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rainy (段誉), 信区: Biology
标 题: 第五章 “魔鬼牧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24日13:54:2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1842年,达尔文写完一份长达32页的概要,阐述了他对进化和自
然选择的思考。两年以后,他对此进行了更为细致深入、长达231页
的论述。1844年的手稿共分为两部分:在第一部分,达尔文讨论家养
生物和野生生物的变异,描述了自然选择发挥作用的方式;在第二部
分,他回顾了历史上支持和反对自然选择的争论。当时,达尔文还没
有准备发表他的学说,但他深知,这个学说必将代表“科学上的重要
一步”,不愿看到它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他嘱咐爱玛:一旦有一天,
他突然死去,务必将这些关于物种的手稿交给一位科学界的同事,以
便使这项研究继续进行。达尔文建议,赖尔、亨斯洛、胡克都是合适
的人选。他最终决定,向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位,年轻的植物学家胡克,
展示自己的物种进化学说。
1844年二月,胡克刚从南极洲航行归来,达尔文就写信给他,说
自己一直在为一项“非常狂妄”的工作搜集事实论据。他继续写道:
“希望的曙光已经来临,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与我开始时的论点正好
截然相反),物种并不是永恒不变的(这就像坦白自己是个杀人犯)
——我认为,我已经找到(这还是一种假设)物种灵敏地适应各种不
同环境的简单方式。”后来达尔文又将他231页的理论概要寄给胡克。
一开始,胡克对此学说深表怀疑。像当时许多人一样(包括科学家和
非科学家),胡克也认为,物种是永恒不变的、或者是一成不变的。
但是,细致地研读达尔文的手稿,以及其后的年月与达尔文无数次长
谈之后,胡克最终相信,达尔文的学说是正确的。
即使胡克相信进化论以后,达尔文依然不想公开发表他的学说。
事实上,直到1859年,也就是在他的理论形成整整20年后,达尔文才
公开发表了关于进化论和自然选择的思想。因此,围绕达尔文的事业
最让人迷惑不解的历史之谜是:为什么他要等这么多年后,才将他的
进化论学说公之于世?
1851年的查尔斯·达尔文。达尔文发表的一系列贝格尔号航行期
内的博物学著作,确立了他作为科学家的地位,但是大约一直到十年
以后,他才开始公开发表关于进化论和自然选择的激进思想。
1844年,爱丁堡书商罗伯特·钱伯斯(Robert Chambers,1802
-1883)出版匿名书籍——《造物遗痕》,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部书遭
受的命运,找到揭开谜底的一个线索。这部作品包含了相当数量不严
密或者不精确的科学知识,但是最重要的是,它提出了这样一个论点:
宇宙——包括生物体的所有物种——都是依据自然法则进化的。作者
并没有解释,进化为什么会发生,又是怎样发生的,只是说它早就开
始进行了。他声称,所有生命都是互相联系的;新的物种通过自然进
化产生,而不是通过神的创造;物种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这些观
点使这部书颇受争议,以至于罗伯特·钱伯斯从来不敢公开承认,
《造物遗痕》是他写的。这部书的作者一直是众多学术聚会普遍流行
的热门猜测话题。虽然最后有人知道或者怀疑钱伯斯是真正的撰稿人。
这部书并没有否认上帝在进化历程中的指引作用——实际上,书中的
语气充满对宗教的崇敬一一但是,由于它威胁了《圣经》的生命观,
教会和主流科学家们仍然对此书大加蔑视、大力贬毁。
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关于物种进化的著作《造物遗痕》招致轩然
大波。作者深知这部书会颇受争议,将其匿名发表。达尔文忧心忡忡
,担心成为类似争论的焦点。
进化论思想不仅仅是简单地违背《圣经》中上帝创造世间万物的
