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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zdq (自作多情), 信区: Aero
标 题: 中国载人航天从追赶开始 并未抄袭他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0月17日12:27:42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王永志,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总设计师,国际知名的航天科学家。辽宁省昌图县人。
1932年11月17日出生,1952年考入清华大学航空系飞机设计专业。1955年至1961年在前
苏联莫斯科航空学院留学,攻读火箭与导弹设计专业。几十年来,为发展中国航天事业
作出了杰出贡献。1987年起成为“863计划”航天领域专家委员会成员,1992年担任载人
飞船工程可行性论证组组长,立项后担任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总设计师。
大思路是跨越式发展
朱:王总,中国载人航天“首飞”获得圆满成功,举国欢庆,举世瞩目。你作为总
设计师,我想请你谈一个问题:我国载人航天工程有什么主要特点?有哪些中国特色?
为什么要请你谈谈这个问题呢,因为国外有的舆论认为,中国载人飞船“基本上是在模
仿美国和俄罗斯的设计”,是这样吗?
王总: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我首先说明两点:第一,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是一个
庞大的系统工程,它完全是依靠我国自己的力量独立自主完成的。第二,我们搞载人航
天工程是一个很大的队伍,大家都付出了艰辛劳动,许多人都做出了很大贡献,不是我
一个人的功劳。
朱:王总豁达大度。
王总:下面谈正题。关于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一些特点,可以从我参与这个工程的
论证决策过程说起。1992年1月8日中央专委会议上,明确了一个前提:中国载人航天以
飞船起步。1月17日,指定我为中国载人飞船工程技术经济可行性论证组组长。1992年9
月21日工程立项后,正式任命了4位工程负责人:总指挥丁衡高,副总指挥沈荣骏、刘纪
元,我是工程总设计师。从那时起,我一直是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技术负责人,对中国
载人航天工程的许多独创性,我有切身体会。
朱:中国载人航天以飞船起步,是不是相对航天飞机而言?
王总:是的。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起点究竟定在哪里?一种意见是从飞船起步;另
一种意见认为,能不能把起点再抬得高一点?最后中央批准,根据中国国情,还是以飞
船起步更为合适。但是,以飞船起步,也面临一个40年差距问题。我们1992年开始论证
的时候,预计经过10年努力奋斗,到2002年我们的飞船可以上天。但是,到2002年的时
候,前苏联第一位宇航员加加林上天已经41年了,美国宇航员也上天40年了。当时就考
虑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再去搞一艘和俄罗斯40年前同样水平的飞船,它能极大地增强我
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吗?
朱:你们这些中国航天科学家们恐怕也不甘心啊。
王总:可不是嘛!加加林40年前就上天了,全世界都轰动。如果我们40年后再搞出
一个同加加林乘坐的飞船差不多水平的东西,我们还能有激情吗?
朱:你这句话就充满了激情,充满了爱国主义的激情。
王总:这样,我们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怎样才能有所跨越,有所创新?怎样才
能在人家的飞船上天40年之后,我们搞出一个飞船来还能让中国人民感到自豪,还能壮
了国威、振了民心?这对我是一个挺大的压力。当时,行政领导小组在研究这个问题,
我们技术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朱:这是你们当年在论证决策过程中遇到的第一个重大问题。
王总:经过几次讨论,最后归纳起来,我们对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提出的总体要求是
:必须在确保安全可靠的前提下,在总体上体现出中国特色,体现出比前苏联和美国早
期飞船的技术进步。中国特色必须体现在总体上,不是体现在某个局部上。如果体现在
某个局部上,例如体现在计算机进步上,这个比较容易做到。
朱:今天的计算机水平肯定比加加林时代高得多。
王总:我们要的是在总体上体现出中国特色,体现出技术进步。我们的大思路是要
跨越式发展。1992年9月21日党中央做出了重大决策:我国载人航天工程分三步走:第一
步,发射两艘无人飞船和一艘载人飞船,建立初步配套的试验性载人飞船工程,开展空
间应用研究。第二步,在第一艘载人飞船发射成功后,突破载人飞船和空间飞行器的交
会对接技术,发射一个空间实验室,解决有一定规模的、短期有人照料的空间应用问题
。第三步,建造20吨级的空间站,解决有较大规模的,长期有人照料的空间应用问题。
党中央那次重要会议后,第一步工程正式立项,简称“921工程”。它要完成四项基本任
务:一是突破载人航天基本技术;二是进行空间对地观测、空间科学及技术研究;三是
提供初期的天地往返运输工具;四是为空间站工程大系统积累经验。
朱:你的思路都是从宏观上考虑问题,这就是总设计师的工作特点吧?
