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graph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force ()第三个代表(), 信区: Geography
标  题: [永州]孤独的柳宗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Feb 19 18:48:08 2005), 转信


　　今天到我们演播室做客的嘉宾依然是来自永州市的文史学家张泽槐先生。张先生，我们在做这个节目的时候，我跟一些朋友提起了永州这个地方，我发现大家一听说永州，就会情不自禁背出一段古文，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这就是柳宗元的捕蛇者说。 

　　这样说来，的确是永州造就了柳宗元，那么柳宗元也使永州名扬天下。 

　　柳宗元在1000年以前，1000多年以前。为永州做了一个最好的广告。 

　　潇湘水在这里合二为一，成为湘江，穿过历史悠久的永州古城，匆匆向北流去，我们想，1200年前的公元805年冬季那个寒冷的下午，被流放到永州的柳宗元一定是从这个青石码头上岸的。他一定也不会想到，这一脚踏上岸，10年的沦落生涯就开始了，对中国文学史来说，则是一大幸事。 

　　这一年正是唐朝唐顺宗永贞元年，唐王朝风雨飘摇，民不聊生，柳宗元参加了王叔文和王丕领导的政治改革，希望推行一些改革措施，来挽救因为安史之乱而造成的持续衰落。然而这是一群书卷气很浓厚的改革家，连续几次重大失误，挡不住保守派的全力反扑，100天以内政治格局就被彻底翻盘，王叔文和王丕被贬出京城，同时遭贬的还有柳宗元和刘禹锡等八人，历史上称为“二王八司马”事件。 

　　永州，古代称为零陵，处于湖南、广西和关东交界的位置，鸡鸣三省！汉族、瑶族、苗族和侗族等10多个民族杂居在一起，在1200多年以前的唐代，属于典型的蛮荒之地，历来就是朝廷安置被贬官员的流放场所。年仅32岁、正处于事业最巅峰的柳宗元就被一纸诏书贬到了距离长安城2000多里的永州。 

　　高山寺，在唐朝的时候叫法华寺柳宗元在永州没有官邸，曾长时间借住在这里并写过4篇文章。唐朝佛教兴盛，很多寺庙有接待商旅的习惯；再说柳宗元并没有打算在永州长住，他觉得朝廷会很快起用他。但朝廷一点音信也没有，他在和尚庙一耗就是好几年，这几年柳宗元的生活狼狈不堪，5年遭遇4次大火。当慈爱的老母亲卢氏在困境和焦虑中死去时，柳宗元在庙里不吃不喝枯坐了3天，内心的悲痛难以言表，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健康状况也日益恶化。南方闷热潮湿，他的肝睥开始水肿，人也开始一天天消瘦。更严重的是他最为骄傲的记忆力也开始衰退。从水中看自己的倒影，牙齿已经变得稀疏，头上增添了白发，显示出未老先衰的迹象。永州啊永州，柳宗元真的将埋葬在你这里吗？ 

　　可是死结已经解不开了！柳宗元参加的永贞革新是支持唐顺宗，反对太子李纯的，现在太子摇身一变成了新皇上，掌握了国家政权，柳宗元和他的朋友全部成了政治对手！朝廷一连下了三次诏书强调，任何一次大赦天下，当年的八司马都不能赦免。王叔文和王丕先后被赐死，出路在哪里？希望还会有吗？ 

　　朝阳岩，几千年来安详地座立在潇水河畔，这是一个天然的大石亭，好多块巨大的岩石互相搭在一起，为行人遮风闭雨。在古代，永州通往外面的一条主要的官道就经过这里。 

　　史书记载，元和二年，湖南普降大雪。这场大雪来得又猛又突然。积雪覆盖大地，寒潮持续不退。这一天柳宗元和仆人刚好从外地赶回来，大雪封路，主仆二人走到朝阳岩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在朝阳岩下，柳宗元写下了著名的绝句《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1000多年以来，对这首诗的内涵意境和思想充满了赞赏、争议和叹息：一个渔翁独自对抗这铺天盖地的大雪！是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吗？是对大自然壮丽景色的歌颂吗？是对命运不屈的抗争吗？还是暗含了姜子牙渭水垂钓获得重用的期待呢？ 

　　大概是民国初年的时候，终于有聪明的读者发现了，这竟然是一首藏头诗！把每句第一个字合起来读，就是“千万孤独”！ 

　　关键时刻，一位善良的女子帮助了柳宗元。她叫云娘，是潇湘馆的一位青楼女子，特别漂亮，会跳一种流行于瑶族地区的腰鼓舞。有人考证她是瑶族人，也有人说是苗族的。她爱慕柳宗元的才华，并大胆地向他表达了爱情。 

