴士站的尖顶。小勇一看见那艘玲珑精巧的微波驱动飞碟
,目光就移不开了。
“阿姨,我还没有驾驶过这种飞碟呢,让我试试吧。”
我说:“不准胡闹,你这个冒失鬼,想把咱们从天上摔下来吗?”
狡猾的小勇仍采取迂回作战的方式,央求地望着莎迪娜。
“你敢吗?”莎迪娜逗他。
“敢!”
“你不怕把咱们从天上摔下来?”
“不怕!”他连忙改口,“不会,绝对不会,我从5岁起就驾驶单人飞行器了!”
莎迪娜回头低声对我说:“让他驾驶吧,这种飞碟是很安全的,对于危险操作能自
动中止。”
我点点头。小勇立即容光焕发,他拉着阿姨详细询问了操作要领,十分钟后,他就
驾着飞碟上天了。
无数微波光束从地面上发射过来,组成无形的光网。飞碟从网上汲取着能量,在松
软的白色云层中钻入钻出。脚下是密密的高架单轨路,有翼飞车在轨道上穿梭,织出一
片白光。远处,太空升降机正用强度极大的碳纳米管③缆绳快速下放一个圆形乘员舱。
莎迪娜说,升降舱里肯定是月球太空城里来的与会代表。这次来的21名代表中,有10名
是自然人,10名是量子人。我扭头看看她的倩影,感慨道:“30年前我采访了世界上第
一个能自我设计、自我更新的量子机器人,那时它还是那种四肢僵硬、方脑袋、头上装
碟形天线的笨家伙。当时有一种观点认为,机器人的形态设计要力求实用,能用一只眼
睛看东西就绝不要第二只。我儿子——他是奥德林教授最喜爱的一名弟子——就是信奉
这一主张的。他为第一个量子人输入了类似的自我优化程序。我没想到今天的量子人…
…怎么说呢,比真人还像真人。”
莎迪娜笑道:“我想这是量子人的寻根心态在作怪,归根结蒂,它是硅文化对碳文
化的仰慕。”
小勇一直在聚精会神地驾驶飞碟,这时他扭头说:“爷爷,阿姨,三亚航空站已经
到了,我现在开始降落。”
脚下是陆地的尽头,浩瀚的大海包围着一片绮旎的椰林风光。飞碟擦过椰林,降落
在机场。走下飞碟,小勇一眼就看见了爸爸:“爷爷,爸爸在那儿!”
儿子正在一架巨大的同温层飞机的舷梯旁同一个怪物说话。那怪物单臂,单眼,单
耳,无足,用气垫行走,用一只独眼傲然地扫视着机场。莎迪娜说:“这是量子人的首
席代表RB\U35先生。”她笑道,“他倒是令郎那套实用主义哲学的身体力行者,至今拒
不采用自然人的容貌。像他这样的量子人已经很少见了。”
儿子同那个怪物谈得很融洽,不时打着手势。他把怪物送进迎宾车辆,这时另一架
巨大的扑翼式飞机降落了,舷梯放下后,儿子急步登机,五分钟后他捧着一只银白色的
大匣子走出来。从他毕恭毕敬的神态看,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奥德林先生,或者说是奥
德林先生的头颅。
他把匣子送进一辆无人气垫车中,气垫车平稳无声地开走了。他这才抬头看见我们
三人,赶忙迎过来:“你好,爸爸;你好,莎迪娜小姐;还有你。”他拍拍儿子的头,
“爸爸,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他把小勇搂到身边。看着这一对父子的神态是蛮有趣的,他们在全息传递中已经非
常熟悉了,但又分明是陌生人,盈盈父子情中有掩不住的生疏。我端详着儿子,他的鬓
边已有银丝,却目光清澈,表情沉稳,只是眉尖暗锁忧色。我知道作为会议的东道主,
他的肩上担子是很重的。二十年的马拉松研究马上就要得出判决了,他的心情复杂可想
而知。未等我回话,小勇抢先说道;“爸爸,我是会议列席代表,是未来派的代表呢。
”
我向儿子简单地解释道:“这是佐藤先生的好意。林儿,刚才你送走的是奥德林先
生吗?”
“对,准备今晚让他复活。你们先回宾馆休息。与会代表的一些背景资料已经输入
宾馆的电脑,晚上你们可以先熟悉一下。”
“你可否安排一下,让我先和20位代表见见面?”