王总笑道:在我这个层次上,必须首先从宏观上理清思路,确立前进目标。如果我
天天去编软件,那我就失职了。编软件不是我总设计师的职责,我要从宏观上解决比这
更重大的事情。跨越式发展这篇文章靠谁去做呢?首先要靠制定方案的人。我是论证组
的组长,后来又担任工程的总设计师,这个责任对我来说是义不容辞的。各大系统的主
要技术方案我得提出来;或者由别人提出来,我得综合,把它肯定下来。我是管总体的
,中国特色要从总体上去把握、去体现。这是我主持这个大工程的重大责任,也是一种
很大的压力。脑子里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在人家的飞船上天40年之后,我们做出一个
飞船来还能振奋人心呢?不能让人家说:“啊唷,这不是苏联的那个飞船嘛,搞出那么
个玩意儿啊?”如果在我的主持下,国家花了这么多钱,结果搞出那么个玩意儿来,不
是让人泄气吗?在这一点上,整个设计队伍都有压力。
朱:今天回过头去看,这样的压力反过来变成了追赶和超越的动力。
王总:是的,我们就是要跨越式地发展,要搞出新意来。我作为搞顶层设计的人,
责任更大,压力也挺大。我们能搞出一些什么样的中国特色呢?当时确定的目标是:我
们起步虽晚,但起点要高。我们要跨越式地发展,迎头赶超。我们必须达到这样一个目
的:我们的飞船一面世,就要和人家搞了40年的飞船基本上处在同一个档次,能够和它
并驾齐驱,一步到位,甚至某些局部还可能有所赶超。
朱:这就叫雄心壮志。看来,没有这种豪情,没有这种雄心壮志,就别想搞出中国
飞船来。
跨越从追赶开始
王总:拿谁作为赶超目标呢?在世界上,近地轨道载人飞船搞得最好的是俄罗斯。
从前苏联开始,到去年为止,俄罗斯飞船已经载人飞行92次,现在可能已经达到百次了
。再加上它的运货飞船,飞行次数就更多了。俄罗斯飞船的性能最可靠,使用时间最长
,使用效果最好。美国的飞船只用几次就不用了,完成试验任务以后再没有用过。直到
今天,越看越觉得俄罗斯的飞船有它的优越性。所以,我们就拿它作为赶超目标。
朱:俄罗斯飞船从前苏联搞到现在,是第几代了?
王总:前苏联的第一代飞船是加加林上天用的“东方”号,第二代是列昂诺夫出舱
活动用的“上升”号,第三代是“联盟”号。后来“联盟”号又经过了两次改进,这就
是“联盟—T”和“联盟—TM”。它经过了三代加两种改进型,相当于第五代飞船了。应
该说,俄罗斯的飞船技术是越来越完善、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先进了。
朱:我们赶超的是俄罗斯第几代飞船?
王总:我们在1992年论证的时候,瞄准的赶超目标就是当时最先进的俄罗斯“联盟
—TM”飞船,这是俄罗斯第三代飞船的第二种改进型,相当于第五代飞船,当时它是世
界上最先进的飞船。要知道,俄罗斯是搞了30多年,对飞船技术不断改进和完善,才走
到“联盟—TM”这一步的。我们把“联盟—TM”作为赶超目标,力争一步到位,赶上它
的先进水平。
朱:“联盟—TM”有什么主要技术特点呢?