故事,它带来了唯物主义的“幽灵”,这使当时的维多利亚社会极为
不安。对许多人来说,唯物主义——宇宙的运行可以用物质和自然法
则来解释的信仰——意味着上帝的存在不再是必不可少、无可辩驳的
真理。
虽然许多人觉得信仰上帝和信仰进化论之间没有什么矛盾,仍然
有些人感到他们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著名诗人阿尔弗雷德·丁尼生
(Alfred Tennyson)便是后者中的一位。1850年,丁尼生发表长诗
《纪念》,这首诗后来成为维多利亚时代最受欢迎的诗作之一。它的
灵感部分来自《造物遗痕》这本书。诗中,丁尼生深切悼念死去的朋
友。为了制造绝望的情绪,他使用从博物学和对进化论的争论中得到
的意象,强调自然世界的无情。这首诗最脍炙人口的意象是“自然,
血红的牙齿和利爪”。后来,这句话被许多人广泛引用,作为概括达
尔文“适者生存”学说的流行语。丁尼生无比哀伤,描写了埋葬在悬
崖中的化石,自然只是冷酷无情地喊道:“成千上万种生物业已消失:
我什么也不在乎,一切终将灭亡。”尽管有这么多荒凉的意象,在某
种程度上,《纪念》一诗还是对进化论表示赞同。因为作者在诗中描
绘,总有一天,人类会以精神进化的模式向前发展,而他死去的朋友
将成为这种更高级存在的一个典范,这使他感到莫大的欣慰。
《造物遗痕》一书引发的骚动不安使达尔文清楚地意识到,他的
更为深入细致的进化论学说定会掀起狂风暴雨似的争议。由于天性温
和羞怯,达尔文不想成为公众议论的焦点,他也不想因此给他深爱的
人们,特别是爱玛,带来痛苦。在他们结婚的前几年,爱玛特别担心
天堂会因达尔文的非正统思想将他拒之门外。她曾给达尔文写过一封
感人肺腑的信,谈到她非常害怕俩人会在天堂永远分离。达尔文一直
把这封信带在身边。后来他写道,自己曾经无数次狂吻这封信,也曾
经无数次为它而哭泣。达尔文本身从来没有很深地信仰基督教,随着
自然选择学说的逐渐形成,他的基督教信仰也慢慢消失了。1851年,
女儿安妮在饱经痛苦后惨然去世,使达尔文彻底抛弃了残留的基督教
信仰。后来达尔文称自己是不可知论者,怀疑但并不断然否认上帝的
存在。虽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爱玛也一直信仰基督教并且保持去
教堂的习惯,也逐渐容忍甚至支持丈夫的工作——毫不掩饰地、真诚
地,对他研究的细节充满了兴趣。
安妮·达尔文是查尔斯和爱玛的大女儿,十岁时不幸死去。她的
夭折摧毁了达尔文对基督教最后残存的信仰。
除了害怕争议外,科学上的原因也使达尔文推迟了学说的发表。
观点颇受质疑,这个事实意味着整个理论必须建立在强有力的证据之
上。由于达尔文想预见到一切可能的反对意见,在它们出现之前就将
其击败,因此他感到需要更多的时间,列举更多的事实和例证来支持
自己的论点。因此,虽然达尔文一直在收集关于这方面的资料,计划
未来某一天将这个课题写出来,1846年,在完成最后一本地质学著作
后,达尔文并没有立即着手写作关于进化论的书籍,而是决定,不久
的将来需要着手一项新的工作:细致地观察、研究某一特殊的生物群
落。这个方向由胡克引导,他提醒达尔文,生物学家应该通过全面深
人地研究一群关系紧密的物种,来展示自己的专业理论知识。达尔文
认为,如果能首先证明,自己是一个严肃认真的解剖学家和生物学家,
而不仅仅是一个收集者和观察者,进化论学说也许更加易于被人们接
受。也许正如一些传记家暗示的那样,达尔文乐于将进化论引起的争
议往后延迟。无论如何,1846年达尔文开始的研究工作使他获得了许
多物种之间互相联系的知识。
达尔文精心研究的对象是藤壶和海居甲壳类动物,它们坚硬的外
壳在岩石丛、桩状物、其它海底表面,甚至船壳上堆积,厚厚的坚硬
表面使在水中航行的轮船不得不放慢速度。从贝格尔号航行中,达尔
文带回几种非常有趣的藤壶动物,急切地想要解剖和描述它们。与达
尔文的许多事情一样,这项工作规模巨大,远远超出他最初的预想。
由于热切希望研究全面细致,达尔文通过邮寄与别的博物学家交换标
本,解剖,画草图,描绘许多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存在的藤壶物种,最
终在藤壶动物上整整花费了八年的光阴!达尔文的孩子是在堆满藤壶
动物的家中长大的;有人曾无意听到达尔文的一个孩子这样问他的玩
伴:“你爸爸在哪儿研究他的藤壶?”
