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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SFworld
标  题: [美]斯蒂芬·金——死亡区域(1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3月04日11:21:1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斯蒂尔森迅速穿过乐队,去和另一边的人握手,约翰尼只能
看到晃动的黄色安全帽,看不见斯蒂尔森本人。他松了口气。这
样很好。不碰撞就不会受伤。就像那个著名故事中的伪善人一
样,他将从另一边走过。很好,太棒了。等他走上讲台,约翰尼
就可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悄悄溜走了。这就行了。
    摩托骑手们来到人群让开的小路两侧,阻止人群淹没候选
人。他们没有抽出屁股口袋里的撞球杆,但已经显得很紧张了。
约翰尼不知道他们到底担心什么,但摩托骑手们第一次表现出感
兴趣的样子。
    人群很嘈杂,他又想起摇滚音乐会。猫王跟人群握手时就会
是这样的。
    他们在喊着他的名字:“格莱克……格莱克……格莱克……”
    约翰尼身边的年轻人把他儿子举到头上,这样孩子就能看到
了。一”个脸上有一块烧伤伤痕的年轻人挥舞着一块招牌,上面写
道:“不自由,毋宁死,这就是格莱克!”一位极为美丽的十八岁
姑娘挥动着一块西瓜,粉红色的西瓜汁顺着她黑黑的手臂往下
流。这里一片混乱。人群异常兴奋,就像一根高压电缆。
    突然,格莱克·斯蒂尔森又出现了,他穿过军乐队,回到约
翰尼这一边。他没有停下来,但亲切地拍拍大号手的肩膀。
    后来,约翰尼反复思索,想让自己相信他没有·时间或机会退
到人群里面;他想让自己相信,其实是人群把他推进斯蒂尔森怀
里的。他想让自己相信,斯蒂尔森不得不跟他握手。但这些都不
是真的。他有充分的时间,因为一个胖女人搂住斯蒂尔森的脖
子,使劲吻了他一下,斯蒂尔森笑着说:“我会记住你的,宝
贝。”胖女人尖着嗓子大笑起来。
    约翰尼感到7阵熟悉的冷漠涌上心头,这是进入恍惚状态的
感觉,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想去了解情况。他甚至微笑了一
下,但这不是他日常的微笑。他伸出手,斯蒂尔森双手握住他的
手,上下摇动起来。
    “喂,伙计,希望你会支持我们……”
    斯蒂尔森突然不说话了,就像艾琳·马冈一样,就像詹姆斯。
布朗医生一样,就像罗戈尔·杜骚特一·样。他的眼睛瞪大了,然
后充满了——惊讶?不。斯蒂尔森眼中充满了恐惧。
    那一瞬似乎无穷无尽。当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时,客观的
时间被别的东西代替了。约翰尼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沉的走
廊,只是这次斯蒂尔森跟他在一起,他们分享……分享——
    约翰尼从没感觉到这么强烈过,从没有。一切都同时向他涌
来,就像可怕的火车全速穿过一条窄窄的隧道,车头上是一盏刺
眼的前灯,这前灯知道一切,它的光刺穿了约翰尼。史密斯,就
像一根针刺穿一个臭虫一样。他无处可逃,火车从他身上辗过,
把他压得像一张纸一样平。
    他想尖叫,但叫不出来。
    有一个形象他无法摆脱,
    当蓝色滤光镜出现时。
    那就是格莱克·斯蒂尔森在宣誓就职。就职仪式由一个老人
主持,老人的眼睛谦卑,胆怯,是一双田鼠的眼睛,这田鼠被一
个伤痕累累的——
        老虎一一一
    肮脏的公猫抓住了。斯蒂尔森的一只手按在《圣经)上,一
只手举起来。这是未来年代的事,因为斯蒂尔森的头发大部分都
掉了。老人在说话,斯蒂尔森跟着他说。斯蒂尔森在说。
    蓝色滤光镜更深了,一点一点地盖住了东西,仁慈的蓝色滤
光镜,斯蒂尔森的脸在蓝色后面……还有黄色……像老虎斑纹一
样的黄色。
    他会做的,“所以上帝请帮助他。”他的脸庄严。平静,但他
的胸中充满欢乐。因为有着一双胆怯的田鼠眼睛的人是美国最高
法院院长。
    噢天哪滤光镜滤光镜蓝色滤光镜黄色斑纹。
    现在一切都开始慢慢消失在蓝色滤光镜后面——只是它不是
一个滤光镜;它是真的东西。它是——
    在未来在死亡区域。
    未来的东西。他的?斯蒂尔森的?约翰尼不知道。
    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飞过蓝色,飞到一片荒凉之上。这时
传来格莱克·斯蒂尔森空洞的声音,这是一个廉价上帝或死人的
讽刺声音:"我将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芥麦从鹅中撒过一样!