王总:第一,它是三座飞船,一次可以上3个人。第二,它是三舱飞船,有三个舱段
。它同加加林上天用的“东方”号和列昂诺夫出舱活动用的“上升”号相比,除了推进
舱、返回舱外,又多了一个生活舱,航天员在太空的舒适性大大提高。飞船入轨以后,
航天员可以解开身上的各种束缚带,到生活舱里去自由活动。此前的飞船,航天员只能
在狭小的返回舱里待着,舒适性不行。后来贯彻以人为本的设计思想,多了一个生活舱
,使航天员在太空有了一定活动空间,可以把腰伸直了,可以活动了,这是“联盟—TM
”的一大特点。第三,它功能齐全,技术先进。在“联盟—TM”生活舱前头,有一个对
接机构,可以和空间站对接。也就是说,它可以往返于地面和太空之间,成为天地间的
运输工具,用它来回运人、运东西,为空间站接送宇航员,运送补给物资。如果没有这
样完善的天地往返系统,空间站就没有支撑了。“联盟—TM”的这些先进功能一直用到
今天。第四,从“联盟”号开始增加了逃逸塔,有了救生工具。过去加加林坐的“东方
”号和列昂诺夫出舱用的“上升”号都没有逃逸塔,没有救生工具,一旦出了事就毫无
办法。当时只有低空弹射座椅,它只有在低空马赫数很低的情况下才有用,马赫数高到
一定程度,人一弹出来马上会丧命,所以它实际上不能救生。“联盟”号增加了逃逸塔
,在待发段、低空、高空,一旦出事,它都可以救人了。“联盟”号出过两次事,都把
人救出来了,显示了它技术上的先进性。总之,“联盟—TM”功能齐全、系统完善、技
术先进、性能可靠。所以,我们就瞄准它来干,争取一步到位,这就是在总体设计上体
现出来的跨越式发展。
朱:人家搞了40年才达到的水平,我们一步追赶到位,是非常了不起的跨越。
王总:我们的飞船一起步就搞三舱方案,刚开始我们内部也有不同意见。有人曾觉
得三舱不如两舱简单、保险,因为两舱好做,加上第三舱就复杂多了。当时要统一大家
思想还挺难。
朱:看来你是主张迎难而上的。
王总:由我主持向中央专委写的论证报告就是三舱方案。可是,方案复审过程中,
意见不一致,天天吵啊,老是定不下来。这怎么办呢,我心里挺着急。最后航天部领导
决定成立一个五人专家小组,把决定权交给了五人小组,说是“他们定啥就是啥”。
朱:集中了航天界的五位权威吗?
王总:是啊。组长是任新民老总,因为他是可行性论证的评审组组长。大家经过一
段准备,任老总主持五人小组开会讨论,让大家表态。结果,四位组员的意见是两票对
两票,二比二。这怎么办呢,任老总就很难表态啦,就说:“这事今天就到这里,再等
等。”就这样放下了。后来任老总也不开会了,在会外投了我一票,同意搞三舱方案,
支持了我一把,我挺感激他的。
朱:好事多磨啊!
王总:最后确定搞三舱方案,我是挺高兴的。所以说,要赶超三四十年差距,要想
一步到位,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当然,搞工程嘛,不能说谁的思路一定比谁的思路好,
多种途径都可以达到目的,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子可走。问题是侧重什么,选择什么。
朱:你刚才谈到,三舱方案是俄罗斯“联盟—TM”的先进性之一,我们的飞船也搞
三舱方案,这里面的中国特色和技术进步又体现在哪里呢?