后来,约瑟夫·胡克告诉弗兰西斯·达尔文,他父亲在开始做这
项研究之前,很早就开始留意藤壶动物。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后期,达
尔文在信件和笔记中提到他的研究项目时,也时常称那些藤壶动物
“我可爱的藤壶们”。然而,年复一年,这些小小的甲壳类动物对达
尔文失去了原有的魅力,他开始叫它们“这些老不死的藤壶”。1852
年,他和表弟威廉·达尔文·福克斯开玩笑说:“我恨死藤壶了!我
对它们的厌倦没有人比得上,即使是水手对缓慢行驶船只的厌恶,也
不及它的万分之一。”1855年,达尔文终于完成了这个庞大的研究项
目。出版了四本厚厚的关于存活藤壶和化石藤壶物种的著作之后,达
尔文立刻被奉为这个领域的世界级权威人士。直到今天,他关于藤壶
动物的书籍,依然被奉为这个领域最重要的著作。
在八年的藤壶研究中,达尔文绘制的大量解剖图中的一部分。一
些历史学家认为,关于藤壶的研究课题是达尔文推迟发表进化论会招
致混乱迷惘的一种方式。
对于达尔文和他的家庭来说,研究藤壶的八年也是极不寻常的八
年,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件。有些事情令人愉快:比如,与托马斯·
赫胥黎新建立的友情;1853年,因对自然历史的贡献获得了皇家学会
授予的奖章。但是,这几年中也发生了一些悲痛的事情:1848年,父
亲去世;几年后,女儿安妮也随之而去。由于父亲罗伯特医生的疾病
及逝世,达尔文极度悲痛,健康状况极度恶化。1848至1849年,达尔
文卧床不起长达数月。还未来得及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中恢复过来,他
最疼爱的女儿安妮又因胃病病倒,长期呕吐不止。达尔文带她去了一
个健康中心,找到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但是这一切都毫不奏效。安
妮一天天衰弱下去。守候在她的床边,达尔文悲伤欲绝、泪如泉涌,
写信给在家中照料年幼孩子的爱玛说:“我多么希望你现在能够见到
她,这是个完美的小天使,你不知道现在她有多温柔、多耐心,那么
满怀感激——感谢上帝将她赐予我们,但现在听到她的声音真是令人
难受——可怜的小家伙。”经过了长时期的折磨,安妮日渐衰弱下去。
1851年春天,她终于也离开了人世。安妮的去世是达尔文“痛苦而残
忍的损失”。由于极度悲痛,达尔文又病倒了。安妮去世几周后,达
尔文写道:“唉!她如果知道,我们怀着多么深切的柔情永远爱她,
永远爱她那可爱快乐的小脸蛋,该有多好!”
虽然重病缠身,家庭的不幸,以及对那些“可爱的藤壶动物”的
研究,分散了他的精力,达尔文依然没有终止整理进化论材料的工作,
继续搜集事实证据,对其进行归类。对藤壶动物的研究刚刚结束,朋
友赖尔和胡克就催促达尔文发表关于物种进化的著作,他自己也认为
时机已经成熟。1856年,面前摊放着1844年的草稿,身边堆满了一撂
撂笔记,达尔文着手写作关于物种通过自然选择“有改进地遗传”的
理论著作。他知道这将是自己对科学最重要的贡献,希望多用几年时
间写好这本专著。
在此之前,达尔文的同事们已经知道他在研究物种及其变异的课
题,但是关于学说的具体内容只有几个人知道:胡克、赖尔、达尔文
的哥哥拉斯,另外还有美国植物学家阿萨·格雷。然而即使在那时,
有关这方面的研究也并不是完全空白。《造物遗痕》一书已激起了公
众对进化观点的激烈争论,同时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支持者。1852
年,英国的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1820-1903)
在某杂志发表文章,认为物种是由进化而来,但他没有试图具体描述
它们究竟是怎样进化的。
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是达尔文博物学领域的一名同事。正
当达尔文准备发表自己的思想时,华莱士独立提出了自然选择理论,
使达尔文陷入了事业上的进退两难之中。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还有一位博物学家也正在进行对物
种形成的研究。他就是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A.R.Wallace,
1823-1913)。《造物遗痕》一书激起了他对物种进化的兴趣。在亚
马逊热带雨林的探险中(1848-1852),他开始搜寻、检验新物种进