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屎从竹丛中撒过一样”
    “老虎,”约翰尼声音沙哑地喃喃道。“老虎在蓝色后面,在
黄色后面。”
    然后这一切画面。形象,词语都在遗忘中破碎。他似乎嗅到
像燃烧的电线的气味。里面的那只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在努力
搜寻;那遮住一切的蓝色和黄色似乎要凝聚成……某种东西,从
里面某个遥远的方,他听到一个女人充满恐惧的尖叫:‘把他还
给我,你这狗杂种!”
    一切消失了。
    他那样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他后来问自己,他猜也许五秒
钟。接着斯蒂尔森在使劲摆脱他的手,张着嘴,凝视着约翰尼,
晒得黑黑的脸上血色全无。约翰尼可以看到他后牙的补牙之物。
    他的表情厌恶而恐惧。
    太好了!约翰尼想喊叫。大好引把你自己撕成碎片吧!毁
灭吧!破裂吧!崩溃吧!为这世界做件好事吧!
    两个摩托骑手正在冲过来,现在手里拿着截短的撞球杆,约
翰尼感到一种愚蠢的恐惧,因为他们要打他,用他们的撞球杆打
他的脑袋,他们要把约翰·史密斯的脑袋当球打进落袋,打进昏
迷的黑暗中,这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再也无法告诉任何人他
所见到的,也无法改变什么。
    那种毁灭的感觉——天哪!这就是一切!
    他想往后退。人们吓得(也许是兴奋得)叫起来,向后退
去。斯蒂尔森已经恢复了镇静,转向他的保镖们,摇摇头,拦住
了他们。
    约翰尼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身体摇晃,低下头,就像
一个醉汉一样慢慢眨着眼睛。然后那种遗忘吞没了他,约翰尼很
高兴被吞没。他昏了过去。
    “不,”特里姆布尔镇的警长回答约翰尼说,“你没有受到任
何指控。你没有受到监禁。你并非一定要回答任何提问。如果你
愿意回答的话,我们会很感激的。”
    “我非常感激。”穿着很保守的套装的男人附和道。他叫爱德
华·兰科特。他是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部的官员。他觉得约翰,史
密斯很像一个重病人。他左眼眉肿起一块,这肿块正在变成紫
色。他昏倒时,约翰尼摔得非常重,要么是摔在军乐队队员的鞋
上,要么是摔在摩托车骑手的靴子上。兰科特认为后一种可能胜
更大。在接触的一刹那,摩托车骑手的靴子可能处在运动状态。
    史密斯太苍白了,当巴斯警长给他一纸杯水时,他的手抖得
很厉害。一只眼睑神经质地抖动。他看上去像一个典型的刺客,
虽然在他身上发现的最危险的东西就是一把指甲刀。不过兰科特
会保留这个印象,因为他就是这样的。
    “我能告诉你什么?约翰尼问。他醒来时躺在一张小床上、
 子的门没锁。他的头曾疼得厉害,现在已不疼了,使得他感到
体内有一种奇怪的空虚,好像他的内脏都被挖出来了一样,他的
  耳朵一直嗡嗡地响。现在是晚上九点。斯蒂尔森及其随从早已离
开了镇子。所有的热狗已经被吃掉了…
    “你能告诉我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巴斯警长说。
    “天气很热。我猜我太兴奋了,晕倒了。”
    “你是个病人吗?兰科特漫不经心地问。
    约翰尼盯着他。“别跟我玩游戏,兰科特先生。如果你知道
我是谁,那就直说吧。”
    “我知道,”兰科特说,“也许你是通灵者。”
    “猜出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玩游戏,这并不是什么稀奇
的。”约翰尼说。
    “你是缅因州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一个缅因州人到新
罕布什尔州干什么?”
