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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derson (危峦快剑), 信区: SFworld
标  题: 《立方光年》-火星三日 (二)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11 19:21:33 1998), 转信



( 二 ) 

我的为期三天的火星之旅是在晓峰早早的敲门声中开始的。我看了看表,才 
凌晨五时,从昨晚他把在火星城中方向不辨的我安顿下在旅店中到现在,才过了 
六个小时,睡意正浓的我仿佛听见他说要带我去看看原始的火星自然风光。 
坐在一架小型飞机中,我几乎靠在他的肩头睡着。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派苍茫沉寂的火星景象展现在面前。 
我随着晓峰跳下飞机。一团红尘从脚下腾起,继而又被风吹散了。这里的重 
力只有地球的三分之一,背后的氧气瓶也显得不那么笨重了。密封面罩把我的脸 
同外界隔离开来,但是我能感觉到风正迎面袭来,细小的尘粒沙沙地敲打在面罩 
上。 
晓峰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对于他这样大哥哥般的关怀,我已经习惯了。我 
甚至觉得正是他的举动,使我俩迅速从陌生走向熟识。 
穿过一小片空旷的火星平原,我们来到一道干涸的巨大河床旁。 
“远古时候,火星上也曾拥有万顷波涛,你瞧……”他指着河上游,那河床 
蜿蜒不断,一直没入天际,“这道河有上千公里长,比地球上最长的河还要壮观 
得多。” 
“那么,火星的水都到哪去了呢?”我不禁问道。 
他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惜……人类到来时,火星只留下这无尽 
的荒凉和遗憾。” 
我们横越河床。河底的沙石同样干燥异常,同样覆盖着斑驳的红色氧化铁, 
只是在一些风化的岩石上,还显露出亿万年前,液态水冲刷过的痕迹。 
河床对岸,他点指着远处的一座山丘。 
“那小山脚下就是人类最初在火星建立的考察站遗址。” 
我极目远眺,却怎么也辨不出任何人类建筑的痕迹。一直走到山前,我才看 
到山坳中那已经被红土埋没了一半的倾倒的生活舱和小型电站遗址。 
穿行在这一堆堆废墟中,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惶与恐惧。生命的苍老与死亡 
深深刻划在这些残破的建筑上,让我颤抖。 
“我们走吧。”我拉紧他的手。 
“作为人类最早的一批宇航员,你父亲曾长期在这里驻守。正是他们不懈的 
努力才使今天的火星城成为现实!” 
他的眼睛望着无际的火星世界。我也扭头望去,远处火星城的方位上,一艘 
巨大的宇宙飞船正拖着滚滚烈焰向天空飞去…… 

