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graph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force (第三个代表), 信区: Geography
标  题: 浙东之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Oct 30 20:15:49 2004), 转信

  (1)、眉眼盈盈处

  序: 从浙东旅行归来,便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一眨眼的功夫,竟不知时间已从指缝间溜走已半月有余,然而,浙东旅途中的那些鲜活的日子却常常感怀于心,从而感觉有一种无形的使命感在压迫着自己,我必须把它写出来,赋笔成文,让自己在记忆与真实的辉映中去感受那一份永远难忘的感悟和纯真,去成就那生命的执着与永恒。

  我喜欢追求,喜欢用诚挚的心灵去追求真实的人生;我喜欢旅行,喜欢把自己放逐于毫无遮掩的大自然,去洗刷自己被都市生活蒙垢了的心灵,去感染大自然那如醉如仙的青春,去领悟生命中那如诉如歌的鲜活。一次次的旅行,便是我一次次不懈的追求。山水之游,人生之旅,回首自己一次次远行的旅途,那是自己人生的一次次洗礼,而生命就在这旅途中的青山绿水间铺写,青春就在这旅途中的朝晖夕阳下弹奏,而这其中,终于使我感悟到的是,在人生的旅途上,当真诚地采撷和收集,惟有如此,才可以教人远离浮华回归生命的本色,让生命永远丰盈。

  这次的浙东之旅,随着归来时日的增加,竟不知慢慢变成了我的浙东之恋。浙东就象一位天生丽质的江南美女子,时时撩拨着自己恋恋的心情。每当忆及流连于浙东有灵有情的自然山水之间,尽情怡然与鲜活、空灵与通透之时,我便觉着,我是爱上了这片通灵的土地了。我庆幸生活给了我这样的一次机会,我还将期盼着再一次走进浙东。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哪边

  眉眼盈盈处

  -----摘自一首吟诵浙东的古词

  记得小的时候,曾听去过普陀朝佛的邻居老爷爷讲过,过了宁波,到了舟山的普陀,向东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东大洋,那里是世界的尽头,到了那里,便走到了天边。从那时起,浙东这块神奇的土地便在我的脑海里变得十分遥远了起来。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邻居老爷爷那绘声绘色的讲述,他们当年离开普陀,船行在东大洋上,遭遇海盗,他们有幸逃脱的几个爬上了一条大鱼的脊梁,仅在这条大鱼的背上就走了三天三夜。而那大洋的尽头,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里全然不是象邻居老爷爷讲述的那样,但还是感觉浙东依然是那麽的遥远,还是那麽的神秘。几次幻想着能踏上浙东大地,几次都有去到遥远的远方漂泊流浪的人生况味。

  要想了解浙东的历史,就必须回溯到7000多年以前。在那洪荒的远古,勤劳、善良的先民们就在块冲击平原上繁衍生息,用自己的睿智创造出了光彩夺目的河姆渡文化。记得史料上记载,河姆渡遗址1973年被发现,其中出土的稻谷,经鉴定为世界上迄今最早的人工栽培稻谷。现在想来,我对浙东的真正了解,最初还是从有关的“河姆渡”的知识开始的。而河姆渡这个词,本身就充满着神奇和诗意。

  再识浙东,是源于中学课本上讲述的那条始于唐代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宁波港和岛屿星罗棋布于东海之上的舟山群岛。我知道了,那里并不是天的尽头,那里有溪水翠嶂,那里有海天佛国,那里有弥勒的家乡雪窦寺,那里有观音的道场普陀山。历史上,王守仁曾在那里开创了流传海外的“阳明学派”,黄宗羲也在那里创办了影响甚广的“浙东史学”,更有甚者,那曾显赫一时的秦皇汉武,也曾派遣求仙的方士相继踏上过这片神奇的土地,从这里入海寻仙,去找过那能使人长生不老的海上神仙。千百年来,这里也曾燃起过倭寇的侵扰和封建王朝更迭的硝烟战火,这也给这神奇的浙东大地陡增了些须苍凉与悲壮之感。

  今年春节,我曾有过一次浙东南之旅。那如诗如画的楠溪江水,那瑰丽通灵的雁荡山色,第一次领略这天地间无遮无掩的秀色,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象这充满着灵性的山水一样美丽。而这次去走浙东,我相信,浙东不仅有着人文的璀璨,而浙东山水更有着其独到的美韵。这便使我不由地想起了宋朝词人王观吟诵浙东山水的那首古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浙东便又象一位天生丽质的江南女子亭亭玉立在自己的幻觉之中,而浙东的山水便幻觉成了她横流的眼波和蹙皱的眉峰,心,也就早早飞向了那遥远的东海之滨。

  眼下已是暮秋时节,此时的北方早已是秋风瑟瑟、万木凋零,失去绿色的山峦就象一个将要拼尽气力的北方汉子,于落叶秋风之中裸露着累累暴跳的筋骨在竭力地托起着煞白煞白的秋阳。我们乘坐的是一架地方航空公司新近引进的由美德联合制造的多尼尔小型客机,小飞机虽然只有32座,但其乘坐的舒服程度一点也不压于大型的航班,难怪空姐一开始就介绍说我们乘坐的是空中奔驰。

  当航班稳定飞行在近万米的高空,透过舷窗下望,一层薄如蝉翼的岚气罩于机翼下的山峦河床之上,秋阳的光线透过那层轻轻的岚气直射到沟壑纵横的北方大地上,沟沟壑壑之间,到处裸露着深褐色的岩石,偶尔出现一条河流,也被周围单调的颜色涂染的没有了生机,惟有让人感到欣慰的,就是这一轮白色的秋阳,它把光线泼洒在这沟壑间铺展着的田陌上,在这年轮的边缘,还能让人感觉到北方地脉的一丝律动。

  航班飞过长江,机翼下的景色便开始呈现出了绿意,虽然这里也是暮秋时节,但此时的江南依然葱翠一片,绿茸茸的山峦纵横在大地上,又有一湾湾湖水和一条条的河流镶嵌其间。江南的暮秋时节,依然是那样充满着生机和溢露着灵气。

  下午6点,航班在宁波的栎社机场降落,来接站的宁波同行早就等候在那里了,我们一同乘车去到宁波市区。宁波这个城市,它不象内陆城市那样人声嘈杂,走进市区,你便感觉到走进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也许这满城的绿色能过滤城市的喧嚣吧,暮色中的宁波显的是那样的安详和静谧。三江水在这座现代化的港口城市中悄无声息地流过,城市宽广的马路两旁、耸天的楼厦之间,到处是五颜六色的花坪和绿意盎然的草地,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能感受到大海的气息。

  走进浙东,是我一直向往的旅途,如今置身于这片土地上,也许是在北方呆久了,第一次到这里,我就被一种强烈的新奇感拽住,激动的不能自抑。

  心,好久没有这样激动了,也好久没有这样鲜活了。。。。。。

  (2)、阿拉宁波

  到达宁波的栎社机场,来接站的是宁波的同行蒋骞小姐。因为是同行,一路上难免有很多话题,蒋骞小姐热情而好客地侃侃而谈。在她的谈话中,我感觉到她的知识面很广,特别是对宁波的历史,讲的是那麽头头是道。有趣的是,在她那略带江南口音的普通话里,时时地带出“阿拉宁波”的话语。同事中有人问她是不是上海人,她却莞尔一笑,说宁波人也说“阿拉”,而“阿拉宁波”就是“我们宁波”了,现在的宁波人都为“阿拉宁波”而骄傲。

  原来她是地地道道的宁波人,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看上去她显得干练而又活泼,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出宁波女孩的特点,她们有着江南女孩的丽质和北方女孩的健美,与沪杭的女孩比起来她们少了婴弱与娇嗲,与北方女孩比起来她们却多了精明与干练。也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正如蒋骞小姐所讲,阿拉宁波人自古便有从商的传统,阿拉宁波的地域环境有着江南水韵的清灵,也有着北方山势的雄奇,还有着海风海水的浸润,独特的人文地理,养就了阿拉宁波女孩独特的气质与内涵。

  随后在宁波的日子里,我们时常被“阿拉宁波”这样的话语充斥于耳,而每当此时,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蒋骞小姐对宁波的述说。

  宁波处于长江三角洲的宁绍平原,这块平原是由于长江水亿万年的冲击而成,而宁波就在这块冲击平原的东端。它濒临东海,位于我国漫长海岸线的中端,是地处浙东大地的一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与位于东海上的舟山群岛隔海相望。

  宁波市区有着三江汇流的奇观,在宁波的市中心,余姚江和奉化江汇流为甬江,呈“Y”字形东流入海。而我们入住的宁波金港湾大酒店便正好位于这个“Y”字的张口处,这里便是有名的宁波三江口。

  宁波因为有了一条甬江,因而也被称为“甬城”。宁波是一个水的世界,三江水世代世代地在这里流淌着,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无尽的生机和灵气,更有那纵横遍布大大小小的水流河叉,直使人感觉这个城市是一个被水托起的世界。有水便有了桥,所以宁波同样也是一个被桥连接着的世界。翻开宁波的市区地图,就可以看到,仅在市区横跨在三江之上的大桥就有十多个。有了水,这个城市便有了灵气;有了桥,这个城市便有了生机。水水相接,桥桥相通,这便是这个城市给我的第一印象。

  宁波早在7000多年前,就有我们先民的足迹,在4000多年前的夏少康时代,它隶属于越国,秦时又隶属于会稽郡。宁波建城的历史很早,东晋时期,刘牢之为防御孙恩农民起义军而在这里第一次建城,至唐代,在这里设州治,因境内有四明山而被称为明州。而到了明代,那个开国皇帝朱元璋为避国号“明”之讳,取“海定则波宁”之意,改明州为宁波,便一直沿用至今。

  宁波有着“东方大港,河姆文化,名人故里,儒商摇篮,佛教胜地”之美誉。说起宁波的商人,蒋骞小姐总是那麽神采奕奕地引依自豪。在宁波的时日里,她曾多次讲起,宁波是中国商人的发祥地,就连号称中国最精明的上海人也有四分之一是宁波人的后裔。我今年春节到过温州,在温州的时日里,也常常听到温州朋友讲述温州的商人,当我把这些告诉蒋骞小姐时,她却不无恶意地说,温州人是小老板,而宁波人则是大老板。诚然,比起温州人来,宁波人更喜欢做大生意,这里曾出现过“船王”包玉刚等一大批在国际上知名的工商巨子,那如今散布于海外的“宁波帮”便是这宁商中的一支劲旅。如今,刚到宁波,那大街小巷上还遗留着这里刚刚过去的电影节和服装节的各色标语和广告牌,而如今闻名华夏便又是宁波的服装,著名的品牌如雅戈尔、杉杉、一休、罗蒙、培罗城等,便都是产自宁波这片土地上。

  蒋骞小姐讲到动情处,竟把古代宁波人自诩的“走边天下,不及明州江厦”的话语也讲了出来。由于是同行,相互说话之间也就少了顾虑,而说话率真的蒋骞小姐,我也不由的在佩服她对家乡的拳拳之心。我知道古代的宁波,远在周朝时期便成了海道运输要口,它得益于奔流而来的余姚江和奉化江,更得益于汇两江而东流入海的甬江。有了这些奔流不竭的三江之水,便把富庶江浙内陆与海外连接了起来。到了秦朝,便常有了海外人到这里集货贸易了。在唐代,这里便成了我国历史上“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大港,至宋代,宁波已经成了华夏十分繁华的商业重镇,达到了其历史上的繁华鼎盛时期。史书上曾这样描绘过:“南则闽广,东则倭人,北则高丽,船舶往来,物贸丰衍。”一派昌盛繁华之景,难怪当时的宁波人敢出此“狂言”:“走边天下,不及明州江厦。”

  (3)、三江月夜

  来宁波的第一天晚上,便遇到了一个月明星稀的朗朗秋夜。打电话给家里,家乡正在经受着一场寒冷的秋雨,而这位于东海之滨的甬城,却在这朗朗的秋夜里绿意昂然着。有绿色,有江水,还有那一轮隐匿在都市夜光里的秋月,便赋予了这个城市撩人的诗意。同事们经过一天的长途劳顿,都已倦缩在酒店的床上歇息了,而我却没有一丝倦意义,与朋友欧阳相邀,欲溶入这甬城的夜色,去领略这三江口月夜的诗韵。热情好客的蒋骞小姐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后,却执意要陪我们同行,去给我们充当一次免费导游。

