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world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cucme (说你说我), 信区: SFworld
标  题: 钢穴(七)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May 22 15:31:14 1998), 转信


警察局长朱里尔.安德比以优雅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把眼镜片擦亮,然後架回鼻
梁。
贝莱想,这招可真高明。当你在思考著要说什麽时,擦擦眼镜不但可以让你有事
做,而且又不像点支烟斗那样叫人破费。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拿出烟斗,装了些粗质的菸丝。菸叶是地球上仍然种植的少
数奢侈农作物之一,不过也快消失了。贝莱这辈子,只见菸叶涨价不见菸叶跌价
,而配额也是越来越少,从末增加。
朱里尔调整好眼镜,伸手摸了摸装设在办公桌一头的开关。开关启动,门便成为
单向透明,可以维持一阵子。「他现在在哪儿?」朱里尔问。
「他说要在局里到处看一看,我叫杰克陪著他。」贝莱点燃烟斗,小心地省著抽。
朱里尔跟大部分不抽烟的人一样,很讨厌烟味。
「你没跟杰克说他是机器人吧?」
「当然没有。」

朱里尔还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他的手漫无目的地拨弄著桌上的自动日历。
「情况如何?」他问道,但眼睛却不看贝莱。
「有点棘手。」
「我很抱歉,伊利亚。」
「你应该先告诉我,他的样子跟人一模一样。」贝莱忍不住有点冒火。
「我没告诉你吗?」朱里尔显得很讶异,接著,他突然激动起来:「妈的!你应
该知道呀!要是他看起来像机.山米那副德性,我还会叫你把他带回家吗?」
「我知道,局长,可是我从没见过像他那种机器人,而你是见过的。我甚至不知
道可以做出这种东西。我只是希望你事先提醒我一下而已。」
「好,伊利亚,我道歉。我的确应该事先告诉你,你说得对。最近我动不动就
莫名其妙乱发脾气,都是为了这码事,这一切一切,搞得我坐立不安、心烦意乱!
他□那个叫丹尼尔的东西□是一种新型机器人,还在实验阶段。」
「他自己跟我说了。」
「哦,那麽,就是这样。」

贝莱有点紧张。现在,是时候了。他咬著烟斗刻意漫不经心地说:「机.丹尼尔
已经安排让我去太空城一趟。」
「去太空城?」朱里尔既吃惊又火大地抬起头来。
「是。这是很合理的下一步行动,局长。我要去犯罪现场看看,问些问题。」
朱里尔断然摇头。「我不认为这是好主意,伊利亚。我们都查过了,我不相信还
能查出什麽新的线索。而且他们那些人都很奇怪。温文儒雅!对付他们得用温文
儒雅的手段。你没有这种经验。」
他伸出胖嘟嘟的手摸摸额头,接著,突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激动口吻说:「我
恨他们!」

贝莱也跟著大声起来。「妈的!难道我欢迎他们来吗?难道我高兴去那边吗?
跟一个机器人同等地位已经够糟了,何况比他还低?不过话说回来,局长,如果
你认为我的能力不足以担任这案子的调查工作,那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伊利亚。问题不在你,在外世界人。你不知道他们是什
麽样子。」
贝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看这样吧,局长,不如你也一道去好了。」他嘴上
如此说,但心里却希望朱里尔不要去。
果然,朱里尔的眼睛睁得好大:「不!伊利亚,我不去,不要叫我去!」他似乎
是在控制自己别再往下说。他假笑一下,把声音放得平静一点:「你知道,我还
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已经积压了好几天的公事了。」
贝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麽,我建议你这样吧,等我到了那儿,你再透过影
象传讯出现太空城好了。你知道,就只是一下子而已,也许到时候我会需要你的
帮忙。」
「呃,对,我想这样可以。」朱里尔的口气很不起劲。
「好,就这麽办。」贝莱点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後站起来。「我会跟你
保持联络。」