化的证据。1854年,华莱士开始对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探险,时
间长达八年。在那儿,他继续思考物种进化的问题。第二年,华莱士
发表了题为《论限制新物种形成的法则》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他
论证说每一个新物种都是在一个“事先存在的,相互间联系紧密的”
另一物种的前提下形成的。虽然他的文章里没有任何进化以什么方法
发生的暗示,但是显而易见,华莱士已经研究物种进化问题。正是这
篇文章的出现,促使达尔文最终决定开始写作关于物种进化的著作。
他给华莱士写信,为他发表的这篇文章表示祝贺,并补充说他研究这
个问题已有多年,正在就这个问题写一本书。
1858年6月之前,达尔文的这部书已经完成了几百页,计划书名
为《自然选择》。正如他对赖尔所言,这本“关于物种写不完的书”,
依然有大量的内容等待达尔文去完成。但就在这个月,华莱士从德那
第岛(现在称做印度尼西亚的摩鹿加群岛的一个岛屿)寄来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篇文章的草稿。之所以将这篇文章寄给达尔文,是因为华莱
士敬重达尔文,希望得到他对自己新论点的评价。他还请求达尔文将
文章转交给赖尔。达尔文收到包裹,读完文章,立即呆住了,华莱士
的文章简要概括了达尔文艰辛研究近20年的大部分自然选择理论。
达尔文发现自己处于可怕的进退两难的境地。公正是达尔文的人
生准则,华莱士信任自己,他不想剥夺其创立自然选择学说的荣誉。
但是同时,正如一些朋友们所了解的那样,早在几年以前,他的自然
选择学说就已经形成了。达尔文渴望自己的工作获得应有的荣誉,这
也是可以理解的。达尔文不禁谴责自己拖延时间太久,没有早早将自
己的学说公之于众;也许现在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将白费了。
赖尔不仅熟知达尔文的研究,而且还是当时最受尊敬的科学家之
一,所以达尔文向他询问自己应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达尔文不想
让华莱士认为自己心胸狭窄,贪婪名誉。“我宁愿把整本书都烧掉,
也不愿让他或任何人认为我做事委琐卑劣。”赖尔和胡克想出了一个
办法,征得达尔文同意后,决定在林奈学会(伦敦博物学协会)七月
份举行的会议上,公布达尔文——华莱士学说。这个学说由学会秘书
宣读,包括达尔文1844年手稿关于自然选择的部分,1857年他写给阿
萨·格雷的信探讨这个问题的部分,以及华莱士寄自德那第岛的论文。
自然选择学说终于昭之于世。达尔文与华莱士被正式确认为这个学说
的共同创始人,虽然时间的进程清楚地表明是达尔文最先发现了这一
学说。
达尔文与华莱士共同分享发现自然选择学说这一荣誉的事实,经
常被人们誉为科学家之间无私合作与美好愿望的崇高典范。实际上,
华莱士根本没有机会来决定是否同意这样的安排。甚至也没有人询问
过他的意见,因为信件到达德那第岛与回信答复总共需要好几个月的
时间。会议结束三周以后,华莱士本人才知道他们的学说在林亲学会
上一起宣读的消息。华莱士表示,他对事情如此处理感到非常满意,
这使达尔文感到莫大的欣慰。直到达尔文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人都保
持了良好的朋友和同事关系,尽管在某些重要科学问题上并不总是意
见一致。华莱士通过观察大自然成千上万与各自生物龛完全吻合的物
种,认识到存在是为了生存而斗争的结果(达尔文的这种认识是吸收
了马尔萨斯《人口论》的观点),从而归纳出自然选择的结论。华莱
士确信,他和达尔文都是独立得出自然选择的论点——达尔文根本不
可能抄袭华莱士的观点——并且欣然接受达尔文最先发现了自然选择
学说这个事实。在两人的私人信件和发表的著作中,各自表达了自己
对对方的喜爱与尊敬。华莱士一点也不介意是达尔文的名字,而不是
他的名字,与他们共同的革命的见解紧密联系在一起。
祸事接连不断,加上难以抚平的忧伤,达尔文没有出席宣读学说
的林奈学会会议。最小的孩子查尔斯刚刚死于猩红热,女儿埃塔也病
倒了。尽管如此,他意识到现在应当发表一些关于自然选择的论述。
达尔文放弃了一直在埋头写作的大部头作品,匆忙准备更加简洁的文
本。1859年11月,《论物种起源:通过自然选择的方式》一书终于出
版,引起了人们对这一课题极大的兴趣。出版当天,第一版1250册被
书商们抢购一空。
1839年,通过自然选择的进化论历经二十年的深思熟虑之后,达
尔文发表了关于这一课题的首部著作。果不出其所料,《物种起源》
迅速引起激烈的争议。
