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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 信区: SFworld
标  题: 《飞向人马座》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ug 21 10:14:13 2000), 转信

飞向人马座

四、总工程师邵子安
    寂静笼罩了基地的休息室。
    霍工程师深深埋在沙发上,擦伤的左额角缠上了
纱布。他低低地垂着头。邵子安坐在邻近一张沙发
上,象木雕泥塑,两只从来都是炯炯有神的眼珠失去了
光泽,只有从一双紧紧绞扭在一起的双手,你才能感到
他内心忍受着多么剧烈的痛楚。岳兰紧靠着邵子安,默
默地,两眼饱含着晶莹的泪。
    在休息室的另一头,坐着宇航局总指挥鲁健和公
安部队的齐政委。鲁健是一个个子不高、行动敏捷的
老干部,已经六十开外了,却还没有一丝衰老的样子。
他沉默着,脑子紧张地思考着。他十八岁参的军,第一
仗就是在乌苏里江上珍宝岛和社会帝国主义的坦克较
量。他曾经在冰冻的江面上匍伏前进,在敌人猛烈的
炮火下去缴获被炸得不能动弹的敌方坦克。这真是一
场严峻的考验啊!那时候,天气比现在还冷,斗争比现
在还要严酷,而鲁健那时还不过是一个毫无战斗经验
的新兵。现在呢,两鬓如霜,不但在战场上,在谈判莫
上,在对付敌人的渗透、颠覆和侵略的威胁中,他都已
经成为一个身经百战、指挥若定的老将了。然而面前
却是一场新的斗争:现代化科学技术的斗争。
    “报告!”小杨进来了,声调也是低沉的。“敌人的指
令已经译好了!”
    齐政委接过一叠纸,让小杨出去,然后把这叠纸交
给鲁健。鲁健没有接,却点点头。齐政委于是读起这
些记录了。
    鲁健站起来。慢慢蹬到窗边。暴风雪已经减弱了,
发射场上还亮着探照灯,照着空空的发射架。战争啊,
战争……谁说世界在走向缓和?依然是亡我之心不
死,只是今日的中国,已不复是当年在珍宝岛上,依靠
反坦克手雷和战士的勇敢硬打硬拼的中国了。战争采
取了更隐蔽、也可以说更高级的形式,这是一场打先进
技术的战争。当然,敌人没有完全得逞,但是“东方号”
比预定发射时间提前了一星期,而且里面装的也不是
已经训练了两年、正在整装待发的宇航员,而是三个还
没经受过生活风雨的青年人……
    鲁健瞥了邵子安一眼。他十分了解他。总工程帅
遇到双重的灾难:失去了“东方号”,又失去了一双儿
女。虽然是硬汉子,但是,这两个沉重的打击啊……
    “他妈的真毒辣!”齐政委气愤地把那叠纸扔在茶
几上,两眼射出刺人的光芒。他是一个样子显得还很
年轻的老军人,平日爱打球也爱写诗,但是此刻,他浑
身裹着一层深深的愤怒。
    “谈谈吧!”’鲁健站在休息室中央,伸出两只大手抡
了半圈。“给邵总介绍介绍,先从邻人怎样把一个破碗
扔到我们院子里开始……邵总,你要好好听着,以火箭
工程师的身份……”
    邵子安看不出来地微微颌了颌头。
    齐政委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点着了火,
狠狠地吸了一口,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环视着休息室里
每一个人。
    “这是一枚真正的人造卫星,的确是坠毁的——表
面上是由于大风雪……”
    “人造卫星的轨道远远在大气层之上。”总指挥插
嘴说。
    “是的,但是人家可以说,我们在回收这颗卫星时,
遇到风雪的干扰,才坠毁在你们的领土上的。这是坏
天气的影响,任何人都用不着为坏天气负责。”
    “可是这次暴风雪,三天以前就预报了呀!”岳兰低
声说道。
    “是的,”齐政委定睛瞅着员兰。“问题是,我们无
法判定卫星是什么时候发射的。”
    “查明了时间也没有用。””总指挥冷笑着说。“你还
能跟他打官司呀?战争就是战争,兵不厌诈,大鼻子这
一套我们也不是头一回领教。”
    “是的,”齐政委第三次使用“是的”这个词儿了,他
为自己词汇的贫乏暗暗生气。“总之,卫星正好坠在我
们发射场里……”
    这回是邵子安插话了。他的声音十分嘎哑,而且
带有抑制不住的气喘: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反弹道导弹和激光网都
没有截获它?”