王总:我们的三舱方案是有自己特点的。我们的三舱,最前头是轨道舱,中间是返
回舱,后头是推进舱。推进舱外国也叫设备舱,里面有发动机的推进剂储箱,有各种气
瓶,氧气啊,氮气啊,都在后头这个舱里。推进舱不是气密的,返回舱和留轨舱有航天
员活动,所以必须气密,要供氧的。我们同“联盟—TM”的最大不同,就在前头那个轨
道舱。我们在轨道舱前头还有一个附加段,俄罗斯是没有的。要说赶超和跨越,这个多
功能的轨道舱应该是赶超和跨越的主要标志。
朱:我一下子还弄不懂,你能否具体介绍一下?
王总:我刚才不是说,我们的载人航天工程是一个前提、两个体现、要完成四项基
本任务吗?一个前提就是以飞船起步;两个体现就是体现中国特色和技术进步;四项基
本任务我就不重复了。我坚持一上来就搞三舱方案,主要是考虑到同第二步发展目标相
衔接,这是追赶和超越的关键所在。要追赶,要跨越,就必须在实施第一步时考虑到第
二步、第三步。我当时考虑的问题是,我们的载人飞船一旦打成之后,能够留下一个初
步的天地往返系统。只要对它稍加完善,它就是一个天地往返运输工具,可以直接向空
间站过渡,到时候就不必再单独立项为解决空间对接技术搞一个独立工程了。如果先搞
两舱,那就得在两舱搞成之后再干一次,再立项,搞三舱对接试验,解决天地往返运输
问题。我这样搞三舱方案,一次就完成了,一步到位了。
朱:什么叫跨越,连我这个外行也听懂了。
跨越“猴子阶段”
王总:我们的载人航天工程搞跨越式发展,还有一个体现,就是不做大动物试验。
朱:什么叫大动物试验?
王总:就是在飞船里面先放一个猴子什么的,打上去试验,看它能不能存活。我们
没有搞这一步,把它跨越了。
朱:是啊,人们总是把飞船同猴子联系在一起。我们的“神舟”一号无人飞船打成
以后,不少人见了我都问:“里面放没放猴子?”有的人干脆问:“里面的猴子死没死
?”从“神舟”一号一直问到“神舟”四号,都在关心我们的飞船里面放没放猴子。
王总:中国载人航天工程不做大动物试验,理由是什么呢?你想想嘛,到我们的飞
船上人的时候,俄罗斯宇航员已经上天40多年了,美国宇航员也上天40年了。我们论证
的时候,美俄两家已经有上百人上过天了。到2001年底,世界各国的航天员已经有426人
上过天了。要讲人次那就更多了,到2002年8月已经有906人次上过天了。最多的一位宇
航员已经上天7次了。男的上去过,女的上去过,而且这些人上天回来都生儿育女,一切
都正常。岁数最大的77岁都上去了。在太空时间最长的达到两年零17天15小时。人能不
能适应升空和返回段的过载,能不能适应飞船在轨运行时的失重状态,这些问题都已经
有了明确结论了,能行,没问题。难道我们还需要从头做试验,看看人进入太空行不行
?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要是连这一步都不敢跨越,我们岂不是只能永远跟在别人屁股
后面亦步亦趋吗?人家干啥,我们也得干啥。人家先打上去一只狗,我们也得先打一只
狗。他们先打一个猴,我们也得先打一个猴。他们再打个猩猩,我们也得打个猩猩。这
实在没有必要。
朱:你讲得好,不能墨守陈规。
王总:但是,人家的飞船上人行,并不等于我们的飞船上人也一定行。问题在于我
们飞船舱内的生命环境是不是可靠,它必须保证航天员的生存条件。特别是舱内的供氧
怎么样,温度、湿度、大气成分、大气压力怎么样,都得有保证。我们的舱内条件究竟
有没有保证,必须经过严格试验。怎么试验?老办法就是做大动物试验。
朱:先上猴子,先叫猴子做给人看。
王总:我们对上猴子的办法也进行过分析,实在不怎么样。据说,中国最聪明、最
好训练的是云南的猴子。有人主张从云南买一批猴子回来训练。这就要搞动物饲养房、
动物训练室。一算账,建一个猕猴饲养房就得3000万。其实猴子也不是很好训练的。飞
船升空,有过载,有噪声,它一过载,一受惊,一害怕,不吃不喝怎么办。我们的飞船
按设计可以在太空自主飞行7昼夜,如果猴子7天7夜不吃不喝,下来它死了,这算谁的账
?究竟是飞船的问题,还是猴子自身的问题?很难说得清楚。反倒会给航天员增加思想
负担,有顾虑了,不敢上了。另外,用猕猴也不能完全模拟出人的生存条件来,因为猴
子的最大代谢能力只有人的1/6,对氧的消耗很慢。我们的飞船返回舱设计的是3名乘员
,如果要模拟出3个人的生存条件,那就得用18只猴子,返回舱内也装不下啊(笑)。
朱:要是18只猴子上天,真是大闹天宫了。
王总大笑:可不是嘛!只能上一个猴、两个猴,这样消耗氧的速度很慢,舱内自动
供氧的系统一下子启动不起来,得到的试验结果也就不太真实。
朱:那么,我们用什么办法来检验舱内的生存环境呢?