  蒋骞小姐说,要想欣赏甬城的夜景,有两个好的去处,那便是位于奉化江上的灵桥和在天一广场附近的城隍庙步行街。赶紧拿来宁波市区图查看,这两个地方离我们的住处都有好远的一截子路程。精明的蒋骞小姐提议我们先打车到城隍庙,然后步行返回,再到灵桥欣赏灵桥夜景。

  在三江口打车从甬江大桥的引桥下通过再过新江桥,沿奉化江南行在灵桥附近右转便到了城隍庙步行街。据说,这里是宁波的老城,这里宽广的街道两旁如今竖立着的都是些仿古建筑。远处在夜幕的映衬下,隐约可见一座座现代化的楼厦耸立在夜幕里,又加之这里视野开阔,月光与街道两旁的灯光相映成趣。来到这里,你会感到,这个位于城中之城的老城,古色古香又富有动感,那大自然的天趣与都市的跃动又融为一体。它简直就是宁波这坐历史文化名城的一个缩影和真正的隐含之所在呀。

  沿步行街右转,远远地望到前方有一串拱起的霓虹灯泡勾勒出一处圆形洞门的轮廓,从这里进去,才看到那座建筑宏伟而完整的城隍庙位于其间。原来,这里以城隍庙为中轴线,在东西两个方向各置有一座圆形洞门。庙的正门紧闭着,行人只能从两边的侧门出入,整个建筑由头门、二门、戏台、大殿和后殿组成,那墙壁屋顶上的朱金装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派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气派。据说,宁波的城隍庙是目前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府城隍庙之一,庙内现今还保存有明正统11年(公元1446年)制的《宁波府城隍庙之碑刻》等30余方,说明此庙宇至少在明正统年间就已存在了。

  历史上的城隍庙曾是浙东的仁人志士聚众抗清之地,那个明末清初的张苍水就曾在这里聚集过数千民众举行起义以抗击清军入浙。而如今,这里已经开辟成了集娱乐、美食和购物为一体的大型商业街区。入夜时分,人们冲着这里的宁波小吃而来,数个颇具规模的小吃店内,一拨一拨的人,或亲朋想聚,或好友相邀,围坐在一起,伴着轻轻的音乐,品位着各色各样的小吃,一派和乐圆融的景象。置身于此情此景,你会感觉到,这里曾经晃动过的刀光剑影早已成为了过去,也许许多人都不再去理会这些曾经的历史,也许好多人压根就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过一切,他们在品尝美味之时所津津乐道的最多的可能是这座庄重辉煌而又古朴典雅的老城丰韵和老城外那日新月异的现代化港口城市里所发生的一切。

  奈不住东道主蒋骞的一再相邀也挡不住这些琳琅满目的宁波小吃,我们便硬撑着肚子要来了宁波汤圆、水磨年糕、牛肉粉丝汤、桃酥饼等大饱了一顿口福之后,便又来到了夜色下的奉化江边。这里有宁波人引以自豪的灵桥,它就横跨在奉化江上。

  如今的灵桥是上个世纪30年代的建筑了,全桥总长近百米,宽20米,无桥墩,下乘式三轴钢梁环洞桥。整个建筑横空出世、气吞如虹。夜色下,桥体上有霓虹灯丝勾勒出桥身简明流畅的线条,造型壮丽挺拔、直柱林立、拱梁飞架。相传早在唐代,甬人就在这里建桥了。当时由于江阔水深流急,桥基总难打牢,正当人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场瀑风骤雨不期而至,眨眼间又云开雾散,半空中闪现出一道彩虹,七色辉映,经久不散。桥工们心领神会,当即就照着彩虹的位置下桩,结果桥桩很快打成,桥就建起。因有此灵异,遂起名为“灵显桥”,简称为灵桥。

  在灵桥的桥头告别那热情好客的蒋骞小姐,我和朋友欧阳沿奉化江徒步返回。走在奉化江边丛丛绿荫的江厦公园里,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甬城夜色的独特,这个城市是一个正在崛起的现代化城市,同时,这个城市又是一个安详静谧的城市。公园旁马路上的车流虽来来往往却毫无声响,少见的行人也是那麽匆匆而过。夜色静极了,静的能听到江水的流动。

  又过新江桥,来到三江口,这里竟是一片葱翠的绿色,一丛丛人工摆布的各色花坪镶嵌其间,站在三江汇流处向夜幕的深处眺望而去,灯光隐现的解放桥和甬江大桥便显现在深邃的夜幕之中,新江桥头晃动着的激光灯束划破夜空浮现在这三江之上。回头仰望,在这里,竟能看见那麽清晰的一轮圆月,我惊奇这甬城的夜色。要知道,在都市里生活久了,常常会在月圆之夜想起故乡的天空,于万般无奈之中去回味那银亮光华的故乡月夜。因为,都市的楼厦太高也太密,楼厦间的巷弄太曲也太折,它逼狭了天空也切碎了圆月,更有满街的喧哗,让人难以品位明月的静谧和怡情。而甬城的三江口月夜,竟是如此地富有灵性,它有绿色,它有水流,它有现代化都市的衬托,它更有徜徉于原野之上那如歌如酒的挥洒。是街市上的灯光?是夜幕里的月光?仰或二者都有,在三江水面,泛着涟涟波粼。

  江风清清,江水如梦,在一轮圆月的光华下,三江口沿岸的灯火忽儿朦胧忽儿清晰,我流连于这三江口月夜之中,直至夜色很深很深。好羡慕这个城市的人儿呀,伴着睡去的城市,枕着江风江水,此时此刻,一定正圆着玫瑰色的梦。

  (4)、它们是在向着今人诉说

  刚到宁波的第一天晚上,就发现在三江口处有一座天主教堂,后来在穿行于市区的时日里,又发现中山西路旁上的鼓楼。鼓楼和天主教堂都位于市区的繁华地段,这里白天可见楼厦林立,晚上又是华灯齐放,而它们蹲在这里,实在是与这四周的现代化建筑格格不入,显得是那麽的不伦不类。想精明的宁波人能把这两处与现代化城建不协调的建筑在这繁华的地段保留下来,可能自有其道理吧。后来一经询问果然如此。一个是始建于古代的鼓楼,一个是始建于近代的天主教堂。宁波人在建设自己的现代化家园时,不但没有把他们拆除,而且还拨专款进行了修缮,并且把它们当宝贝似地保留了下来。拿他们的话来说,这是宁波城历史的见证,把它们留在这现代化城市的楼厦之间,让他们向今人诉说着历史。不愧为做大生意的宁波人,做任何事情都具有不凡的战略眼光。

  是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我忙里偷闲独自一人去了鼓楼。冒雨登上鼓楼,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正在日新月异变化着的现代化城市,而此时此刻,竟不知脚下踩着的是眼下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以及与这座历史悠久的鼓楼一起脉动着的千年历史。

  我们知道,鼓楼在我国历史上曾占据着特殊的地位,大都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鼓楼,楼中都设有报时的刻漏和更鼓。平时击鼓报时,战时抵御外敌。宁波人把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同时也保存起了这座城市的历史。

  古代的宁波,从东晋刘牢之第一次建城到一个独立的城市是在唐代在这里设明州治时期,后来明州刺史韩察把州治从小溪镇迁至今宁波三江口,而宁波的鼓楼就建于这个时期,至今已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它是宁波历史上正式设州治、立城市的里程碑。韩察当年就在今中山广场附近建了一座内城做为刺史公署,而当今的鼓楼就是当时内城的南大门。

  宁波城的鼓楼曾迎来送往过唐代“海上丝绸之路”上的繁华,也亲历过五代十国时期的兵戈,直到北宋时期,王安石来了,他登上鼓楼,望到眼前这一派大好的河山,听着鼓楼上传出的报时更鼓,这个宏图在握、雄心勃勃的中国11世纪的著名政治家和改革家也许心潮澎湃,难以自己。为表示要以鼓楼的刻漏那样“勿棘勿迟”的速度来改革处理政事、以刻漏那样勤于报时的精神来管理政治,在这里即兴写下了那篇能抒发自己宏图大志的著名铭记《新刻漏铭》,借为刻漏做铭,向当朝社会发出了一篇决心革弊维新的誓言书,而宁波的鼓楼便是第一个读懂这位改革家真实内心的见证者。

  历史上的宁波鼓楼,把雄心勃勃的王安石送走,还迎来过落魄而逃的宋高宗赵构。据说当年宋高宗南渡曾到过明州,被金兵追逐着的赵构被迫逃进鼓楼,当时忽然见到唐“安史之乱”时坚守商邱而殉难的五位将军身置戎装列队前来迎接。在赵构躲进去鼓楼后不久,金兵追至楼下,只见蛛网密布,一片荒凉,金兵以为必无人进入,遂向他处搜寻。由此逃脱的赵构在做了南宋的开国皇帝后亲自下诏追封鼓楼为“奉国军楼神祠”,祠内专门置这五位将军象以奉供仰。

  鼓楼,送走王安石,也就送走了即将昌盛的社会现实;迎来宋高宗,也就记下了一段屈辱的历史。鼓楼虽不言,却千年百年如斯风雨守望,守望着古往今来的匆匆过客,也守望着古往今来的过去现在。

  鼓楼是宁波市唯一仅村的古城楼遗址,它历经屡次兴废和更名,走到现在,可以说它是律动着宁波城的历史脉络走过来的。而精明的宁波人把“宁波城市发展史”陈列馆设在这里,便为此做了精道的注解。

  如今,宁波人已在这里建成了鼓楼步行街商业城。从鼓楼上俯视,这一带全是仿宁波传统建筑风格的商店,小青瓦双坡屋面、风火马头墙;举目再向四周眺望,又见现代化楼厦林立。精明的宁波人也许是不想让这历史流淌太突兀了吧,在这里延续出这些具有强烈历史文化质感的仿古建筑,便把宁波城的过去和现在圆滑地衔接了起来,使来到宁波的游人走进鼓楼便走进了宁波城的历史,畅游其间,便是慢慢地自古至今挪动着脚步,等观赏完毕出来,你也就从历史回到了现实,这中间,不会有突兀和折硬的感觉。而这些,不到鼓楼是无法体会得到的。

  由于在鼓楼的时间太长了,看来是没有时间去看看那座天主教堂了,因为下午还有公务。好在它就在住处的不远处,便只好另择时间了。

  晚饭后没事,我便离开住所来到了三江口。今夜是个雨夜,霏霏细雨之中的三江口夜色又是别一番景致。雨夜里,位于三江口的新江桥北堍的那座罗马歌特式风格的天主教堂格外的引人注目。也许是距离近的缘故吧,由于教堂的各个部位上都安装有装饰灯光,整个教堂显得通体透明。教堂周围有绿茵茵的草地和灿艳艳的花坪,桥下江边有一对对的情侣在徜徉,微微的江风把细雨吹佛的飘在空中;桥上有川流不息的车流,不远处就是花灯齐放的商业街市。由于雨水积在地面上,经灯光的反射,有草的地方是透绿的,有花的地方是鲜艳的,没草没花的地方则是光华一片。雨夜里,这个城市更显得生机勃勃。我不知道,这竖立在眼前的天主教堂此时在做何感想。要知道,它却是当年法帝国主义奴役我国的历史见证呀。

  天主教在宁波已有300多年的历史了,自明崇祯年间有葡萄牙传教士来甬设教传徒,到清咸丰年间在甬开始设主教,再到上个世纪30年代法国兵舰开入甬江为一个死去的天主教主教举行授勋大典,这期间,宁波人就一直与天主教主教有过多次的冲突。因为,过去的天主教主教实质上是披着宗教的外衣,愚弄国人,从事政治渗透活动的外交官。特别是在愚昧无能的晚晴,这些人更无法无天。那个在1884年至1926年任宁波天主教堂主教的赵保禄,在当地的权利竟盖过当时的宁波道,他做生日,还需要宁波道台亲自去拜寿。1926年他死于巴黎,其遗棺还由法国政府照会北京政府运回宁波安葬,法国军舰还专门开进甬江为他授勋。更有甚者,法国人还在这个天主教堂的三江口上设卡收费,曾一时霸占过江北岸的所谓白水权。中国人的船只在中国自己的水面上行驶还需要给外国人交钱,这不能不说是宁波人的耻辱,不能不说是中国的耻辱。好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甬城与以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过去是不能忘记的,所以宁波人把这个建筑保留了下来,更多的用意,我到是觉着是想向今人昭示我国近代史上的这一段屈辱的历史。

  不是这样吗?!