四百多页的《物种起源》比达尔文计划要写的篇幅短得多,但仍
然不失为一本内容充实的巨著。在这本书中,达尔文探讨了丰富多彩、
多种多样的课题,例如:冰山、鱼化石、鸽子驯养、俄罗斯蟑螂、以
及将猫、鼠、蜜蜂和红花草联系起来的微妙生物链。经过二十年在地
质学、解剖学、植物学和动物学领域的阅读、观察,资料收集以及实
验,达尔文从中得出了两个主要观点。其一是物种不断进化、不断改
进以适应周围的环境(达尔文仍然使用“有改进地遗传”这术语。直
到1872年《物种起源》第六版才使用“进化”这个词)。其二是自然
选择宠幸那些具有生存和再生能力的生物体,是新物种缓慢形成的首
要机制: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自然选择时时刻刻都在检验着地球上的每
一个物种,不放过任何一个最微小的变异;摈弃弱点,保留、添加所
有的优点;它无声无息,悄悄地发挥着作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时
机适合,就会提升每一个生命体与其生活环境的关系。通常我们看不
到这些缓慢变化的进程,直到时间之手记录下世纪长河缓缓的流逝;
我们并不完美的目光穿过这久已逝去的漫长地质年代,只会看到现在
生命的形式与它们以前的形式通然不同。
达尔文很贴切地把《物种起源》称做反对神创世奇迹的“一个长
长的辩论”。在最后一章,以揭示自然及其法则带给他的奇妙感作为
结尾,达尔文总结了这个观点。他并不需要幻想超自然的神秘,展现
在眼前的尘世已足够激起他的敬畏:
观察一下藤蔓缠绕的河岸,爬满了形态各异的植物,鸟儿在灌木
丛中歌唱,各种各样的飞虫轻快地掠过,蚯蚓在湿润的土壤中蠕动爬
行,想一想这么多结构精巧的生命,都产生于在我们身边发挥作用的
自然法则,各个不同却又以复杂的方式相互依赖,真是一件妙趣纷呈
的事情!——这是一种壮丽辉煌的生命现。从起源来讲,它的几种力
量被一种或少数几种生命形式吸取;当地球按照一成不变的重力法则
循环往复时,从这么简单的起源开始,无限壮美、奇妙的生命形式进
化出来,而且仍然处于不断的进化中。
正如达尔文预料的那样,《物种起源》一书在科学家和广大公众
之间都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同事们的反应大大鼓舞了达尔文。早期的
支持者有胡克和阿萨·格雷。托马斯·赫胥黎为达尔文优雅简洁的理
论深深折服。读完达尔文的书,他感叹道:“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些,
简直大笨了。”虽然在许多重要观点上,赫胥黎与达尔文意见相左,
但他立即相信了达尔文的理论。当得知他以前的导师,亚当·塞治威
克和约翰·亨斯洛反对自然选择学说时,达尔文感到非常伤心。因为
作为牧师,两人都无法从容面对生命可以脱离创造者之手的指引而进
化的观点。
然而,最让人失望的是查尔斯·赖尔的反应。这位卓越的地质学
家对达尔文曾经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后来,也正是他鼓励达尔文追
求、发表自己的学说。无论在社会、政界还是科学领域,赖尔都享有
极高的声望。达尔文深知,如果自己的学说能够得到他的赞同,那么
《物种起源》就会赢得广泛的接受,然而赖尔克制自己对此事的热心。
赖尔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非常珍视自己的社会地位及其与皇室的友
谊,总是善于运用小心翼翼、不会触犯保守读者的语言来掩藏自己先
进的思想。虽然他私下里赞同达尔文的进化论和自然选择学说,却从
来没有公开表达过对达尔文理论全力的支持,而这正是达尔文所一直
期待的。
在与公众的关系上,达尔文后来也采用了赖尔的策略,用精心设
计的语言来打消易于冲动的读者的疑虑。《物种起源》第二版有一个
富有意义的例子,达尔文将最后一句话改为生命“从本源上讲,是由
于造物主赐予呼吸而具有某些存在形式,或者成为一个个体”。通过
添加“造物主”这个词,达尔文提醒读者,自然选择并没有必要将上
帝从宇宙中驱逐出去。
但是,在“生存的斗争”这一章,达尔文勾勒了马尔萨斯的学说
(自然界繁殖的生命体总是比可能存活的要多),以此为论据证明大
自然常常是非常残忍的。举例如下:从不发芽的种子;刚刚从卵中孵
化出来就已夭折的鸣禽雏鸟。达尔文还在别处引用博物学的例子来说
明,对于仁慈的上帝来说,他的创造似乎过于残忍。例如,黄蜂在活
着的飞蛾幼虫体内产卵,孵化的小黄蜂吞吃飞蛾幼虫为食。有一次,
达尔文在给胡克的信中愤怒控诉:“对于大自然笨拙浪费、愚蠢拖沓。
恐怖残忍的‘杰作’,一个魔鬼牧师的作品还能写些什么呢?!”
