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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antao (顺流逆流), 信区: SFworld
标 题: 空中石子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19日13:36:25 星期一), 站内信件
空中石子
十三 瓦申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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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申古人学院的校园里肃静无声。一切可用庄严两字概括,而在这个只有“古人”
们能出入的校园里,新入学的学员们三五成群地在傍晚散步,那端庄肃穆的样子确实名
不虚传。偶尔有个穿绿袍的年长“古人”从草坪上走过来,谦和地接受大家的敬礼。
相隔很长一段时间,大臣本人也可能在这里露面。
但现在情况很不一样,大臣连奔带跑,几乎汗流满面,不理会恭敬地向他举起的手
,
对小心地瞪眼看他的人,对他们彼此间交换的眼色,对微微扬起的眉目,都熟视无睹。
他从秘密人口一冲进立法厅,就正式奔跑起来,脚步在空荡荡的坡道上发出回声。
他拼命敲门,里面的人用脚一踩,门就开了,大臣走了进去。
他的秘书坐在一张简陋的小办公桌后面,简直连头都不抬,只顾埋头在一架小电视
机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只让他的目光在桌上堆得山高的文件上游移一下。
大臣使劲敲着桌子。“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秘书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电视机被放到一旁。“您好,大人阁下。”
“别管我好还是不好!”大臣不耐烦地驳斥道,“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话,我们的人逃走了。”
“你是说谢克特用‘助学器’治疗过的那个人——那个外星人——那个间谍——那
个住在芝加城外农场上的人——”
大臣一时情急,断断续续他说了一连串形容那人的头衔,要不是秘书用一句冷淡的
“一点不错”打断他,真不知还要说多少哩。
“干嘛不通知我?干吗总是不通知我?”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您当时正忙着。因此我只好尽我最大的努力代您处理。”
“是的,只要你想把我撇在一边自己去独当一面,你就事先有意给我安排好约会。
嘿,我不准许这样。我不准许别人把我撇在一边,越俎代庖。我不准许——”
“我们就会耽误,”回答的声调还是平时讲话的老样子,于是大臣半吆喝的声音反
倒消失了。他咳嗽一下,不知怎么说下去好,随后温和他说:
“详细情况怎样,巴尔基斯?”
“简直没什么情况。耐性地等了两个月之后,一点不露声色,这个家伙施华兹离开
了——受到跟踪——不知去向。”
“怎么会不知去向?”
“我们不能肯定,可还有个事实。我们的特工人员拿特昨天晚上有三次没在规定时
间汇报。接替他的人沿着公路向芝加进发,在天亮时候找到了他。他躺在公路旁边的沟
里——一命呜呼了。”
大臣脸色变白。“那外星人杀死了他,”
“大概是,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肯定。死者的脸上显出极痛苦的神色,此外看不见
有任何行凶的迹象。还要解剖尸体,当然啦。他也可能在这不方便的时刻突然中风死
去。”
“那将是使人难以相信的巧合。”
“我也这样想,”是秘书冷静的回答,“可要是施华兹杀害他,底下的事就更难理
解了。您瞧,大人阁下,根据我们过去的分析,施华兹显然要到芝加去见谢克特,而拿
特就死在马伦农场到芝加的公路上。因此我们在三个小时以前向芝加发出了警报,那家
伙已经被捉住了。”
“施华兹?”他简直无法相信。
“当然啦。”
“你干吗不早说?”
巴尔基斯耸了耸肩膀。“大人阁下,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呢。我早就说过,施华
兹是在我们手中。嗯,捉他很快,也很容易,可是在我看来,现在的情况跟拿特的死对
不上口。他怎么可能同时既那么聪明,能发现井杀害拿特——一个最能干的人——又那
么愚蠢,第二天早晨一到芝加,也不乔装打扮,就公开地到一家工厂去找工作?”
“他那么干了?”