  夜色沉沉,细雨霏霏,江水清清,草儿青青,三江口的雨夜好美。

  (5)、风雨天一阁

  余秋雨先生的一篇《风雨天一阁》,使得天一阁走进了人们的生活。无论是官员文人,还是商贾百姓,都把来宁波去过天一阁引以为自己的荣耀。所以,“来宁波不去天一阁,等于没有来宁波”便成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事情。但是,浮躁的心灵充其量也只能是使人们在这里充当一个匆匆而过的过客而已,有几个能象余秋雨先生那样在这个曾经为我们民族断残零落的精神史提供了一个小小的栖脚之处的圣地来细细品味呢?更何况还会有一个为能为饱览天一阁的藏书而把自己青春堵上的那个古代女子钱秀芸吗?

  当今社会,从政的为官朝思暮想,作文的为扬名殚精竭虑,经商的为暴富夜不能寐,升斗小民为生存东奔西走,浮躁的心灵早已被各种物欲塞的满满当当,万丈红尘之中难以安置一张平静的书桌,谁还有心思能静下来,在这里来“读万卷书”呢?余秋雨先生不愧为大家风范,说话也非常的艺术和谦虚,但我还是从他登天一阁楼梯时那非常缓慢的脚步声中,以及他那不断地扪心自己“你来了吗?”扣问声中听出了他内心真实的声音。

  余秋雨先生作为当今文坛上的大家,在天一阁竟还这样不断地自问,而作为平常之辈的我们来天一阁还敢企求什麽呢?能象黄宗羲那样有幸翻阅全部藏书吗?即便是这样,自己能静下心来苦伴青灯?能象余秋雨先生那样有条件登上书楼寻古吗?即使有这样的机会,能有多大的毅力能使自己在这里拒红尘与万丈之外而慢慢地徜徉呢?罢罢罢,天一阁,虽然在心中你是一方神圣的净地,带着虔诚和朝拜而来,离开时,回首印在地上的脚印,终还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呀。

  斜风细雨,下下停停。一大早,从三江口打车,的士司机听说我们要去天一阁,不屑一顾:“天一阁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那麽几座老楼吗?宁波好玩的地方很多,你们为何要去那里呢?”执意要去,便不做回答。

  进入天一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照壁上气势宏伟的“溪山逸马图”。粗略数数,八匹骏马;细细一看,八骏在溪边仰鬃踢蹄,甩头扭尾,嬉戏嘶鸣,其形其姿,栩栩如生。图上溪水山峦,惟妙惟肖,加之照壁被一片绿荫所掩盖,细雨凝聚在浓密的树叶上,又吧嗒吧嗒地变成小水珠滴在地面上,更加衬托着这天一阁的幽深与神圣。我象一个虔诚的教徒,而天一阁就是心中的麦加。来到这方圣地,一路上只管慢慢地走,默默地看,大气不敢吭。

  今天来天一阁的游人很少,除我们几个外,还有一个台胞旅行团,他们那个长的清清秀秀的导游先生侃侃而谈,想跟上他们一路听下去,但一路同来的蒋骞小姐却执意来当我们的免费导游。从右边的直门“春随人意”中进去,又见天一阁的另一块照壁。蒋骞小姐问我们上面的图形为一种什麽古代动物,同事中有人突口而出说是“麒麟”,并还拿出刚才那位导游的讲解作为佐证,谁知蒋骞小姐随即便把它否定。这个看似麒麟的动物,实际上是叫“獬豸”。在古代,二人争斗时,这种动物常常会用自己的角去顶击坏人而保护弱者,所以它会辨别曲直。原来,把这个龙角牛嘴的动物竖在这里,是一种正义的象征,可见建阁者的用心之良苦。

  天一阁的经典是在其藏书楼,藏书楼原名叫“东明草堂”,这与它的主人范钦的字号有关。范钦字尧卿,号东明。范钦性喜读书,宦游各地时悉心收集各类典籍,而辞官归里后又收得甬上故家之万卷楼、静思斋等藏书。当时,宁波有许多藏书楼,但都先后遭受过大火的吞噬。为防止火灾,范钦费尽苦心,查阅了许多书本,最后在《易经》中看到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而受启发,遂取以水制火之意,将藏书楼改名为“天一阁”。

  天一阁楼上为一大通间,楼下六间,象征“天一地六”。不过,来这里的游人是不可能登楼入阁的。我等平民享有的权利也只有隔着楼门的玻璃匆匆窥视而已,到是楼前的庭院能让我们任情地畅游其间。

  天一阁藏书楼前的庭院,面积虽小,但造型布局独具匠心。当年为防火取水之用而建的天一池清澈见底,有游鱼悠游其中。池旁垒石成山,环植松柏古樟,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绿荫葱翠之中,假山被堆成福、禄、寿三个字型,神态逼真。静静清水之上,“天一阁”三字碑被莲台托起,水中一巨石犹似昂首的海龟在虔诚地朝拜。还有环水池里的“九狮一象”、“老人牧羊”、“美人照镜”和福禄寿相形石浑为一体。竟想不到,在这清净肃穆之地,也挤进了人间的凡尘。从庭园南墙下的绿荫小道独自走过,细细回味,凡尘虽在,但毕竟沾上了沉积的书香,就象这飘飘斜斜的细雨荡涤过的空气一样,毕竟舒服惬意的多了。

  从藏书楼出来,再拐进旁边的范氏故居,又遇上了那个清清瘦瘦的导游,他正在范钦像前向游人讲着。他说范钦长相的特点当属那硕大的鼻头,说这样的人有福,就象台胞们十分熟悉的影视界明星成龙。经他的点拨,细细观察,还确实如此。

  按世俗的眼光来看,范钦确实一派福贵之像,历史上的范钦也确实做过一方的达官。范钦为明嘉靖年间的进士,纵观他的一生,宦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他先后作过湖广隋州和江西袁州知府、广西参政、福建按察使、云南右布正使以及陕西、河南等省的地方官,以至后来升到相当于今天国防部副部长的兵部右侍郎的官位。他嗜书成癖,每到一处,便精心搜集和收藏当地的地方志、政书实录、当代著作和有价值的碑帖,对经史百家之书,皆兼收并蓄之。但读书人的刚直不阿和藐视权贵之秉性又使他因“福”得“祸”,他曾因顶撞过权倾朝野的武定侯郭勋而入过大狱,后又因秉公执法得罪了严嵩父子,此时他彻底厌倦了危机四伏的宦海生涯,干脆抛开就在身前身后的富贵荣华,仅把宦游一生搜集到的奇书带了回来。年轻时从家乡走出,那个雄心勃勃、慷慨激昂并且还带兵抗击过倭寇的读书人范钦,终于被官场宦海中的激流磨钝了棱角,从家乡走出又走回的他,归乡的脚步中,自有一种行云流水、悠然南山般的闲静和淡泊。但是,我相信,此时的范大人绝不是一个被生活击垮了的颓废之辈,实际上,此时的他心灵上已经到达了某一彼岸,是一个在心智上都绝对成熟了的先哲。从行伍军旅之中、从官场宦海之中浮出,他参悟到了自己的“无能”,但

  天一阁的存在,堪称中国文化史上一大奇迹,而天一阁存在的过程,不也是中国文化保存和流转的艰辛历程吗?它是一个古老民族对文化的渴求,而这种渴求又是何等的悲怆和神圣。

  如今的天一阁,已经被人们辟为了一处游览之地,拿着门票后面的导游图细看,这里还有新建的千晋斋的竹林、后移来的百鹅亭的石台和秦氏祠堂的戏楼等等,等等。蒋骞小姐领着同事们都继续游览其余的景点了,而我却不愿离开这藏书楼一步,哪怕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在这里多呆上一时一刻,也算不为匆匆一回吧。

  清风微微,细雨斜斜,没有了游人的藏书楼前,好静也好幽深。而眼前的这栋不凡的藏书楼,历经400多年到现在,饱尝了岁月的风风雨雨,其本身不就是一部浩瀚的史书吗?无语于天地之间,我的心也只好默默地祈祷:天一阁,让我再来。

  (6)、情系三江口

  有流水的城市才有灵气,有流水的城市也才有活力,因为水流是它流动着的精灵。甬城得益于三江水,眼下这座城市,正因为有了这不竭的水韵,才显得那样的生机勃勃。历史上,这千古流淌而奔流不息的三江之水,曾给这座城市带来过繁华的鼎盛,也给这座城市留下过创伤的隐痛,而这一切,都被溶进了这汇纳三江之水的宁波三江口。

  来宁波之前,就与同事们约定最好能住在宁波三江口附近,不但是因为三江口是宁波城的门户,更重要的是因为三江口也凝聚着宁波城的历史。事情也很如愿,热情的东道主把我们安排住进三江口附近的金港湾大酒店,这便使我能在工作的闲暇时分多次地来到这三江口,在领略着甬城的美景之时,也在律动着甬城的历史脉络。

  宁波城自唐代迁自三江口建城以来,至宋代,已经成为了当时全国三大贸易港之一,那时的朝廷除设置市舶司管理国际性贸易事务外,许多外事机构在宁波城也相继建立。就在今奉化江岸边,当时就专门设有为外国商旅办理出入境手续的机构。这奔流不竭的三江之水,当年曾把一队队外国商旅源源不断地汇集于三江口,这其中作为商贸繁华的载体---宁波的造船业也曾经得到过其鼎盛时期。在北宋,这里已设有官营的造船厂,更有甚者,在宋神宗年间,朝廷为了派使节出使高丽,曾在甬江上建造过万斛船,载重量超过千吨。当时就以三江口为中心,在三江沿岸建立起了许多官营和民营的船场,可谓是沿江两岸船场林立,三江之上千帆竞发。几次在三江口流连,几次在这里深情地凝视,又几次想循着三江口的汇流走进历史去探寻它昔日的繁华,又几次置身这三江口的夜色融入这闪闪烁烁的灯光之中,直感觉,这幽深的夜色和闪烁的灯光伴着三江水流一齐在这里向人们永不疲倦地诉说着甬城悠悠的往事。

  三江口作为甬城历史的见证者,它目睹过甬城的繁华,还曾亲历过甬城的衰落,更曾经经受过甬城的创伤。 由于明代开始的“海禁”,“海禁”禁住了水流,也禁住了甬城跃动的脉搏。明清两代,宁波便从其繁华的顶峰一路衰落了下来,直到腐败无能的晚清政府一纸《南京条约》,宁波被辟为五口通商的商埠之一,三江口便又印上了殖民主义者那贪婪的脚印,他们在江北设领事馆,建立变相的租界,从此,甬城的历史便走进了其最黑暗的隧道,而三江口也从此翻开了其屈辱的一页。

  1858年,在宁波的姚北曾发生过由黄春生领导的18局佃农起义,这是当地的宁波人亲自起来做的反抗,虽然后来起义失败,起义领袖黄春光也壮烈牺牲,但在后来太平天国进军浙东时,义军余部近万人在黄春生之妻卢七姑的率领下积极响应太平军进浙,使得太平军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便势如破竹地攻下了宁波,并击毙殖民主义头目华尔。就在这三江口,义军余部与太平军曾重创敌舰和清军主力,给这三江口黑暗的历史天幕上带来过闪亮的曙光。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发生在近代史上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最终还是失败了,而在太平军撤离宁波之后,还是在这三江口,英法殖民主义者将位于三江口的镇海炮台撤毁,建成六棱锥型纪念塔一座,竟用中英法三国文字把死于侵略战争中的28个英法指挥官的名字刻于其上。

  如今来到三江口,这刻写着甬城屈辱历史的六面塔早已不复存在了,惟有这不竭的三江水还在这里不逝昼夜地流淌着。当我在宁波的时日里最后一次来到三江口时,我终于感觉到,三江口,它是甬城历史与现实的交融处,当今人站在这里回首往事之时,这历史不应该是古玩,也不应该是陈设,兴衰也罢,屈辱也罢,它应该成为一本永不过时的教科书,它讲述着昨天走过的路,仍在这三江水永不停息的追求与信念中延续着,而甬城人用它把今天托起,才有了三江口今天这不凡的气派。