“魔鬼牧师”——为魔鬼布道反对上帝的人——在达尔文的记忆
中,这个词组来自他在剑桥的岁月,是基督教叛教者、牧师罗伯特·
泰勒(Robert Taylor)的雅号。由于泰勒猛烈抨击组织严密的教会,
被以危害社会罪拘捕入狱。
尽管达尔文个人的不可知论从未与教会为敌,但是《物种起源》
发表以后,他也被认为是一个“魔鬼牧师”。
达尔文的支持者中,虔诚的基督徒数量很多,有些甚至是牧师。
著名牧师、作家查尔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认为,进化论
与上帝并不冲突。在给达尔文的信中,他赞同上帝创造了“能够自我
发展的原始生命形式”的观点,和上帝独自创造了世间万物的观点一
样神圣崇高。美国杰出的传教士亨利·沃德·比彻(Henry Ward
Beecher)也持同一观点,他说:“我觉得进化论不过是发现了神圣
的创世方法。”然而,《物种起源》激怒了大部分牧师,他们认为进
化论否定《圣经》中上帝创造世界的描述。一旦人们开始怀疑《圣
经》,将在什么地方停留呢?作为政治力量和精神力量的教会,有关
进化的言论将影响它的道德权威。在许多人眼中,这些思想的传播非
常危险,几乎能摧毁整个社会秩序。
牛津主教塞缪尔·威尔伯福斯的讽刺画,他是达尔文思想的主要
攻击者。
教会中任何人对进化论的攻击,都无法与狡猾的牛津主教塞缪尔
·威尔伯福斯(Samuel Wilberforce)相比。威尔伯福斯绰号“老滑
头”,在辩论时油滑奸诈,善于花言巧语。1860年6月,他作为主角
之一演出了一幕反对达尔文的丑剧,掀起轩然大波。英国科学促进会
在牛津大学召开年会时,威尔伯福斯准时发言,攻击达尔文和他的进
化论。达尔文因病没有到场,他的好友赫胥黎和胡克参加了会议,随
时准备捍卫进化论。700多人拥挤在演讲厅内,感受辩论时唇枪舌剑
的激烈气氛。
威尔伯福斯的发言流畅自如,只是好像对科学问题知之不多。他
的发言不是在传播真知,更多的是在蛊惑人心,煽动听众的情绪。威
尔伯福斯阐述的一个要点是:如果他被说服,自己家族的先祖是一只
“类人猿”,将会令人多么地沮丧压抑。主教继续发言,确切的话难
以再现,但许多对会议的描述存留下来。它们一致认为,当时威尔伯
福斯转身质问赫胥黎,如同赫胥黎宣称的那样,他祖父的一方还是他
祖母的一方,到底哪一方是猿猴的后代呢?这也许更多是一个善意的
玩笑,而不是恶意的辱骂。
“达尔文的牛头犬”托马斯·亨利·赫胥黎针对大猩猩头骨发表
演讲。赫胥黎是达尔文最热诚的支持者、辩护者之一。
响应听众的召唤,赫胥黎从容还击。他回答道,自己宁愿选择一
只类人猿作为祖父,也不愿意看到一位才智过人、富有影响的人滥用
自己的天分,“唯一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将谬误引进庄严神圣的科学辩
论”。厅内立即响起了兴奋嘈杂的讨论声。一名女士支撑不住,晕了
过去。
赫胥黎的反击引起的躁动还没有结束,听众中一位灰白头发的男
子站了起来,手中一本厚厚的《圣经》高高举过头顶。他就是海军上
将罗伯特·菲茨罗伊,达尔文环球航海时乘坐的贝格尔号的船长。达
尔文和菲茨罗伊曾经为蓄奴制和《圣经》发生过争论。在过去的三十
年里,两人逐渐疏远。菲茨罗伊变成了一个顽固的神创论者,相信
《圣经》上的每一句话都是不折不扣的真理。现在菲茨罗伊宣称《物
种起源》引起自己“深切的痛苦”,呼吁听众将达尔文思想驱逐出去。
然而台下嘘声四起,将他轰下台去,欢迎下一位演讲者。(菲茨罗伊
不时忧郁苦闷,悲惨地了却余生;牛津辩论几年后自刎身亡。)
胡克是辩论的下一位发言者。他以从容不迫、激动人心的发言,
向听众表明,威尔伯福斯从来没有读过《物种起源》,对科学也是一
无所知。在给达尔文的信中,胡克兴奋地说,主教“张口结舌,无言
以对。四小时论战结束后,会议立即结束。你的理论大获全胜”。尽
管胡克宣讲了进化论的观点,赫胥黎与主教生动有趣的唇枪舌战给人
们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赫胥黎,为维护达尔
文和进化论随时准备应战,也因此荣获了“达尔文的牛头犬”的雅号。
主教的嘲弄讥笑触动了进化论最令人惶惑不安的核心:人类的地
位。如果物种是进化的,那么人类起源于什么呢?达尔文在这方面的
观点清晰明了。他的笔记和私人信件表明,所有生命,包括人类在内,
都起源于同一祖先,认为类人猿和猴子是与人类关系最近的亲友。然
而,达尔文从未试图在《物种起源》中清楚阐释这个激进的观点。在
有关人类进化的问题上,达尔文非常谨慎小心,只是预言将来随着进