王总:我们用一台代谢模拟装置来检验,让这台科学仪器像人的呼吸一样,消耗氧
,排出二氧化碳,然后再用另一台设备把排出的二氧化碳吸附、转化。根据上几个人、
上多少天,把氧分压消耗到下限,这台仪器的氧传感器就会敏感到,自动补氧,补到上
限。我们利用无人飞船连续试验了几次,模拟3个人飞行7天,供氧情况非常好。所以,
我们就下决心跨越大动物试验阶段。直到去年,有些不太了解情况的人还通过领导向我
传话,说美苏两家都是先做大动物试验,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人弄上去啊,是不是风险太
大,要不要先做大动物试验啊。我告诉他们,没有事,没有风险。我给他们讲了上面这
个道理,他们一听,哦,那可以。我们总得学会创造性地前进,不能永远跟在别人屁股
后面走。否则,我们啥时候才能赶上人家,40年的差距啥时候才能缩小?
朱:听了你这一段生动的讲述,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人类文明的继承和创新的关系
。人能不能上太空,美苏两家试验过不知多少次了,我们没有必要再从头来过。后人的
实践活动中从来都会包含前人的经验,就像中国古人发明的火箭为人类搞载人航天提供
了最重要的启示一样。但是,继承中又必须有所创造,有所发明,有所突破,才能有所
超越。正是这种继承和创新的结合,形成了我国载人航天工程的许多独特做法。
王总:我们用我们的办法干,不用猴子,直接上人。
朱:打个比方,猴子变人,从爬行到直立。我们不再爬行了,一下子直立起来了。
」斓啦盏 妙用
王总:中国载人航天的另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突出了空间应用。我们搞载人航天,
不仅是为了在政治上产生重大影响,而是必须拿到实实在在的效益,这一点也是中国特
色。
朱:我国载人飞船获得圆满成功,必将极大地增强全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增强民
族凝聚力,这就是重大的政治意义,也是重大的社会效益,它对我们各方面的事业都会
产生推动和促进作用。
王总:是的。但是,我们没有停留在这一点上,我们还要得到实实在在的效益。我
们的实效体现在哪里呢?就是飞船上那个生活舱,我们叫它轨道舱,它实际上是个多功
能舱。俄罗斯的“联盟”号飞5天之后,3个舱一起返回,先把前头的生活舱分离掉,在
大气层烧毁了。接着又把后头的推进舱也分离掉,也在大气层烧毁了。它只有返回舱是
带防热层的,人在里头坐着不烧毁,回收了。“联盟”号的生活舱只用5天就报废了,我
们“神舟”号的轨道舱要在轨道上再飞半年,用它做科学实验。我们很多空间应用和研
究项目都在轨道舱内,等于发射了一颗科学实验卫星。两三吨重的东西,把它推到8公里
的速度,送上轨道,那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所以不能随便把它烧了,让它留轨运行,
作为一个试验舱来利用。这样,我们就可以额外得到大量的科学实验数据,非常宝贵,
这也是对社会很大的回报。
朱:这是一举多得。
王总:我们把轨道舱留在轨道上继续飞,也是为下一步研制工作做准备。什么东西
适合放在空间站上,什么东西不适合,在轨道舱上做了许多试验。这样一来,也为中国
科学院带起了一支搞空间科学和空间应用研究的队伍,他们的研究工作不再是从理论到
理论,而是已经介入到工程研究里去了。这十几年积累的东西是很可贵的,它为将来大
规模的空间应用准备了技术基础、人才基础。我们在搞第一步的时候,就考虑到后面几
