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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SFworld
标 题: 凡尔纳——佐奇瑞大师(五)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3月06日10:47:53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第五章 死亡的时刻
几天后,奄奄一息的钟表匠竟从床上爬下,以超人的激情开始了积极的生活。
他仰仗他的自负活着。吉朗特可骗不了自己,对她而言,父亲,已永远地消失了,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灵魂。
老人使出了他全部的才智,根本顾不上家人。他显得格外亢奋,四处走动,
到处翻检,嘴里喃喃地叨念着莫名其妙的话。
一天早晨,吉朗特来到他的工作室。但住奇瑞不在那儿。
她等了整整一天,佐奇瑞也没回来。吉朗特失声恸哭,但仍不见父亲的踪影。
沃伯特在城里找了个遍,最后悲哀地意识到他已离城而去。
“一定要找回父亲!”吉朗特叫道,听完沃伯特带回的不幸消息时她说。
“他会去哪儿呢?”沃伯特自问道。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师父最后的一席话。老人如今只活在
那座尚未退回的大钟里!他一定是去找它了。
沃伯特跟吉朗特提起这个。
“查查父亲的记录本。”她提议道。
他们来到工作间。记录本就摊开放在工作台上。所有售出的钟表都有记录。
大多数都因出了毛病而退回,只有一只例外:“售给西格勒·皮藤耐西奥,铁钟
一座,带移动数字和铃子,送往他的府宅安德那特。”
斯高拉理直气壮提及的正是这座有“品行”的挂钟。
“父亲在那儿!”吉朗特叫道。
“我们得赶紧去!”沃伯特说,“也许我们还救得了他!”
“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吉朗特说,“但至少对下辈子有用!”
“求上帝保佑他吧,吉朗特!安德那特府位于但特一都一米蒂峡谷中,离这
儿20小时的路程、我们出发吧!”
当晚,沃伯特、吉朗特及斯高拉踏上了绕着日内瓦湖的征途。当夜走了5里
格,他们艰难地涉水渡过了绢斯河。每到一处,他们就打听佐奇瑞的下落,很快
就得到证实:他走的正是他们这条路。
他们一直走啊走,一种超人的力量驱动着他们。沃伯特拄着棍子,一会儿扶
扶吉朗特,一会儿又搀搀斯高拉。他尽力去安抚她们。他们边走边说起心中的忧
虑、希望,这样便走过了水边的路。
很快他们走上了远离湖边的路。在山道上他们越来越疲惫。双膝发软,脚也
被突出的岩石割破。这些岩石覆盖在地面上,仿佛花岗石组成的矮丛林。只是仍
不见佐奇瑞的影子!
但一定得找到他。两个年轻人不想作任何的耽搁。最后,黄昏时,他们已累
得半死,终于到了诺特一达摩一都一赛克斯隐居区。这个坐落于但特一部一米蒂
尾部的隐居地,在罗讷河上游600英尺处。
隐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天色已晚,他们再也走不动了,只能在此歇歇脚。
隐士没有给他们提供住奇瑞的信息。他们不相信他还活在这悲哀的隐居者中。
黑夜降临了,山风怒吼起来。崩落的雪块从山顶呼啸而下。
沃伯特与吉朗特蜷缩在隐士的火炉前,给他讲这个凄惨的故事。他们的被雪
沾湿的斗篷,搁在角落里晾着。门外,隐士的狗哀嚎着,吠声与暴风雨声融为一
体。
“自负,”隐士提醒客人们道,“已毁了一个生性善良的天使。人为着反抗
自负这个障碍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无法与这个万恶之首讲道理。因为,
自负的本能使老人不听从劝告。因此,你们所能做的,只是为他祈祷!”
他们正下跪时,狗叫声加剧了。有人在敲隐士的门。
“快开门,看在魔鬼的份上!”
门在敲打中开了,一个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穿戴得一蹋糊涂的男人出现了。
“爸爸!”吉朗特叫道。
是住奇瑞大师。
“我这是在哪儿?”他问,“在永恒中!时间停顿了——钟声不再敲响——
指针停了!”
