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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逆风孤翔), 信区: SFworld
标  题: 来自榕树下：科幻小说的自身特点...（刘维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23日10:50:19 星期六), 站内信件


科幻小说的自身特点及与主流小说的不同之处 - 刘维佳回复于2001-06-12 15:38:31
　　科幻小说很可能是与主流小说差异最大的文学样式，不然中国也不会只有屈指可数
的几个主流作家尝试过科幻创作。而就是这硕果仅存的几个“主流科幻”，质量也不
高，我不知道主流人士怎么看这些作品，反正我认为它们多数是很业余的科幻小说，我
在其中看不出科幻小说应有的闪光点。科幻小说有其自身的规律和特点，若套用主流小
说的写作经验去写科幻小说，那么很可能写出的东西不像科幻小说，写高明了倒也罢
了，若写成了个“四不像”，只怕就有点尴尬了。
　　那么科幻小说的自身特点又是什么呢？
　　要弄清这一点，首先得弄清科幻小说的定义。然而科幻小说自诞生之日直至今天，
其内涵与外延一直在不断扩大，又兼其极为复杂，人们对它的看法很不统一，误解便由
此产生。那种认为科幻小说就是普及科学知识的读物的看法，是对科幻小说最大的误
解。科幻小说没有义务必须普及科学知识，它必须依自身规律发展，为自身的艺术要求
服务。这就好比科普读物不能完全用写小说的方法来写一样。图解科学与图解政治我看
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至于那种认为科幻小说应该预测科学发现的看法，也是胡扯。倘
科幻小说能准确预测未来，那岂不成了巫术了？这一观点本身就不科学，即使牛顿和爱
因斯坦也做不到这一点。少数科幻小确实说准了一些事物的发生，但大多数科幻小说只
是从科学家的发现和推测中吸取灵感，以利创作。本来这些只是常识，但在中国，很有
必要向公众强调这几点，只有这样，才能使一些人明白科幻小说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
用来获取某些实用利益的。
　　目前，国际上对科幻小说的最流行也是颇为准确的一种定义，是美国科幻作家协会
前主席詹姆斯。岗恩教授提出的，他认为：科幻小说是一种描述变革对生活在现实世界
里的人们所产生的影响的文学样式，可以描写未来，也可以描写过去，它所关注的是科
学和技术的变革及其带来的影响，所涉及的事件，其重要性大大超过个人或社会的意
义，在科幻小说中，往往是整个文明或整个种族处于危亡之中。由这种定义可以看出科
幻小说的一大特点，那就是科幻小说中的人物的特点。主流界有云：“文学就是人
学。”可见人物在主流小说中的重要性。能在文学史上留下一个典型人物的小说，定将
成为经典。然而科幻小说中的人物却无此重要性。我认为，科幻小说是一种以前所未有
的重视程度关注人类及其文明命运的文种，它像哲学一样，在为人类而思考，科幻小说
的作者，是站在整个人类的高度来看待人类的思想与行为的，所以在科幻小说中，人物
仅作为人类的代表，不一定必须具备独特的癖性。在科幻小说中，人物最好具有全社会
或全人类的意义，他应该是全人类的缩影。郑军同志曾总结说：“主流小说是描写人的
不同点的，而科幻小说是描写人的相同点的；主流小说有鲜明的地域性，科幻小说则没
什么地域性。”纵观美国科幻文学史，找不出几个典型的艺术形象，但从来没有谁因此
而否定美国科幻文学的成就。具有独特性格的人物并不是一篇科幻小说成立的必要条
件。在塑造典型人物方面的科幻代表作家是美国的哈里。哈里森，他在其系列小说《不
锈钢老鼠》中塑造了“无影无踪的吉姆”这个很有意思的专与法律捉迷藏的“反英
雄”，但也可以从同时代的著名电影《邦尼和克莱德》中轻易找到原型。一般说来，科
幻小说中即使有具有独特性格的典型人物，其原型也源于主流小说，因为人物不是科幻
小说的核心，没有必要在这方面竭力创新，借鉴是更为明智的选择。人物在科幻小说中
不是很重要，这一点完全不同于主流小说。我不是说科幻小说中的人物就绝对不能生动
不能有独特性格，我只是说如果仅仅只塑造成功了一个生动的人物，是不容易成为优秀
的科幻小说的。
　　那么科幻小说成功的要素又是什么呢？
　　在国际上，科幻小说有两个绰号：“想像的文学”和“思想的文学”。我认为它们
已足以说明问题了。在科幻小说中，想像和思想，也就是构思与立意，就是最重要的要
素。二者不一定缺一不可，但两者必须居其一，不然这篇科幻小说将是很平庸的。一个