“他那么干了……因此,有那么两种可能性存在。要么他已经把必要的情报向谢克
特或者阿瓦登传递了,现在有意让他自己被我们捉住,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要么还有
别的特务在这儿,这些特务还没被我们发现,他现在正在掩护。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
都不能过于自信。”
“我不知道,”大臣无可奈何他说,他那英俊的脸一皱蹙,露出焦虑的线纹。“对
我来说实在太深奥了。”
巴尔基斯微微一笑,毫不掩饰他的轻蔑,随即提出一个问题。“四小时后,您有个
约会,要跟贝尔·阿瓦登教授见面。”
“我有约会?干吗?我有什么话好跟他说的?我不想见他。”
“宽下心来。您必须见他,大人阁下。很明显,现在他那假装的探险快要开始了,
他一定会假惺惺地来请求您允许他去勘探那些禁区。恩纽斯警告过我们,说他会这样做
,
而恩纽斯对这出喜剧的底蕴一定知道得很清楚。我想您在这件事情上可以以牙还牙,以
假对假。”
大臣耷拉着脑袋。“嗯,我试试看。”
贝尔·阿瓦登到得很早,能环视一下周围。他这个人见多识广,整个银河系的杰出
建筑他都熟悉,因此这所古人学院在他眼里,只不过是黑压压的一片钢骨水泥,修建成
古老式样。但他同时又是考古学家,因此这座学府既然严肃得近于阴沉、野蛮,那么在
他看来里面的生活也会一样阴沉、野蛮。它实在很原始,这说明修建者把目光完全转向
遥远的过去。
接着阿瓦登的思想再一次开了小差。两个月来他游历了地球的西部各大陆,结果证
明并不十分——有趣,都怪头一天破坏了情绪。他发现自己又在回想那一天在芝加的情
景。
他这样一回想,又不免生他自己的气。那一天她很粗鲁,异乎寻常地不知好歹,是
个普通的地球姑娘。他为什么总觉得内疚呢?然而……
他可曾为她着想过,当她发现他是外星人时有多么吃惊——一个跟侮辱她的军官一
样的外星人,那军官的专横暴戾连他都看不惯,终于把对方的胳膊扭断了。归根到底,
他怎么知道她曾在外星人手里吃过多少苦头?后来呢,连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竟发现
他也是个外星人。
他应该更有点耐心……他干吗那么粗暴地跟她一刀两断?他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
仿佛叫波拉什么的。奇怪!平时他的记忆要好得多。难道是他不自觉地想要忘掉?
嗯,那才对呢。忘掉!归根到底,有什么好记得的?一个地球姑娘。一个普通的地
球姑娘。
她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士。要是他设法找到那医院呢?他跟她分手时,它只是夜里一
个模糊的黑点,但它准是在自助餐馆附近。
他想到这里,又忿怒地把自己的思想撕得粉碎。他难道疯了?那样做有什么好处?
她是个地球姑娘。美丽、可爱,还很迷……
一个地球姑娘!
大臣走了进来,阿瓦登心里很高兴。这就可以使他不去回想在芝加的那一天。可是
在他心灵深处,他知道它们又会回来的。它们——说的是他自己的思想——总是回来的
。
说到大臣,他的长袍很新,闪闪发亮。他的前额上毫无匆忙或疑虑的痕迹;汗珠在
这里没有地位。
谈话也确实非常友好。阿瓦登煞费苦心地传达帝国里的某些大人物对地球上人民的
祝愿。大臣也小心翼翼他说,帝国政府那么慷慨开明,全地球对此都表示衷心感激。
阿瓦登解释考古学对帝国哲学的重要性,说考古学曾作出伟大贡献,证明整个银河
系世界的人类全是同胞——大臣温和地表示同意,指出地球早就表示了问样的看法,现
在只能希望银河系的其他世界很快地会把他们的理论付诸实践。
阿瓦登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大人阁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来求见您的
。
或许,地球和它邻近的几个帝国自治领之间的分歧主要在于思想方式不同。然而,如果
能证明地球人在种族上跟银河系的其他人民并无什么不同,那么不少磨擦就可以避免。
”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先生?”