  (7)、远古文明的家园

  刚到河姆渡,那拱加于河姆渡遗址博物馆前的“双鸟舁日”图便把我震撼了。你看那对利喙长尾昂首振翅的巨鸟正在拱护着一轮光焰熊熊的太阳搏击升腾,这是一幅河姆渡人当时刻在一块蝶型象牙片上的远古图画,我很难破解河姆渡人当时赋予这幅图画内丰富的远古文化内涵,只感觉,虽7000多年的时光过去,今天看到它,犹给人以一种自信、光明和向上的激情和力量,它不是在告诉着今人,处于农业文明上升时期的河姆渡人,在地球的东方创造出的绿色文明和用智慧及勤劳托起的另一轮绿色太阳,在今天仍然显示着其强大的生命力吗。

  河姆渡古文化遗址位于今余姚境内,余姚人杰地灵,境内有舜江、舜迹,相传舜就生于此,这里后来也出现过象虞世南、王守仁、黄宗羲、朱舜水等一批彪炳史册的人物。是在一个朗朗的秋日,我来到了这渴望已久的河姆渡,站在姚江边上极目四周远眺,清丽的秋日之下,满目的葱翠绿色。从这里向东,有一群略呈南北走向的小丘陵挡住了东来的海风;向西与广阔的宁绍平原连在一起;向南便是峰峦叠嶂的四明山脉;而向北,平原的尽头有一块能望的见的丘陵,翻过丘陵便是杭州湾了。这里确实是一处适合人类生存的风水宝地,难怪河姆渡人选择了这里,同时他们也把远古文明的种子洒在了这青山绿水、肥草沃土之中了。静静地用心来领悟,会有那远古时期古木参天、水草茂密、鹿鸣猿啼、兽奔人逐的景象出现于自己的幻觉之中,原来这里曾是一派生机昂然的世界呀。

  远古文明的产生离不开流淌的江河,而这里也有一条河流,那就是眼前的这条发源于四明山腹地的百里姚江。江水悠悠,不逝昼夜,作为河姆渡文化的见证者,这古文明兴衰的热闹和寂寞,都演绎进了这蜿蜒曲直的江水之中。今天来到这里,这哗哗流淌的江水似乎还在向人们娓娓讲述着千百年来它亲历的故事。

  如今的河姆渡遗址博物馆就建在这姚江的北岸,博物馆由陈列馆和遗址公园两大部分组成。陈列馆包括6栋建筑,单体建筑之间由连廊连接,建筑造型根据河姆渡7000年前“干栏式”建筑风格,“长脊、短檐、高床”的特点而设计,依托于400多个根桩基,构筑出高于地面的架空层,人字形坡屋面上耸起数组交错构件,象征着7000年前榫卯木作技术,再配以土红色波纹陶瓦、炒米黄毛面墙砖,古朴而又野趣,与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融为一体。

  有趣的是,在陈列馆的第一展厅里,今人在这里设有一个“7000年前河姆渡生态环境”的巨大模型,利用声、光、电等现代技术,形象地再现了7000多年前河姆渡先民过着的定居生活,那从事农业、狩猎等生产和生活的场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陈列馆公三个展厅,今天来这里的游人不多,展厅内显得异常的寂静和肃穆。听着讲解小姐的生动介绍,你感觉是在与远古文明对话,又感觉是在做着一次远古历史的壮行。我惊叹我们的先民,在那麽遥远的年代,他们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就开始了稻谷的耕种和动物的豢养,那些骨耜、木杵和石磨、石球等稻作经济的全套耕作、加工工具,还有那些带着炭化饭粒的陶片和骨哨、骨箭头、弹丸等炊饮器具和渔猎工具,以及堪称是建筑史上奇迹的带榫卯的干栏式筑木构件和那些雕刻工艺精湛的原始艺术品,使人们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比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古文化遗址---西安半坡遗址还要早的古文明呀。当年河姆渡遗址被发现时,曾震惊了华夏,也震惊了世界,这些古老文明的史迹向人们展示,早在7000多年之前,长江下游就有了灿烂的原始文明,长江流域同黄河流域一样,同是中华民族古老文化的发祥地。

  在第二展厅中,我对那些人工栽培稻谷的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据说这些照片是当时发掘时即时拍下的,照片上那些刚出土的稻谷色泽如新,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灿的金光,甚之其梗上的脉络和芒刺都清晰可见。当时我十分纳闷,为什麽这些有机质在地下埋藏了这麽多年,仍能保存他原有的形态和色泽呢?究竟是什麽原因使得它们历经几千年而不腐呢?我忍不住打断了讲解小姐的介绍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原来,遗址所在的姚东平原地势低洼,平均海拔不足5米,到河姆渡附近只有2米左右,地下水位高,遗址文化层长期被浸泡在水里,同时,遗址又与姚江紧邻,而姚江的正常水位也在文化层之上,所以使得这些遗迹长期与外界空气隔绝,又因这里的土质和水质皆呈弱酸性,因此,便把这些远古时期的遗迹“原汁原味”地保存了下来。这不知是巧合还是大自然的恩赐,7000多年前,大自然赐予了人类的这方风水宝地,7000年后,大自然又“原汁原味”地给我们奉献出了这些远古时期的灿烂文化瑰宝。

  如果说这陈列馆是在向我们展示那远古时期凝固的历史,那麽,位于陈列馆旁的遗址公园便是一幅流动的史实。在这数千平米的考古发掘现场,布满了7000多年前河姆渡人留下的密密麻麻的榫卯木建筑构件和散布其间的各种文物,场面之宏大,文物之丰富,着实令今人为之惊叹不已。数栋复原的“干栏式”建筑,再现了河姆渡人高超的建筑技能,室内外布置着各类生活、生产场景,来到这里,你才感觉真正走进了远古时期河姆渡人的生活。这是一个母系氏族公社时期的群体,妇女们纺纱织布,男人们斫木盖屋,水田、古井、埠头、祭祀广场等,一派原始聚落的风貌活于眼前。我象一个他们的异类突然闯进这里,小心奕奕地挪动着毫无声响的脚步,生怕惊动了这远古的先民,搅乱了他们祥和忙碌的生活。而他们是否也在用异样的眼光警觉地注视着我们这些现代人呢?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同事欧阳,欧阳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而我们只好不再挪动脚步了,就留在这里静静地、静静地眺望着。

  在这里,你会感觉时光倒流回了7000多年之前,就在这“活生生”的远古文明之中,你会捕捉到一个生动的画面,就象在陈列馆第一展厅里那“7000年前河姆渡生态环境”模型向我们展示的一样,这里,正是远古河姆渡的金秋时节,果实累累,遍地的稻谷正待收割,村落里人来人往,鸡鸣犬吠,南面的四明山麓古木参天,大象、犀牛出没其间,东北那片湖沼,鱼跃鳖潜,远处那茫茫大海之上,河姆渡人划着独木舟正在渔歌晚唱。这是一幅真实的历史图画,它就出现7000多年前的远古时期,它就出现在7000多年前脚下这片土地之上,而脚下这片广阔的土地,正是我们远古文明的家园。

  (8)、那悠长的骨哨

  今年春天,我去过西双版纳,而今天来到河姆渡遗址陈列馆的第一展厅,那巨大的模型在现代技术自动控制下展现出的那7000多年前河姆渡生态环境竟与今天的西双版纳是那样的相似。从讲解小姐的口中我才得知,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就是当今的西双版纳,模型中那悠悠的大象和茂密的树藤就是我在西双版纳所看到的一切。而在这昔日的“西双版纳”,被誉为中华远古文明之光的河姆渡文化曾延续了2000年左右,河姆渡人在这2000多年里,曾4次来到过这里,也曾4次从这里向外进行过迁徙,这可以从被发掘的河姆渡遗址由自上而下叠压着的4个文化层而得到验证。

  今天来到河姆渡,看到这文化内涵丰富、堆积厚度在4米左右的4个文化层,直感觉它犹如一部资料详实、内容全面的史书,在逐章、逐节、逐页记载着河姆渡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在那遥远的时空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但是,这些史前的文明,由于年代的久远,读懂它,却并非易事。

  7000多年的时光,在亿万年宇宙的演化中也许短暂的不能再短暂了,但是,当今天置身于这古遗址发掘现场,却感觉它是那麽的遥远,遥远的使我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只能靠发挥自己的想象来猜测了。

  7000多年前,这里来了一批最早的原始人群,他们在这里择泽而居。一开始,这里也许是一派兽奔人逐的洪荒环境,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原始人学会了用骨耜耕田种植、烧制陶器盛物、开始了野生动物的人工饲养、发明了榫卯技术建筑自己的住所,而河姆渡人从此便进入了人类的原始文明。但是,不知是什麽原因,也许是水灾、火灾吞噬了他们的家园,出于恐惧和无奈,他们便又成群集队地迁徙到它处去开辟新的家园;也许是居住久了,由于过度的渔猎和采集,原来丰富的食物资源变得匮乏了,他们不得不放弃这块自己曾赖以生存的土地,再去寻找理想的家园。他们离开后,曾经的家园被自然界沧海桑田的力量改变,荒芜的村落便被埋入了地下,这就是我们在这里所看到的文化层。几十、几百年过后,根据上辈口头流传下来的故事,后代子孙又寻来这里找到了原来的“老家”;或者是被另一个氏族巡游到此。他们在此修养生息,因此这里又水丰草肥、鹿鸣猿啼了起来,恢复了曾经有过的热闹,于是他们再次定居了下来。

  远古的河姆渡人,就是这样一代代地来了走了,走了又来了,那曾经的河姆渡文明也就在这里延续了2000多年的时光,在距今5000年前后,却不知是什麽原因?河姆渡人却突然从这里向外迁徙了,此次走了的河姆渡人,却永远没有回来,那曾经灿烂一时的文明也从此便嘎然而止,而河姆渡的这部史书也从此没有的下页。它不但书写的是这样的扑溯迷离,也结束的是这样的令人费解。

  今天,在河姆渡遗址曾听人讲起,曾担任过河姆渡博物馆馆长的邵九华先生对此有过独到的见解,他通过对河姆渡地理环境分析后提出,洪水是河姆渡文化迁徙的直接原因。

  借着邵九华先生的理论,我徜徉于这河姆渡遗址的发掘现场,眼前仿佛幻化出了6000年前后的那场特大的洪水,滚滚而来的洪水轻而易举地冲走了河姆渡人费尽气力建造的茅屋,筑屋用的长木被洪水席卷而去,少数的被木桩挡住沉于水底,这便是今天所发觉出来的现场的情形。侥幸活着的河姆渡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自然的神力惊呆了也震傻了,他们或许爬上树头,或许逃到山顶,看着自己的家园和亲人被洪水吞噬,留于心头的只有恐惧和焦虑,而在这恐惧和焦虑的眼光中,折射出的是他们对这无法抗拒的自然之力的无奈与沮丧。待到洪水退去,他们只好集积人群,扶老携幼带着恐惧和无奈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也许他们的后代循着上辈口头流传下来的故事在以后又回来了,也许是另外的氏族不期而至,曾一时寂静下来的河姆渡则又复开始了起往日的兴盛。时光又过去了千年,也就是在距今5000年前后,第二次洪水又滚滚而来,洪水不仅淹没了这一代河姆渡人的家园,而且还在家园与四明山之间冲刷出一条百余米宽的姚江,使得原来北排的姚江改为东泄。也许这一代的河姆渡人较之他们的先辈们显得幸运,也许是故土难离,洪水退却之后他们顽强地在这里生存了下来,但是,改道后的姚江不但给上山狩猎和采集设置了巨大的障碍,更为严重的

  不过,我还在怀疑,真的是这里的土地变成了盐渍,曾丰茂的家园成了不毛之地,才使得河姆渡人永远踏上了那不归之路吗?好多的问号在自己的脑海里盘旋,我甚至有些怀疑邵九华老先生了。虽然从地质资料上看,河姆渡遗址第三文化层和第二文化层曾有着自西向东逐渐增厚的淤泥层,但这一古老的文明竟是这样的脆弱吗?