他走出局长办公室,故意放慢关门的动作,回头去看。朱里尔缓缓垂下头,把脸
埋进搁在桌面上的肘弯里。贝莱几乎可以发誓说他听到了哭声。
天哪!他震惊地想著。
他走进大办公室,就近坐上一张桌角。桌後的同事抬起头来,向贝莱喃喃打了声
招呼,然後又低下头去做事。贝莱没理他。
他把烟嘴取下来吹一吹,再将烟斗插入桌上一个小型吸灰器,清除灰白的烟灰。
他有点心疼地看看空空的烟斗,重新把烟嘴装好,然後收起来。又是一斗烟吸完
了,永远消失了。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想一想。就某方面来说,朱里尔的反应并不令他意外。他
早就料到朱里尔会反对他去太空城。朱里尔常说跟外世界人打交道有多困难、需
要经验,即使琐碎的小事都必须小心应付,否则很危险等等。
不过他却没料到朱里尔会这麽轻易就屈服了。他原以为朱里尔至少会坚持陪他一
起去的。以这作案子的重要性而言,其他的工作压力又何足挂齿呢?
但这本就不是贝莱所要的,他要的正是他已得到的答覆。他要局长透过影象传
讯在场目睹整个过程,以保安全。

安全是个关键字眼。贝莱需要一个目击证人,而这个目击证人又是无法被立即消
灭的。为了保障他自身的安全,他至少需要这种最小的保证。
而朱里尔居然马上同意。贝莱想起他离开局长办公室时所听到的哭声□或者是类
似哭声的声音。他想:天哪!这案子已超出朱里尔所能负荷的了。
贝莱正想得出神,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兴高采烈、语意不清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你又有什麽屁事?」他狠狠问道。
机.山米脸上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蠢笑。「杰克叫我告诉 ,丹尼尔已经准备好
了,伊利亚。」
「知道了,滚吧!」

他皱起眉头,看著这个机器人的背影。让一个笨拙的金属机械随便不停地叫你的
名字,还有什麽比这种事更叫人火大?记得机.山米刚来时,他就曾向朱里尔抱
怨过这一点,朱里尔则耸耸肩膀说:「我们哪能事事如意呢,伊利亚?民众坚持
城□里的机器人要装上高功能的友善线路。他很喜欢你,所以他才会以他所知道
的最亲切的称呼叫你。」
友善线路!目前所存在的任何类型机器人都不可能伤害人类。这是机器人学的第
一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因为不采取行动而使人类受到伤害。」
每个正电子脑的基础线路都牢牢输入了这道指令,绝对无法加以干扰取代,因
此机器人根本没有必要再装上特殊的友善线路。
然而朱里尔的话也没有错。虽然地球人对机器人的不信任心态很不合理,但机器
人必须装置友善线路,就像机器人的脸必须做成微笑的样子是同一个道理。总之
,在地球上必须如此。
机.丹尼尔却从来不笑。

贝莱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他想:下一站是太空城□或者,可能是最後一站了!
纽约□的警察以及某些高级官员,仍然可以在城市走廊上驾驶个人巡逻车,甚
至行驶那些已经禁止行走的古代地下车道。多年来,自由派人士一再主张将这些
车道改为儿童游戏场、新型购物区或者高速路带、平速路带的延伸。
不过,要求「□民安全」的强烈呼声仍然存在。他们对此持反对的立场,原因是:
万一发生了地区设施无法扑灭的大火,万一能源线路及通气管路发生了严重损
害,最重要的是,万一发生了大暴动,政府必须要有办法马上迅速动员全城的力
量去应付。到时候这些车道就大有用处了。截至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东西可
以取代这些车道。
在这次之前,贝莱就曾经驾车进入车道几次,但车道里空荡荡的凄凉景象总让他
感到很沮丧。它彷佛跟温暖的、充满生命脉动的纽约□离了百万公里远似的。他
坐在巡逻车的操纵座上,而车道就像一条隐蔽空洞的长蛇般在他跟前延伸。他随
著弧度缓和的弯道一转,车道继续向前延伸。他不必看也知道,後面又跟著一条
隐蔽空洞的长蛇,它弯弯曲曲,彷佛没有尽头。车道里的光线很亮,但在一片死
寂空洞中,光线是毫无意义的。

