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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y (春天的小懒虫), 信区: SFworld
标  题: 1984 第三部 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Oct  6 14:07:10 1999), 转信

    在他被监禁的每一个阶段,他都知道——至少是似乎知 
道——他在这所没有窗户的大楼里的什么地方。可能是由于 
空气压力略有不同。警卫拷打他的那个牢房是在地面以下。 
奥勃良讯问他的房间是在高高的顶层。现在这个地方则在地 
下有好几公尺深,到了不能再下去的程度。 
    这个地方比他所呆过的那些牢房都要大。但是他很少注 
意到他的周围环境。他所看到的只是面前有两张小桌子,上 
面都铺着绿呢桌布。一张桌子距他只有一两公尺远,另一张 
稍远一些,靠近门边。他给绑在一把椅子上,紧得动弹不 
得,甚至连脑袋也无法转动。他的脑袋后面有个软垫子把它 
卡住,使他只能往前直看。 
    起先只有一个人在屋里,后来门开了,奥勃良走了进来。 
    “你有一次问我,”奥勃良说,“101号房里有什么。我告诉 
你,你早已知道了答案。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101号房里 
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门又开了。一个警卫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用铁丝做 
的筐子或篮子那样的东西。他把它放在远处的那张桌子上。 
由于奥勃良站在那里,温斯顿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奥勃良又说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人而异。可能是 
活埋,也可能是烧死,也可能是淹死,也可能是钉死,也可 
能是其他各种各样的死法。在有些情况下,最可怕的东西是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甚至不是致命的东西。” 
    他向旁边挪动了一些,温斯顿可以看清楚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椭圆形的铁笼子,上面有个把手可以提起来。它的正 
面装着一只击剑面罩一样的东西,但凹面朝外。这东西虽然 
距他有三、四公尺远,但是他可以看到这只铁笼子按纵向分 
为两部分,里面都有什么小动物在里面。这些小动物是老鼠。 
    “至于你,”奥勃良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正好是 
老鼠。” 
    温斯顿当初一看到那铁笼子,全身就有预感似的感到一 
阵震颤,一种莫明的恐惧。如今他突然明白了那铁笼子正面 
那个面罩一样的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他吓得屎尿直流。 
    “你可不能这样做!”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可不能,你 
可不能这样做!” 
    “你记得吗,”奥勃良说,“你梦中感到惊慌的时刻? 你的 
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墙,你的耳朵里听到一阵震耳的隆隆声。 
墙的另一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那里。你知道自已很明白那 
是什么东西,但是你不敢明说。墙的另一面是老鼠。” 
    “奥勃良!”温斯顿说,竭力控制自已的声音。“你知道没 
有这个必要。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 
    奥勃良没有直接回答。等他说话时,他又用了他有时用 
的教书先生的口气。他沉思地看着前面,好象是对坐在温斯 
顿背后什么地方的听众说话。 
    “痛楚本身,”他说,“并不够。有的时候一个人能够咬紧 
牙关不怕痛,即使到了要痛死的程度。但是对每一个人来 
说,都各有不能忍受的事情——连想也不能想的事情。这并 