步,叫做“步步衔接”。我们的飞船一起步,就要让它和后面的工程一步一步衔接起来
。也就是说,我迈出左脚,不仅仅是为了向前跨进半米,同时也是为了向前迈出右脚找
到一个支点。
朱:精彩!走一步看两步、看三步,步步衔接,这盘棋就下得越来越精彩了。这样
一来,实际上把几个发展阶段的间隔缩短了,追赶40年差距的时间也缩短了。
王总:这样,我们的载人航天工程就可以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们把轨道舱留在轨道
上继续飞,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下一步要利用它搞太空交会对接。前苏联和
美国,交会对接试验都做过5次。因为如果不解决太空交会对接技术,航天员就无法来往
于天地之间,就不能搞空间站。所以,搞空间站之前,非得在技术上解决交会对接不可
。能对接上,人能进到空间站里去,还要能退出来,能回来。这一关非过不可。所以,
前苏联和美国载人飞船成功后,都很快做了交会对接试验,各做了5次。试验成功了,然
后才敢发射空间实验室,才能建立空间站。美苏两家的交会对接试验是怎么做的呢?先
发射一艘飞船到轨道上,紧接着再发射另一艘,与它同轨,然后前面一艘掉头,后头一
艘同它对接上。然后再撤下来,再一个一个返回。发射第二艘的动作非得快不可,最迟
第二天就得发射,因为他们的飞船只能在空间飞行5天,必须在5天以内把它对上。否则
前面那一艘到了5天就会往下掉,后面一艘就追不上了,对接不成了。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
朱:我们准备怎么做呢?
王总:我们是先发射一艘飞船,把轨道舱留在轨道上,它可以飞行半年。我们要做
对接试验时,只要发射一艘飞船,去和轨道舱对接。这里面可以有两个做法。一个做法
是,如果我们搞一个轨道舱可以留轨飞行两年,那么两年内发射的飞船都可以和这个轨
道舱去对接。另一个办法是,如果轨道舱只能留轨飞行半年,我们可以发射第二艘飞船
去和第一艘飞船的轨道舱对接,然后把第二艘飞船的轨道舱留轨,把第一艘的轨道舱分
离掉,因为它半年寿命已经到了。后面再发射第三个去和第二个对接,第四个再去和第
三个对接。这样一艘一艘更替,轨道上始终有一个轨道舱可供对接。这样,我们每搞一
次对接试验,只要发射一艘飞船就行了,不必每次都发射两艘。前提就是先放一个轨道
舱在上头。因此,他们做5次交会对接试验都得发射10次,我们做5次交会对接试验只要
发射6次就行了。如果n代表发射次数,他们是2n,我们是n+1。他们每做一次交会对接
都得发射两艘飞船,我只要n+1就行,只要n>1我就占便宜。如果n是2我就少发射一个
,如果n是5我就少发射4个。你想想,现在发射一次就是好几个亿啊,这样不就省钱了吗
?
朱:既要省钱,又能把事情办好,这就是中国特色。
王总:还不止是省了发射飞船的钱,要是接二连三地发射,还得建设第二个发射工
位。因为一个发射台今天发射了,明天不能接着又发射,必须在另一个工位上发射。那
我们还得再建一个工位,建一个工位又得花多少钱啊。我们把这个钱也省了。这也是一
个创新吧。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有一次我和王壮去莫斯科,俄罗斯飞控中心的技术主任
巴丘卡耶夫,他是搞飞行控制的,是我和王壮的同学。王壮就问他,我们用这种方法搞
交会对接行不行?巴丘卡耶夫先是一愣:“嗯?咋不行,完全行啊。”王壮指着我说:
“这就是他出的主意。”巴丘卡耶夫感叹了一声,说:“唉唷,都说中国人聪明,名不
虚传!”