    “教书。”
    “柴沃斯的儿子?”
“再说一遍: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除非你对我有
怀疑。”
    兰科特点着一根香烟:“很富有的家庭。”
    “是的。他们很富有。”
“你是一个斯蒂尔森迷吗,约翰尼?巴斯问。约翰尼不喜欢
别人一见面就直呼他的名,而这两人都在直呼他的名。这使他不
安。
    “你是吗?”他问。
巴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大约五年前,在特里姆布尔镇举行
了一次摇滚音乐会。地点在哈克·杰米森。镇议会有怀疑,但还
是举行了,因为孩子们总要玩玩。我们以为会有两百个当地孩子
参加音乐会。谁知道最后却有一千六百人,他们都吸大麻,喝烈
酒,搞得乱七八糟。镇议会很生气,说再不许他们开这类音乐会
.他们很委屈,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受伤,
对吗?’他们认为只要没人受伤,搞得乱七八糟也没关系。我对
斯蒂尔森这家伙也有同感。我记得……”
    “你对斯蒂尔森没什么敌意吧,约翰尼?”兰科特问。,‘你和
他之间没什么个人恩怨吗?”他像个父亲一样地微笑着。
    “直到六星期前我才知道他是谁。”
    “是的,嗯,但那并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是吗?·,
    约翰尼沉默了半刻。“他使我不安。”他最后开口道。
    “那也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为回答了。”
    “你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有用。”兰科特遗憾地说。
    约翰尼扫了巴斯一眼。“在你们镇的公共集会上晕倒的人都
要受到联邦调查局的审问吗,巴斯警长?”
    巴斯看上去很不自然。“嗯……不,当然不。”
    “你在和斯蒂尔森握手时晕倒的,”兰科特说,“你脸色苍白,
斯蒂尔森本人吓得脸色发青。你很幸运,约翰尼。很幸运他的保
缥没有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他们以为你向他开了一枪。”
    约翰尼渐渐明白过来,吃惊地看着兰科特。他看看巴斯,眼
光又回到了联邦调查局特工身上。“你在那里,”他说。。‘不是巴
斯打电话叫你过来的。你在那里,在集会上。”
    兰科特掐灭香烟:“是的,我在那儿。”
    “为什么联邦调查局对斯蒂尔森感兴趣呢?”约翰尼近乎吼叫
地问。
    “让我们谈谈你,约翰尼。你……”
    “不,让我们谈谈斯蒂尔森,谈谈他的保镖们。他们拿着截
短的撞球杆四处走动,是合法的吗?”