“爸爸!”吉朗特可怜兮兮地叫着,老人似乎又回到了人间。
“你在这儿,吉朗特?”他嚷道,“还有你,沃伯特?啊,我亲爱的年轻人,
你们要在我们古老的教堂举行婚礼!”
“爸爸,”吉朗特抓住他的手臂,“回日内瓦吧——和我们一起走吧!”
老人挣脱了女儿的拥抱,很快地走向门口,门槛上,大片的雪花正纷纷飘落。
“别撇下你的孩子们!”沃伯特哀求道。
“回去干什么?”老人伤感地说,“去那个我的生命已不存在的地方,那个
已埋葬了我的一部分的地方?”
“你的灵魂还在。”隐士庄重地宣布道。
“灵魂?噢,还在——齿轮还好得很!我能感受到它正常的跳动——”
“你的灵魂是无形的——你的灵魂是不朽的!”隐士厉声道。
“是的,正如我的荣耀!但它被关在安德那特府宅里了,我要再看到它!”
隐士开始画十字祈祷。斯高拉几乎断了气。沃伯特把吉朗特揽进怀里。
“安德那特的主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隐士发出了警告,“一个路过我
门前,也不朝十字架顶礼膜拜的家伙。”
“爸爸,别去那儿!”
“我要我的灵魂!灵魂是我的——”
“拦住他!拦住爸爸!”吉朗特叫道。
但老人已跃出门坎,没人黑夜中,只听他叫着:“我的,我的,我的灵魂!”
吉朗特、沃伯特和斯高拉赶紧去追。路不好走,但住奇瑞充满了不可遏制的
冲动,像暴风雨般飞奔着。大雪肆虐地包围着他们,大片的雪花滚入湍急的河流
中。
他们经过一座礼拜堂。在这座为纪念底比斯死难军团的教堂前,他们赶紧画
十字礼拜。佐奇瑞已不知去向。
终于,埃维昂那村出现在这不毛之地的中央。最冷酷的心见了这荒凉可怖的
村落光景,也会被感染的。老人继续飞奔,消失在但特一都一米蒂最深的峡谷中。
这峡谷高耸入云,谷尖直刺天空。
很快,一个由灰暗又古老的岩石垒成的废墟堆出现在眼前。
“在那——就是那!”他喊道,更加疯狂地往前奔。
安德那特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一座崩坏的塔耸立其间,仿佛摇摇欲坠,危及
到下面的山形墙。大片大片的嶙峋怪石,看来煞是吓人。几间发黑的大厅残留在
废墟中。屋顶已崩坏,成为群蛇光顾的场所。
满是垃圾的壕沟里,开了一扇又窄又矮的侧门。从这可进入安府。谁还住那
儿呢?没人知道。无疑是位半爵半匪的人物。侯爵战胜了土匪和伪币制造者,并
将他们就地正法。传说在冬天的晚上,在那吞没了废墟阴影的山坡上,魔鬼领着
信徒们翩翩起舞呢。
但往奇瑞一点也不怕。他来到了后门,没人拦他。一个宽阔阴冷的宫殿出现
在他眼前,没有人出现。他沿着一个斜坡,走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长廊的拱
门似乎是用来替下面遮挡光线的。还是没有人。吉朗特、沃伯特和斯高拉还在后
面追赶着。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佐奇瑞方向明确,大步流星地走着。他来到一扇
被虫蛀坏的旧门,一敲门,门就瘫倒了。蝙蝠在他头顶斜掠着飞旋。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保存得相对好一些的大厅。厅墙上铺满了高大的楼花
的嵌板。那上面,蛇、食尸鬼以及其他许多不知名的动物正蠕动着。几扇狭长的
窗,像通气用的孔,在暴风雨中簌簌地发着抖。
当到达厅中央时,佐奇瑞欣喜地大叫起来。
墙的铁架上,正挂着那凝聚他全部生命的大钟。这无与伦比的大钟是古典罗
马式教堂的象征。在这样的教堂中,扶墙是锻铁做成的,大钟楼里则一天到晚钟
声不断:奉告祈祷要敲钟;做弥撒要敲钟;晚祷要敲钟;感恩祷告也要敲钟。教
堂的门,每天到时会打开。也就在这门的上方,有一个蔷薇圆窗。窗中央有两个
指针在移动,窗的圆盘形成浮雕形的钟面。
在钟面和门之间的铜盘上,正如斯高拉所说的,针对每一时间都有具体的分
配指示。这还是在很久以前,佐奇瑞以一个虔诚的教徒的良苦用心设计出这套装
置。祈祷、工作、就餐、娱乐和休息时间都严格遵照宗教教规。凡按此行事的教
徒将毫无例外地获得解救。
佐奇瑞大师欣喜若狂,急切地要上前抓住大钟。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怪笑。
他转过身,借着烟雾缭绕的灯,他认出了日内瓦城里的矮小老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叫道。
吉朗特慌了。她靠紧了沃伯特。
“您好,佐奇瑞大师。”怪物说道。
“你是谁?”