    “因为它根本不是金属制的。”齐政委急急忙忙接
下去:“你先别问,残壳还在那儿,研究它是你的任务,
总工程师。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材料,雪片粘在上面
竟达二十五厘米厚,因此外表看来它只是一个大雪球,
找们的电子仪器大概也是这么判断的。”
    就象猎人闻到野兽的气息一样,一瞬间邵子安忘
了他的悲痛,他挺直了脊梁。一双浓眉又皱拢在一起
了。
    “雪球一落地就打开了,”齐政委继续说。“跑出四
个机器人……”
    “机器人!”差不多在场的每个人都喊出声来。
    “是的……”齐政委停顿了一下,他又使用那不知
用了多少次的词汇了。“这儿就是他们的主人输入到电
脑里的指令,我们已经破译出来了。机器人А和Б,对
警卫人员发动佯攻——霍工程师,跟你交手的可能就
是其中的一个。机器人В,占领‘东方号’……”
    “它没有得逞。”霍工程师低声说。
    “那是因为继恩和亚兵他们守卫在那儿。”鲁健大
声说。“两个真正的战士,还有继来,十五岁的姑娘,好
样的!”
    “我们在值班室的电视里都看见了。”齐政委点着
头说。用尖锐的眼睛扫了邵子安一眼。“机器人В到了
发射架的电梯旁,它就明白它无论如何是进不去了。但
是机器人Г,却在打伤我们两个警卫人员以后,闯入操
纵室,合上了发射宇宙飞船的闸盒……”
    邵子安吁了一口气,倒在沙发背上。
    “意图很清楚。”鲁健用刚健有力的声音说。“这是
想劫夺我们的宇宙飞船。”
    “如果得手,机器人В会把‘东方号’开到火星上
去吗?”齐政委问。
    “据我看,多半会‘坠毁’在北方某个地点。”鲁健冷
笑着说。
    一直在沉默着的霍工程师忽然象孩子似的啜泣起
来。
    邵子安立起身,慢腾腾地走到霍工程师面前,摇着
他的肩膊,嘎声问道:
    “‘东方号’会飞到火星去吗?”
    霍工程师的身体微微地抖动着,抬起一张眼泪汪
汪的睑。
    “我……我没有检查完,”他说。“听说有敌情,我就
下去了。我不该……我不该扔下孩子们……”
    “我问你,”邵子安严峻地说。“‘东方号’的速度、轨
道根数和电子仪表的情况!”
    “我……”霍工程师的脸变得非常苍白。“我没
有……检查完……”
    齐政委也走近前来,端详着霍工程师,好象他是一
个陌生人。
    “那末,‘东方号’将飞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霍工程师屏着肺腑里的全部力气喊
出了这一声,低下了头,用双手掩住脸。
    岳兰尖声叫起来:“霍工程师,你怎么搞的?”
    邵子安放开霍工程师,大步走开了。鲁健迎上前
去,默默地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邵子安的手,一双炯
炯发光的眼睛亲切地注视着邵子安。
    “依你看,邵总,”总指挥低声说。“‘东方号’是安全
的吗?”
    邵子安思忖了一下,把头轻轻摇了摇。
    “那末,它将会碰到什么呢?”
    邵子安沉默着。齐政委和岳全也围拢过来了。邵
子安环视着这一张张急切、热诚的脸,心里被一股热流
冲激着。他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决不感情冲动。过
去二十多年间。他亲手建造和发射了一艘又一艘宇宙
飞船,并不总是顺顺当当的,有困难。有意外,甚至还发
生过严重的事故。什么样的苦果他都能够咽下。可是,
这一回呢?这一回……
    “问题是这样的,”他慢吞吞地开口了。“问题
是……按照我们的计划,‘东方号’以每秒每秒六十米
的加速度发动,三十三分钟后就可以达到每秒一百二
十公里的速度,七天半就到达火星轨道上——现在是
大冲,火星离我们最近……每秒每秒六十米,这是已
经输入到电子驾驶员电脑中的数据,我并不担心。现
在的问题是,加速的时间为三十三分钟,这程序还没有
安排好……”
    “为什么?”鲁健问道。
    “因为……”邵子安迟疑地说。“因为我后来想修改
这方案。让‘东方号’以更快的速度到达火星,我还没有
最后决定。今天让霍工程师来检查是……”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痛一下子攫住了他,那
双兀鹰似的眼睛好象蒙上一层雾圈。岳兰连忙扶他坐
下。
    鲁健又慢慢踱到窗户跟前,沉思着,他霍的转个身
子;
    “老邵,能不能,和‘东方号’取得联系?”