    “是合法的,”巴斯说。兰科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但巴斯要
么是没看见,要么是不理睬。“撞球杆。棒球棒。高尔夫杆,这
些都不违法。”
    “我听说那些家伙过去都是摩托车流氓团伙的成员。”
    “他们有些人以前在新泽西俱乐部,有些过去在纽约俱乐部,
那是……”
    “巴斯警长,”兰科特打断说,“我认为现在不是……”
    “我觉得告诉他没什么关系,”巴斯说。“他们都是些游手好
闲的坏蛋。四五年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汉普顿结成团伙,引起
严重的骚乱。有些人加入了一个叫‘十二魔鬼’的摩托车俱乐
部,这个俱乐部1972年解散。斯蒂尔森的打手叫索尼·艾里曼。
他过去是‘十二魔鬼’俱乐部的主席。他被关过六次,但从没被
判定有罪。”
    “这一点上你错了,警长,”兰科特说,又新点了一支烟。
“1973年,在华盛顿,他因为违背交通规则左转弯而受到传讯。
他签了弃权 ,付了25元罚款。”
    约翰尼站起来,慢慢走到 子另一面的冷水器边,又倒了一
杯水。兰科特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走路。
    “所以你只是晕过去了,是吗?”兰科特问。
    “不是,”约翰尼说,没有回过头,“我想用火箭筒射他。在
关键时刻,我的线路坏了。”
    兰科特叹了口气。
    已斯说,“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谢谢你。”
    “但我要像兰科特先生一样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是你的话,
以后我会避开斯蒂尔森的集会。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的话,最好
这样。格莱克,斯蒂尔森不喜欢的人常常遭到…”
    “这么严重吗?:约翰尼喝着水问。
    “你无权说这些,巴斯警长。”兰科特说。他的眼睛冷冰冰
的,狠狠地盯着巴斯。
    “好吧。”巴斯顺从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集会时发生的其它意外事件,”兰科特说,
“在里杰威,一个年轻的孕妇遭到毒打,流了产。这是那次哥伦
比亚广播网报道过的斯蒂尔森集会以后发生的。她说她认不出打
她的人,但我们认为可能是斯蒂尔森摩托骑手中的一个。一个月
以前,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被打得脑骨破裂。他带了一支塑料玩具
手枪。他也认不出打他的人。但玩具手枪使我们相信这是保缥的
过激反应。”
    说得大好了,约翰尼想。
    “你们找不到任何目击者吗?”
    “没人愿意说,”兰科特干巴巴地笑笑,弹弹烟灰。“人们很
喜欢他。”
    约翰尼想起那个把他儿子举到头顶让他看格莱克·斯蒂尔森
的年轻人,谁在乎呢?他们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
    “所以他引起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注意。”
    兰科耸耸肩,温和地笑笑。“嗯,我能干什么呢?告诉你,
约翰尼,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有时候我很害怕。这家伙很有吸
引力。如果他在讲台上指出我,告诉参加集会的人群我是谁,他
们会把我吊死在最近的路灯杆上的。”
    约翰尼想起那天下午的人群,想起那位歇斯底里挥舞着西瓜
的漂亮姑娘。“我想你是对的。”他说。
    “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能帮助我的事情……”兰科特探过身。
温和地微笑变得有点儿强迫性质了。“也许你对他有一种突然的
意念。也许那才是你晕倒的原因。”
    “也许我真的有。”约翰尼说,没有笑。
      “嗯?”
    在那一瞬,约翰尼考虑是否告诉他们所有的一切。然后他否
定了这念头。“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他。今天我没什么事,所以到
这儿来,看看他本人。我敢打赌我不是惟一因此离开镇子的人。”
      “你肯定不是。”巴斯态度激烈地说。
      “就这些?”兰科特问。
      “就这些,”约翰尼说,然后停了…一下,“除了……我认为这
次竞选他会赢。”
      “我们确信他会的,”兰科特说,“除非我们能找出他的问题。
同时,我完全同意巴斯警长的话。别参加斯蒂尔森的集会。”
      “别担心,”约翰尼把纸杯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很高兴跟
你们两位谈话,我必须回杜尔海姆了,路很长。”
      “很快回缅因吗,约翰尼?”兰科特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道。”他看看兰科特,他纤弱整洁,在手表面上又敲出
一根香烟,又看看巴斯,他高大疲倦,有一·张猎犬似的脸。“你
们俩认为他会竞选更高的职位吗?如果这次他进入众议院的话?”
      “天理难容。”巴斯说,翻着眼睛。
    “这些家伙轮换得很快,”兰科特说。他的眼睛是近乎黑色的
棕色,一直在研究约翰尼。“他们就像那些罕见的放射性元素,
非常不稳定,难以持久,斯蒂尔森这类人没有长久的政治基础。
只是一种暂时的联合,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你看到今天的人群了
吗?大学生和工人向同一个家伙欢呼?那不是政治,那是呼拉
圈、烷熊皮帽子一类的东西。他会进入众议院,一直到1978年,
如此而已。相信这一点吧。”
      但约翰尼仍有疑问。
    第二天,约翰尼前额的左半边变得五颜六色的。眼眉上的深
紫色在太阳穴和发际处变成了红色和让人恶心的灰黄色。他的眼
睑有点儿肿,给人一种飞媚眼的感觉,像轻歌剧中的小丑。
    他在游泳池中游了二十圈,然后气喘吁吁地躺在一张躺椅
上。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昨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而且老做恶
梦。
    “你好,约翰尼……你怎么啦,伙计?”
