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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顺流逆流), 信区: SFworld
标 题: 空中石子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19日13:32:27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空中石子
二 如何处置陌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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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当天傍晚,趁着天气凉爽,罗亚·马伦跟她呆头呆脑的丈夫阿宾在一起玩纸牌
,
另有一个老人坐在房间一角的机动轮椅里怒气冲冲地抖动报纸喊:“阿宾!”
阿宾·马伦没立刻回答。他一边考虑下一步出什么牌,一边用指头仔细地摸弄又薄
又光滑的纸牌。后来他慢慢地打定主意,就心不在焉地回答说:“什么事,格鲁?”
头发灰白的格鲁从报纸顶端恶狠狠地瞅着他女婿,又沙沙地抖动报纸,他听了这类
声音觉得心里痛快。一个充满精力的人一旦发现自己给钉死在一把轮椅上,两条腿变成
了两根枯木,因此凭空间起誓,他必须干些什么来表达他自己。他用他的报纸,他抖动
它,用它打手势;必要时,还用它拍打东西。
格鲁知道,除了在地球上,其他地方已经使用电视传真新闻机,那机器能通过一卷
卷缩微胶卷来播发时事新闻。可以使用看书用的标准显微阅读器来阅读。但格鲁俏俏地
对这类玩意儿嗤之以鼻。一种退化堕落的习惯!
格鲁说:“你看到那段新闻吗,他们要派考古队到地球上来了?”
“不,我没看到。”阿宾冷静他说。
这一点格鲁其实早知道了,因为除了他谁都还没看报,而从去年起,家里已不使用
电视机。不过,他刚才的话也只是个开场白。
他说:“嗯,有一个要未,而且是帝国资助,你高兴不高兴?”他开始用一种时高
时低的奇怪声调读起来,大多数人朗诵时都自然而然地用这种声调。“‘贝尔·阿瓦登
,
帝国考古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在接见银河通讯社的记者时满怀希望地谈起在最近考古
研究中可能获得的宝贵成果,这项研究是关于地球的,正在天狼星区外围进行(见地
图)。’地球,”阿瓦登说,“有古老的文明和独一无二的环境,它提供一种畸形文化
,
我们的社会科学家长期来对这种文化一直未予重视,除非把它当作当代行政管理上的困
难来对待。我有各种理由期望,在最近一两年内,在我们对社会进化和人类历史的基本
概念上,将会发生革命性的变化。诸如此类的玩意儿。”格鲁煞有介事地打住话头。
阿宾·马伦只用半只耳朵在听。他嘟哝说:“他说的‘畸形文化’是什么意思?”
罗亚·马伦根本不在听。她光是说:“该你出牌了,阿宾。”
格鲁继续说:“嗯,你是不是要问我,《论坛报》为什么登这条消息?你知道,如
果没有很好的理由,就是送一百万帝国法币给他们,也不会刊登银河社发的消息的。”
他枉费心机地等待口答,随后他说:“因为他们为这条消息写了社论。整整一版社
论,把那个名叫阿瓦登的家伙痛斥了一顿。现在有人要来这儿从事科学研究,他们却千
方百计阻挠,不让他来。好好读一读这篇煽动性的文章。好好读一读!”他朝着他们摇
晃着报纸。“读一读,你们干吗不读?”
罗亚·马伦放下手里的纸牌,把两爿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爸爸,”她说,
“我们辛苦一天了,这会儿就别谈政治吧。或许过会儿再谈,嗳?劳驾啦,爸爸。”
格鲁皱起眉头,学她的话说:“‘劳驾啦,爸爸!劳驾啦,爸爸!’照我看来,你
准是对你的老爸爸感到非常腻烦了,甚至都不愿意听他对时事安安静静地发表点儿意见
。
我想我已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象这样坐在这儿角落里,却让你们两个去干三个人的活
儿……谁的错呢?我很强壮。我愿意干活。你们也知道我可以治好我的腿,恢复健康。
”
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腿:拍得很重,很凶,声音很响,但他只听见声音,却没有丝毫
感觉。“我不能得到治疗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太老了,不值得医治,这难道不叫‘畸形
文化’?一个人能工作,却不让他工作,对这样一个世界不叫它‘畸形文化’还叫它什
么?凭空间起誓,我认为现在已到时候,应该把我们所谓的‘特殊制度’这类鬼话抛到
一边了。这制度不光是特殊,而且疯狂!我认为——”
他挥舞着两臂,忿怒得血往上冲,脸都涨红了。
但阿宾已从椅子里站起身来,用手紧紧攥住老人的肩膀。他说:“干吗要生气呢,
格鲁?等你看完报,我就看那篇社论。”
“当然,可你会同意他们的观点,因此有什么用?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一窝软骨头;
只是‘古人们’手里的海绵。”
罗亚立刻厉声说:“住嘴,爸爸。别说那类话。”她坐在那儿侧耳细听一会儿。连
她自己也说不出是听什么,可是……
阿宾每次一听到“古人委员会”的名字,身上就会有一阵冷飕飕的感觉。象格鲁那
样讲话是有危险的,不应该嘲弄地球的古老文化,不应该——
嗯,那是腐朽的同化主义。他热切地咽了口唾沫。这是个丑恶的字眼,最好连想也
不要想。
当然啦,在格鲁年轻时候,曾流行过那种愚蠢的说法,谈到什么放弃旧的生活方式
啦,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格鲁应该懂得这一点——他可能懂得,只是你一旦身囚轮椅,
等着下一次人口普查,要变得聪明理智就不那么容易了。
恐怕只有格鲁最无动于衷,但他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心情平静下来,眼前的
字也越来越看不清楚了。他还没来得及用批评的眼光细细地读完体育栏,他那打着盹儿
的脑袋已经耷拉在胸膛上了。他轻声打着鼾,手中的报纸掉了下来,无意中发出最后一
阵沙沙声。
接着罗亚开口了,她担心地悄声说:“恐怕我们待他不够好,阿宾。对象我爸爸这
样的人来说,生活太艰苦了。跟他过去所过的生活相比,简直象死了一样。”
“不能说是象死了一样,罗亚。他有报纸和书可以看。让他去吧。象刚才那样稍稍
激动能使他振作起来。这样他会快乐、安心好几天。”
阿宾又在重新考虑出什么牌,正要伸手去取牌,忽听得砰砰地敲门声,夹着厉声叫
喊,却听不出喊些什么。
阿宾的手犹豫一下,就止住了。罗亚的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她瞪着她丈夫,下唇
哆嗦着。
阿宾说:“把格鲁藏起来。快!”