“那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大人阁下大概也知道,考古学方面的两股主要思潮一般
叫作‘合并论’和‘放射性论’。”
“作为门外汉,我倒是听说过这两种理论。”
“好。所谓‘合并论’,当然啦,是要说明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类都独自进化,在空
间旅行尚未载入史册的最早原始阶段就互相通婚。要说明人类为什么象现在这样彼此相
象,这样的概念是必要的。”
“不错,”大臣干巴巴地评论说,“这样的一个概念还必须说明,几百种或者几千
种单独进化的人类彼此在化学和生物学结构上要非常近似,这样才能互相通婚。”
“说得对,”阿瓦登快慰他说,“您一针见血,说到最大的弱点上了。然而大多数
考古学家都不予理会,一个劲儿地坚持‘合并论’,这一理论当然包含这样的可能性:
在银河系某些孤立的地区,可能存在着人类的亚种,他们有所不同,也不能相互通婚—
—”
“您是说地球吧。”大臣评论说。
“地球的确被看成是个例子。另一方面,所谓‘放射性论’——”
“把我们看成全都是某个星球上人类的后裔。”
“一点不错。”
“我的人民,”大臣说,“有我们自己的历史作证据,还有一些对我们来说是神圣
的作品,不能公诸于外星人,因为这些缘故,我们就相信地球本身是人类最初的家乡。
”
“我也是这样相信的,我还要求您帮助我向整个银河系证明这一点。”
“您很乐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大人阁下,我深信,不少原始制品和建筑废墟可能在你们世界的某些区域里发现
,
不幸那些区域目前被放射性掩盖住了。还可以正确地估计这些废墟的年代,只需要研究
一下目前的放射性腐蚀,再比较一下——”
但大臣在摇头。“那是办不到的。”
“为什么?”阿瓦登说着,皱起眉头,显出非常吃惊的样子。
“首先,”大臣温和他说出他的理由,“您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您要是证明了您的
论点,哪怕银河系里所有的世界都感到满意,但又能起什么作用?您证明几百万年前你
们大家都是地球人,但是归根到底,几亿万年前,我们大家全都是猿,然而我们并不承
认今天的猿跟我们有什么血缘关系。”
“嘿,大人阁下,这样的比喻是不合情理的。”
“一点也不,先生。地球人长期被孤立,尤其受放射性影响,因而变得跟那些移民
出去的同胞很不一样,现在却假定他们是另一个不同的种族,这难道合情理吗?”
阿瓦登咬着下唇,勉勉强强答道:“您站在您敌人一边,反驳得很有力。”
“因为我老在问我自己我的敌人会说些什么。因此您什么目的也达不到,先生,除
非或许加深对我们的仇恨。”
“可是,”阿瓦登说,“还有纯粹的科学方面的利益呢,关于知识的进步——”
大臣严肃地点点头。“我确实感到非常抱歉,竟在这方面起了阻碍作用。现在,先
生,我作为帝国的一位绅士向另一位绅士讲话。我自己愿意高高兴兴地帮助您,可是我
的人民是个顽固执拗的种族,他们多少年来由于银河系里的其他世界对他们所采取的—
—呃——可悲态度,已经变得闭关自守了。他们有某些忌讳,某些固定的习俗——连我
也不敢违背。”
“而那些放射性区域——”
“是他们最主要的忌讳之一。即使我批准了您——当然啦,我是非常愿意这样做的
——结果只会引起暴动和骚乱,那不仅将危及您的生命和您的探险队员们的生命,而且
最终也将使帝国不得不对地球进行纪律处分。我要是允许这么做,就是失职,就是辜负
人民对我的信任。”
“可我愿意采取一切合理的预防措施。要是您想要派观察员跟我在一起——要不,
当然啦,我可以建议在公布所取得的任何成就前先跟您商量。”
大臣说:“您诱惑了我,先生。这是个很有趣的计划。可您过高地估计了我的权力
,
即便我们不把人民考虑在内。我并不是个独裁的统治者。事实上,我的权力非常有限—
—在可能作出最后决定之前,一切事情都必须提请‘古人委员会’考虑。”
阿瓦登摇摇头。“真是太不幸了。总督警告过我会遇到困难,可我一直希望——您
什么时候可以跟您的立法机构商讨,大人阁下?”
“‘古人委员会’主席团三天后开会。我没权更换议事日程,因此要讨论您的问题
,
恐怕还要再过几天。比如说一星期。”
阿瓦登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嗯,也就只好这样了。……顺便提一下,大人阁下—
—”
“嗯?”
“您星球上有个科学家,我很想见见。一个叫作谢克特博士的,在芝加。呃,我到
过芝加,可不等我有所作为,就离开了,现在我很希望补救一下。我知道他很忙,因此
我想麻烦您一下,不知可否请您开一封介绍信?”
大臣显然很尴尬,有好一会儿没言语。接着他说:“请问,您见他有何贵干?”