标新立异的构思即使不足以使一篇科幻小说成为时代的经典，也足以赢得科幻读者的赞
誉。科幻小说的读者就是这样，很大程度上就只对作品中的新颖想像产生兴趣。美国早
期的科幻经典作品，几乎全是以在当时十分惊人的构思引起轰动的，诸如反物质，可洞
悉人的内心的外星拟态生物，微缩人体，将整个恒星完全包住以彻底吸收恒星能的巨大
工程等等。这可是硬功夫，没有发达的想像力和一定的科学修养是绝做不来的，之所以
科幻小说不是人人都写得出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方面功夫不到家。仅构思新颖即
已算成功，而作品的立意若也能出新，则价值更高。想出一个奇特的构思已然不易，但
要说出这种变化对人类思想和行为的影响，则更难。当初汽车诞生之初，就很少有人很
快想到环境污染和交通堵塞的问题及高速公路网的出现，至于它对人类文化的影响就更
少想到了。科幻小说的使命就是就人类未来的命运进行思考，它必须世界的变化提出独
到见解，不管这见解是否会变成现实。美国作家大卫。凯勒1928年写的《行人的反叛》
说将来人类会进化为行人和汽车人这相互对立的两类，汽车人不将人视为人，随意压死
行人。这个预言即使在当时也没几个人相信它会成真，但它能吸引人们就汽车这一新事
物对人类文化和人类未来所产生的影响进行思考。另外题材是有限的，科幻的传统题
材，不过几十个，要出新就必须从这些“旧道具”中发掘出新内涵来。时间旅行是个写
了近百年的老题材，但美国科幻大师海因莱因在《你们这些回魂尸——》一文中用这个
旧道具阐发了“唯我论”这一唯心思想之命题，讲述了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扮演世界上
的每一个人的故事，令人耳目一新。然而立意的出新是最难的，非有标新立异的思维方
式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说，在科幻领域，开拓创新的“主攻方向”，并不在文学技巧、风格、语言等
方面，这也和主流小说截然不同。主流界又有云：“语言不好，那这小说不可能太
好。”但科幻小说的语言大多通俗而粗疏，即使许多经典之作其语言也不太讲究。这在
科幻界并不一定是缺点，由于科幻小说的成功并不取决于运用文字的精湛技巧而取决于
思想和想像，它的语言就要求明白清楚一目了然，就要求简练，以便读者尽可能清晰地
了解叙述的意义。表达不清晰或故意含混晦涩者，必须先考虑自己有无足够的资本可以
不对读者作出让步。六七十年代科幻界的“新浪潮”运动，急于提升科幻小说的“艺术
水平”，盲目照般主流小说的经验，搞出了相对少数的精品和大量莫名其妙的主流先锋
小说的仿制品，最终走火入魔归于失败。科幻小说是一种以内容为主导的文种，它不适
合将主要精力放在形式上，它的语言，可以不怎么华丽，可以没什么风格，不必非口语
化，亦不必有地方特色，足以表达就行了。当然，我不是说科幻小说就不能注重文风，
实际上构思立意有新意而语言又好的科幻小说，无疑是一流的作品，但前题是构思立意
为本，不可本末倒置。语言不好的科幻小说不一定就不是好的科幻小说，语言好的科幻
小说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科幻小说，这是科幻小说的特点决定了的。科幻小说不怕形式上
落后，但最怕内涵空洞。
　　前面已经说过思想对于科幻小说的重要性，这又涉及科幻小说的另一个特点：科幻
小说不像主流小说那样是以生活为中心的，而是以思想为中心的。科幻小说展现的是人
类对于未来的希望，梦想以及恐惧，无法照抄生活。科幻小说关注的是人类的命运而不
是个体人的命运，要求不但要理解人，还要理解科学和社会，及三者之间的关系，仅体
验生活是不够的。生活积累，对主流小说至关重要，很多主流小说的创作方法，就是找
条线索以较老到的技巧与笔法将一大堆事儿揉在一块，写着写着慢慢的没故事也有故事
了。但科幻小说很难这么信笔由缰天知地知我知地写。莫衷一是不可名状的效果对主流
小说而言是高明的，但科幻小说必须能由一个概念概括，哪怕这概念隐藏很深。科幻故
事的意义，基本不能仅仅依赖象征符号的诠释和穿凿附会。我认为，写主流小说重在
“行万里路”，而创作科幻小说，则重在“破万卷书”。科幻小说的好坏，取决于作者
的文化积累知识积累思想积累，而不是生活积累。在描述生活方面，科幻不可能高于主
流，何必避长扬短？而且如果一味将目光放在现实生活上，极易造成疏离与认知的失
衡，失掉科幻应有的魅力。我国科幻作家姜云生在美国看到一些科幻文学青年竭力在小
说中描述现实生活，连他这个中国人都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之举。科幻界的泰斗儒勒。