坐在贝莱身旁的机.丹尼尔既无法打破这种死寂,也填补不了这种空洞。他漠
然地直视前方,对空荡荡的车道就像对满是人潮的高速路带一样无动於衷。
在巡逻车警号大作下,他们飞一般冲出了车道,逐渐转入城市走廊。
城市走廊一些比较宽的路面上,仍然清清楚楚画了线,而且还比照古代道路的标
线方式。不过,现在纽约□除了巡逻车、救火车以及维修卡车之外,已没有其他
车辆了,民众信心十足地在这些走廊上行走。贝莱的巡逻车尖叫著往前冲,前面
的行人又气又急地忙著散开走避。
人群的噪音涌来,贝莱感到呼吸轻松了些,但没有轻松多久。他们走了不到两
百公尺,便转入通往太空城入口的走廊,噪音消失了。

太空城的人在等他们。入口的守卫人员显然认得机.丹尼尔。虽然守卫都是人类,
但他们却一点也不尴尬地向机.丹尼尔点点头。
有个守卫朝贝莱走来,以僵硬而完美的动作向他敬礼。他身材高大、伸态严肃,
不过却不像机.丹尼尔的外世界人体型那麽完美。
「长官,请让我看看你的证件。」他说。
守卫很快却很仔细地看了一下证件。贝莱注意到他戴著肤色手套,两个鼻孔各
装了一副很不显眼的空气过滤器。
守卫又行了个礼,把证件还给贝莱。「这儿有个小小的个人私用间,如果你想沐
浴,欢迎赏光。」
守卫说完退回他的岗位。贝莱刚在想自己并没有洗澡的必要时,机.丹尼尔却轻
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城市居民进入太空城以前,习惯上是要先沐浴的,伊利亚夥伴。」机.丹尼尔
说:「你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告诉你,因为我明白,你一定不愿让自己或让
我们感到不自在。另外我想提醒你,如果你要处理个人的卫生问题,也请在这儿
解决。太空城里面没有这些设备。」
「没有卫生设备?」贝莱大吃一惊:「怎麽可能?」
「当然有。我的意思是说,没有给城市居民使用的卫生设备。」
贝莱脸上明显露出惊愕与充满敌意之色。
机.丹尼尔说:「情况如此我很遗憾,但这是一种习俗。」

贝莱不再置一词地进入个人私用间。他没有看到,但却感觉到机.丹尼尔也跟
著进来了。
他想:监视我?看我有没有把城市的脏东西洗乾净?
在一阵狂怒中,他想起自己的计画。这次来太空城,他要给外世界人一个「惊喜」,
这也等於是让自己对著□□,危机重重。但此刻,他已不在乎什麽危险了。
私用间很小,不过设备齐全,非常非常洁净。
空气中有股浓烈的气味。贝莱嗅了嗅,一时之间有点困惑。
接著他想到:臭氧!他们用紫外线在照射这个地方。
有个小小的指示灯一明一灭地连闪几下,然後稳定下来一直亮著。指示灯上标
明:「请来宾除去所有衣服,包括鞋子,将其放置於下面容器内。」
贝莱勉强照指示去做。他解下爆破□及□带,脱好衣服,再把它们围在赤裸的腰
上。□很沈重,感觉不太舒服。
容器关上,他的衣服鞋子不见了。指示灯熄灭,前面又亮起一个新的指示灯。
「请来宾处理个人卫生问题,然後使用箭头所指示的沐浴设备。」
贝莱觉得自己好像装配线上的一部工具机,正被某种力量操纵著进行装配的工
作。
他进入淋浴室,第一个动作便是抽出防湿套将爆破□密密包住。因为经常练习,
他有把握可以在五秒之内抽出□来射击。
淋浴室里没有门柄或钩子可以挂□,甚至连莲蓬头也看不到。他只好把□放在门
边的角落。