  徜徉在河姆渡遗址公园,眺望着那条千古流淌而不竭的百里姚江,我的耳边仿佛传来了河姆渡人用那骨哨吹奏的悠长的曲调,不由的使人思绪绵绵。也许脚下这还有待发掘的遗址下面还有尚未告诉今人的秘密,也许好多的问题和猜想还有待于它的验证,也许那里才埋藏着真正的答案。

  骨哨悠悠,人悠悠;悠悠的河姆渡,悠悠的千年。。。。。。

  (9)、他们是真正的河姆渡人

  河姆渡,自7000多年前第一批原始人类来到这里,这片土地便开始熙攘热闹了起来,其间,虽曾随着原始人群的几度迁徙这里又曾几度寂寞,但也随着原始人群的再次归来又曾几度热闹。远古文明之光就在这几度热闹几度寂寞之间曾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2000多年。但2000多年的时间更迭过去,在距今5000年前后,它却突然静寂了下来,曾经熙熙攘攘的古代原始王国却被漫漫5000年的风尘淹没于层层黄土之下,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把这个曾经热闹非凡的世界突然定格,这一定格便象长梦一场,任5000年时光流逝而不醒。

  当人类文明进入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人们才从远古血缘氏族时期靠语言留传下来的称谓中依稀可辩出“河姆渡”这三个字,并依此作为这里的一个地名载入史册,但那曾经辉煌灿烂过的远古文明的史实也就仅剩下了这“河姆渡”地名紧紧地扒在了那发黄的史页上。

  翻开那发黄的史页,最早的记载只是知道这里曾是我国东南沿海的一个重要门户,在它以东3公里处的城山渡曾是古代越国海防要塞句章城旧址。而“河姆渡”的影子隐隐约约地仅在太史公的《史记》里出现过两次,其一,是在秦汉之际,曾有隐居于商山的四隐士之一的崔广被吕后用计骗入宫中辅佐太子刘恒,但不满后来吕后专权的崔广,改名“黄公”躲避甬东,当时就隐居在河姆渡附近并老死终生;其二,是汉武帝时东越王余善背叛中原政权,汉武帝曾派横海将军韩说率军队从句章出海讨伐,而河姆渡西面3公里处的车厩便是越国囤积粮草军马的后方基地,河姆渡就适在其间。

  河姆渡自原始文明消失到汉代以来,曾经寂寞的土地便又再度热闹了起来,人口逐渐稠密,特别是三国两晋时期北方大批移民为躲避中原的战火相继来到这里,就这样,本来应该是前后相承的文明却被一曾黄土隔开,二者毫不相干地在这里相处了5000多年,直到今天,此地曾有农历的集市,每逢市日,各地山民纷纷来此赶集,山货土产摆满长街,一派热闹繁华景象,至遗址发现时,他们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自己脚下祖祖辈辈踩着的竟是一座远古文明的殿堂。

  历史上,这沉睡于地下的远古文明曾有过几次被发现的契机,第一次是在抗战时期,就在今天第一次考古发掘现场稍稍往东的地方,曾有一条战壕横穿而过;第二次,是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也曾有过一条深达3米的水渠穿过遗址,但这些都因现代人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而与这沉寂的远古文明擦肩而过。是在1973年的一个炎炎的夏日,这个古文明被发现的机遇终于来了。当时的罗江公社(今河姆渡镇)要在位于姚江边上的河姆渡建造一座电力排涝站,为安装大型水泵,地基需深挖3米以上。而就在这个平凡的夏日,历史把发现这远古文明的使命交给了当地的两位平常人物,一个是时任罗江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罗春华,一个是当时县文化站的许金耀。

  当时罗春华到建设工地视察工作,挖土的民工就象他反映泥土中混有很多石头、瓦片和骨头,并且把民工们的脚都划破了,地基很难挖,工期也很难保障。老罗留心一看,在地基的基础两侧和地底露出成堆的破罐和碎盘以及还有坚硬的石块、动物骨骸等,看着老罗聚眉凝视的神态,有心的民工还把拣出来的鹿角、骨针和木矛等器件拿来给他看。这个曾经在浙江农大进修并亲自到过罗江进行过土质调查的汉子立即感到这是一堆古代的器物。就这样,这一远古文明的面纱被罗春华揪住了。把情况汇报到县里,县文化站的许金耀来了,独具慧眼的老许当下认定这是一处含量非常丰富、年代相当久远的古文化遗址,接着,一批批的文物考古界的专家和学者陆续赶来了,就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远古文化遗址就在这看似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展示在了人们的面前。而这期间,古遗址的发现没有任何传奇色彩,它的到来似乎也是十分的平常,古文明就这样与今人不期而遇了。

  在随后的时日里,经过两次大的发掘,这里出土了大批重要的遗物和遗迹,其中不少是罕见的珍品。河姆渡遗址的发现和发掘震惊了华夏,也震惊了世界,它改变了长期以来认为中华民远古文明仅起源于黄河流域的观点,雄辩地证明了长江流域也有灿烂的史前文明,而黄河、长江同是中华民族远古文明的母亲河。

  来到河姆渡,这里的人们都会向你讲述这一段激动人心的往事,就连那讲解小姐讲起这段往事时,嗓音也曾激动的颤栗起来。是的,她可以引以为自豪,它为自己的长辈自豪,因为她就是当地人。她在为自己的长辈自豪的同时,还不无骄傲地告诉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们,说罗春华和许金耀应该是真正的河姆渡人。

  河姆渡古文化遗址沉寂于地下数千年,曾有过几次被发现的机遇,但是,也许是命运的安排,闯进历史镜头的却是老罗和老许,也许他们当时不可能想到一个久远却又鲜活的时代会比这山洪还要猛烈地奔腾而来,但是,我想,就在那一瞬间,他们肯定听到了鲜血在自己周身血管里涌动的潮汐。

  一个远古文明的面纱被他们掀开,同时,一副全世界为之震撼与惊愕的图画就在这河姆渡展开了。从此,全世界的人就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只是,在这里愈来愈热闹的时候,他们却悄无声息地远离了这里拥挤的人潮,回家仍旧过着平静而平凡的日子。当来了的人们为他们的发现而惊悸与激动之时,是不是也早已把他们忘记?

  我不知道二位前辈如今的踪迹,我真想能找到他们,能聆听他们亲自讲出的他们的壮举。但是,也许找到他们时,他们会象讲述自己生活中的一件平常的往事一样用平静的口气给你讲述他们的这一切,但我的心情却绝不会象他们那样平静。因为我知道,正是因为他们,这个世界才改变了原貌,也是正是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河姆渡人。

  (10)、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

  离开河姆渡,已是傍晚时分。南方暮秋时节的夕阳滚动在一片沃野之中,它不象北方天气秋风潇潇、苍天如洗、远山若黛那样而显得苍凉和悲壮,而暮秋时节江南的傍晚,虽有秋风微微轻拂,但在一片绿色和水韵的衬托下,夕阳的光辉仍历历在天,它是那麽的明丽和静谧,又是那麽的清灵和妩媚。不知是谁的提议,也许是感受了这心灵上的撞击,那首我们曾十分熟悉的台湾校园歌曲便溢满了车厢:“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它的名字叫长江。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它的名字叫黄河。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叫中国。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都是龙的传人。”

  想必是在亲历了这古文化遗址那激动人心的一幕,仰或是受到了江南暮秋时节这一轮夕阳的感染,想一吐内心的感慨而又感觉无法为之之时,那,选中这首歌便成了自己内心最好的宣泄了。幽默风趣的蒋骞小姐为此做结,她说古人有曰,言之不足舞蹈之,而我们今天却是言之不足歌咏之,车内一片释然。

  是的,炎黄子孙,不论走在何方,也不管身在何处,都会以我们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而骄傲,都会以“龙的传人”而自豪。而长江、黄河这古老而又焕发着青春活力的大江大河就是龙的象征,它们奔腾于祖国的崇山竣岭之中,蜿蜒于故土的平川沃野之上,它们哺育着世世代代的中华儿女,而我们就是那龙的传人,

  我们知道,1953年发现的西安半坡古文化遗址曾进一步奠定了黄河流域为中华文明摇篮的地位,而在河姆渡古文化遗址发现前的漫长岁月里,辽阔的长江流域便一直被拒之于中国古代文明的殿堂的门外,以至于使人们认为自秦汉以前这一地区一直是“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直至1973年河姆渡古文化遗址被发现,人们才慎重地回过头来慎视自己的历史,原来,长江和黄河同样孕育了中国古代的文明史实。

  滔滔黄河,浩浩长江,它们都从青藏高原奔泻而来,沿途接纳百川,又浩浩荡荡、奔腾呼啸而去。这遥远东方的一江一河,不但孕育出了沿途那瑰丽多姿的景色,而且还给人类的生存和生活提供了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优越的自然环境,它们同样有着悠久的古代文明。

  还是在中学的历史课本上,那半坡先民居住过的茅舍就深深地感召着自己那骚动不安的心灵,那一个小小的茅舍下,充满了神秘和神奇,期盼着以后能走出课本,走出课堂亲自去到西安半坡,从此,那能亲自目睹和感受人类远古文明给我们留下来的众多的奇迹便成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夙愿。虽然直到现在仍无机会去到那里,而这次的浙东之行,离开宁波城的第一个去处我便鼓动大家选择了这在我国远古文明史上与西安半坡有着同样重要地位的河姆渡。

  河姆渡遗址与半坡遗址同样都属于我国远古母系氏族公社繁荣时期的新石器时代,但是,河姆渡遗址的发现却把这一人类的远古文明史较之半坡文化向前整整推进了1000年。而就在早于半坡文化1000年的河姆渡文化之中,我最为叹服的就是当时的河姆渡人已经发明了独木舟的这一史实,而有了独木舟,人类活动的范围就能扩大,因此,文明也就能借助于独木舟跨越江河湖海去向更加广阔的范围传播。

  我曾走过许多地方,但没有一次能象在这人类文明的发祥地这样,把自己的心深深地震撼着。如果说以往的怡情山水是在成就自己在生之旅艰难求索中的那不变的人生追求,那麽,来河姆渡,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汩汩涌动的文化脉络,它是那麽的源远流长,不由的使人为之振、为之奋,只是有感不能言,便只好做罢。而欲罢又不能忍,便只好去回味那首歌: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叫中国。而这些,不来这里,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的呀。

  此时,我突发奇想,就在古老东方的这片土地上,滚滚流动着的长江和黄河之水不正恰似一幅舒展开来的历史画卷吗?它们展现着人类文明在这里演进的脚步,描绘着这里远古的梦寐和其后的繁荣。而半坡也好,还是河姆渡也罢,它们都是一部浩瀚的史册,当今天打开这幅远古文明的画卷,拂去岁月的风尘,脑海里幻化出的那种艺术上常用的透视图景,直使人感到,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正伴着长江和黄河那永不疲倦的奔流之水从那洪荒的远古向你走来,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

  (11)、走进溪口

  又是一个朗朗的秋日,我走进了溪口。

  一条波光粼粼的剡溪自西而来,横贯全镇,至东端,由武岭头和溪南山阻隔成口,由此,便有了这千年古镇的名字----溪口。到溪口,你可以很形象地看到此处,那就是站在蒋经国住过的小洋房屋顶的平台上或在蒋介石别墅文昌阁临溪而立,顺着溪流望去,在溪流的尽头,那位于剡溪两岸的武岭头和溪南山便在那里隔溪而耸,那里便是这个“口”字。剡溪从那里流出,也就流出了这千年古镇的历史。

  我第一次知道溪口,是源于那个袒胸露腹、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因为儿时从母亲讲述的故事中,有一个唐代奉化的布袋和尚,他便是这弥勒的原型,而溪口雪窦山上的雪窦寺就是弥勒的道场。唐代奉化的那个布袋和尚从这里走出,便走进了全国各大佛教寺院的天王殿,成了一尊大肚弥勒蹲在那里笑傲着寺外万丈的红尘。实际上,溪口的历史较之还要早,早在晋代这里就“有尼结庐山顶,名瀑布院”,而此山,就是雪窦山。

  古代的溪口因为有了雪窦山而蜚声遐迩,汉代文人孙绰就曾以“海上蓬莱,陆上天台”之词来赞誉过雪窦风光,更有人赞其“兼有天台山的雄伟,雁荡山的奇秀和天目山的苍润”,至此,溪口雪窦山便把浙地的奇山之秀色揽于一怀,同时,也将那千年的历史纳于了胸中。