凡尔纳，其笔端上天入地纵横四海，但其实他很少离开他的书房。高明的科幻小说，必
须对人类自身和它所创建的文明提出问题，这显然不是和胡同串子们打成一片所能胜任
的，只有博览群书广纳信息认真思考并得出独到见解才行。科幻小说就是一种演绎概念
的文种，只有生活而没有高明的概念，那就只能去写主流小说。如果没有思想，那这科
幻小说不可能太好。从这个角度来看，科幻小说相当接近哲学，两者都在为人类而思
考，思考人类的本质、存亡、以及未来。
　　也许有人会说：那科幻小说岂不是象牙塔里的观赏品了？我不这么认为，相反，科
幻小说是最不可能成为文人的案头作品的文种，因为它是最为关注现实的文种。科幻小
说不要求作者深入生活体验生活，但并不是不关注生活，只是它关注的是人类的生活而
不是个体人的生活。科幻小说，形式上接近神话，骨子里却神似批判现实主义，它所思
考的问题，每每涉及人类社会正在或可能遭遇的危机，非常大气。在美国，科幻小说几
乎涉足过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它抨击过麦卡锡主义，揭露过种族主义的罪恶，关注过
肯尼迪兄弟及马丁。路德。金被刺事件，反对过越战……科幻小说批判现在以展望将
来，它从不回避任何有争议的敏感话题，它的出现，使想像力找到了一条途径去面对文
化或意识领域里所发生的惊人变化。科幻小说极为关注现实，但它又不能太靠近现实，
因为它本质上是一种幻想小说，文学幻想这一审美对象才是它存在的意义之所在，即使
作者想如狄更斯一样干预社会，也必须以离奇的幻想来表现，哪怕立意再好，没有幻想
也不行。不过科幻小说中的文学幻想与主流小说中的文学幻想十分不同，也与所有幻想
小说不同，这是它最为独特的地方。主流小说中的幻想成份，不宜进行理性的诠释，谓
之“神秘”。而科幻小说恰恰相反，它的写作手法是使幻想世界显得真实，在科幻小说
中，理性成份与非理性成份是密不可分的，一篇科幻小说无论怎么异想天开，一切事件
均发生在日常经验的宇宙里，均能解释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必须要能够解释，不能解释
者，不是科幻，而是魔幻什么的。小说都是编的，但要编的令人信服。而科幻小说最大
的本事，就是能将极为离奇的事以颇为唬人的理论和貌似逼真的细节描写解释得令人信
服。科幻小说能使离奇平常化，使未来进入叙述，使不寻常司空见惯。幻想是令人着迷
的，但不能令人信服的幻想其魅力将大打折扣，神话之所以现在成年人很少看了，就是
因为成年人已不信服它了，毕竟现在是上帝已死的时代。而科幻小说则可以克服幻想的
这一先天缺陷。比如说超光速飞船和孙悟空的筋斗云，这两者在现在其实都是不现实
的，但前者在人们心中产生的认同感就比后者要大得多。后者至多只能让人感到有趣，
而前者则可能让人产生好奇和向往。科幻小说就是科学时代的神话，它能让浪漫在如今
这理性时代的土壤中生根发芽，我想现在它最适合做浪漫主义的掌旗手。在科幻小说的
领域里一切均可能发生，但这些可能性经过理性的思考。岗恩教授曾这样总结：“纯幻
想小说要求读者姑且相信文中那些离奇之事，而科幻小说则能通过解释说服读者信以为
真。”由于科幻小说有化离奇为真实的本事，在国外已有许多当代作家在创作时使用科
幻手法而不是魔幻手法。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获谷崎润一郎奖的长篇小说《世界尽头与
冷酷仙境》，不可谓不离奇，但其文中的那个“世界尽头”由于使用了科幻手法进行解
释，显得呼之欲出，令人信服令人神往，使得这部极为离奇的小说显得自然流畅毫不牵
强。我在北京曾向岗恩教授请教科幻小说会不会向后现代什么的发展？岗恩先生很干脆
地说由于后现代与科幻在本质上格格不入，科幻绝不会向后现代发展，因为科幻小说不
可能抛弃自身的理性成份。后现代是否就真代表了小说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在此不想探
讨，不过，一味在作品中展现非理性，我看也不见得就怎么高明，现在许多诗歌已在不
说人话，结果是人就不去听它了，小说是不是也想不食人间烟火？科幻小说能够在理性
与非理性的悬崖之间走钢丝，可取两家之长，它在某些方面是有先天优势的。
　　科幻小说还有一个特点比较独特，即由于它至始至终对科学的严重关注，造成其对
世界持怀疑与恐惧的态度，因而多数格调悲观。科幻小说怀疑一切，并认为人类的未来
危机四伏。科学是对人类进化影响最大的力量，它是创造性的，同时也是毁灭性的，科