另一个指示灯亮了:「请来宾双臂前伸,站在中央圆圈内的指定位置。」
当他站进那个小小的凹洼处时,指示灯熄灭了。灯一熄,一股股强劲的泡沫状液
体从天花板、地板及四周墙壁射到他身上来。他甚至感觉到水从他脚底下冒出来
。这种淋浴整整进行了一分钟,他的皮肤因热气及水压的混合冲激而变得通红在
热腾腾的水雾中,他的肺部拼命缩张著吸取空气。接下来又是整整一分钟的低压
冷水冲刷,最後是一分钟的热气,让他吹得全身乾燥,清爽舒适。
贝莱捡起爆破□和□带,发现它们也是乾燥的、热烘烘的。他扣好□带,走出
淋浴室,一眼就看见机、丹尼尔正好也从隔壁的淋浴室走出来。当然了!机.丹
尼尔虽然不是城市居民,但他身上也积满了城市的污垢。
看到机.丹尼尔,贝莱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开。接著他随即想到,毕竟机.丹尼尔
的生活习惯与城市居民不同,於是他勉强又把视线转回来。跟前的景象令他嘴角
一牵,彷佛略带笑意。原来机.丹尼尔跟人类相像的部分并不只限於脸和手而已,
他是整个的像,整个身体都完全柑像。

贝莱朝刚才进入私用间的相反方向走去。他的衣服已摺叠得整整齐齐在等著他。
它们散发著一股暖暖的、乾净的气味。
有个指示牌写著:「请来宾穿回衣服,将手放入指定的凹陷处。」
贝莱照指示做了。他把手放进凹陷处,当他接触到那乾净的乳白色表面时,清楚
感觉到中指尖一阵刺痛。他急忙抽回手,发现手上有一滴鲜血流了出来。他看著,
血很快便止住了。
他把血滴甩掉,捏捏手指。即使他用力挤压,血也不再流了。
显然,他们是在分析他的血液。他突然感到非常焦虑不安。他相信,警察局的医
生对他所做的年度例行健康检查,绝对没有来自外太空些冷漠无情的机器人制造
者这麽彻底周详、经验老到。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检
查出什麽。
等待的时间对贝莱而言相当漫长,终於,只是灯亮了起来,上面只显示了几个字:
「来宾请向前走。」
贝莱长长吸了一口气,安下心来。他往前走,通过一条拱道。接著,前方突然出
现两根金属棒向他逼近,发光的空中出现几个字:「来宾请止步!」
「这是搞什麽鬼□」贝莱不禁叫了起来。怒火令他忘记自己仍然在个人私用间
里。
机.丹尼尔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我想,这些探测器是发现某种能源了。你带
著爆破□吗,伊利亚?」
贝莱急速转身,满脸通红。他试了两次,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不太自然:「不论
在上班或下班时间,警官都应随身携带爆破□。」

从十岁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在个人私用间里开口说话。他上回在私用间说话,
是因为不小心踢痛了脚趾而不自觉地抱怨了几句,当时波里斯舅舅也在场。回家
後,他舅舅狠狠打了他一顿,严厉教训他在公共场所必须有教养、守规矩。
「访客是不准武装的。」机.丹尼尔说:「这是我们的规矩,伊利亚。即使你
们局长,他来到此处时也得把□留下。」
在其他任何情况下,贝莱大概一定会马上转身就走,离开太空城,离开这个机器
人。但现在,他已经气得几乎发狂,他等不及想赶快完成心里的计画,藉此尽复
前仇、尽雪前耻。
虽然,早期那种较严密的健康检查手续已被这种较客气的方式所取代,但他还是
了解那种感觉了,他可以深切的、完完全全了解,发生在他童年时那场封锁线暴
动,就是这种愤怒的感觉所导致的。
贝莱边想边解下□带。机.丹尼尔从他手上接过去放进墙上一个凹槽,有层薄薄
的金属片滑下来把它封住。
「请把你的大拇指放进这个洞里,」机.丹尼尔说:「等一下就只有你的拇指能
打开它了。」
贝莱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不自在。就算刚才在淋浴室里,他也没有像现在
这样觉得赤裸不自在。他经过先前出现金属棒拦阻他的地方,最後终於走出个人
私用间。