“是的。我读到他发明一种仪器,叫作‘助学器’。我相信,它是关于脑子神经化
学的,可能跟我的另一个计划有密切关系。我一直在根据脑照相术对人类进行分类——
不同类型的脑电流,您知道。”
“唔……我好象听说过这仪器。我仿佛记得试验并不成功。”
“呃,也许不成功,不过他是这个领域里的专家,可能对我非常有帮助。”
“我明白了。那样的话,马上就给您开介绍信。当然不能提到您想要去禁区的打
算。”
“那当然,大人阁下。”他站起身来。“我感谢您的接待和您友好的态度,我只希
望‘古人委员会’也会对我的计划采取宽容的态度。”
阿瓦登一走,秘书就进来了。他咧开了嘴,露出惯常的冷酷、野蛮的笑容。
“非常好,”他说,“您处理得很好,大人阁下。”
大臣郁郁不乐地看着他说:“最后关于谢克特的事是什么意思?”
“您糊涂了?别这样。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您可曾注意到您否决他计划的时候他
缺乏热情?一个科学家要是一心在搞什么事业,没有明显的理由突然遭到拒绝,会是这
样的反应吗?瞧他的反应,难道不象在扮演什么角色,一旦用不着演了,反而松一口气
?
“这儿又有一个奇怪的巧合。施华兹逃跑出来到了芝加。第二天,阿瓦登就在这儿
出现,前言不搭后语他讲了一通他的探险事业以后,随随便便提到他要去芝加见谢克
特。”
“可是为什么要提这一点呢,巴尔基斯?在我看来傻得很。”
“因为您的心眼儿太直啦。把您自己换在他的位置上。他还以为我们毫无防备。在
这种情况下,谁胆大谁赢。他要去见谢克特。好!他坦率他说了出来。他甚至要求一封
介绍信。他还能提出更好的保证以表示他光明磊落和毫无私心吗?这就引出另外一点。
施华兹可熊发现自己受到了监视。他可能杀死了拿特。可他来不及警告其他人,要不就
不会演出这场喜剧了。”
秘书半闭着眼睛织着他的蛛网。“现在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施华兹的失踪才会引起
他们的怀疑,可是让阿瓦登有足够的时间跟谢克特见面,至少是安全的。我们能够当场
捉住他们;使他们设法抵赖。”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大臣问。
巴尔基斯若有所恩地抬起头来。“日程安排是有伸缩性的,自从我们发现谢克特的
背叛行为以后,他们一直分三班进行监视——情况进行得很顺利。我们只等电子计算机
算出必要的轨道。现在耽误我们的只是我们的计算机不够理想。嗯……现在可能只有几
天工夫了。”
“几天!”说这话的口气奇特地混杂着得意和恐惧。
“几天!”秘书重复说,“可是记住——一颗炸弹哪怕比零时提前发射两秒钟,就
能破坏我们的整个计划。以后从一个月到六个月时间,他们都可能进行报复。因此我们
不算完全安全。”
几天!随后就会发生在银河系历史里最难以令人相信的一边倒战争,地球要向全银
河系进攻。
大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阿瓦登又坐上了同温层飞机。他的思潮汹涌起伏。似乎没有理由相信大臣和他精神
变态的臣民会答应他堂而皇之进入放射性区。他早有心理准备。对此他甚至都不怎么觉
得懊丧。他本来能吏加针锋相对地进行斗争——要是他更加在乎的话。
象现在这样情况,凭银河系起誓,就要非法进入。如果必要,他要把他的飞船武装
起来,用武力解决。他宁肯这样做。
这些混账的傻瓜!
他妈的他们把自己看成什么了?
不错,不错,他知道6他们以为自己是原始人类,是人类起源的那个星球上的居民
——
最糟糕的是,他知道他们是对的。
嗯……飞机起飞了。他觉得自己重新靠在柔软的坐垫上,知道在一个小时内,他就
可以看到芝加了。
他并不急于见到芝加,他心里暗忖,不过“助学器”那玩意儿可能很重要,他要是
不充分利用机会,那么这次来地球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一旦离开,他当然决不想再回来
。
老鼠洞!
恩纽斯说得对。
但是这位谢克特博士……他用指头摸弄着那封介绍信,信上全是官样文章——
随后他笔直地坐了起来——或者说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坐直,但惯性的力量压得他往
座位上倒,这时候地球已越沉越远,蓝色的天空变成了紫金色。
他记起了那姑娘的名字。叫作波拉·谢克特。
他怎么会忘记呢?他很生气,觉得受了欺骗。他的头脑在阴谋反对他,把她的姓隐
瞒下来,直到太晚的时刻。
但在他心底深处,却不知怎的有点儿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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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good traveller has no fixed plans and is not intent on arri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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