朱:你为中国人争了光,让人听着长志气。王总笑道:要不总是当人家“儿子”,
那算什么!
把航天员安全放在第一位
朱:今年2月1日,美国“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失事,对国际航天界震动很大。我
们在飞船的安全性上有哪些有效措施?
王总:确保航天员的生命安全是头等大事,这一点我们是非常明确的,就是要安全
至上。现在回头去看,我们的飞船在设计上对安全措施考虑得比较周到,这也是我们的
特点之一。在待发段就有4种救生模式,上升段有11种救生模式,飞船上还有8种救生模
式。
朱:上天难啊,俗话说“比登天还难”,载人航天是高风险事业。你刚才说安全至
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设计思想。
王总:飞船入轨之后一旦发生危险,我们还有很多救生措施。一个办法是,在轨道
设计上,为飞船创造更多的机会能够返回着陆场。我们的飞船轨道最早设计要飞十多圈
后再变轨,我说不行,第五圈就变轨。为什么?因为提前变成圆轨道后,返回地面的机
会就多了。如果发生了紧急情况,航天员也可以启动应急程序自主返回,即使返回不了
主着陆场,落到中国,落到外国,我们都选好了地点。假如飞船的控制系统坏了,或船
箭没有分离,或太阳帆板没有展开,或着陆时大伞没有切掉,等等,凡是可能造成航天
员生命危险的环节,我们在设计上都设有冗余,如果冗余的那套也失灵了,我们还有航
天员手动控制的自救办法。我们就是这个观点,以人为本,安全至上。我们的设计人员
在这上头花费了很多心血。
朱:我们的航天员要感谢你们。
王总:在我们论证的时候,还没有美国的“哥伦比亚”号事故。但是,当时咱们自
己的一颗返回式卫星跑了,没能按时返回,过了好几年之后才回来。事故原因是有一个
程序出了差错,反了,卫星往相反方向跑了。当时,这件事对我们震动很大。我们突然
想到:要是将来我们的飞船也出现这样的情况,太危险了。这颗卫星是返回式的,我们
的飞船也是返回式的,一旦飞船返回不了怎么办?飞船上带的食品不到十天的量,那肯
定完了,葬身太空了。
朱:看来,那次卫星事故,反倒对你们载人航天工程的设计提供了极大帮助。在人
类进行的一切科学实验中,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一条永恒真理。
王总:我们马上又想到:要是那颗返回式卫星上有人,不是可以让他采取手控的办
法自己回来吗?
朱:哦,一种新的设计方案在奇思妙想中产生了。
王总:我们既要千方百计为航天员的安全考虑,也要充分发挥航天员的主观能动性
。我们把各种手控程序设计好,叫他自己控制返回。我们可以同他通话,指挥他,让他
利用手控程序回来。我是管工程总体的,我一直督促搞具体设计的同志加手控。有的同
志觉得加手控挺麻烦的,将信将疑地去找俄罗斯的航天员座谈,问他们要不要加手控?