儿子歉然说:“恐怕不行。在这次秘密投票前,他们不愿会见任何人。明天在会场
即时采访吧。”他送我们上了车。
在路上,小勇不停地问:“爸爸,奥德林教授是什么人?很伟大吗?他能复活几次
?”
莎迪娜忙把小勇拉到怀中,低声回答他的问题。她似乎天生具有母亲的本能,很难
想象她实际上是一个中性的机器人。我想起来了,刚才同儿子谈话时,莎迪娜一直反常
地沉默,目光执拗地追随着我儿子。她的酡红的面颊上,幽深的双瞳里,到处洋溢着盈
盈的爱意。她真的爱上我儿子了么?我没料到“中性”的量子人也能进化出感情程序。
儿子为我们安排的寓所很漂亮,半球形的墙壁上用全息技术显示着洁白松软的沙滩
和青翠欲滴的椰树。莎迪娜小姐把小勇领走了,我从电脑中调出20名与会代表的资料,
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奥德林(2110—2188)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和实验物理学家,量子机器人之父,在
超弦理论③及磁单极④的研究上极有建树。
RB\U35(2179-)擅长粒子加速器的研究,他研制的小夸克(Leptoguark)加速器
是开发真空能试验的关键设备。
司马林(2143-)专事真空能的研究,三亚真空能研究所所长。
德比洛夫(2138-)科学学及未来学著名学者,世界政府未来发展部总顾问。
RB\金载熙(2182-)宇宙物理学家,蛀洞旅行的实际开发者。
我看完资料,发现其中的自然人代表我大都熟悉,量子人代表(他们大都在30岁以
下),我也多闻其名。可以说,地球科学界和思想界的精英全数集中到这里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儿子在电话中歉然地说:“爸爸,我本该去看望你的,但我想还
是你来吧,我们准备复活奥德林教授,希望你和莎迪娜在场。”稍停他又补充道,“把
那位未来的小代表也带来吧。”
30年前,奥德林教授是夏威夷UCJRG基地的主管。UCJRG是美、中、日、俄、德五国
国名的首字合成词。他们协力开发0.05微米线刻宽度的量子芯片,每年科研投资为
8000亿美元,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力单独承担的。我想,正是这次卓有成效的合作,
提供了日后国界消亡、成立世界政府的契机。
林儿大学毕业后就到UCJRG基地工作。2168年夏夭,我去美洲采访归来,在夏威夷
作了短暂停留。我没有事先通知儿子,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结果我有幸撞上了科学史
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之一。
警卫同内部通话后,把我领到一个小小的餐厅。餐厅很简朴,同基地内其它美轮美
免的建筑不大协调。我的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见一片欢呼声,儿子紧紧把我抱住,几
十个年轻研究人员都举着香摈酒围着我,欢迎“世界上最幸运的记者”。他们也把一只
酒杯塞给我,邀我共同干杯。这些平素礼貌谦恭的雅皮士们今天都很忘形,他们在这间
小小的餐厅里挤挤撞撞,不少人已有醉意,步履蹒跚。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
酒是喝完了,总得告诉我庆贺的主题吧。”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显得与众不同,一个是50多岁的白人男子,也举着酒杯,但目光
清醒,兴奋的众人时时把目光追随着他。我猜他一定是儿子的导师奥德林先生。另一个
人就是世界上第一位量子人,就是那种方脑袋、四肢僵硬、装着碟形天线的怪物。儿子
笑着告诉我:“第一个量子人已经诞生了。我们原想小小地享受一下研究者的特权——
暂不向世界宣布,把这点快乐留给自己尽情享受一晚。爸爸,你真是最幸运的记者,恰
在这时间了进来。奥德林先生已经决定把这条新闻的独家采访权留给你。”
奥德林教授穿着一件方格衬衣,领口敞开,他笑嘻嘻地向我伸出多毛的手。我感激
地说:“谢谢,谢谢你给我的礼物,它太珍贵了。”
“不必客气,是你的GoodLuck。”
我第一个采访的是那位方脑袋的量子人RB\亚当,那时在心理上我还未能把他视为
同类。他不会喝酒,只是一直端着一只空杯,两只电子眼冷静地看着我。
我立即切入正题:“RB\亚当先生,你作为一项世纪性科学成就的当事人,请向一
个外行解释一下,为什么计算机芯片的线刻宽度降到0.05微米之下,就有如此重要的意
义?”