  今天与我们一起来的仍是蒋骞小姐,我对溪口古代的历史了解的不多,这次,多亏了这位侃侃而谈的东道主。车子离开宁波城,沿宁奉公路溯奉化江而上,我便在蒋骞小姐引经据典的讲解中,早早地溶入了这千年的古镇。

  这里,王安石来过,而与王安石同时代的那个监察御史樊良忠也来过,更有甚者,因在朝廷与王安石不和,他后来就干脆弃官而隐居在溪口。也许有了这样的先例,也许当时的溪口已颇有了名气,以至于后来那个因奉命出使金国不辱使命而成为当朝重臣的南宋丞相魏杞虽为安徽人,却选择溪口作为了自己死后的归葬之地。而在此之前,更有唐宋的贺知章、苏轼、曾巩、李清照等文人学士都曾把溪口一遍遍地游咏过。这古代的溪口,也便早早地走进了那唐宋的诗篇。

  走进溪口,你也确确实实地感到,这里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季节的更迭在这里似乎留不下明显的痕迹,眼下已是暮秋,虽见有落叶偶尔飘下,但眺望四周的群山,远山青黛一片,近山碧绿茵茵,一条清澈的剡溪把两岸的景色倒映在水底,仍是那样的从容。无庸讳言,因为这里出了个蒋介石,溪口便更引起了今人的瞩目,小洋房、文昌阁、丰镐房、玉泰盐铺、蒋母墓道等等,等等,这些古人不曾知道的蒋氏遗迹,却是今人慕名而来的一个重要因素。

  民国时期,随着蒋介石发迹后的显赫,慕名而来者不绝与道。蒋介石回乡期间,当时的党政要员纷至沓来,溪口道上车水马龙,一时成为了人们的瞩目之地。蒋骞小姐讲,古代绍兴有:“江阴道上,络绎不绝”之繁华,而在近代,这小小的溪口镇,却也是“溪口道上,络绎不绝。”

  溪口,是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出生之地。作为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人物,蒋氏父子从这里走出,大权在握后再次归来,溪口,也便在中国历史上扮演起了重要的角色。蒋介石无论是衣锦还乡,还是带着失落归里,都给溪口带来了浓重的政治色彩,就是眼前这个小小的溪口镇,曾给蒋氏父子提供了施展权谋的广阔舞台,他们曾在这青山绿水的徜徉之中策划了许多的历史事件,而溪口,也就成了当时中国政治的风暴眼,更因为这里曾把张学良将军幽禁,中国历史便在这里留下了沉重的痕迹,而这沧桑的历史也着实发人深省。

  蒋骞小姐说她是奉化人,有好事者便问她是不是蒋家的同族,她笑而不答,绕开自己的姓氏不谈,只是说自己的名字以前为“倩”,生性好动的她认为这个字太女性化了,因为她从小就很欣赏古代曾出使西域的那个张骞,上大学时便把“倩”改为了“骞”,想去做一个旅人,只因现在工作所限,只好留一份深深的遗憾在心了。

  姓蒋,是不是蒋介石的同族,这都无足轻重了。蒋介石,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其是是非非自有历史去评说,是同姓同族也好,是同姓异族也罢,知趣的同事也就不在多问了。

  只是沧桑的历史已经过去,当年的蒋委员长也已作故,与今天的溪口人在一起,他们向你讲述的更多的是今天溪口的繁荣和溪口明天的盛景,而溪口古代的历史和近代的风云,都定格在了这无语的溪山剡水之间了。惟有眼前的这条清清的剡溪,它永不疲倦地流淌着,它流过古代,流过近代,它流走了一个又一个清晨和黄昏,流走了一个又一个百年,流到了今天,还会再流向明天。

  (12)、弥勒佛在笑

  想必大家都看到过那尊袒胸露腹、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像吧,在常人的眼睛里他总是那样从无烦恼、永无忧愁。但当你游历于各大佛教寺院,看着那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像,并由此给我们带来无穷乐趣之时,你可曾想过,这尊佛的化身可是一位来自中国民间、联系民众、受民喜爱的中国和尚呀,而他的道场就在这溪口雪窦山中的雪窦寺。

  佛教传来中国,有四大菩萨,对应着就有了四大名山成为了他们各自的道场。你想过没有,在佛教中,佛可是位于菩萨之上,而弥勒却是佛。实际上,弥勒就是如来的接班人,不知什麽原因,这个位于四尊菩萨之上的弥勒佛,却在中国没有名山做为其道场,似乎有失公允。所以,今人便找出种种理由,欲把雪窦山加进那四大佛教名山之中定为五大佛教名山,而雪窦山中的千年古刹雪窦寺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弥勒的道场。

  在一个秋日的午后,我们从溪口镇驱车来到了这被群山环抱着的雪窦寺。午后的秋阳把雪窦寺山门前的七如来石塔的影子拉的好长,那气势恢弘、肃穆庄严的寺庙建筑遮掩于一片绿荫之中。我游历过五台和峨眉,我亲历过那佛教圣地拜佛人群的熙攘,但这里却显得异常的冷清。按说,今天来雪窦山的游客也很多,雪窦寺前偌大的停车场上也停满了旅行团各色各样的车辆,却不知这些游人被导游都领着去了何处,只有我们几人成了今天到雪窦寺的第一批游客。

  在停车场上下的车来,远远望去,这里显得十分的空旷,雪窦寺的中山门紧闭,只有两侧的青龙、白虎门开着在迎接少的可怜的游人。走近了才看到,这中山门的檐下有竖匾一方,上书“四明第一山蒋中正题”。据说,这是蒋介石1927年第一次下野归里来雪窦寺时,应方丈朗清而书。

  进的寺院才感觉到,这弥勒的道场确实不如那四大菩萨道场的建筑规模,到是这里所建的那座弥勒殿引起了我的兴趣。殿中供奉着弥勒,端坐于青田石雕的九龙图案之须弥座上,袒胸露腹、笑容可掬,两侧殿壁彩塑姿态各异的千尊弥勒小像,以中国佛教五大名山----五台、峨眉、九华、普陀和雪窦为背景,别开生面、举世无双。

  这是一尊我至今唯一看到过的被龙的图腾拱卫着的佛像,这也难怪,在佛教中,虽然弥勒从印度所来,但到了中国它却演化成了唐末奉化的那个布袋和尚。

  据说,在唐末,奉化长汀村前的溪水中漂来一快木版,板上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儿,村民张重天从溪边走过,见木版沉浮之中那孩子仍摆就一副戏水取乐的童趣,便觉好奇,就近找来一竹竿,把木版拨到身边,抱起孩子一看,圆头大耳、生相端庄,朝着自己咪咪发笑,不觉爱不释手。抱回家中,与妻子商量,认为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决定把他收养下来,长大后给他取名“契此”,又由于长在长汀村,故号“长汀子”。

  当时,与长汀村隔溪相对的有一座岳林寺,契此从小就常随父母到岳林寺拜佛,稍长,他和村里的小伙伴便常到寺里嬉戏。有人说,岳林寺高大的建筑、恢弘的佛殿、巍峨的佛像对契此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同时也受其父母礼佛的潜移默化之影响,从而使得他对佛教产生了信仰,导致了他出家为僧。但我想来,那个政治腐败、群雄争霸、战火频仍、社会动乱的唐末,却更是导致契此出家的直接原因。

  也许是经历了心灵的磨难之后的大彻大悟,也许是超越了红尘之后的大智大觉,契此在岳林寺出家后,常有些令世人感觉趣奇的举动,最特别的就是他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一个大布袋,袒胸露腹、喜喜哈哈,常逗小儿逐之,他同时也就把自己那个布袋里化缘来的甜点干果分与周围的孩子。又契此从小就天资聪慧,出家后很接近百姓,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群众语汇,因此也常常能够用偈语来表达复杂的思想和深奥的哲理。当时有人问他的法号,他就用偈语作答:“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展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从此,他便有了“布袋和尚”一说。

  我当时非常纳闷,出家岳林寺的这个弥勒的化身布袋和尚,怎麽能说这雪窦寺是他的道场呢?问及同来的蒋骞小姐,原来,雪窦山是天下名山,早在宋代就已为全国所公认,宋仁宗梦游是山,宋理宗追书“应梦名山”。又因为布袋和尚在岳林寺出家后常来雪窦山云游,到雪窦寺礼佛。有了这些因素,把这里定为弥勒的道场,可谓是理所应当。

  溪口有了雪窦寺,后人把它定为弥勒的道场,但溪口在近代出了一个历史人物蒋介石,那蒋氏宗族的佛缘却与这雪窦寺结下了不解之缘。据说,蒋家的第二代始祖蒋宗霸,就是布袋和尚的嫡传弟子,曾跟随布袋和尚云游多年,当地名刹雪窦寺自然是他足迹常到之处了。甚至到了蒋介石的祖父之时,因笃信佛教,曾把自己经营的玉泰盐铺交给儿子蒋肇聪继管,自己来雪窦寺专心修行。而蒋介石的母亲更是诚心向佛,曾拜当时雪窦寺的住持果如和尚为师,并常带年幼的蒋介石来雪窦寺礼佛诵经。到了蒋介石的结发妻子毛福梅也成了雪窦寺的常客,这便使年幼的蒋介石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在其显赫后,每次回乡,必到雪窦寺瞻拜憩留。

  诚然,蒋介石本人是很信佛,据说在北伐进军南昌驻扎牛行车站附近时,他曾和白崇禧到一庙宇求签,老和尚在解签时嘱咐他“预防剪刀差,被切断后路”,第二天,敌人果然从后面突袭司令部,由于事先有备,歼敌获胜。人都说,蒋介石信佛是有其母亲耳濡目染的影响,我到觉着,这一偶然事件,可能更是这个事事为己着想的蒋介石信佛的主要原因。

  走出雪窦寺,脑海里始终有两个影子缠绕,那就是那个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布袋和尚和这个心胸狭窄又刚愎自用的蒋介石。人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此二人却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心里的感触无从说起。有道是,弥勒真弥勒,能笑天下可笑之人。是否他早就在这里袒腹发笑?那可笑之人是谁呢?是否他的笑早已成了那些自以为聪明者的劫数呢?

  溪山无语,剡水不言,雪窦寺门前的游人依然是那麽的冷清。秋阳山外山,白云天外天,也许这问题的答案早就写进了眼前这无语也不言的溪山剡水之中了。而这无语也不言的溪山剡水,令人深思。

  (13)、山深人不归

  他是一部英雄史诗,正迸发出辉煌诗句的时候却嘎然而止;他本身就是传奇,逢英姿勃发正当年却忽儿没了下篇。他从黑土地上走来,在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他替别人强撑着不抵抗的耻辱,拱手把关外千里河山相让,去踏上“攘外必先安内”的沙场,在西北黄土塬上与自己的同胞残杀,任凭自己的祖国遭受日寇豺狼般的蹂躏。终于有一天他忍受到了极限,因为他明白了他是在与一支正义之师厮杀,是在与一群真正代表民族利益的人为敌,在一群热血青年那一片的请愿声中,他那滚烫的血液终于暴胀了自己周身的血管,他发怒了,他象一头怒吼的雄狮令世界为之颤栗,他这一吼,把南京政府的官邸震的天昏地暗,他竟把自己的委员长变成了他的囚徒。就是在那一时刻----1936年12月12日,历史永远铭记下了这个日子。

  但是,谁能相信,由于他的委员长的背信弃义,他竟象一颗突爆而出的流星,转瞬间划破民国那沉沉的夜空,陨落在浙东这溪山剡水之中,从此乾坤倒转,他成了他的委员长的阶下囚,并从此开始了颠沛展转的囚徒生涯。他一生的辉煌到此结束,他告别了自己那叱咤风云的岁月,在囚墙外那波谲云诡的交错中,在囚墙外那纵横捭阖的流转中,任凭那斑驳苍老的皱纹爬满自己的面颊。

  他就是张学良将军,人们称他为“少帅”。

  在我足迹所至的旅途中,我曾多次想循着他的遗踪去感受他那传奇与无奈充斥着的心路历程,直到今天,我千里迢迢来到了浙东这千年的古镇,我走过那悠悠的剡溪水,我走进这苍苍的雪窦山,从他当年曾亲手植下过楠木树的雪窦寺出来,耳旁还在回荡着弥勒那神慧的笑声时,我绕过了这千年古刹的红墙,当自己一步步地靠近前面那块凸写着“张学良第一幽禁处”的金黄色大字的墙碑时,我的心在重重地沉着自己的身子。我相信,半个多世纪前,踌躇满志于民族抗日大业,英姿勃发于风华正茂年龄的他来的时候,心情一定也是一样的。