他说完,罗亚已走到轮椅旁边,用舌头发出安抚的声响。
但轮椅刚一动,睡着的人就吁了一口气,惊醒过来。他坐直了,自动地摸索着找报
纸。
“怎么啦?”他没好气地问,声音很响。
“嘘!没什么,”罗亚模棱两可地嘟哝说,把轮椅推到隔壁房间里。她关上房门,
把背靠在门上,瘦骨鳞峋的胸脯起伏着,两眼盯着她丈夫。砰砰的敲门声又响了。
他俩紧挨着身子站着,开门时几乎采取了防卫姿势,眼里流露出敌意,但在门外面
对他们的是个胖胖的矮小男子,冲着他们微笑。
罗亚说:“有什么事吗?”这句客套活刚出口,却见那男子倒抽了口气,伸出一只
手去扶住门,不让自己倒下,她不由得一下子缩回身去。
“他病了吗?”阿宾迷惑地问。“嘿,帮我扶他进去。”
几小时后,在他们安静的卧室里,罗亚和阿宾慢腾腾地脱衣就寝。
“阿宾,”罗亚说。
“什么事?”
“这样做安全吗?”
“安全吗?”他似乎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放这个人进家来。他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传来恼怒的回答。“可是,归根到底,咱们不能拒绝接待病人。
明天,他要是拿不出身份证,咱们就去报告地区安全委员会,事情就算完了。”他转开
身去,显然不打算谈论下去了。
但他妻子打破了沉默,她那细小的声音很急促。“你看他会不会是‘古人委员会’
的特务?咱家藏着格鲁,你知道。”
“你是说由于他今天晚上说的话?简直荒唐透顶。我不讨论这问题。”
“我不是说的这个,这你也知道。我是说,我们非法把格鲁藏了两年,你知道,我
们违反了最严重的习俗。”
阿宾嘟哝说,“我们不伤害谁。我们完成了定额,可不是,而且还是三个人——三
个工人的定额?我们既然完成了定额,他们干吗还要怀疑?我们甚至不让他走出屋去。
”
“他们可能从轮椅上找到线索。你得到外面买引擎和装备。”
“别再说那样的话了,罗亚。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我给那把椅子买的只是标准
的厨房设备。再说,把他看成‘古人委员会’的特务是毫无道理的。你想,为了一个坐
在轮椅里的可怜老头子,他们犯得着这样煞费苦心吗?难道不能带着合法的搜捕证大白
天进来?请仔细想一想吧。”
“嗯,那样的话,阿宾”——她两眼突然变得很明亮、很热切——“要是你真这样
想——我也一直希望你会这样想——他准是个外星人。他不可能是个地球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可能是?越说越荒唐了。帝国的人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去
,
偏偏要到这儿地球上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错,我知道了;或许他在那边犯了什么罪。”她立刻沉湎在
自己的幻想中了。“怎么不是,很有道理。到地球上来是最自然不过的。谁会想到来地
球上找他?”
“即使他是个外星人。你有什么证据?”
“他不会讲这里的语言,对不对?你得同意我这一点。你能听懂他说的一个字吗?