RB\亚当的合成声音非常浑厚,他有条不紊地说:“记得上个世纪50年代,一位著
名的科幻作家阿西莫夫曾经敏锐地指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肯定有一个转折点,即:一
旦制造出复杂得足以设计和改进自身的机器人,就会引起科技发展的链式反应。当芯片
线刻宽度从0.193微米、0.13微米下降到0.05微米时,正好到了这个临界点。我就是这
个幸运者。从今往后,机器人族类就能自我繁殖和进化了。”
“刚才有人告诉我,这种芯片将引入量子效应。”
“对,自然人的大脑里就有这种效应。直觉、灵感、情感和智力波动等,从本质上
讲与量子的不确定性是密切相关的。今后量子人的思维将更接近人类——某些功能还要
强大得多。那种永不犯错误但思维僵化的机器人不会再有了。”
我笑道:“你会不会偶然出现2X2=5的错误?”
RB\亚当也笑了,简单地反问道:“你呢?不,我说的错误是高层次的错误,是量
子效应在宏观级上的表现。”
我在屋中采访了十几个人(包括林儿),凭着多年首席记者的敏锐,我已对这项成
就有了清晰的认识和自己的判断。然后,我才回头采访本次事件的主角,我坦率地说:
“教授,请原谅我的坦率。我首先要向你道喜,但随即我还要说出自己的忧虑。”
教授咬着一只巨大的烟斗,饶有兴趣地说:“请讲。”
“采访了你的十几位助手后,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科学研究是越来越难了。过去
,阿基米德洗澡时可以发现浮力定律,莱特兄弟可以在车棚里发明飞机。所以科学可以
是大众的事业,其数量之多足以自动消除其中的缺陷:安培因操作失误未发现电磁现象
,法拉弟又重新发现了;前苏联的洲际火箭爆炸事故使160名科学精英死于一旦,但还
有其他的苏联科学家和其他国家的科学家来继续这项事业。但现在呢,科学研究如此昂
贵和艰难,使许多项目成了独角戏。这难免带来许多不稳定因素:万一你们的研究方向
错了?领导者恰好是一个笨蛋?海啸毁了你们的基地?……就很难有效地得到补偿了。
恐怕随着科学的发展,这种情况还会加剧。那么,人类命运不是要托付给越来越不稳定
的因素吗?””
奥德林教授听后久久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们之间长达20年的友谊和默契
就是从此刻开始建立的。他的弟子们都围过来,等着他回答。很长时间之后教授才说:
“这正是我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我很佩服你,你作为一个非专业者也敏锐地发现了它。
不错,人类在征服自然时,自然也在悄悄进行报复。当人类的触角越伸越远时,世界的
不确定性门槛也在悄悄加高。一个简单机械如汽车可以有 99%的可靠性。但一架航天
飞机呢,尽管它的每一个部件的可靠性高达99.9999%,整机的可靠性却只有60%。”
他摇了摇头,“这个过程无法逆转。一个系统越复杂,量子波的不确定性就越向宏观级
拓展。这实际上是宇宙不可逆嫡增过程的另一种描述。”
奥德林教授的话像一股灰色的潜流渗入周围的喜悦中。他的悲观非常冷静,唯其如
此,它给我的震撼也更强烈。我多少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大煞风景的问题,便勉强笑道:
“我不该提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喂,忘了它,让我们再一次举杯庆贺!”
奥德林教授磕掉了烟灰,重新装上哈瓦那烟丝,豪爽地笑道:“当然要庆贺。人人
都是要死的,但谁要终生为此忧心仲忡,那肯定是一个精神病人。来,于杯!”
走进儿子的实验室,我才从回忆的思绪里走出来。儿子端坐在手术台前,一位穿白
大褂的医生正在忙于调整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它们和常用的氧气瓶和心脏起搏器毫无
共通之处。那个银白色的匣子放在手术台上,已经用复杂的管路同生命维持系统相连。
儿子示意我们三人坐在他身后,他简短地说:“开始吧。”
银白色匣子慢慢打开,立时从里面冒出浓重的白雾,这是低温液氮蒸发造成的。医
生启动了加热系统,对奥德林教授的头颅快速加热,一条管线向里面泵着加过温的血液
。白雾渐渐消散,我看到了他的面孔,似乎在瞑目沉思,随后,苍白的脸色逐渐泛红,
智慧的灵光荡过整个面孔。他似乎打了个香甜的呵欠,慢慢睁开眼睛,两道锐利的目光
略微扫视后定在儿子身上。
“司-马-林?”他缓缓地问。
儿子早已站起来,热泪盈眶:“奥德林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奥德林嘴角泛出微笑:“我真想拥抱你,可惜没有手臂。你身后是令尊司马金先生
吗?”