　　云娘的出现帮助柳宗元完成了人生的重大转折，柳宗元终于有了家了，他在永州再也不使客居了。他在给堂弟的书信里说：心甘情愿做一个永州人了。柳宗元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是他贬来永州的第5个年头，36岁的柳宗元终于放弃了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柳宗元发现她之前，本来是一条没有名气的小河，柳宗元把它命名为愚溪。这条小溪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它水流急，到处是裸露的石头，船不能航行；第二是它地势低，不能引水上来灌溉农田；第三是河床窄，老百姓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它是一条傻河。我柳宗元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但是，柳宗元话锋一转，这条河虽傻，却也有它独特的价值：它像镜子一样比照万物，发出象钟磬一样悦耳的声音，美人清晨在溪水旁梳妆，游客们到这里也舍不得离开。它又何愚之有呢？怎么可以对它求全责备呢？其实柳宗元自己，看起来是在永州纵情山水，其实哪里是为山水而山水，其实一直在追求自己心中的理想啊。所谓“智者乐水”，我同样也何愚之有呢？ 柳宗元把这条河定名为愚溪。 

　　柳宗元请来木匠，在愚溪边上盖了一幢木头房子，他和云娘就这样安家了。既然有愚溪，柳宗元再把买下的小丘改名成愚丘，丘下的泉水改成愚泉，从愚泉流出来的小水沟改名愚沟，愚泉注入的池塘改名愚池，还有愚亭、愚堂、愚岛，索性一愚到底！这一连八个以愚命名的景观，山水亭池应有尽有，奇树怪石错落有致，组合成了一条生机勃勃的柳宗元愚溪生态系统。 

　　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对人生的基本态度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柳宗元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仍然顽强地追求理想，正因为他坚持了积极的人生态度，终于在思想和文学两方面获得全面丰收，竟然使得困守永州的10年，成了他生命中新的起点。 

　　柳宗元好酒，常常烂醉如泥，彻夜不归。在征得长老的同意以后，他自费在法华寺的西门外修建了一座亭子，这一天他正和朋友们在亭子里喝酒聊天猜拳，突然看到西面有一座壮丽的山峰，绵延数里，高峻挺拔，特别有气势，当即写下了《始得西山宴游记》，随后兴致勃勃地和朋友们一起渡过潇水，步行去探访西山，一路走，一路游，并把所见所闻所感记录下来，先后写下了《钴姆潭记》、《西小丘记》；《小石潭记》等总共8篇文章，这就是著名的《永州八记》。——有人断言，只要是读过汉字书的人，就有可能读过《永州八记》！ 

　　《永州八记》里面，小石潭，是一个整体，都跟愚溪有关。其中小丘是核心，位于钴姆潭的西边和小石潭的东边，它属于喀斯特地貌，很多岩石具有独特的姿态，有的像牛马探头在河里饮水，有的像熊往山上爬。当问到小丘的主人以及价格，才知道原来是一块一直卖不出去的废地，只要400文钱。柳宗元和他的朋友十分喜悦地买下，大家一起取来工具，清理淤泥，铲除杂草，点火烧掉枯草和朽木，使小丘的面貌焕然一新。 

　　然而，柳宗元的《永州八记》通通醉翁之意不在酒，8篇都是有所指的！就凭着小丘这么美丽的景色，要是搬到长安附近，那些王孙公子一定会不惜千金争相购买；如今被遗弃在这偏远的永州，则简直没有任何前途。然而文章的结尾又祝贺小丘终于交上了好运，事实上柳宗元对朝廷的希望又何曾真正泯灭过呢？ 证据表明：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是世界上关于岩溶地貌的最早记录，也是世界旅游文学的鼻祖。在永州的历史上，是柳宗元最早发现了永州山水；又第一个从多角度描写永州山水。他是永州山水最古老、最忠诚、最贴心的肺腑知音。 

　　长期的深入生活，使柳宗元全面了解到老百姓的疾苦，他们悲惨的遭遇和自己漂泊的人生产生了强烈共鸣，在永州期间，柳宗元形成了非常先进的民本思想：第一，民心是国家政权的基础，而不是君权神授；第二统治者应该“无为而治”，别用很重的赋税去破坏老百姓的生产，使人民自己休养生息；第三，“官为民役”，意思是官员应该做老百姓的公仆，这个观点今天还能听到。 

　　洪涛：说起来啊真是让人感慨，早在1000多年以前，柳宗元就提出了人民公仆这样一个概念。 

  
 
  
　　《捕蛇者说》是柳宗元民本思想的集中体现。他在文章中写道： 2004年的春天，在永州郊区的一位养蛇的家里，我们见到了这种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毒蛇。专家告诉我们，柳宗元描述的这种毒蛇学名叫“五步蛇”。 它牙齿中的毒液含有血清毒剂和神经毒剂两种致命毒素。人被它咬伤以后，第一是神志立刻陷入昏迷；第二出现败血症并立刻缺氧而死。 