    他转过头。是潘高,他正温和地微笑着。他穿着工作服,戴
着手套。他身后是一辆红色小推车,上面装满了小松树,松树根
用粗麻布包着。他想着潘高对松树的称呼,就说:“我看到你又
在种草了。”
    潘高皱皱鼻子。“很遗憾,是的。柴沃斯先生很喜欢这些。
我告诉他,它们是不值钱的树。在新英格兰这种树到处都是。他
的脸变成这样……”潘高的脸皱成一团,像个怪物。“……他对
我说,’就种这些’。”
    约翰尼笑起来。罗戈尔·柴沃斯就是这样的,他喜欢按他的
方式安排事情。“你喜欢那个集会吗?”
    潘高和气地笑笑。“很有益,”他说。没法看清他的眼睛。他
可能没有注意到约翰尼那一侧的太阳穴,“是的,非常有益,我
们都很高兴。”
    “很好。”
    “你呢?”
      “不太好。”约翰尼说;轻轻地用指尖摸摸受伤的地方。
    “是的,太糟了,你应该放一块牛排在那上面。”潘高说,仍
然微笑着。
    “你怎么看待他,潘高?你们班的同学怎么看待他?你的波
兰朋友呢?或陈露和她的妹妹呢?”
    “我们谈过笑面虎游戏,”潘高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约翰尼说。
    “我再告诉你一只真的老虎。当我还是孩子时,我们村子附
近有一只很凶猛的老虎。他是一只吃人的老虎,不过他吃的都是
男孩、姑娘和老女人,因为这是战争时期,没有男人可吃。不是
你们知道的那场战争,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只老虎喜欢吃人
肉。在村子里,最年轻的男人六十岁,只有一只胳膊,年龄最大
的男孩就是我,只有七岁。谁能杀死这个凶猛的野兽呢?一天,
这只老虎落到陷饼里了,这陷阱以一个死去的女人的尸体做诱
饵。用人做诱饵,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在作文中要说,但当
一只凶猛的老虎叼走小孩时人们什么也不做,这更可怕。我在作
文中还要说,当我们发现这只凶猛的老虎时,它还活着。一根尖
桩刺穿了它的身体,但它还活着。我们用锄头和棍棒把它打死,
老人。妇女和孩子,有的孩子又兴奋又害怕,尿湿了裤子。老虎
落到陷饼中,我们用锄头把它打死,因为村里的男人都去打日本
人了。我认为斯蒂尔森就是那只凶猛的吃人的老虎。我认为应该
给他设个陷阱,我认为他会掉进去的。如果他掉进去后还活着,
戈认为应该打死他。”
在明媚的阳光中,他冲着约翰尼温和地微笑着。
“你真这么想吗?”约翰尼问。
    “噢,真的。”潘高说。他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
要的事。“我交上这么一篇作文,我的老师会说什么,我就不知
道了。”他耸耸肩。“也许他会说,‘潘高,你还不习惯美国的方
式。’但我要说真话。你认为怎么样,约翰尼?”他的眼睛落到受
伤处,又挪开了。
    “我认为他很危险,”约翰尼说。“我……我知道他很危险。”
    “真的吗?”潘高说。“是的,我相信你的确知道。新罕布什
尔州的那些人。他们把他看作一个有趣的小丑。他们对他的态
度,就像世界上许多人对这个黑人阿明的态度一样。但你不同。”
    “不,”约翰尼说。“但是说他应该被消灭……”
    “从政治上消灭他,”潘高微笑着说。“我只是建议应该从政
治上消灭他。”
    “如果不能从政治上消灭他呢?”