我挤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同老朋友见面,我既无法抑止狂喜,也无法排除从心底潜
涌而出的悲凉。我勉强笑道:“你好,老朋友,一觉睡了十年,你还没有忘记我这位爱
吹毛求疵的老伙计。”
儿子慢慢平静下来,向他介绍在场人员:“这是你的保健医生迭戈先生。”
“谢谢,你在我梦中一直照看着我。”
迭戈说:“不客气,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这是记者RB\莎迪娜小姐。”
教授微微颔首:“你好,漂亮的量子人小姐。在我自然死亡前,量子人还都是一些
不修边幅的家伙。”
莎迪娜微笑道:“谢谢你的夸奖,量子人的老祖父。”
小勇从身后挤过来:“还有我呢,奥德林爷爷,我叫司马勇,也是这次会议的列席
代表。”
“好孩子,让爷爷亲亲你。”
小勇踢起脚,让爷爷亲亲他的面颊。教授目光中充满慈爱,他随即转向医生:“医
生,我的烟斗呢?”
“在这儿呢,按你去世前的嘱咐,我们一直精心保存着它。”
奥德林示意迭戈把烟斗插入他口中,这时他已从长梦乍醒中恢复正常了。他说:
“司马,切入正题吧,你把我叫醒,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人类命运的问题吗?”
“是的,我们期望你的睿智帮助我们作出一项重大抉择。”儿子停顿下来。我想儿
子肯定已经为这个时刻作了最详尽的准备,但他在回答教授之前仍有片刻踌躇。
教授突然笑着截断他:“慢着,还是让我先猜一猜吧。刚才你们说,我这一觉睡了
十年。如果是十年的话,我想,你们面临的问题不外两方面。第一,”他盯着莎迪娜,
“是量子人和自然人发生了战争或是冲突,但我想不大可能。从 RB\莎迪娜小姐的外
貌,就能看出量子人对自然人强烈的认同感,我甚至在小姐对司马林的注视中发觉了爱
情的成份。”他笑道。莎迪娜膘了我儿子一眼,从他们心照不宣的目光来看,在此前他
们肯定有过较深的交往。我暗暗佩服老人敏锐的观察力。
“你说得完全正确。十年来,自然人和量子人已完全融合在一个社会中,一些科学
前辈的担心幸而未成事实。”我儿子司马林回答道。
“排除这一条,很可能就是你的老本行了:真空能的开发及其引发的宇宙坍塌。”
儿子点点头,在他说话前,我迅速截断他的话头:“林儿,和奥德林教授谈话时,
请记住这里有两个不太懂科学的记者,他们还要向80亿科学的外行写报道。希望你说得
尽量浅显。”
“好的,爸爸。”儿子略微思考一会儿,说,“奥德林教授,正如你生前预言,十
年来的科技爆炸、宇宙开发很快耗尽了地球的能源,好在真空能开发迅速,现在已经进
行到这一地步:万事俱备,只需按一下电钮就可以进行首次试验了。”他转身向我,下
面这一段话主要是对我说的,“早在1980年,科学家德卢西亚和科尔曼就猜测,我们所
谓的真空实际是一种蕴含极大能量的伪真空,是一长寿命的亚稳态。虽然它自宇宙诞生
后已存在了150亿年,但这种安全感是虚假的。一旦出现一个很小的哪怕只有夸克大小
的真真空泡,由于周围伪真空的巨大能量和压力,这个泡会在一微秒的时间内湮灭成一
个时空奇点。它将以光速扫过整个宇宙,死光所经之处,宇宙所有事物都会彻底毁灭。
这些年,令我们绞尽脑汁的,倒不是真空能的开发——早在10年前我们就研制成功了足
以激发伪真空的小夸克环形加速器,而是把激发限制在某一安全区域的技术。教授,这
种技术我们已经有了,也经过了尽可能详尽的理论证明。但理论证明终究不能代替试验
,要是一旦试验证明我们犯了错误,人类就没有可能补救了,那时,地球、太阳系、银
河系乃至整个宇宙都会在一声爆炸中化为一锅粒子汤。奥德林老师,我们面临的就是这
样一种两难局面:我们需要试验,我们又不敢试验。全世界最杰出的20名自然人、量子
人科学家。思想家已云集这儿,明天举行秘密投票,来决定是否按下这个电钮。世界政
府希望你参加并主持这次投票。”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参加的是怎样严酷的采访。我暗暗诅咒佐藤先生挑中了我
。我宁可品着美酒,听着轻音乐,在不知不觉中迎来那道死亡之波,也不愿意这样清醒
地面对它。
奥德林教授很久不说话,最后他说:“噢,忘了把烟斗点上,劳驾哪一位?”