俄罗斯的航天员回答说,如果设计师没有给我设计手控,我有权利不登舱。这不,人家
也主张加手控。
朱:既把航天员作为确保安全的对象,又把航天员作为确保安全的主体;既有自己
的创造性思维,也有对国外实践经验的借鉴。这些都是辩证思维,所以我国飞船的安全
性比外国考虑得更加周密。
王总:的确,这些地方,我们都想得很全。
海上点式搜救法
王总:说到创新思维,还可以讲一个例子。发射飞船,在上升段火箭出事的可能性
最大。一旦出事,就要赶快搜救航天员。陆地上还好办一些,从发射场到山东日照出海
的地方是2200公里,我们设了四个点:东风、银川、榆林、邯郸。每个点上有两架直升
机,只要落到哪个点上,很快可以救回来。如果火箭第二级在飞行中出事,就要落到太
平洋里去,海上有5200公里范围。那是大海啊,在茫茫的太平洋上怎么救啊?而且要求
24小时以内必须把返回舱捞上来,否则航天员有生命危险。如果开船去,船在海上走得
特别慢,一小时就开二十几海里,5000多公里范围,那得雇多少船啊!美国当初是怎么
搞的呢?它派了3艘航空母舰,21艘舰船,动用了126架飞机,设了16个点,几万人都在
那儿等。我们也这么搜救不行,我们没有这么大航海力量,想在5000多公里海域都布下
搜救力量显然做不到。可是,航天员是宝贝啊,必须千方百计搜救。最后,咱们还是想
出了一个中国式的办法:海上与天上互相配合。海上,我们在5200公里海域选出了三段
较小的区域,在这些区域中配置搜救力量。天上,充分利用飞船上的资源。推进舱内带
有约一吨燃料,是准备返回用的。一旦出事,我们就把飞船上的发动机启动起来,利用
发动机提供的动力,按事先设定的程序,进行实时计算,靠近哪个区域就往哪个区域落
。布置在各个区域的搜救船只再一配合,很快就能找到。这是一个创新,这是中国特色
,世界上绝无仅有。
朱:这不是下围棋往要害处投子的办法吗!虽然不是“大海捞针”,这种“大海捞
人”的办法也足以使人感到惊奇。
王总:可以说,为了保证航天员的安全,大家绞尽了脑汁。特别是火箭和飞船系统
,在这方面花的精力很大。这一套设计也是很复杂的,我们有一个专门班子,11年一直
干这件事。所以说,我们对飞船的安全设计,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美国人仰仗海军
力量大,舰船多,落在哪儿都能去,他们飞船上的安全程序搞得比较简单。飞船上一简
单,地面搜救工作就复杂了。我们把飞船上的安全程序搞得周到一点、复杂一点,但是
把地面解放了,搜救工作简单多了。这些都是在可行性论证时确定的方案,这些就是我
们的特色,就是我们的创造性发展。
朱:都是用事实说话,很有说服力。
中国飞船就是中国飞船
王总:中国飞船就是中国飞船,没有什么抄袭之嫌。这一点,不光是我们自己说的
,也是国际航天界权威承认的。2001年俄罗斯举行加加林上天40周年庆祝活动,同时我
的母校莫斯科航空学院也邀请我去参加授予我荣誉博士称号的仪式。穿上博士服,颁发
证书仪式搞得挺正规,挺隆重。航空宇航系又授予我一枚杰出毕业生金质奖章。就在授
予我称号和奖章的仪式上,他们让我介绍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的特点,“联盟”号的总设
计师,也是指导我毕业设计的导师米申院士主持,就坐在我旁边。在这之前,俄罗斯国
内也有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中国的“神舟”号和他们的“联盟”号一样。我在会上
讲完后,米申院士大声说:“你们都听到了吧!中国飞船不是‘联盟’号,中国飞船就
是中国飞船!”我讲这些,主要是想说明,我国的载人航天工程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
自主完成的,有我们自己的特色。中国在航天领域取得的突出成就,国际航天界权威都
是承认的。
朱:感谢王总,你今天讲得非常精彩,我听了很受感动,很受教育。在你身上,在
中国航天界的广大科技人员身上,既有严谨的科学态度,又有发奋图强的雄心壮志;既
尊重别国在载人航天领域的科学成就,又勇于自主创新,勇于攀登,勇于跨越,创造了
中国载人航天的辉煌。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进程中,需要大力弘扬这种精神
。你今天的介绍,是一篇生动的爱国主义教材,我将拿去介绍给广大读者,让更多的人
从中受到教育。 (文/总装备部副政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朱增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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