面对死去的火星世界,内心的压抑和孤独使我没能细心体味晓峰的话。当重 
新置身于磅礴壮观的火星城市时,刹那间我领略了晓峰的心情。 
我们是中午时分回到火星城的。匆匆吃过午饭,晓峰又马不停蹄地带我登上 
火星城最雄伟的建筑--通天塔。 
通天塔是用来支撑城市上空密封穹顶的承力拄。它从峡谷底部升起,直伸入 
峡谷上方一百米的空中。它就象一柄巨伞的伞骨,密封穹顶从它的顶端伸展开去, 
横跨了峡谷两岸。我们站在塔顶的观光厅内,整个火星城市一览无遗。 
“此塔高四百六十余米,在它的支撑下,密封穹顶可以抵御火星尘暴的袭击。 
除此之外,通天塔也准备将来用作星际列车的发射导轨,”晓峰指着大厅中央的 
巨型柱体继续介绍:“那柱也是中空的,其中的磁力导轨可以产生足够的力量, 
将星际列车推出火星大气层。到那时候,火星与地球的联系就十分方便了。” 
“到时候,我常来看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脸上不觉 
有些发烫。好在晓峰似乎并未注意。 
“是吗?”他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他又指着峡谷的走向,说道:“象 
这样的通天塔,每隔三十公里便有一座。”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峡谷转弯的地点,隐隐矗立着另一座拔地而起的通 
天塔。我的目光由远及近。昨晚抵达火星城时,黑夜与灯光掩盖了城市的真实面 
目。此刻,正午强烈的阳光普照着整个峡谷,在峡谷刀削一样的两侧峭壁上,密 
密麻麻遍布着巨大的金属洞窟。一扇扇镶嵌的玻璃闪闪发光。虽然峭壁上还显露 
出火星岩石所特有的铁锈红,但人类的建筑已成为其上一幅壮丽无比的文明画卷。 
“这峡谷两侧都已被构筑成人类居住的山体建筑,目前已竣工的有九十公里, 
可供十万人移民,将来工程会扩大到五百公里,那时,这里就会变成人类的第二 
故乡!”晓峰解释道,他的语气中透出豪放的气息。 
“你来火星多长时间了?”我问晓峰。 
“五年,那时候刚刚选定在这里建设火星城市,峡谷中还荒凉得很。” 
“那时一定很苦吧?”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默默点了点头,继而又说道:“比起你父亲那一代老宇 
航员,我算是很轻松了,况且,看到这火星城,心里就剩下甜啦!”他笑了,笑 
得很腼腆。 
从他的笑容中,我能感受到他们在建设火星时付出了多少艰辛。我无言地与 
他并肩而立,无言地注视着他,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让 
我感到安全与崇敬。 
我在想,也许父亲年轻时就象晓峰一样。 
我的想法不久便得到了证实。 
来时,我们是沿峡谷峭壁上的索道登上通天塔的。这一次,我们乘坐高速电 
梯,径直降到峡谷底部。走出通天塔时,我刹那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原以 
为谷底一定架满了各种金属管道,或是铺着水泥公路。然而,就在两道峭壁所夹 
的一片平原上,到处长满了地球植物。一片鲜艳的嫩绿色溢满整个平原,无际的 
平原上,还散布着一些杨、柳树混种的树林。它们都长得很旺盛,象一团团绿色 
的蘑菇。许多色彩斑斓的花朵点缀在这绿色的海洋之中。也许在阳光、氧气与水 
充足的地球上,这景色并不罕见,但是在火星,到处是赤红色的戈壁与沙漠,到 
处是干涸的河床与峡谷,能有这样一片绿洲生存在这块荒芜的土地上,那会给人 
一种怎样的震撼与欣喜。 
“径直是奇迹。”我脱口说道。 
“的确……”晓峰不觉笑了,继而又很严肃地望着我,“在登上火星最初的 
日子里,火星世界永恒不变的死亡干裂的自然环境,使我们比任何时候都向往一 
片绿色,后来我们开始在峡谷中种植草皮,那时,密封穹顶尚未建成,我们不得 
不造了一个小型温室,结果两千株植物只有三株活了下来,尽管如此,我们仍欣 
喜若狂,相互奔走相告。”他回想道。他望着这无限的草原,又补充了一句:“ 
那是一种人类对生命与文明的追求!” 
“是不是太高尚了一些?”我笑道。 
“你还不了解在火星上生存的这些人。”他回答。他的眉头微微攒起。 
我知道自己无意中刺痛了他的自尊心,对于他来讲,生命中最重要的也许就 
是他的追求与理想了。于是我不再言语。 
我们穿过这片草原,走向远处横亘在峭壁间的一道灰色的堤坝。 
想到每一株草在火星上成活都是个奇迹,我的脚放得很轻,生怕会踩到它们。 
“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既然它们能在这恶劣的火星世界中生存下来,那么 
它便不会弱小到踩一下便会倒下。” 
晓峰偏过头,眼睛认真地望着我说道。我不知道他的手何时揽在我腰间,也 
不知道何时我们靠得那么近,但是他的话使我放松了自己的防线。我在想,他不 
正是这草原上一株顽强生存的小草吗? 
不知不觉来到了草原尽头,我们登上那道峡谷间的堤坝。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另一个奇迹,在干涸异常的火星峡谷中突然平静地积蓄着一片水的湖泊。湖水清 
澈明亮,映衬着两岸红色的崖壁,显露出一种神秘与宁静的美。 
这一次,晓峰没有对我做任何解释。他租了一条小游船。我们向湖的对岸驶 
去。峡谷在前面转了个弯,继而一面峭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船沿着窄窄的洞道曲曲折折地向前驶去。洞道中光线暗淡,每隔数十米有一 
电灯照亮附近的一小块空间。 
我心里很奇怪。“我们要去哪?” 
“火星城的存在之源。” 
“火星城的存在之源?”我思索着他的话的含意。就在这时,前面的洞穴豁 
然开朗,就仿佛沿着涓涓细流突然进入汪洋大海一般,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 
展现在眼前,洞窟中蕴藏着海洋般巨大的液态水。几道强力探照灯照向远方,那 
洞窟中平静的水面一直延伸到灯光照亮的地方,延伸到光线所不能抵达的黑暗之 
中。在我的视野里看不到这个地下水库的尽头。 
“这简直是一座地下的海洋。” 
“对,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使火星城成为现实。” 
“这太伟大了。”望着这碧波万顷,我赞叹。 
“真正伟大的是,是发现这水库的人,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刘杨。” 
“哦……是吗?”我点点头,不觉把头低下去,避开他炯炯的目光。在我的 
内心中,始终对父亲是充满怨恨与敌意的,没想到,在火星上,父亲的形象竟截 
然不同。晓峰开始回忆一段父亲的故事,他诉说在人类探索火星的初期,父亲是 
如何带领考察队的成员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如何与火星大尘暴搏斗,执着 
地去寻找火星上暗藏的水源。 
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地下暗河,耳畔回响着晓峰沉重的话语,我仿佛看到 
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复活,他们的痛苦与快乐强烈地感染着我,我 
在随他们同生共死…… 
游船返回峡谷,弃舟登岸,我们并肩漫步在草原上,而我的脑海中却依然闪 
动着那些人的身影。 
“是不是累了?”他关心地问。“我们歇一会吧。” 
风在峡谷间游荡,在草原上形成一道道绿色的波纹。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 
的野草清香。我们坐在这片不大的草原上。数天来旅途的劳累使柔弱的我早已疲 
倦,而这一份温馨和安逸便化作浓浓的睡意袭上心头。 
我的头垂下来,靠在晓峰肩头。包括路明在内,我还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孩儿 
放松警惕,可不知为什么,晓峰给我的感觉却是诚恳和安全。 
不知不觉我合上了双眼。 
那些人又出现在脑海中,他们前仆后继,生生不息地冲向那漫漫的红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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