在场的人都稍现尴尬。地球上已经消灭了吸烟,所以也忘了准备打火机,迭戈医生
立即站起来去取,但小勇却解决了这一难题。他举起一只打火机,在全场人的注视中得
意地说:“爷爷,我这里有!”
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怎么忘了这个小纵火犯呢。他从小就对玩火有强烈的迷恋,犹
如是一种宗教上的热狂,像是第一只学会用火的类人猿把灵魂附到了他的身上。后来,
他父亲特地设计了一些饶有趣味的科学游戏,像“托起一个冷太阳”等,才把他的注意
力转移开去。这会儿,他笑嘻嘻地挤过去,为老人点上烟,还老气横秋地教训道:“爷
爷,地球上已经消灭了吸烟,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我只点这么一次,以后可不许你再吸
了!”
教授哈哈大笑,嘴角的烟斗跳动着,银匣后的通气管也抖动起来。稍停,他问我儿
子:“世界政府是否派代表参加?投票结果是否立即付诸实施?”
儿子说明了情况,教授笑骂一句:“这些滑头。”便陷入沉思。儿子使个眼色,我
们都悄然退出。
与相对简朴的住室和餐厅相比,基地的学术厅却是高大巍峨。穹窿形的圆顶,明黄
色的墙壁,淡咖啡色的抽木地板,大厅里空旷静谧。一个能容80人的巨大的卵圆形的长
桌放在大厅中央,显得十分渺小。
在休息室我同20名代表都见了一面。我想他们在投票决定人类命运时,心里绝不会
不起波澜,但他们都隐藏得很好。10名自然人我大都认识,逐个向莎迪娜作了介绍;反
过来,她也向我介绍了10名量子人。小勇同科幻作家吴晋河最熟,他立即粘上了吴伯伯
。八年前,吴写过一篇(逃出母宇宙),描写宇宙末日来临时,一群科技精英如何努力
创造了一个“婴儿宇宙”,并率领部分人类逃向那里。文中关于宇宙大爆炸后几个“滴
答”(每一个滴答为10的-34次方秒)内的情景,对蛀洞、时空奇点、时光倒流等都有
极逼真的描绘,以致世界政府未来及发展部把它推荐为青少年科普教材。世界政府需要
作出某种重大抉择时,吴晋河也常常是座上贵客。
这时,我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你对投票结果能否作出一个预测?”
他习惯性地甩一甩额发,微笑道:“估计票数非常接近。但你不必担心,这次投票
的结果不会对自然进程有什么影响。”
我惊奇地问:“你是说,投票结果不会付诸实施?”