    潘高冲约翰尼微微一笑。他伸出食指,竖起拇指,然后猛地
落下。‘:砰,”他轻声说。“砰,砰,砰。”
    “不,”约翰尼说,沙哑的声音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那决
不是解决方法。决不是。”
    “不是?我认为这是你们美国人常用的解决方法。”潘高提起
红车的把手。“我该种这些草了,约翰尼。再见。”
约翰尼看着他离开,一个穿着卡叽衣服和鹿皮鞋的小个子,
拉着一辆装满小松树的车子。他拐过墙角,不见了。
    不。杀人只能播下更多毁灭的种子。我相信这一点。我真心
相信这一点。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恰好是那个月的二号,那天,约翰尼
·史密斯靠在他的客厅兼厨房的安乐椅上,看选举结果。钱瑟勒
和布林克雷坐在一张很大的电子地图前面做报道,当每个州的结
果传来时,地图上就会用不同的颜色显示出来。现在已经快半夜
了,福特和卡特的选票非常接近。但卡特会赢得,约翰尼对此深
信不疑。
    格莱克·斯蒂尔森也赢了。
他的胜利受到当地新闻界的关注,被广泛地予以报道,但全
国范围和媒体也注意到了他的胜利,把他跟詹姆斯。朗格雷相提
并论,后者是两年前以独立竞选人的身份当上缅因州州长的。
钱瑟勒说,“最新的民意测验显示共和党候选人。现任众议
员哈里森·费舍正在缩短差距,现在看来这显然是错误的。全国
广播公司预测斯蒂尔森将获得百分之四十六的选票,他在竞选中
戴着一顶建筑工人的安全帽,竞选纲领中有一条是把所有的垃圾
送到外层空间;费舍将获得百分之三十一的选票。在一个民主党
不受欢迎的地区、戴维·波维斯只能获得百分之二十三的选票。”
    “那么,”布林克雷说,“新罕布什尔州将进入热狗时代了
……至少以后的两年之内。”他和钱瑟勒咧嘴笑起来。一个广告
出现了。约翰尼没有笑。他在想着老虎。
    从特里姆布尔镇集会到选举之夜这段时间,约翰尼非常忙。
他继续辅导恰克,恰克在缓慢而持续地进步着。暑期他上了两门
课,考试都通过了,保住了运动资格。现在,橄榄球赛季刚刚结
束,他有可能被招人全新英格兰队。大学招生人员开始来访了,
但他们必须再等一年;恰克的父亲已经决定让恰克去斯多文森预
备学校读一年。这是所很好的私立学校,在佛蒙特。约翰尼以
为,斯多文森预备学校听到这消息会高兴得发疯的。佛蒙特学校
的足球队和橄榄球队是非常出色的。他们可能会给他全额奖学
 ,附加一把打开女生宿舍的金钥匙。约翰尼认为这决定是正确
的。当学业考试的压力减轻后,恰克的进步一下子非常快。
    九月末,约翰尼去波奈尔镇度周未,整整一个星期五晚上,
他看到父亲为电视上并不好笑的玩笑而捧腹大笑,于是问赫伯出
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赫伯神经质地微笑着说,两手使劲摩擦,就
像一个会计发现他把终生积蓄都投入的那个公司破产了。“没出
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样,孩子?”
    “嗯,那么你在想什么呢?”
    赫伯不笑了,但仍不停地搓着手。“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约翰尼。我的意思……”
    “是查尔妮吧?”
    “嗯,是的。”
    “你求婚了。”
    赫伯低声下气地看着约翰尼。“约翰,你二十九岁有个继母,
感觉怎么样?”