“您的仆人西格勒·皮藤耐西奥。您是把千金送来了?您没忘记我说的话,
‘吉朗特不能嫁给沃伯特’?”
年轻的学徒向皮藤耐西奥扑去,后者像鬼影般闪开了。
“住手,沃伯特!”佐奇瑞大叫道。
“晚安。”皮藤耐西奥说道,消失了。
“爸爸,这儿太可怕了,我们快逃吧!”吉朗特叫道,“爸爸!”
佐奇瑞不再在那里了。他追随着皮藤耐西奥的幻影穿过摇晃的地板。斯高拉、
吉朗特和沃伯特留在阴冷硕大的厅里,相顾无言,宛如梦中。吉朗特跌坐到石凳
上,老仆人跪在她身边祈祷,沃伯特直挺挺地站着,低头望着他的未婚妻。苍白
的灯光在黑夜中如蛇影般游移不定,只有朽木中的小动物发出点声响打破些沉寂,
记录着这死亡的时刻。
白天来临时,三个人冒险沿着石堆下面的楼梯前行,整整走了两个钟头也没
见着人影。听到的只是他们自己朝远处呼喊的回音。有时,他们发现自已被埋在
地底100英尺深处;有时,他们又高到能看见荒芜的大山岭。
命运又把他们送回到那替他们遮风挡雨、度过苦恼的一夜的大厅。然而这里
不再是空荡荡的了。佐奇瑞同皮藤耐西奥正在一块谈着什么。一个如僵尸般硬邦
邦地站着,另一个蜷伏在大理石板上。
一看见吉朗特,佐奇瑞径直走向她,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皮藤耐西奥面前,
说道:“我的女儿,看着你的主人。吉朗特,看着你的丈夫。”
吉朗特浑身上下直发抖。
“不!”沃伯特嚷道,“她是我的妻子!”
皮藤耐西奥开始大笑。
“那么,你是想要我的命了!”老人嚷道,“那儿,在那座挂钟里,那座我
亲手制造的仍然在走的钟里,有我的生命。这个人告诉我:‘只要我得到你的女
儿,这钟就归你。’这人不会给它上发条。他会摔了它,把我扔进虚无之中。啊,
女儿,莫非你不再爱我!”
“爸爸!”吉朗特喃喃道,苏醒过来。
“假如你知道我所遭受的痛苦就好了,我这么做远不止出于求生的本能。”
老人接着说,“也许没人会照料这钟,也许它的弹簧正在失去弹性,也许齿轮会
阻塞。但现在,在我手里,我能使它回复生机。这对我很重要。因为我不能死—
—我,是日内瓦城里最伟大的钟表大师。看着吧,我的女儿,这指针走得多平稳。
看,就要敲响5点了。好好听听吧,等着那即将出现在你们眼前的箴言。”
5点钟时钟响了。这钟声使吉朗特痛苦极了。一行红字出现了:
“你一定要吞下科学之树的果。”
沃伯特和吉朗特面面相觑。这不是天主教徒原来所设置的箴言。魔鬼撒旦一
定来过。但住奇瑞顾不上这个,他继续说着——
“你听到了,吉朗特?我活着,我仍活着!听听我的呼吸——看着我血管中
流动的血!不,你不会杀了你父亲,你只要接受他为你的丈夫,我会变得不朽,
最终获得上帝的权力!”