“不,世界政府已经授权,如果投票结果是同意,将在会议后立即启动按钮。我只
是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然进程都将按自己的规律进行,我们不是上帝。”
我骂道:“你这个虚无主义者,玄学家,玩世不恭的家伙。世界政府真不该选你来
,浪费这宝贵的一票。”他笑一笑,没有再说话。
开会时间到了,20个人鱼贯走进会场,在圆桌旁坐定。奥德林的头颅被端放在圆桌
中央一个缓缓转动的底座上,他嘴角仍噙着那只著名的烟斗,用目光向各位代表打招呼
。
我们三人坐到列席代表席上,小勇似乎感受到会场上那种肃穆庄严略带滞重的气氛
,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看见奥德林爷爷的烟斗没有点燃,他又摸出打火机站起
来。我一把拉住他,把他摁到座位上。一个低级仆役机器人走上前为教授点上烟斗。
一声捶响,会议正式开始。奥德林用炯炯的目光扫视众人,说:“很感谢你们唤醒
我参加并主持这次会议,但我宣布,我将不参加投票。科学家们都知道克拉克定律:一
个老科学家对一个全新的问题作出判断时,如果他说‘是’,他的意见常常是对的;如
果他说‘不’,有70%的可能是错的。因此我不想影响你们的正确决定。”
我和莎迪娜交换着眼神,从教授的话意中,听出他似乎是反对派。教授又说:“恐
怕票数相当接近,那么我们要事先表决一下,这个问题的通过,是按简单多数还是三分
之二多数?请大家考虑一下。”
十分钟静默。教授说:“同意简单多数的请举手。”
20条手臂齐刷刷地举起来。不,是21条,小勇把手举得比谁都高。莎迪娜忙把他的
手臂按下来,轻声笑道:“小糊涂,你是列席者,不能举手的。”
小勇很不平地放下手臂。教授也看到这一幕,嘴角漾出一波笑纹。他接着说:“很
好,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这个决定不能再推迟了。还有一点建议,科技的
发展使我们面对着越来越复杂的世界,很多问题已不能用简单的‘是’或‘否’来对待
。我冒昧地建议每人按15票计算,完全赞成,15:0;完全反对,0:15;弃权,7.5:
7.5,或者是5:10,8:7,等等。我想这样更能正确反映统计学的内在禀性。大家同意
吗?”
从20个人的目光中看出他们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都觉得很新奇。但教授让表决时
,他们也全都举了手。
“好,第三点,我想每个人在投票时还对自己的观点作最简要的说明,但票数要秘
密统计,以免影响后续投票者。大家同意吗?”
代表们也同意了。教授等到转盘转到面向我时说:“监票计票就偏劳二位了。另外
,”不知为什么,他苦笑一声,“请原谅一个老人不合时宜的童心。我准备了三百枚硬
币——正好是20个人的总票数。呶,就在那个匣子里。请司马勇先生把它们充分摇荡后
撒在地上,然后统计一下它们的票数。至于究竟是以正面为赞成,还是以反面为赞成,
就由司马勇先生自己决定吧,只要这个决定是在统计之前作出就行。这只是一个游戏,
它的结果没有任何法律意义。”
我很纳闷,不知道老朋友这个举动的含意,当然我相信他绝不会是童心大发。小勇
很久才醒悟到“司马勇先生”就是指他,高兴得有点忘形了。他立即起身,从桌旁拿过
那个小匣子,举在头顶使劲摇荡。在空旷的大厅里,硬币的撞击声十分清脆悦耳。他打
开匣盖,把硬币哗啦一声撒在袖木地板上,有银白色的、金色的,有戈比、克朗、人民
币……代表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在地上滚动。
这时,又响起小勇清脆的童音:“我决定反面硬币为赞成票,可以吗,爷爷?”
“可以。现在请你开始统计票数,等我们投票结束后你再宣布。我相信你不会数错
。”
“当然!”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请东道主司马林先生第一个发言。”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儿子,他清铄的面孔微微发红,看来是努力抑制自己的内心激荡
。屋里很静,小勇正在极轻地数着:“12,13,14……”莎迪娜下意识地搂住我的手,
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儿子。
“我想大家都清楚,如果几年内真空能的利用不能付诸实施,人类社会就会迅速衰
退,宇宙开发和移民计划将被搁置。”我儿子开始了陈述,“而且,我们已为激发真空
能的安全措施作了尽可能详尽的考虑。我想,只要我们的真空能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建
立在这个理论基础上的安全措施也必然是正确的。换句话说,只要真空能确实存在,我
们的安全措施理论上也应该有效。我想,人类不会为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就永远束足
。”
他按下了投票钮,只有我和莎迪娜能从电脑屏幕上看到他的票数:11:4!我暗暗
诧异。我知道他肯定投赞成票,但我没想到他并未投15:0。也就是说,即使对开发真
空能最为激进的司马林,也还有几丝疑惧。
第二个发言的是那位单臂单眼的RB\U35先生,他用浑厚的男低音说:“再详尽的考
虑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试验的危险内禀。”他这句话显然是对我儿子的驳难,“但既然
宇宙诞生后这个伪真空已安全存在了150亿年,相信在150亿年中,因种种原因而激发一
个真真空泡的几率绝不会是零。既然宇宙至今尚未毁灭,那我们当然可以进行这个试验
。”
他按下了投票钮,10:5。
未来学家德比洛夫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满头白发。他也是著名的科普作者,他书
中洋溢的乐观精神和对未来的憧憬曾激动了亿万孩子。但今天他的谈话似乎暗含阴郁:
“人类有诞生就会有灭亡,正像人有生就有死。我不会因为必然的死亡就放弃生活的乐
趣,不会因担心可能的车祸就不敢出门。”
他按下电钮:14:1!这个语含悲怆的老人竟是最坚定的赞成派!