不牵涉到勇敢和怯懦问题。要是你从高处跌下来时抓住一根 
绳子,这并不是怯懦。要是你从水底浮上水面来,尽量吸一 
口气,这也并不是怯懦。这不过是一种无法不服从的本能。 
老鼠也是如此。对你来说,老鼠无法忍受。这是你所无法抗 
拒的一种压力形式,哪怕你想抗拒也不行。要你做什么你就 
得做什么。” 
    “但是要我做什么? 要我做什么? 我连知道也不知道,我 
怎么做? ” 
    奥勃良提起铁笼子,放到较近的一张桌子上。他小心翼 
翼地把它放在绿呢桌布上。温斯顿可以感到耳朵里血往上涌 
的声音。他有一种孤处一地的感觉,好象处身在一个荒凉的 
大平原中央,这是个阳光炙烤的沙漠,什么声音都从四面八方 
的远处向他传来。其实,放老鼠的笼子距他只有两公尺远。 
这些老鼠都很大,都到了鼠须硬挺、毛色发棕的年龄。 
    “老鼠,”奥勃良仍向看不见的听众说,“是啮齿动物,但 
是也食肉。这一点你想必知道。你一定也听到过本市贫民区 
发生的事情。在有些街道,做妈妈的不敢把孩子单独留在家 
里,哪怕只有五分钟,老鼠就会出动,不需多久就会把孩子 
皮肉啃光。只剩几根小骨头。它们也咬病人和快死的人。他 
们能知道谁没有还手之力,智力真是惊人。” 
    铁笼子里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温斯顿听着好象是从远 
处传来一样。原来老鼠在打架,它们要想钻过隔开它们的格 
子到对面去。他也听到一声绝望的呻吟。这,似乎也是从他 
身外什么地方传来的。 
    奥勃良提起铁笼子,他在提起来的时候,按了一下里面 
的什么东西,温斯顿听到咔嚓一声,他拼命想挣脱开他绑在 
上面的椅子。但一点也没有用。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甚至他 
的脑袋都给绑得一动也不能动。奥勃良把铁笼子移得更近一 
些,距离温斯顿的眼前不到一公尺了。 
    “我已经按了一下第一键,”奥勃良说。“这个笼子的构造 
你是知道的。面罩正好合你的脑袋,不留空隙。我一按第二 
键,笼门就拉开。这些饿慌了的小畜牲就会象万箭齐发一样 
窜出来。你以前看到过老鼠窜跳没有? 它们会直扑你的脸 
孔,一口咬住不放。有时它们先咬眼睛。有时它们先咬面 
颊,再吃舌头。” 
    铁笼子又移近了一些。越来越近了。温斯顿听见一阵阵 
尖叫。好象就在他的头上。但是他拼命克制自已,不要惊 
慌。要用脑筋想,哪怕只有半秒钟,这也是唯一的希望。突 
然,他的鼻尖闻到了老鼠的霉臭味。他感到一阵猛烈的恶 
心,几乎晕了过去。眼前漆黑一片。他刹那间丧失了神志, 
成了一头尖叫的畜生。但是他紧紧抱住一个念头,终于在黑 
暗中挣扎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唯一的办法,可以救自己。 
那就是必须在他和老鼠之间插进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的 
身体来挡开。 
    面罩的圈子大小正好把别的一切东西排除于他的视野之 
外。铁笼门距他的脸只有一两个巴掌远。老鼠已经知道可以 
大嚼一顿了,有一只在上窜下跳,另外一只老得掉了毛,后 
腿支地站了起来,前爪抓住铁丝,鼻子到处在嗅。温斯顿可 
以看到它的胡须和黄牙。黑色的恐怖又袭上心来。他眼前一 
片昏暗,束手无策,脑里一片空白。 
    “这是古代中华帝国的常用惩罚,”奥勃良一如既往地训 
诲道。 
    面罩挨到了他的脸上。铁丝碰在他的面颊上。接着—— 
唉,不,这并不能免除,这只是希望,小小的一线希望。太 
迟了,也许太迟了。但是他突然明白,在整个世界上,他只 
有一个人可以把惩罚转嫁上去——只有一个人的身体他可以 
把她插在他和老鼠之间。他一遍又一遍地拼命大叫: 
    “咬裘莉亚!咬裘莉亚!别咬我!裘莉亚!你们怎样咬 
她都行。把她的脸咬下来,啃她的骨头。别咬我!裘莉亚! 
别咬我!” 
    他往后倒了下去,掉到了深渊里,离开了老鼠。他的身 
体仍绑在椅子上,但是他连人带椅掉下了地板,掉过了大楼 
的墙壁,掉过了地球,掉过了海洋,掉过了大气层,掉进了 
太空,掉进了星际——远远地,远远地,远远地离开了老鼠。 
他已在光年的距离之外,但是奥勃良仍站在他旁边。他的脸 
上仍冷冰冰地贴着一根铁丝。但是从四周的一片漆黑中,他 
听到咔嚓一声,他知道笼门已经关上,没有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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