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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SFworld
标  题: 《梦里拾金》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5月06日12:46:4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梦里拾金
             作者:星新一
    扣门声响了。关不严实的大门门扇,被震得咯塔嗒地
响。
    夜晚十点多钟。
    这是城镇尽头很小的一幢孤家,不怎么讲究。住户是山
田庄造,一个近七十岁的孤老头。此刻,他正坐在六铺席房
间的屋角的鄙陋桌旁。这是一个破旧的桌子,却是屋里唯一
的“家具”了。
    桌上铺着一张白纸,旁边放着一瓶廉价的“威士忌”。
庄造一边在观上磨墨,一边在苦苦思索。
    听到敲门声,庄造皱紧眉头。原来他正聚精会神地构思
一首《和歌》,有人突然来访,岂不破坏了思绪!何况,他
现在苦心思索的还是一首绝命词啊!
    山田庄道没有亲人。结过婚而未生儿育女。妻子十年前
就死了,如今过着凄凉孤独的生活。现今只要有钱,就是他
那样的老头子,也能找到合适的女人。可是,他哪来的钱呢?
    庄造是个忠厚人,他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得来的退休
金,竟被一个口称实业家的年轻家伙以投资为名诓骗了去。
人说不义之财不久长,可是连这点用血汗换来的活命钱也没
保住。
    他把剩下的一点钱,租了这间小屋,悄悄地仔仔细细地
度过五个年头。眼下,这点钱即将用尽,房主逼他搬家。他
将手头仅有的几个零钱,全部买了“威士忌”和白纸。如今是
一文钱也没有了,加上常犯神经痛,剧烈地折磨着他,使他
产生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好的念头。
    话虽这么说,但他并不特别想死。难道这个社会里就没
有我能干点什么的地方吗?他也曾苦心地四处寻找工作,然
而哪里有肯雇用他这样一个孤老头子的雇主!
    命运总是跟他作对。每当他以绝望的心情躺下时,好象
注定似的,总要做一个美满的金钱梦。而当他在狂喜中睁开
眼时,那些成捆的高额钞票又立刻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
一个冷冰冰的房间和一阵阵的神经痛。这一鲜明对比,对他
的生存是个无情的嘲弄。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响声杂乱而粗暴。
    “啊,啊!就来,就来,是哪位啊?”
    庄造撑着腰站起来,心想:就是讨债或催我搬家的,也
不该这么晚才来。
    “挂号信,急件。”门外的人说。
    没有人会给我来这样的信,不是弄错了吧。他半信半疑
地打开了门,只见两个大汉象冲出闸门的水,一下涌了进来。
    俩人都在三十岁左右,眼神发出异样的凶光,其中一人
拿着铁锹。他想,有这样投递员吗?山田被推揉着摇摇晃晃
地问道:“信在哪儿?”
    “信?什么信?您要发信吗?我们就是为您服务来了。”
    全是胡言乱语。接着,另一个人明白地说:“不那么说
你合开门吗?我们不想干那种非法砸门的事,想尽可能光明
正大地从前门进来。”
    说着,俩人连鞋也不脱,就大步地闯进内室。
    “等等,为什么随便闯进人家的内室,你们是官员吗?”
    庄造对这种无礼行为,发出了责问。他想,当一个人需
要清静地度过人生的最后一夜时,一般人是没有权力扰乱
的。这时,那两个人交替开腔了。
    “官员?对,我们就是官员。七年前在一个官府干事,
被撤了职。后来又在监狱的机关里工作。”
    “而今在那里也被撤了职,这样,我们走到外边来了。”
    听了这不着边际的话,庄造沉思起来:他们从监狱出
来,可到这里干什么呢?我既没有告过密,也没有协助警方
逮捕过犯人。我一直是靠变买东西过活,从来也没有妨碍过
别人的买卖。此外,我从来也没有得罪过人……
    看来准是强盗!于是庄造用训诫的口气说:
    “你们知道这里住着我一个孤老头子,就想来捞一把
吗?你们打错了主意。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请回吧!”
    两个大汉听了老人的话,不加理睬,对着脸说:
    “喂,听见了吗?老头儿还满有理呢!真可笑,把我们
叫做强盗。”
    “真是个倔老头子。是性子急,还是脑子有毛病。哥哥
说的一点不错,这家伙是块很好的笑料。”
    “喂,老头儿,不一起来笑一笑吗?”
    庄造有些火了,怎么能笑,你们无理闯进我的家门;打
乱了我的死亡计划,还要我和你们一起笑,真是岂有此理!
他正要奋起反抗,却被来人狠狠地揍了一下。庄造倒在地
上,一动不动,他完全明白,要抵抗只有吃亏,加上神经痛又
发作了。
    “老头儿,不能动了,该不是死了吧?”
    “死不了,好象昏过去了。正好,我们赶快动手吧!”
    庄造躺在地上,悄悄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心想,他们
是被雇主赶出来的暴力团吗?他们拿着铁锹来干什么?说
“赶快动手”,又是要干什么呢?
    两个大汉开始揭去铺席。这是庄造每晚铺被睡觉的地
方。揭完铺席,又撬木板,然后挖起土来。原来目的不明的
铁锹,这时开始大显身手。
    庄造看在眼里,心想:这简直不象精神正常人的作为。
他被疑惑不解的心情所驱使,想爬起身来问个究竟。正在犹
豫之际,他从两个大汉的对话中,渐渐明白了一些真象。
    “埋在这底下吧?”