从前几位投票者来看,赞成派占明显优势,似乎奥德林预测并不准确。教授看不到
投票的票数,他表情沉静,悠闲地吸着烟斗,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接下来是吴晋河发言:“科学的发展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小集团独裁,世界命运竟需
要投票决定,这件事本身就是世界不确定性的反映。我们不要指望用内禀不确定的投票
来消除这种不确定性。”
7.5:7。5!他投了弃权。
RB\金载熙,一个英俊潇洒的标准美男子,他是昨天才从月球返回的,这个当代麦
哲伦通过蛀洞旅行曾到达30000光年外的银河系中心。他的发言相当尖刻:“谁像我这
样看遍了广袤荒漠的宇宙,谁就会对地球这个唯一的生命摇篮倍加珍惜。与300万年的
自然人类生命、40亿年的生物生命相比,诞生仅30年的量子人还是一个尚未坠地的婴儿
,我们强烈地希望活下去,即使放弃科学进步也是值得的。”
3:12,这是第一个反对者。
山田芳子,逻辑学和心理学博士,是10名自然人中唯一的女性代表,她说:“宇宙
和时间是无限的,但我们迄今未发现地球文明史前的高科技社会。为什么?只有一个解
释:在宇宙的进程中,毁灭是周期性发生的,毁灭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危险,我们不要轻
易撩拨它。”
4:11,又一个反对者。
RB\丘比诺夫,这个数学家却侃侃而谈:“一个复杂系统终究是不可控制的,人类
一方面在卓有成效地增加科技社会的复杂性,一方面又想用投票来中止某种进程,这种
愿望是不现实的。我们要发展科学,就必须接受它的副作用。”
13:2。
20个人都投完了票,在5分钟的静默中,我几乎不敢接下电脑的求和键。
这时,奥德林教授说:“在司马金先生和莎迪娜小姐公布票数之前,我们把那个游
戏进行完吧。司马勇先生,你把硬币的票数统计完了吗?”
小勇抬起头认真地说:“数完了,是154票赞成,146票反对。我又复核了两遍,肯
定没有错。”
“好吧,请把这个票数写在投影屏幕上。”
这几个字是用手写体打入屏幕的,人们都仰面看着这几个稚拙的数字,没有人说话
。“现在,请司马金先生公布投票结果。”
我终于按下了求和键:
赞成票,152.5;反对票,147.5。
会场一片静寂。我的视线对准儿子,他胜利了,可以去启动那个耗时几十年的试验
了,但他脸上了无喜色。赞成和反对的票数如此接近,而且世界上20个最杰出学者的投
票结果竟与“骰子”掷出的点数如此接近,这使他们感到惶惑。
奥德林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苍凉:“也许我决定自己不参加投票是一个错误,因为
我的票很可能改变投票结果。不过,这种难以预计的错误,本身就是社会发展正常进程
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让我们尊重上帝的选择吧。我宣布,按投票结果,授权司马林先
生立即进行激发真空能的试验。”
试验的控制大厅就在不远处,在蜂房一样的仪表和监视屏幕中是一块高大的控制板
,上面有一个绿色按钮。一个红色按钮。工作人员介绍,绿色——能量储备;红色——
启动。没有通常的停止按钮,这个试验是不需要停止也不能停止的。
儿子命令工作人员按下绿钮,立时耳边响起了隐隐的嗡嗡声。在这十分钟里,全世
界的电力绝大部分输往海南,储存在一个巨大的环形超导体内。数亿安倍的电流在那里
不断地流动,逐步增强,环状电流产生的强大磁场使这儿瞬间成为地球的磁极。
我知道,只要把红色按钮再摁下,这些有史以来最强大最集中的电力将在瞬间涌入
环形加速器,它们推动着小夸克在长达500公里的环形轨道内加速到光速,并与逆向的
光速粒子碰撞,在那儿形成一个以纳米计的极微小的真真空穴。在这个小小的真空泡中
,将重现宇宙大爆炸后仅几个“滴答”的极端条件,极高温度和极高压力使小泡内的所
有物质分崩离析,形成一锅沸腾着的粒子汤。然后……然后又该怎样呢?