因此他准是从银河系的一个冷僻角落里来的,那儿的话很不好懂。他们说,福马尔霍特
的人简直得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才能在特兰托的帝国宫廷里让人听懂。……可你明白这
一切的意义吗?他要是个初来地球的陌生人,那么他准没在人口审查委员会里登记,他
也准会乐于不向他们报告。我们可以在农场上使用他,让他代替爸爸,这样我们又会是
三个人了,不是两个,去完成下一季度的定额,……他现在甚至可以帮着秋收。”
她焦急地注视着她丈夫犹豫不决的脸。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嗯,上床吧,
罗亚。咱们等到天亮头脑清醒的时候再谈。”
窃窃私语停止了,灯关了,睡眠终于笼罩这个房间和宅子。
第二天,轮到格鲁考虑这件事了。阿宾满怀希望地向他提出了这问题。他对自己信
心不足,却很信得过他岳父。
格鲁说:“我是作为工人登记的,因此规定了三个人的生产定额,这就给你们带来
了麻烦,阿宾。我不想再给你们惹麻烦了。我活过头已经第二年,完全足够了。”
阿宾不知所措。“问题不在这里。我不是在暗示你给我们惹了麻烦。”
“呃,归根到底,又有什么区别?两年内要进行人口普查,我照样得走。”
“至少你还能再看两年书,好好休息休息。你干吗要剥夺自己这个权利?”
“因为别的人都被剥夺了。还有你和罗亚怎么办?他们来捉我的时候,也会把你们
两个一起捉去。我成了什么人啦,为了自己死乞白赖地多活几年,竞要牺牲……”
“别说啦,格鲁。我不喜欢装模作样。我们告诉你多少次了,我们打算怎么办。我
们要在人口普查前一星期告发你。”
“再欺骗医生,我想?”
“我们可以贿赂医生。”
“哼。还有这个新人——他会加重你们的罪。你们也得把他藏起来。”
“我们会放他逃走。看在空间份上,干吗现在就为这操心呢?咱们还有两年哩。咱
们拿他怎么办好呢?”
“一个陌生人,”格鲁沉思说。“他敲门进来。他来历不明。他讲话没人能懂……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农民说:“他态度温和;仿佛害怕得要死。他伤害不了我们。”
“害怕,嗳?他会不会是白痴?他的胡言乱语会不会不是外国话,而是在说疯话?
”
“听上去好象不是。”但阿宾有点手足无措了。
“你对自己这么说,那是因为你想利用他……好吧,我告诉你们怎么办,带他进
城。”
“去芝加?”阿宾大吃一惊。“那就完啦。”
“不会的,”格鲁镇静他说。“你的问题在于从来不看报。总算咱们家运气,我还
看报。报上说,核研究所发明了一种仪器,能帮助人们学习。《周末增刊》上登了整整
一版。他们在征求志愿人员。送这个人去。让他作为志愿人员。”
阿宾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疯啦。我不能干那种事,格鲁。他们首先会问他的登记
号码。那只会引起调查,招来麻烦,随后他们会发现你的事。”
“不,他们不会的。凑巧你完全错了,阿宾。研究所之所以要征求志愿人员,是因
为仪器还在试验阶段。它可能已经害死了几个人,因此我敢保证他们不会问什么问题。
要是那陌生人死了,他的处境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坏……嗨,阿宾,把书籍放映机给我,
把开关拨到第六卷上。报纸一送来,马上拿来给我,成吗?”
施华兹睁开眼来,时间已过晌午。他发现妻子不在身边,一个熟悉的世界不复存在
,
一种揪心的隐痛油然而生……
从前有个时候他也曾感到过这样的隐痛;一霎时,出现了记忆的闪光,照亮了一个
被遗忘的场景。一个小伙子,也就是他自己,寒冬腊月呆在村子的雪地里……一辆雪橇
等着……坐完雪橇乘火车……然后是大船……
他灰心丧气,心怀恐惧,渴望着他所熟悉的世界,这个感觉使他一时间回想起那个
迁居到美国的二十岁小伙子。
那种灰心丧气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这不可能是梦境。
门上的灯忽明忽暗,屋主人毫无意义的男中音声音传来,他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接
着门开了,送来了早餐——不知用什么粉煮成的粥,味道有点象玉米粥(香味不同)加
牛奶。
他说了声“谢谢”,使劲点着头。
那农民回答了不知什么,随手拿起施华兹挂在椅背上的衬衫。他从各方面仔细察看
,
特别注意钮扣。随后他把衬衫放回原处,一下子打开一个壁柜的滑动门,施华兹也就头
一次真正注意到四面墙壁都呈温暖的乳白色。
“塑料的,”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说,用了个包罗万象的字眼,口气是外行人最爱用
的下结论口气。他还进一步注意到房间没有角落,各个平面都成弧形交错。
但另外那位拿出一些东西递给他,做的手势意思很清楚。施华兹显然应该去梳洗打
扮。
在对方的帮助指导下,他服从了命令。只是他找不到刮脸用具,他用手在下巴那里
比划着,另外那位发出一个难以理解的声音,露出一种显然是憎厌的神色。施华兹搔了
搔胡子茬儿,重重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被领到一辆长方形的小双轮车旁边,对方打手势命令他坐在里面。
地面在他们身下流过,空荡荡的公路从车子两旁后退,最后在他眼前出现了亮闪闪
的低矮白色建筑,更前面是蓝蓝的水。
他急切地指点着。“芝加哥?”
这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因为他所见到的一切与那城市肯定无相似之处。
农民没回答。
于是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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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good traveller has no fixed plans and is not intent on arri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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