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老斯高拉赶紧画起十字来。皮藤耐西奥则快活地叫
了起来。
“就这样,吉朗特。同他在一起你会快活的。看这个人——他就是时间!你
的生命会得到他精确的调节。吉朗特,既然是我给了你生命,把生命还给你父亲
吧!”
“吉朗特,”沃伯特喃喃道,“我们订了婚。”
“可他是我的父亲!”吉朗特道,她昏倒了。
“她是你的了!”佐奇瑞兴奋地叫道,“皮藤耐西奥,你要说话算话!”
“这是开钟的钥匙。”可怖的怪物说。
佐奇瑞一把夺过那如蜷蛇一般的钥匙。他奔向大钟,开始疯狂地上发条。弹
簧发出吱吱嘎嘎刺激神经的声音。老钟表匠一刻不停地转啊转,手也不觉得累。
最后,发条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他越转越快,肌肉都开始痉挛。最后他精疲力
竭地瘫了下去。
“好了,已上了一世纪的发条!”他叫着。
沃伯特疯了一般从大厅跑开了。漫无目的地跑了半大,他发现了逃出这可憎
府宅的门,他奔了出去。他回到诺特一达摩一都一塞克斯隐居处,对隐居老人哭
述了一切。老人愿意跟他一块到安府去一趟。
假如说,在这极端痛苦的时候,吉朗特竟没有流泪,那是因为她的泪已流干
了。
佐奇瑞没离开大厅。他每过一阵都要跑过去听听大钟的有规律的嘀答声。
同时,钟敲响了10下。令斯高拉惊恐的是银制钟盘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人应与上帝平起平坐。”
老钟表匠不仅没被这亵渎神灵的话所吓住,反而得意洋洋地念着,内心充满
了对自己的恭维。皮藤耐西奥则在他身边转悠着。
婚姻契约将于午夜签定。吉朗特几乎失去了知觉。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
听不着了。只有老钟表匠在喃喃自语,只有皮藤耐西奥在咯咯地怪笑。
钟敲响了11点。佐奇瑞颤栗了一下,大声把这不敬的话念了出来:
“人必须成为科学的奴隶,他必须为科学奉献出父母及家人。”
“是的!”他叫道,“这世界上除了科学,没有别的!”
指针在钟面上如游蛇般咝咝滑动。钟摆加快了摆动。佐奇瑞没再说什么。他
瘫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隆隆的声响,以压抑的胸口,他吐出这几个字:
“生命——科学!”
这情景被两个人看到。是隐士和沃伯特。
佐奇瑞大师瘫在地上,与其说还活着,不如说已死了。吉朗特在他身旁祈祷
着。
突然,一个乏味的、尖刻的声响传来,这是大钟敲响的前奏。
佐奇瑞一跃而起。
“午夜到了。”他大叫道。
隐士伸出手抓住挂钟——钟没有敲响午夜。
佐奇瑞发出可怕的哭叫,这声音连地狱都听得见,钟面上出现了另一行字:
“谁若想与上帝平起平坐,谁将永遭诅咒。”
大钟发出雷鸣般的噪声,弹簧蹦了出来,跃出大厅,扭成千奇百怪的形状;
老人跳起来,追上去,试图抓住它,大叫着:
“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弹簧从他身边弹开,忽而向左,忽而向右。老人就是抓不住。
最后,皮藤耐西奥抓住了它,说了句可怕的诅咒,他被大地吞没了。
佐奇瑞仰面倒下去,死了。
老钟表匠佐奇瑞大师被埋在安德那特山林中。
沃伯特与吉朗特回到日内瓦城。他们在漫长的一生中,努力所做的,就是替
这被科学所遗弃又遭神所惩罚的灵魂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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