  这浙东的溪口,山明水秀,景色宜人,早就为浙东风景旅游区,又因为它是蒋介石的家乡,当时的中国旅行社曾在这里设有分社,而在雪窦山还建有招待所,以便于接待来这里的游人。但是,这次,南京政府把张学良将军迁来,却决不是让他来欣赏风景的。

  这是一幢粉墙黛瓦式的平房建筑,院子很大,院墙也很高。张学良将军来后,这个招待所它原来的使命也从此结束。原来六间的客房也就成了张学良将军的卧室、书房、会客厅以及那些特务们住的地方。今天这里的游人仍然很少,院落空空荡荡,张学良将军当年居住过的这幢背靠着群山的房子,今天依旧无语于这天地间。不知为什麽,一踏进这里,我就有一种肃穆庄严之感,也许是这四周的群山曾让这无情的院门把当年那段岁月锁的沉重又沉重吧,直到今天,当我来到这里时,仍感无法摆脱。

  对这里的一切无许讲解,也不用言语,我挪动着沉沉的脚步,缓缓移步于张学良将军当年坐过的沙发、睡过的床铺和伏案过的书桌之间,想轻轻地拂去这上面沉积的历史尘埃,走近当年的他。

  那个1937年的元旦过后不久,张学良将军经过南京政府紧锣密鼓的受审、判刑和特赦后,由戴笠带着一帮特务和宪兵“陪同”来到了这里。雪窦山四季景色迷人,冬季里银装素裹的雪窦山更是令人心旷神怡,但对于严加管束“东不出镇海口、西不过曹娥江”又时时有军警特务严密监视的张学良将军来说,能有心情欣赏这雪窦胜境吗?我不知道在他初来雪窦山的那些冬日里,那把这群山深处的树木吹的沙沙作响的寒风、那古刹里传出的一声声哀怨悲凉的晨钟暮鼓,是否更激荡着他那忧愤的心潮。不难想象,一个热血沸腾并酷爱自由的人,一个驰骋疆场、大义凛然的抗日爱国将领,如今竟然幽禁深山,报国无门,这是一种多麽巨大的精神打击和痛苦折磨呀。

  他在这里等待,等待着那个自由的日子,等待着收复失地的拼杀,因为他的委员长承诺过他这些,还有,在西北他还有17万的东北军将士。他想到过,他能真正获得自由的资本是这17万将士和西安的“三位一体”。他在那些展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冬日里,他的希望就在那千里之外的黄土塬上,但他仍然以大局为重,想着如何挽救国家和民族的危亡。但是,这一切很快地破灭了,由于处理西安事变善后问题的意见分歧,东北军发生内讧,以孙铭九为代表的少壮派杀死了主和将领王以哲,酿成了流血的“二二事件”,破坏了“三位一体”的团结,使救张的力量受到严重削弱,救张希望终成泡影。消息传来,张学良将军悲愤至极,他也只好把希望寄与了蒋介石,相信这个委员长一定会遵守西安的诺言。直到陈布雷受蒋介石之托,把当年蒋介石与他义结的金兰谱退回到他的手上时,他彻底清醒了,当场把蒋介石托送来的钓鱼竿一折两截、掷之于地。他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对这个委员长彻底失望了。他是一个军人,他没有那些闲情雅致,他的天职就是杀敌,如今这一绝望,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忍受着幽幽的岁月的,我只知道,当年在雪窦山的日子里,他常常去到那不远处的千丈岩瀑布旁点燃起声震山谷的爆竹,以体会那昔日沙场的壮烈,也藉

  熬过了严冬、迎来了春天;春天逝去,夏日又至。雪窦山的景色在这漫漫时光之中默默地变换着,但这里是彻底地被季节遗忘了,它成了幽禁张学良将军的樊笼。我不知道他在这里是怎样熬过这季节的更迭的,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我不得不相信,它虽没有戴刑具,也没有做苦役,但他过的却是无可置疑的囚徒生涯啊。我仿佛听到半个多世纪前他在这里对着群山多次发出的“我要出去,在这里闷死我了。。。。。。”的吼声仍然在这空空荡荡的院落里回响,那是一种对自由的苛求,那是一种民族的呼唤,也是对背信弃义者的血泪控诉呀。

  1937年的夏天,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过电闪雷鸣,有没有过疾风暴雨,但是我知道,在这个夏天过后的那个中秋节的夜晚,张学良将军自备下三桌酒菜来到妙高台赏月。虽闻“七七事变”他几次请缨杀敌都被蒋介石拒绝,但祖国大地上燃起的全面抗战的烽火仍使得他在这个中秋之夜还激情满怀。离这里不远处就是那妙高台,如今我伫立在这里,仿佛仍能听到当年酒席间他那豪迈的声音:“日本鬼子正在侵略我们的祖国,我带你们打日本鬼子去!”

  只是,这个中秋节刚过,这个招待所被一场意外的大火烧为了灰烬。中旅社雪窦山招待所烧了,张学良将军走了,这里再也听不到他在千丈岩燃放的爆竹声了,他再也不会在这里怒吼了。溪山有情,剡水着意,可曾知道,这一走,伴随着他的仍是那幽幽的囚徒岁月,悠悠的半个多世纪呀。

  今天,展现在人们面前的中旅社雪窦山招待所,是今人为纪念这位抗日爱国将领所建,据说一切都按原样。我不知道我是何时走出这座屋子的,我只知道我的脚不觉已经踩在了院内的草坪之上。徜徉于此,我才仿佛感觉自己是在这里做了一次历史的跋涉。望着高出眼前古刹院墙的那两株枝繁叶茂的“将军楠”,那雪窦山依旧是那麽深,它深得恍若隔世;那剡溪水仍然是那麽长,他长的比生命还长。只是这里山深人不归,物是人已非,空留一腔感怀。

  好幽静的山色,好空旷的院落,置身于这里,我好想还能听听,听听张学良将军在那个中秋节的夜晚那一声豪迈的声音,可曾知道,那可是他在悠悠半个多世纪幽禁岁月里最感痛快和欣慰的一声呀。。。。。。

  (14)、一半秋山带夕阳

  岩壑、林泉、翠峦,还有一习如斑斓彩带蜿蜒漂浮于云间的盘山公路。步出中旅社雪窦山招待所的大门,已近黄昏,极目远眺,仿佛是不在人间。此时才真正感觉到是进了雪窦山。雪窦山,好一个名字,这是四明山脉的灵气在这里凝聚,凝聚的山上乳峰呈窦,水如乳从窦而出,仅闭上眼睛幻化,也足够一生的回味和把玩。

  山尖撑起湛蓝湛蓝的天,林梢裁开一朵一朵的云,又有薄如蝉翼的山岚交织,忽而为云忽而为岚。车子在去到妙高台的盘山公路上绕着山腰转来转去,蓝天绿荫中,不知是云还是山岚,浓浓淡淡,车前车后缠绕峡间。暮秋时节的雪窦山,依然是吐翠沁绿,飘渺高远,仿佛在为每一个来此的游人成就着那一片消魂的粲然。人常说美景如酒,许是醉了这天地间,疾速行驶的车子浮起飘下,我也任心儿云里云外,缱绻。。。。。。

  当年,北宋仁宗皇帝曾梦游“八极之表”,醒来后,深为梦中美景所陶醉,速派人到全国各地画尽天下名山进呈。当他看到雪窦山“双流效奇,珠林挺秀”的景观时,惊叹这雪窦山就是他入梦的“八极之表”,于是派员来此,大肆赏赐雪窦寺众僧,并下令免除山民徭役,禁止上山采樵,以求雪窦美景长驻。到了南宋理宗皇帝为念先帝梦游雪窦,追书“应梦名山”赐碑于雪窦山之御书亭。如今千年已过,几代王朝兴废,不变的是这雪窦美景,依旧独好于今,长留在人间。

  车停妙高台下,我沿绝壁旁的小路拾阶而上,转过一道弯,那“有峰突起,截万山之表”的雪窦绝顶妙高台便立即扑入眼帘。峰顶有坪如台,三面凌空临渊。登台俯视,只见平台不见峰,是为“妙”;从山下仰望,只见山峰不见台,是为“高”。“妙高”之意由此而来,堪称雪窦胜境一绝。

  原来,今天来雪窦山的游人都挤在了这里,一拨一拨地来了去了,熙熙攘攘,嘈嘈杂杂。多了游人的拥挤,观景的心情势必大打折扣。因为风景是需要独享的,我只好避开这如织的游人,只身去到平台的尽头,凭栏远眺,远山近峦,仪态万千;翠峦叠嶂,逶迤绵延。绝壁斧凿刀削,山岩奇突多姿。近处有竹林摇风,远处是红枫涂山。岚气轻浮崖下,云雾缠绕头顶。俯首探视,亭下湖象一块巨大的翡翠嵌入山壑之间,轻岚飘渺之下,仿佛还能看到湖面上有白云的影子在一朵朵绽开,自己也感觉成了这山中的仙子,飘飘然,天上人间。

  我不想溶入这熙攘的人群,便在这平台边上流连,那就是那一块宴坐石吗?相传宋代高僧知和禅师曾在这里讲法诵经,竟使常来此听经的两只老虎收敛了野性,可见佛法真是无边。据说儿时的蒋介石随母到雪窦寺进香,他趁母不注意跑上妙高台玩耍,这块宴坐石就是他玩累之后的歇息地。从此,这雪窦胜境的妙高台便在年幼的蒋介石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第一次下野归里时,便在这里亲自设计建造了一幢中西合璧的别墅,自题堂额“妙高台”。以后他每次回乡,都要来此小住,并曾发过这样的感慨:“我与林泉盟在夙,功成退隐莫迟迟”。这是不是他真正的内心表白,可能只有他本人自己清楚了。他一次次地来了,又一次次地走了,终没做到“功成退隐”,到是在这里与那些民国显贵的谈笑中,在这鹅卵石铺就的竹林小径的徜徉中,谋划了一个又一个民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

  从妙高台上下来,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路旁竹林里吹来的微微山风,筛落一地秋阳的辉光。我们是最后一批下山的游客,没有了游人熙攘的山路上,分外幽静,让人感觉满山的野绿扑腾而来,染绿了自己的全身,直透入心房,使人顷刻间逼出心胸里的污秽,吸进发乎天地之灵的清醇。

  走过这曲曲折折的小径,眼前的视线忽然开朗,一侧是万丈的深渊,临崖探首,叫人胆战心惊。远处夕阳衔山,将这绿色燃起,一半秋山,借了天籁,绿透了地也红透了天。隐约间,有水声哗哗作响,循声望去,前面的崖口上有千丈岩瀑布凌空怒泻,象素练当空飘舞,又似云雾袅袅而下。夕阳的光辉照射过来,又似一条赤龙跃动奔蹿。

  不远处就是供人观瀑的“飞雪亭”,站在这里,这瀑布之景观便一览无遗。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源源水流从崖口奔出,顺势狂泻而下,至半壁与一突出的巨石相撞,溅若飞雪。这一突兀的巨石,将瀑布分为上下两折,上折若银龙腾空,其景壮其情豪;下折若烟若雨飘渺而上,其性纯其灵诚;于谷底仍激情不改,收起势头又奔流而去,其状柔其魂刚。无论哪种状态,都坦荡潇洒,到义无返顾不卑不亢,这种山水的风骨和韵致,直使人感受到生命的执着与永恒。

  这飞瀑,这秋山,这夕阳,便是这山林的梦幻。我千里跋涉而来,但在这里的时间竟是这样的短暂,真的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游人吗?遥遥的旅途上,只好挽一片这山林的梦幻,在我离开时,作为对雪窦永恒的记奠。