    约翰尼咧嘴笑。”感觉很好。祝贺你!爸爸。”
    赫伯微笑着松了口气. “嗯,谢谢你。说真的,我有点儿怕,
不敢告诉你。以前我们谈过,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有时人们说是
说,事到临头又会有变化。我爱你妈妈,约翰尼。而且我会一直
爱她的。”
    “我知道,爸爸。”
    “但我很孤独,查尔妮也很孤独……嗯,我想我们能互相关
照。”
    约翰尼走到他父亲身边,吻吻他。“非常好。我知道你会
的”
    “你是个好孩子,约翰尼。”赫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
擦眼睛。“我们以为已经失去你了。我真的失去希望了。维拉从
没失去希望。她总是有信心。约翰尼,我……”
    “别说了,爸爸,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必须说,”他说。“我憋在心里已经有一年半了。我曾祈
祷你死,约翰尼。我祈祷上帝带走我自己的儿子,带走你。,·他
又擦擦眼睛,把手帕放回口袋。“事实证明上帝比我知道得多。
约翰尼……你愿意参加我的婚礼吗?”
    约翰尼感到一丝淡淡的哀愁。‘,我很高兴参加。”他说。
    “谢谢你!我很高兴……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感觉好多
了”
    “你们确定日期了吗?”
    “已经确定了。你觉得一月二号怎么样?”
    “很好,”约翰尼说。“我一定参加。”
    “我们准备把现在的两处房子卖掉,”赫伯说法。‘我们看中
了比德福侍的一处农庄,地方非常好。有二十亩。有一半是树
    那个秋天的大部分空余时间,他都是和葛列高利·阿马斯·斯
蒂尔森一起度过的。
    他变成了斯蒂尔森迷。在他放袜子,内衣和T恤的五斗柜
中,放着三本活页笔记本。上面写满了笔记。推测,还有新闻报
道的复印件。
    这么做使他很不安。晚上,当他在剪下的报刊边做笔记时,
他有时是觉得自己像阿瑟·布莱默或那个试图刺杀杰里·福特的女
人摩尔。他知道,如果爱德华·兰科特看到他在做这事,一定会
立即在他的电话。客厅和浴室安装上窃听器,街道对面会停着一
辆家具公司的大货车,只是里面装的不是家具,而是照相机。话
筒和天知道什么别的东西。
    他不停地告诉他自己他不是布莱默,别总想着斯蒂尔森,但
很难做到这一点。一个个漫长的下午,他在图 馆寻找;日报纸和
杂志,复印有关资料。夜深人静,他写下自己的想法,试图做出
正确的判断。凌晨三点,他经常汗津津地从恶梦中醒来6每当这
些时候,他很难忘记斯蒂尔森。
    恶梦几乎总是一样的,是他在特里姆布尔集会与斯蒂尔森握
手的重演,突然一片黑暗。觉得他在一个隧道中,一个耀眼的车
灯迎面冲来。那个眼睛怯生生的老人正在主持就职仪式。那种恶
心的感觉像一阵阵烟一样涌起又落下。一幅幅画面掠过眼前,他
心中低语,这些画面都是相关的,它们讲述了一个即将来临的大
灾难,也许是维拉·史密斯深信不疑的世界未日的大决战~
    但那些画面是什么呢?它们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模模糊糊,
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因为总有蓝色滤光镜横在中间,蓝色滤光镜
有时被像虎纹一样的黄色条纹切断。
    这些梦中惟一清楚的画面是在结束时出现的:垂死者的尖
叫,死者的臭气,一只老虎在扭曲的金属、熔化的玻璃和烧焦的
大地上慢慢走着。这只老虎一直在笑,而且它嘴里似乎有什么东
西——某种蓝色和黄色的东西,还滴着血。。
    有时候,他觉得这梦会让他发疯的。荒唐的梦,毫无意义的
梦,最好把它彻底赶出他的心里。
    但因为他做不到,于是他研究斯蒂尔森,试图让自己相信这
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癖好,而不是危险的着魔。
    斯蒂尔森出生于图尔萨。他的父亲是个油田工人,不断地换
工作,因为他块头大,所以比他的同事干得多。他母亲可能曾经
很漂亮,虽然从约翰尼发现的两张照片上很难确定这一点)如果
她曾经很漂亮,那么时间和她丈夫很快使她的美丽成为明日黄
花。照片上的她穿着退色的印花布衣服,细长的胳膊抱着一个婴