他又回到走廊里来了,可是走廊的气氛很奇怪。前面的光线性质十分罕见。他感
到脸上有股空气拂过,他直觉地以为是有一辆巡逻车驶过身边。
机.丹尼尔大概看出他不自在的表情了。他说:「实际上我们已经在开阔的天空
下了,伊利亚。这里的一切都是自然的,没有经过人工调整。」
贝莱想吐。外世界人对来自城市的人体采取如此严厉的防范措施,接著却居然又
把旷野中的脏空气吸入肺里,这怎麽可能?他缩紧鼻孔,好像想阻挡空气进入身
体里似的。
机.丹尼尔说:「我相信你会发现外面的空气无害人类健康。」
「好吧。」贝莱无力地说。
气流冲击他的脸,搞得他很烦恼。其实气流是很和缓的,而且是一阵一阵的。
接著,更糟的事来了。走廊出口外呈现苍蓝之色,强烈的白光笼罩四力。贝莱曾
见过阳光。有回他当班的时候,曾到过自然日光室。但在那种地方,四周有防护
玻璃密封起来,太阳经过折射以後变成普通的发光体。而这里,一切都暴露在空
气中。
他不自觉地抬头看看太阳,接著随即移开视线。他连连眨动双眼,只觉两眼昏花,
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个外世界人朝他们走来。贝莱感到焦虑不安。
机.丹尼尔走向前去跟对力打招呼、握手。外世界人转向贝莱说:「先生,请跟
我来好吗?我是汉.法斯托夫博士。」
进入圆顶屋之後,情况好了一点。贝莱睁大双眼,惊奇地看著这间屋子。屋内的
房间面积之大是他前所末见的,而空间的分配也是任意运用。不过,他很庆幸又
感觉到人工调节空气了。
法斯托夫坐下来,翘起长腿。「我猜你大概比较喜欢这种空气,不喜欢有风的自
然空气吧!」
他似乎挺友善的。这个外世界人额头上有细细的皱纹,眼睛底下和下巴的皮肤有
点松垂。他的头发稀稀疏疏,不过却不见灰白的发丝。他有一对大大的招风耳,
使他看起来丑丑的、很有趣,让贝莱觉得自在多了。
其实那天早上,贝莱曾把朱里尔怕的那些太空城照片又拿出来看了一次。当时
机.丹尼尔刚安排好这趟太空城的会面,贝莱满脑子都是跟外世界人实际见面的
情形。这跟隔著好几公里透过载波器与他们通话的情况是大不相同的□过去,贝
莱曾有好几次跟外世界人通话的经验。

大致说来,照片上的外世界人就像胶卷书上偶尔出现的外世界人插图一样:身材
高大、面容英俊、红发、神色严肃而冷漠。譬如说,就像机.丹尼尔。
当时机.丹尼尔把照片上那些外世界人的名字一一告诉贝莱,贝莱突然指著照
片,很惊讶地说:「这不是你吗?」机.丹尼尔回答他:「不是,伊利亚,那是
我的设计人,沙顿博士。」
他说这话时非常冷静,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依照你的造物主形象创造出来的?」贝莱以挖苦的口吻问道,不过机.丹
尼尔并没有反应,其实贝莱也不指望他会有什麽反应。据他所知,在外世界里,
圣经流传的层面是极其有限的。
现在贝莱看著汉.法斯托夫,他的外表跟外世界人的标准长相很不一样,身为
地球人,贝莱对这点真是感激万分。
「你要不要吃东西?」
法斯托夫指著他们三人中间的桌子问他。桌上只有一钵色彩鲜艳的圆球体,贝莱
有点吃惊。他还以为那钵圆球体是装饰品呢。
机.丹尼尔向他解释:「这是种植於奥罗拉世界的自然植物的果实。我建议你试
这种,它叫作苹果,美味闻名。」
法斯托夫微笑著。「当然,机.丹尼尔所说的并不是亲身经验,不过他说的没错。」