　　毒蛇虽然凶猛，但是它的蛇皮和胆汁却能治疗好几种疑难病症，所以官府专门收购，并用来抵消赋税。一位捕蛇人告诉柳宗元，他的祖父和父亲都被毒蛇咬死了，自己抓蛇12年，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了。但是比起别的村民来说，他还要安逸得多。柳宗元震惊了！他在文章中直指现实政治的黑暗！ 

　　永州时期的柳宗元虽然如同被流放，但名气却更大了。前来请教的不少，写信来求教的就更多了，韩愈介绍说，衡湘以南地区考中进士的人，基本都是向柳宗元拜过师的。 

　　有人说，“历史睡了，而时间醒着！”唐宪宗贬谪和流放了柳宗元，而永州和永州人民却接纳了他。他流传下来的540多篇诗文，有300多篇写于永州。他与韩愈通过写信来交流文学观点，其中最主要的有8篇，通常称为“论文八书”，这8封书信成为指导唐代“古文运动”的纲领性文件。从此韩柳并称，成为中唐文坛上的泰山北斗。 

　　另外，他的《天说》、《天对》等理论著作，奠定了柳宗元在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他的人民公仆的民本思想，至今还具有现实意义；他的《捕蛇者说》《江雪》《黔之驴》和《永州八记》更是广为流传！尤其是他的山水游记，在中国文学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30秒） 

　　结果在唐代文化史上就出现了一个引人注目、发人深省的现象：像这样一个时代的精神领袖、指引着当时社会思想、文学潮流发展方向的大师，居然是一个偏处南荒10年、非官非民、地位卑微的“流囚”。 

　　洪涛：说到这个柳宗元的作品啊，可以说它不仅在这个文学史上的地位很高，而且它的普及面是很广的。 

　　专家：是，你读过《黔之驴》吗？ 

　　洪涛：读过啊，说的就是这个贵州原本没有驴，后来有一个人从外地把驴贩到贵州，结果由于个头太大，差点把老虎都给吓着。 

　　专家：对，毛主席也很喜欢这篇文章，当然毛主席对柳宗元的很多文章都是读过的，研究过的，你比如天说，天对，捕蛇者说这些他都研究过， 

　　洪涛：可以说柳宗元的作品，是文学家的经典，政治家的读本。 

　　专家：是，无论在南征北战时期，还是在和平时期，毛主席都对柳宗元的思想和文学加以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比如啊战争时期敌我力量的消长，和平时期人民公仆的思想，这些，所以可以这样说呢，柳宗元的思想在现代中国社会的发展进程中还在发挥作用。　 

　　公元815年，饱受政治迫害的柳宗元终于受到朝廷的召唤。同时回朝的还有刘禹锡等4人，这都是永贞革新残留下来的智囊团。为了这封诏书，柳宗元苦等了整整10年！ 再见了，永州的青山绿水；再见了，值得敬重的永州父老乡亲！ 

　　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柳宗元兴冲冲地回到久违的长安城，不料一向快人快语的刘禹锡两句诗捅出大娄子，“玄都观里花千树，净是刘郎去后栽！” 诗句极其张扬，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并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当天就有人抄给皇帝看，圣旨也下得快！全部又贬回去！大概因为柳宗元姓柳，捉弄捉弄他吧！ 柳宗元欲哭无泪，“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柳宗元再一次踏上被贬谪的道路，他从此郁郁寡欢，4年以后凄凉地死在柳州，时年47岁，一颗巨星陨落了。 

　　韩愈流着眼泪为这位挚友写了墓志铭，他写道：宗元年轻的时候太顺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而，恰恰是坎坷的生涯促成了他在文学方面的巨大成就，这个成就远远超过他官运亨通有可能取得的成就。刘禹锡与柳宗元是20年的患难知己，长安一面，竟成永别，他做诗纪念柳宗元：莫道谗言如浪深，莫道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见金。” 

　　早在柳宗元离开永州的前一年，永州百姓就开始筹建柳子庙。现在的柳子庙是清朝光绪3年重建的，后来又翻修过几次。它坐落在潇水河西岸柳子街中心，面对愚溪，北临西山。 砖木结构，三进三开间，庙里供奉柳宗元的塑像。每年农历7月13日柳宗元生日这一天，老百姓都鸣放鞭炮，杀猪宰羊、演戏、舞狮子、赶庙会，缅怀这位著名的外乡人。 

　　永州也称零陵。10年以前，当柳宗元踏上这座码头的时候，他一定没有想到，正因为他在永州的不幸遭遇，今天的零陵徒以先生之故，遂名闻天下。”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洪涛：柳宗元把他的坎坷和不幸留在了永州，也把他的智慧和文采留在了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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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 修改:·Gforce 于 Feb 19 18:48:13 修改本文·[FROM: 219.217.25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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