化论研究的发展,“人类起源和人类历史最终将得到完美的解释”。
尽管如此,从《物种起源》的字里行间,很容易理解到达尔文传达的
人类起源于动物世界的观点。科学家们开始讨论人类和类人猿的异同
点。虔诚传统的维多利亚人对于这些思考的态度,可以用伍斯特主教
妻子的话一言以蔽之,据传她曾经说过:“起源于类人猿?!我的上
帝!让我们祈祷这不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希望没有更多的人
知道这件事情。”
一幅将老年达尔文描绘成猴子的漫画。对许多人来说,达尔文主
义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方面是人类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与猴子和类人
猿紧密相关。
《物种起源》发表以后的岁月里,包括赖尔和华莱士在内的一批
作家,把人类起源的问题引入了他们的著作。赫胥黎最为痴迷地追随
这个观点。1863年,他出版《关于人类在自然界中位置的论据》一书,
除了从结构上论证人类与大猩猩、黑猩猩密切相关外,坚定地将人类
置身于动物王国之中。
即使对于一些进化论者来说,也难以接受人类是动物界中的一员。
许多人,包括华莱士在内,相信尽管通过进化和自然选择,人类获得
了物质形体,但是超自然的力量赋予人类的思考和灵魂确是独一无二
的。
进化论轰动一时,达尔文与伙伴们关系紧密,热切关注它的进展,
同时在大部分情况下,又尽量避开公众的视线。不久,“达尔文主义”
这个术语被用来概括达尔文的理论思想,特别是:物种进化论,作为
进化首要机制的自然选择,所有生命源于同一祖先的论点,以及渐进
主义(物种进化不是突然发生,而是缓慢逐渐进行的观点)。英国著
名的达尔文主义者,除达尔文自己外,还包括赫胥黎和胡克。达尔文
主义在美国的主要支持者是哈佛大学植物学家亚萨·格雷;主要反对
者也来自哈佛大学,动物学家路易斯·阿加西(Louis Agassiz,1807
-1873)。在德国,动物学家、解剖学家恩斯特·海克尔
(ErnstHaeckel,1834-1919)是宣扬达尔文主义的先驱,他在演讲
和论文中热情洋溢地向公众传播进化论。经过这些科学家的努力,达
尔文的理论逐渐不再那么颇有争议,而是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物
种起源》发表二十年后,达尔文在公众中的形象,逐渐从一名制造麻
烦但值得尊敬的“危险分子”,变成了一位品质高尚的科学家。
同时,达尔文尽己所能继续努力工作。紧张忙碌的任务之一是准
备《物种起源》的再版,从1860年到1872年,此书共修改了七次,添
加了新的证据和对批评的反馈意见。另外还得处理来自世界各地的潮
水般的信件,接见来到达温宅希图一睹这位伟大人物的来访者。尽管
分散精力的事情很多,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之后,又成功地出版了
十部专著,其中几本还是长篇巨著。这几部著作是对进化论各个方面
细致入微的观察;进一步拓展深化了《物种起源》中提出的理论。
也许是与植物学家胡克和格雷交往的结果,达尔文对植物的兴趣
越来越浓厚,撰写了一系列与它们有关的著作。早在1862年,达尔文
就出版了《兰花借助昆虫传粉的种种技巧》一书,说明兰花花朵多姿
多彩的形状和颜色,也是由于进化而来,用于吸引昆虫给植株授粉。
第二年,达尔文在达温宅建造了一间温室,在这里花费大量时间进行
实验、研究;达尔文对常青藤、攀援植物,以及捕蝇草等吞噬昆虫的
植物特别感兴趣。他后期关于植物的著作有:《攀援植物的运动和习
性》(1865),《食虫植物》(1875),《植物界异花传粉和自花传
粉的效果》(1876),《同种植物的不同花型》(1877),以及最后
与儿子弗兰西斯合著的《植物运动的本领》(1880)。
在其它著作中,达尔文深入细致地探讨《物种起源》中涉及的一
些问题。两卷本《家养动物和培育植物的变异》(1868)全面包括培
育驯养的问题,运用的是他在准备有关物种的“宏篇巨著”——《物
种起源》时放弃的材料。在这部书中,达尔文阐述了一个受到胡克、
赫胥黎和其他支持者批评的理论,他称之为泛生论,力图解释父母怎
样将自身的特点遗传给后代。达尔文认为,父母体内的成分记录了他
们自身的特征。泛生论在这一部分是正确的;今天这些成分被称做基
因。然而达尔文相信,生命体存活时候获得的特征可以遗传给儿女,
这实则大错特错。达尔文之前也有人持同一观点,著名的科学家有法