学带给了人类巨大的好处，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由于恐惧可以保护人类，所以科幻小
说大多将眼光放在了科学可怕的一面上，展现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美国评论家伊哈
布。哈桑曾评说：“科幻小说预期世界的末日，因而要求一切尽善尽美……在它神话诗
一般的希望下面，隐藏着高度的不安，表达出一种比丧失人性还要厉害的恐惧，害怕空
虚寂寞，害怕彻底丧失自我。”幻想本来就源于对现实的不满和超越，在科幻小说中现
实更是凑合性的而不是完全性的，人类社会乃至人类自身都可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所
以我认为科幻小说的作者最好是一些对人类文明人类社会存在有异见的偏激者，在他们
眼中，人类的过去值得商榷，人类的现在问题成堆，人类的未来令人怀疑。悲观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盲目乐观，恐惧的丧失，意味着人类自我保护机制部分或全部丧失机能。
抱着“展现人类美好未来”的目地写作科幻小说，一般很难写出有力度的作品。科幻小
说批判将来以警告现在，这也是为什么科幻小说被称为“警世文学”的原因。
　　一般说来恐惧就是科幻小说的主流情绪，即使幽默也是黑色幽默，乐观之作很难成
为优秀之作。在这方面美国作家哈伦。埃利森1967年写的《我没有嘴，我要呐喊》（又
名《无声狂啸》）是登峰造极之作。此作描写电脑最终进化成了智慧体，有了自我意
识，但就像人表面敬畏神但实际恨神一样，AM（那电脑的简称）也恨人类，恨人类创造
出了自己从而使自己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可控制以及存在的荒谬和空虚，于是它引发核战
毁灭了人类，并将仅存的五个人控制于它的虚幻世界里，让他们永生不死，以各种方法
折磨他们来发泄仇恨。这五个人无法自杀，无法解脱，不能生，也不能死，生活就是感
受无限的痛苦。最后其中一人抓住意识清醒的片刻以冰刀杀死其余四人，解脱了他们，
但他自己再也没有了解脱的机会，只能永远承受痛苦……这篇小说里，没有一丁点希
望，只有无限的绝望。
　　通过以上几点可以看出科幻小说与主流小说的不同之处是很多的，两者间的界线并
不模糊。但两者并非不可互相借鉴。科幻小说可以向主流小说学习各类写作技巧和经
验，完善自己的形式，以便将概念演绎得更完美更戏剧化更好看。尽管科幻小说并不以
技巧为中心，但是纯熟的技巧确能让科幻小说的质量有所提高，以内容为主导并不是说
就可以完全忽视形式，美国的科幻作家中就有一些文风家，因其形式和内容均不凡而享
有世界声誉，比如雷。布雷德伯里。而主流小说则可能从科幻领域吸取一些东西使自己
的文学观念得到补充和更新。主流小说目前的困境之一就是主题与内涵的单调与重复，
以至于现在以没有主题为高明。科幻小说极重思想和科学，它的艺术观照领域又与主流
小说完全不同，因而它对世界的看法也与主流小说迥然不同，科幻领域的主题，有许多
是主流界从未涉足的，科幻小说的许多观念，可以为主流小说的主题思想注入新因素。
另外主流小说在文学幻想表现手法上也可以借鉴科幻小说，这一点前面已经说过。
　　科幻小说是一个年轻的文种，诞生不过百余年，年轻意味着缺乏经验，却也意味着
余地和潜力；主流小说相当成熟，经验丰富，但其熵增程度也很高，要避免热寂就必须
开放系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平等交流对双方多少都会有些帮助，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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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流星匆匆闪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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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世事太难捉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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