我们都肃立在大厅中,奥德林教授的头颅也被小心地移过来。从监视屏幕上看,强
大的磁场造成了紫色的辉光,试验区内所有鸟儿的导向系统都被干扰,像炮弹一样向地
面上坠落。这时屏幕上打出一行绿色的大字:“能量储备已完成,请进行后续程序。”
儿子站在控制板旁,所有人盯着他,等着他按下那个红色电钮。儿子犹豫着,显然
是临事而惧的样子了。他向我转过身,轻声说:“爸爸,我想让小勇来摁下启动按钮。
”
我忙膘一眼小勇,愤怒地低声喝道:“你疯了!你竟让7岁的孩子承担这个责任!
”
儿子微微笑道:“爸爸,我是想让小勇的名字和历史上一个最伟大的瞬间联系在一
起。你不必担心,如果……那时我们也不会自责了。”
小勇的耳朵十分灵敏,尽管我们声音很小,他已经听到了,他兴高采烈地说:“爸
爸,是不是想让我摁电钮?我来!”
生怕我再反对,他连窜带蹦地跑过来。莎迪娜看看我儿子,也跟了过来。那个电钮
较高,小勇够不上,莎迪娜把他抱起来,在厅中立时响起一个清脆的童音:“爸爸,是
这个按钮吗?爸爸,我要摁下了,行吗?”
他扭回头,急不可耐地看着爸爸。我看见儿子深吸一口气,决然说;“按吧!”
小勇正要按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扭回头,满脸通红,羞怯地、声音极低地说:
“爷爷,奥德林爷爷,我错了。”
我十分纳闷:“什么错了?”
“票数说错了,我没有数错,但我把什么是赞成\什么是反对记反了。应该是146
票赞成,154票反对。”
我对他的马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教授笑道:“你这个小糊涂。不过,我已经说过
,那只是一个游戏,它的票数没有什么法律意义。往下进行吧。”
儿子又深吸一口气,重复道:“小勇,启动吧!”
小勇格格笑着用力按下了那个按钮。我听见那些急不可耐的电子魔怪嘎嘎地怪叫着
冲出囚笼,沿着加速器的环形轨道狂奔而去。在轨道尽头的撞击中,那个小小的真空泡
即将诞生。而世界80亿人的绝大部分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仍在听音乐,跳舞,野游,亲
吻儿女,拥抱恋人。除了在厅里的人,知情的只有少数世界政府首脑,他们这会儿一定
也守在屏幕前,屏住呼吸等待那一刻。我想佐藤先生一定在心里重复着对我说过的那句
祝福:
GoodLuck。
①冷聚变:指在室温下进行的轻核聚变。轻核聚变(如氖核)能产生巨大的能量,
但目前只能在高温门亿度)高压的极端条件下才能进行,无法用于和平目的。1987年美
、英两位科学家声称在实验室中实现了常温27℃的核聚变,但其他科学家未能重复此结
果。
②碳纳米管:一种以纳米尺度存在的碳的管状结构。由于它的晶体结构里几乎没有
缺陷,因而强度极大,硬度超过金刚石。我希望它能满足太空升降机的特殊需要。
又及:太空升降机是国外一个异想天开的构想,太空升降机将系在月亮上,依靠月
亮对地球的轨道差无动力地提升物品。不过由于缆绳太长,即使用目前强度最高的材料
制造,缆绳也会因自重而拉断。
③超弦理论:这是为了把引力与其它已经统一的三种力——电磁力、弱力和强力—
—统一而提出的一种假设,它认为宇宙中最基本的粒子像是小小的环,在低温下收缩为
点,因而它的行为符合现今的低能物理学中关于点状粒子(无大小)的描述。但在高温
下又扩张为具有特殊对称性的环,因而可使引力在描述上与其它力统一。
④磁单极理论:磁单极是一种“讨厌”的粒子。在各种尝试把自然力统一的理论中
,必然出现巨量磁单极,它会使宇宙质量比目前的估算值增大10亿倍,也没有观测证据
表明它存在于今天。为了克服这个矛盾,一种暴胀理论说,我们的宇宙可能从一个极小
的区域(不含或只含一个磁单极)暴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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