国进化论者拉马克,但这是不可信的:后天获得的特征不可以遗传,
例如健美运动员拥有发达的肌肉,但是他们的孩子的肱二头肌可不是
一出生就饱满有力。
1871年,在实际上两本著作合二为一的《人类起源和性选择》中,
达尔文开始发表对人类起源问题的看法。达尔文推断人类从遥远的、
与类人猿相似的祖先进化而来,而不是像许多人错误的想法那样,从
现存的猴子或者类人猿进化而来。在第二部分,达尔文阐发的理论是,
性别选择,或者配偶争夺,是进化论中意义重大的因素。达尔文论断,
一些鲜明的特征,比如孔雀绚丽多姿的长尾巴,不是为了帮助它们获
取食物或者逃避天敌,而是为了吸引异性得以进化。他认为人类的一
些特征,诸如丰满的臀部、饱满的嘴唇,也许是由于同样的原因进化
而来。达尔文在《人类与动物情感的表达》(1872)一书中,描述了
微笑、皱眉和其它感情表现的进化。在观察童床内第一个儿子的微笑、
啼哭时,达尔文就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达尔文的最后一本著作论述卑微的蠕虫——蚯蚓,它以缓慢、稳
定的活动,形成了地表的土壤层。如同自然选择自身的力量一样,蚯
蚓无处不在,默默地、耐心地、悄无声息地工作,重新塑造了整个世
界。《蚯蚓活动下土壤腐殖层的形成》(1881)重新确认达尔文对渐
进论的信念,即环境的改变是通过缓慢、微小变化的积聚。
这些年来,达尔文自豪地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尽管他从来没
有强迫孩子们成为科学家,几个儿子还是选择了科学事业,这使他非
常高兴。乔治是天文学家,剑桥大学教授。弗兰西斯是剑桥的植物学
家;同时编纂了父亲的信件和写给后代的自传体散文。贺拉斯发明了
一种叫做虫石的小装置,帮助父亲测算蚯蚓形成新土壤层的速度,还
创建了一个生产科研设备的公司。
在达尔文逝世一年前摄制的照片上,他看起来像一位劳顿不堪、
饱经风霜的智者。他说:“当迫不得已,不得不放弃观察和实验时,
我宁愿死去。”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达尔文病魔缠身,深受其苦。随着时间
的推移,达尔文越来越容易感到疲乏,虽然情况后来有所好转。步入
生命的晚年,达尔文毫无遗憾,知道已经尽己所能完成了重要的科研
工作,自己的学术思想将持续长久地影响整个世界。只是担心双目失
明或者害怕身体过于虚弱不能继续工作。“当迫不得已,不得不放弃
观察和实验时,我宁愿死去。”
1882年初期,达尔文受到几次轻微心脏病的袭击。紧随其后,病
情迅速恶化。四月十九比在达温宅的病榻上,达尔文终因心脏病医治
无效与世长辞。一种谣言开始迅速散播,说在病床上,达尔文放弃了
进化论,转而信仰基督教。这种谎言和关于达尔文的其它传闻一样,
只是谣传而已。四月十八日,达尔文平静地对爱玛说:“我一点也不
害怕与死神见面。”这才是达尔文真正的临终遗言。
达尔文希望将自己埋葬在生活多年的乡村,但是科学界的朋友说
服他的家人,达尔文应当享有更高的荣誉。来自达尔文敬仰者的政治
压力和新闻宣传运动,促使不论主教还是政府官员,都一致公认,为
达尔文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举行国葬是他应得的荣誉。威斯敏斯特大
教堂位于伦敦,英国所有已逝的国家英雄都在这里安息。四月十九日,
达尔文安葬于此。胡克、华莱士、赫胥黎和美国大使帮助抬棺,随行
的人员还有:他的朋友、同事和国家知名人士。达尔文,这位生前作
为敌人,一度被害怕他的人百般诟骂的科学家,被隆重埋葬在英国国
教会教堂的最核心。讽刺感强烈的达尔文,一定非常欣赏这幕奇观。
达尔文隆重的国葬名动一时,凭此票才能参加。
--
在长长的一生里, .oooO Oooo.
为什么, ( ) ( )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 ( ) /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_) (_/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sunny.hit.edu.cn]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12.41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