儿——格莱克,在太阳中眯着眼睛,这是美国大萧条时期在东南
部常见的那种女人。
    他父亲是个很专制的人,很瞧不起他的儿子。格莱克小时候
体弱多病。没有证据表明他父亲在精神上或肉体上虐待过他,但
可以感觉到格莱克·斯蒂尔森九岁前一直受到轻视。但是,约翰
尼手里的父子合影却显得很幸福;照片是在油田上拍的,父亲很
友好地搂着儿子的脖子。但它仍让约翰尼不寒而栗。哈里。斯蒂
尔森穿着工作服,斜纹布裤子和双排扣卡叽布衬衫,头上得意地
歪戴着一顶安全帽。
    格莱克开始在图尔萨上学,十岁时转到俄克拉荷马城. 上一
年夏天,他父亲在一次油井事故中死去。玛丽。罗斯蒂尔森和她
儿子搬到俄克拉荷马城,因为她母亲住在那里,战争创造了许多
就业机会。那是1942年,好日子又来了。
    中学前,格莱克的成绩一直很好,此后他经常打架斗殴。逃
课、打架、在闹市区玩撞球,也许还在住宅区偷东西,虽然这从
没被证实过。1949年,他还是个初中生,因为在存衣室洗手间
放爆竹而受到停课两天的处分:。
在与当局的这些冲突中,玛丽。罗·斯蒂尔森都站在她儿子上
边。1945年战争结束了,对于斯蒂尔森家来讲,等于好日子结
束了。斯蒂尔森夫人似乎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跟她和她的儿子作对。
她母亲死了,只留给她一同小房子,此外一无所有了。她在一家
低级酒吧当了一段时间的侍女,然后又在一家晚上开张的小饭店
端盘子。当她儿子惹麻烦时,她总是为他辩护,从来不管他是否
做了坏事。
    他父亲叫他“小崽子”,到了1949年,那个体弱多病的男孩
不见了。随着格莱克·斯蒂尔森年龄的增长,他父亲的遗传基因
显了出来。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他猛长了六英寸,体重增加了
八十磅。他不参加学校组织的体育活动,但设法参加了健美活
动。“小崽子”成了一个难管的坏孩子。
    约翰尼猜他有十几次差点儿被学校开除。他没有被开除纯属
运气。要是他受到一次严厉的处分,那就好了,约翰尼经常这么
想。那现在就不用担心了,因为一个被处罚过的罪犯是不能担任
公职的。
    1951年6月,斯蒂尔森毕业了,成绩是他们班最差的。虽
然成绩不好,但他的脑子并没什么问题。他在寻找机会。他口齿
伶俐,很有魅力。那年夏天,他在一个加油站干了一段时间。那
年八月,在一次复活节聚会上,格莱克·斯蒂尔森被耶稣附体。
他辞去了加油站的工作,成为一个职业造雨者,“通过我主那稣
的力量’造雨。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那年是俄克拉荷马最干旱的一
年。庄稼颗粒无收,如果井也干了的话,牲畜不久也会完蛋的。
当地牧场主协会邀请格莱克参加一个会议。、约翰尼发现了许多有
关随后发生事情的报道;那是斯蒂尔森职业中最辉煌的事件之
一。没有一个报道是完全相同的,约翰尼可以理解这是为什么。
它具有一个美国神话的所有特点,和有关戴维·克洛克特。皮考
斯·比尔、保罗·班扬的故事没什么不同。有什么事发生了。这是
不能否认的。。但事实真相已经不可能弄清楚了。
    有一件事似乎是肯定的。牧场主协会的那次会议是最奇怪的
一次会议。牧场主们从东南和西南地区邀请了二十几位造雨者,
其中一半是黑人,两个是印第安人——一个是一半血统的波尼族
人,一个是正宗的阿帕契族人。有一个嚼摩根的墨西哥人,格莱
克是九个白人中的一个,而且是惟一的本地人。
    牧场主们逐个听取造雨者和探水者的建议。他们很自然地分
成了两类人:一类人要求预付一半费用(不退还),另一类人要
求预付全部费用(不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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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emanuel 於 03月04日11:23:20 修改本文·[FROM: biometrics.hit.ed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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