贝莱拿起一个苹果放到嘴边。苹果表面是青红色,摸起来冰凉凉的,散发著一
股清新怡人的微香。他张口一咬,尝到一种意想不到的酸甜果肉滋味,牙齿差点
都软了。
他小心翼翼地咀嚼著。当然城□居民在配给食物的范围内,也吃得到自然食品。
他自己就常吃自然肉类和面包。但这种食物多少总是经过处理的。它被煮过,或
者磨碎、混合、调整过。如今,所谓的水果,正确说来应该是以果浆或腌渍的形
式供人食用。而他现在手里所拿的,却是直接来自一个行星的泥土中。
他想:但愿他们至少曾把它洗过。
他又想到,外世界人的清洁慨念真是矛盾。
法斯托夫说:「让我稍微明确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在太空城这边,我负责主持
沙顿博士谋杀案的调查工作,就像安德比局长负责主持城市那边的调查工作一
样。如果我能以任何方式协助你,我随时都乐意去做。我们跟你们一样,急著想
把这件事悄悄解决,并且不再让类似的事件发生。」
「谢谢你,法斯托夫博士。」贝莱说:「我很欣赏你的态度。」
他想,寒暄到此为止。他一口咬进苹果核,黑黑的小核粒跳进他嘴里。他不自觉
一吐,小黑粒飞出来掉到地上。要不是坐在他对面那个外世界人赶紧把脚移开,
恐怕核粒早就击中人家的脚了。
贝莱脸一红,赶紧弯下身去。
「没关系的,贝莱先生。」法斯托夫亲切地说:「别管它了。」
贝莱坐直身体,很小心地把苹果放下。他不自在地想,等他离开以後,那些掉
在地上的小东西就会被管子吸起来,这整钵水果会被焚毁,或是扔到太空城外很
远的地方。他待过的这个房间会喷洒消毒药水。

他以唐突来掩饰自己的窘态。「请你答应我,邀请安德比局长透过影象传讯来参
加我们的会议。」
法斯托夫的眉毛高高扬起。「如果你希望如此,当然可以。丹尼尔,请你接上线
路好吗?」
贝莱僵直坐著,终於,房间一角的平行六面体逐渐显出朱里尔.安德比局长和办
公桌一部分的影象。就在这时,贝莱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减轻了,他发现自己突然
好爱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影,他好渴望回到那个办公室,或是回到城市里任何地
方。就算回到最糟糕的泽西区酵母培育厂也无所谓。
既然目击证人已经出现,那麽,是时候了,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贝莱开口说道:
「我想,我已经解开沙顿博士的死亡之谜。」
他瞥见朱里尔跳了起来,像疯子一样伸手去抓(这回抓住了)差点失手掉落的眼
镜。朱里尔站起来,头部超出影象传讯机的范围不见了,於是他只好坐下,涨红
著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法斯托夫博士把头一歪,以较为平静的动作表现他的惊讶。机.丹尼尔则仍然面
不改色。
「你的意思是说,」法斯托夫道: 「你知道凶手是谁?」
「不,」贝莱说:「我的意思是,根本没有谋杀案。」
「什麽?」朱里尔尖叫道。
「别紧张,安德比局长。」法斯托夫举起一只手向朱里尔示意,接著再转向贝莱:
「你是说,沙顿博士还活著?」
「没错,先生,而且我相信我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里?」
「在那里!」贝莱坚定地指著机.丹尼尔.奥利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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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2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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