    “那还有错!现在还看不出被挖的痕迹,谁会无缘无故来挖这底下。”
    “那就好了。其实谁会知道我们把这房子当做秘密窝赃
的地方……”
    这两个大汉原来在一个官府干事,因为接受贿赂,冒领
公款,渐渐积攒了一笔巨款。加之两人狼狈为奸,胆子越来
越大,钱也越积越多。
    伤天害理的抢劫和欺诈,每时每刻都孕育着危险。即使
弄到了钱,也难免被发觉。如果提心吊胆地去干那种事,莫
不如作一个有权有势的职员要好得多。
    他们的勾当一时并没有被发觉。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大
手大脚地乱花钱。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俩人巧妙地互相包庇。
两人生活检朴,一味地攒钱。攒下的现钱,却又不存入银
行,全部装进一个大箱子。在他们被逮捕前把箱子埋到了这
间屋的地板底下了。
    关干隐藏钱箱的地点,无论警察怎样调查,法院怎样审
问,俩人都一概否定,矢口不说。他俩曾商定:与其现在说,
不如当初不做。
    一人单独作案是另一回事,两人勾结作案,一般通过警
察人员的巧妙侦破,是能打开缺口的。但是,这两个人的情
况却不同一般,因为他俩是亲兄弟。
    庄造想:可不是吗,既是亲兄弟,就能同心合作,也难有
那种因分赃引起的内江。想到自己没有亲人,孤寂中不觉产
生了羡慕之情。
    挖掘作业顺利地进行着。
    “还没挖到吗?”
    “马上就到了。瞧,看到安全装置了。这是一个装满了
旧杂志的石油罐,万一有人来挖,挖出这个就死心了。这是
我想的万全之策。”
    项刻,石油罐被挖了出来。
    “真想早些弄到手!坐牢已经够抵罪的了。这笔钱理所
当然是我俩的啦!不过,今晚上,该不致于有人在跟踪我们
吧?”
    “那倒不必担心。不过这老头倒是个问题。”
    “不管他,反正又没有害他。就是报告警察,也找不到
什么线索。如果老头儿咬定是个大案件,警官会认为老头是
受害狂,而无法处理。”
    “真是一出上等的喜剧!遗憾的是我们看不到它。”
    “等我们离开时,给他喷一点,让他醒过来。就这样让
他死去怪可怜的,实际上这几年他还帮我们看管这钱箱呢!”
    挖掘有了进展,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有了,有了!”
    “好,我们来查看查看里面。”
    一个大塑料箱被挖出来。他们挑除箱子上的土,打开盖
子,里面装满了一捆一捆的高额钞票。
    正在竖起耳朵细听的庄造,虽然那好事与己无关,却也
十分激动,——原来这样,这可能是时常梦到巨额金钱的原
因吧?
    那俩兄弟的高兴劲就更不用说了。
    “真把我乐坏了,嗓子渴得冒烟。”
    “你瞧,那不是威士忌!喝点吧!”
    “太好了,拿来干上一杯!”
    说着,俩人拿来了放在桌子上的“威士忌”酒瓶。看到
这一举动,庄造忍住疼痛,撑起身子,随口喊道:
    “快放下!那是我的……”
    座造并不十分吝惜那“威士忌”,而是因为那是为了自
杀而下了毒药的酒,没来得及喝。自己不能死,倒让他俩死
在这里,那可怎么收拾。
    可是,两人不理他,反说:“啊,老头,你醒了!别小
理小气的,我们给你钱。”
    “你知道吗?明天我们就要按计划到欧洲去旅行,让我
们干一杯吧!”
    “欧洲,你知道在哪里吗?它在很远很远的西方!”
    俩人由于满足和期待,得意地笑个不停。庄造移过身
去,想极力阻止。可是,他哪是两个年轻人的对手,又一次
被推倒在地。
    一开始就几次被打倒,再加上神经痛,现在已无力爬起
来了。尽管他咬着牙费尽全力爬起身来,可是,一切都已经
晚了。
    他俩人不用等到明天,就上西方净土旅游去了。罪也抵
了,死又死得那样快活,一定找到了极乐世界。
    庄造呆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拿起酒瓶,可是,酒瓶
已经空了。今后怎么办呢?刚才那两个家伙说了,要去告
发,也不知警察会不会相信,说不定还要受牵连甚至把自
己当犯人抓起来。就是说我想自杀,这一点也无法证明。
    想了一会,庄造不那么心焦了。一冷静下来后,眼前就
出现了一个合乎常识的唯一解决办法。于是就开始行动。
    他把二具尸体和空酒瓶一起扔进坑里,盖上土,中途又
埋上安全装置石油罐,然后铺上木板、铺席。一切都恢复到
原来的老样子。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吧,连神经痛也觉不出来
了。
    总而言之,一切收拾如故。要说和以前有些什么不同,
那就是以前只在梦中看到的大捆大捆的高额钞票,现在却变
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庄造抚摸着那大捆大捆的钞票,说:
    “我干了一件昧良心的事。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说不
定哪一天要暴露,要被捕。直到那一天,我在哪儿等待才好呢;
是啊,听说温泉附设一个豪华的高级疗养院,就进那里去,边
祈祷二人的冥福边等待吧!不过,被发现尸体和解开这个谜
的那一天,我有生之年已经来不及了吧!
       (译自讲谈社文库1981年版星  新一著《敲门声》)
                                  罗兴典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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