    邵子安想了一会儿。“好吧,我试试看。”他轻轻说,
站了起来。岳兰要去搀扶他,但他推开了她的手,他一
直走到门外面,走向值班室。
    鲁健和齐政委相互看了一眼。总指挥走到霍工程
师跟前,拍着他的肩膊,说:
    “不要这样——你没看见邵总已经够难受了吗?你
还要捅他的肺叶子?振作起来……”
    “唉,我为什么不跟孩子们一起呆在飞船上呢?”霍
工程师喃喃地说。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总指挥温和
地说。“你应该冷静下来,协助邵总想想,有什么补救的
办法。”
    “起飞已经超过三十三分钟了,如果不停止加速,
那末‘东方号’就不是每秒一百二十公里……”
    “它可能达到什么样的速度呢?”
    “除非继恩能够掣动,或者及时下达指令让电子仪
器掣动,否则它会一直加速下去,直至燃料用光为止。”
    “那到底有多大的速度呢?”
    霍工程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电子计算机,拨
弄了几下。
    “每秒四万公里。”
    这数字对于屋子里三个人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并且激发了各各不同的联想。它好比风雪天里兜头一
瓢凉水浇在岳兰头上:继恩已经离得多么远了啊!这
个除却自己母亲以外的最亲近的人!在寂寞的、茫茫
的宇宙空间中,三个青年人将要遭受多少困难和挫折,
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归米呢?用什么办法归来呢?
    鲁健却想得很远很远。每秒四万公里,这是了不
起的速度。这速度,标志着我们的科学技术是十分先
进的。但是这样一来,“东方号”却决不会降落到火星上
了。三个孩子的命运怎么样?火星上的实验站建设者
又怎么办?他们正等待着给养和器材呐!
    这个结果使齐政委陷入更深的愤怒。这才是杀人
不见血的刽子手!一场科学上的壮举流了产,保卫“东
方号”的勇敢青年人被放逐到宇宙空间!要搭救他们
归来,就象大海捞针一样难……
    岳兰垂下头,快步跑出去了——她觉得,在这间屋
子里再呆一会儿,她一定会嚎陶大哭的。她走进值班
室,看见邵子安正在打开电视电话屏幕,徒然地呼唤:
    “‘东方号’,‘东方号’!……孩子们,回答我呀!”
    邵子安的声音已经嘎哑,而且断断续续。岳兰听
来,他就象是一艘失事的船在呼救。岳兰一下子倚在
门框上,让眼泪毫不节制地大量倾泻。
    不知什么时候,鲁健已经走到她背后,亲切地说:
    “小兰子!你继续联系,我和邵总谈一下。”
    鲁健把邵子安带出值班室,走到旁边一间小屋子,
让邵子安坐下,自己起身掩上门,严肃地说:
    “邵子安同志!我刚刚才听说,你创造了技术上的
奇迹!”
    邵子安摇摇头,非常难过。
    “代价当然很大,但也不是无可挽回。你的继恩我
了解,就是第二个邵子安!不错,他年轻,只是个高中
学生,学问比不上你,但是有什么关系?在宇宙空间中
他照样成长!邵子安同志,你知道当前我们最急迫的
任务是什么?
    邵子安抬起头。总指挥几句话深深打动了他。是
的,有一个最急迫的任务,就是想法完成“东方号”未完
成的工作。
    “你立刻到2003基地,抓紧‘团结号’的工程,要求
两个月内发射。办得到吗?我一天假也不给你,明天
就动身。”
    总措挥是个心理学家,他知道,对于邵子安这样的
人,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帮助减轻压在他心上的痛苦。
    “对于‘东方号’,”总指挥的声音压低了。“要立足
最坏的打算。‘团结号’发射出去后,你立刻回来建造一
艘速度更高的宇宙船。你不是还掌握着‘东方号’的轨
道根数吗?那么就准备着设法和他们联系上。喂,你
看,就培养岳兰当这艘新飞船的船长吧?嗯!”
    这是一个多么能洞察人们肺腑的好领导啊!坚强
的汉子邵子安,眼角不由得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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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emanuel 於 08月21日10:16:02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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