  (15)、剡溪清清剡水长

  从雪窦山归来,又回溪口,月亮的光华早已潇潇洒洒地泼满了这溪山剡水。白日里游人如织的古镇,此时也显得异常的清净和安逸。我真的舍不得这样的一个夜晚,晚饭后与友人一起步出住所,徜徉在三里长街的武岭路。一边是荟萃了玉泰盐铺、丰镐房、文昌阁、小洋房和武岭门等溪口的人文景观,一边则是李太白笔下“明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中的清清剡溪。溪流泛着粼粼的波光静静地流淌,岸边树荫下,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有地摊上或店铺内的溪口人叫卖着热气腾腾的芋头和千层酥饼。深邃的夜空里,好亮的一轮月,晶晶莹莹、圆圆润润,亮的好媚、好清灵。古镇的夜,有了这一条千年的古溪和这轮清秋圆月,愈发显得幽深和神慧。

  早就知道,在浙东大地上流淌着一条非常有名的剡溪,那从历史上东汉年间流传下来的孝女曹娥投江寻父尸的民间故事,便与这剡溪有着深深的渊源,那是一个婴弱的古代女子对封建势力抗争的壮举。今天来到溪口,月夜下徜徉于剡溪岸边,看着倒映在剡溪水面上的那轮清清圆月,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古人李孝光的诗句:“山下流溪本自清,山头明月已无情。此心若惭王贞妇,莫向青枫岭上行”。这又是一个凄惨的故事,宋末临海王的妻子为元兵所掠,在随元兵北回的路上,行至溪边的青枫岭,她诡言爱其景色,登高远眺,家愁国恨集于一怀,她毅然咬破手指,题诗岩上,后投崖而死,这也与剡溪有着解不清的干系。没想到,这江南看似风雅婉约的山水,虽无金甲铁戈的明灿阳光和千军厮杀的万里黄沙,却仍有呜咽悲泣的滚滚逝川和如诉如怨的猎猎北风。

  剡溪是一条千年的古溪,在它的另一面,还流淌着不朽的山水人文的华章。在它的沿途,有王子猷雪夜访戴停棹的艇湖遗址,吴越王驻舟赋诗的山雩浦,山水诗人谢灵运游弋的古始宁县治,书圣王羲之游息的胜地独秀山。它流淌到唐代,便在这条溪流上流出了一条扑满山水华章的“唐诗之路”。

  我读过邹志方先生的《浙东唐诗之路》一书,只是今夜只能在溪口与这条古溪匆匆谋面,无缘随溪而去寻觅唐代诗人的游踪了,也感觉是一种长憾。

  当年这条“唐诗之路”自古城绍兴始,由镜湖向南经曹娥江,沿江而行至剡溪,溯江而上经新昌沃江和天姥,最后至天台山石梁飞瀑终。千余年来,众多文人墨客被这条路上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村野牧歌、清流舟筏的景色所陶醉,一路载酒扬帆,击节高歌,洒下了一路脍炙人口的诗句华章。当年李太白离蜀慕名而来,曾为沿途旖旎风光而忘情地高歌出:“此行不为鲈鱼烩,为爱名山入剡中”。之后,孟浩然又沿剡溪再登天台山,写下《舟中晓望天台》的名篇。青年时代的杜甫也曾在这条溪流上游居忘归达4年之久,曾感怀“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

  实际上,唐代诗人曾有好多人慕名而来,那“初唐四杰”的卢照邻、骆宾王;“饮中八仙”的贺知章、催宗之;还有那“中唐三俊”、“晚唐三罗”等先后在这条路上留下过足迹和诗篇,从而在这条溪流上形成了任何地方都替代不了文化积淀。

  古书上曾曰:“东南山水越为秀,剡为面”。原来,浙东会稽、四明和天台三大名山在此盘结,其间百溪清流环绕,汇为剡溪。剡水清澈见底,两岸风光如画,宛如世外桃源。就是在今夜,仅在溪口这一段的剡溪两岸,仍能感受到它的古韵所在。

  剡溪清清,不逝昼夜,它流出过千古的恩怨,也淘尽了千古的风流,流到近代,就在它奔流而过的古镇溪口,出了个历史人物蒋介石,又为这不逝的溪流渗进了丰富的历史内涵,而这里的溪山剡水也溶进了民国波谲云诡的历史风云。

  月夜下,我走过这古镇的三里长街,来到了蒋介石当年修建的别墅文昌阁边横跨在剡溪上的石桥上驻足,遥想当年,蒋介石也许曾多次在这里凝视过这溪山剡水美丽的风光,但最后那次,我想他看到的决不仅是家乡美丽的风景,更多的他看到的是一个王朝破败的江山。在人民解放大军横渡长江的隆隆炮声中,他匆匆的脚步走过,剡溪已在悲咽。就在那一年的春天,剡溪撑起一叶竹排载走了这个蒋委员长满腹的惆怅和心思。他这一走,天地已是乾坤倒转,沧海变为桑田了。

  古镇幽幽,夜色悠悠;溪流清清,月光轻轻。我无语地伫立在这溪山剡水的月夜里,耳边只留着这潺潺的水流之声,当用心去捕捉,仿佛是古代女子拨动的古筝声声,如泣如怨,令人柔肠寸断;再细听,又似编钟遗落的袅袅余音,如歌如叹,又使人心潮起伏;还象是唐城墙头夜里飘出的埙声,如思如恋,直叫人思乡难眠。谁说这江南山水只有风雅和婉约,竞不知,这风雅婉约的表象中,却有一种雄浑的伟力,震撼着心。

  (16)、墓道悠悠

  到溪口来,溪口人讲述蒋介石最多的当属他那至真至深的为孝之道了,也许这是他身上留给世人唯一的美德吧。蒋母墓道作为今日溪口的一处人文景观,蒋介石一生所做的善事也就全部倾注在了这里,虽然仅是对自己母亲的一片孝心,善良的人们也忘不了他的这一为孝之道,并津津乐道之。

  因为今天要赶回宁波去普陀,一大早,我们便驱车去到了蒋母墓道。蒋母墓道筑于溪口镇西的白岩山鱼鳞岙的松林中,墓道入口处建有上书“蒋母墓道”的石牌坊。从这里入口,依坡而筑有鹅卵石铺就的长长墓道,途中有下轿亭、墓庐、八角亭,终点便是蒋母墓穴。据说蒋介石每次回乡祭母,都在下轿亭下轿步行而上,以示孝心。今天我们从这里登山路而上,偌长的一段山路我们都走的气喘呼呼,甭说当年身价显赫的蒋介石每次能从这里一步步走过,可见其孝情至深了。

  蒋介石对其母的至孝之情,还体现在他于1923年初建的墓庐上,这是一处黄墙青瓦的建筑,平房三幢,主房五间。当年蒋介石起名为慈庵,取纪念慈母之意。墓庐主房中立有4块石碑,正面迎门的是孙中山的《祭蒋太夫人文》,背面是蒋介石自撰的《先妣王太夫人事略》,左右两壁,分别嵌有蒋介石的《哭母文》和国民党中执委的《慰劳蒋总司令文》。看着《哭母文》上的一列列碑文,今天仍能感受到当年蒋介石声泪俱下娓娓道来的对其母的思念之情。而在这些碑刻中,唯一与其母无关的就是那块《慰劳蒋总司令文》的碑刻了,而蒋介石把它刻在这里,足见他对其母地位的抬高。

  正厅右边是蒋介石归乡扫墓时居住的地方,1936年西安事变后,他在此养伤达110多天,也是他在此居住最长的一次。据说,蒋介石回乡扫墓时,常有国民党要员前来谒灵。蒋介石在墓庐专备有登山用的布鞋,供来人穿换。官员谒灵下来,蒋介石一改平时冷峻的面容,总是在墓庐笑脸相迎,算是对谒灵者的感激吧。

  今天我们虽然来的很早,但这里已有好多的游人了。游人们来到这里,没有过多的喧哗,在游人们默默的观览中,可感觉出人们多蒋介石至孝之情的认同。是的,这里很静穆,静穆的使人感觉有一种沉沉之气笼罩在墓庐的前前后后,惟有一点还使人感觉出些许生机的是墓庐院子里的那株芙蓉树怒放着的花朵,从这株双色花朵相间的芙蓉树旁走过,向上攀登约200米左右的山路,便是那蒋母之墓了。

  蒋母亡于1921年6月14日,那时的蒋介石已任粤军前敌总指挥,身价已高,但蒋母墓却建的非常普通,令游人惊叹。墓以石块砌成,上面扇形栏土石上刻有“壶范足式”四字,含有妇女楷模之意。下面墓碑上刻有孙中山先生亲题的“蒋母之墓”字样。“蒋母”二字为红色,“之墓”二字为黑色,据说,这里的红色代表“生”,黑色代表“死”,其意为虽死犹生。两边对联则为蒋介石亲题“祸及贤慈,当日顽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因蒋介石小时很顽皮淘气,常讨母亲受气,此一对联足见蒋之心情。

  在蒋母墓冢前正中的祭拜台上有蒋介石当年亲自设计的凤竹浮雕石刻,这里的“凤”代表女性,“竹”是因为蒋母王采玉家在溪口附近的葛竹村,其中有一个“竹”字,而这“凤竹图”便意味着“葛竹村里飞出的金凤凰”,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这里只是蒋母独自一人的墓冢,而蒋父之墓则在与此遥遥相对着的桃坑山。在那里有蒋父和其原配徐氏、继配孙氏合葬在一起。蒋介石生母王采玉为其父的第三房,蒋父死于1895年,那年蒋介石仅有9岁,22岁的异母兄长蒋介卿与王采玉失和,家庭发生龃龉,闹的鸡犬不宁,其父的墓穴也就一直没有选定,直到1913年蒋介石当上沪军团长,才与其兄商定在桃坑山为其父做坟。

  蒋母王采玉在蒋家中年守寡,,一生坎坷,蒋介石曾在《哭母文》中曰其母“内弭阋墙之祸,外御横逆之侮”,受尽人生坎坷之累的王采玉不知何故曾多次叮嘱蒋介石不要将其与蒋父合葬。

  当时的蒋介石曾想把其母葬在妙高台,后经风水先生指点选择在了这白岩山的鱼鳞岙,风水先生说这里有三大好处,第一,这里从山上向下看,山岙酷似一弯曲着的巨龙,墓位就在龙脊之上,又叮嘱,墓冢一定要简朴,否则会把巨龙压沉;第二,这里从山下向上看,山岙形为一尊弥勒佛像,墓位又在佛脐之上;第三,从墓位向对面山的方向望去,因那里有山民房子的烟囱天天冒烟,意味着天天有人为其进香,示为香火不断。

  听着这些讲述,可以感觉到当年蒋介石为其母择墓,可谓费尽了全部的心思。蒋介石是一个大孝子,想着老母生前为自己受累操劳一生,而当自己显赫之后母亲已故,他也只好信奉传统的习俗为其母极尽自己的全部孝心了。但在我们离开这里时,却听到了人们这样的讲述,原来,当年的风水先生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竟没有料及今天富裕起来的山民都早已不再烧柴生火了,代之以液化气等燃料,所以,这里就断了“香火”,也印证了蒋介石退居台湾后这里永没有人进香了。

  这也许是人们的一种调侃,但蒋母墓无人进香的原因却是蒋介石自绝于人民的结果,真不知道蒋介石在他的有生之年是否能参透这些。这悠悠的墓道,几十年风风雨雨,阅尽了人间的沧桑,是否也在参透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理呢?!

  (17)、这里有一个“活”着的蒋介石

  从蒋母墓道归来,又过武岭门。这是一幢三间二房城楼式城门建筑,是进溪口老街的必经之路。门额两面都有“武岭”二字,外面是国民党元老于佑任所写,而里面则是蒋介石自题。蒋介石崇尚武德,又“武岭”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武陵”的谐音,据说这便是蒋介石定“武岭”的用意所在。进武岭门便是溪口的三里老街,它是蒋氏父子从小生活的故乡。

  先去小洋房,这是一座三间二层小平房建筑,原为蒋介石的美国军事顾问端纳所建,后由将经国移住。它背靠武山,傍临剡溪,风景优美,环境清幽。当时不解它为何叫“小洋房”,后来才知道,这幢建于1930年的建筑,由于所用材料的水泥当时称为“洋灰”,故称“小洋房”。1937年将经国从苏联留学归来,曾经被共产主义“赤化”了的将经国由其父安排在这里一直居住到1939年。当年蒋介石曾为其请了两位老师严教不懈,以解除其马列主义武装。同时,又为将经国之妻蒋方良教授国语。说起蒋方良,这里还有一段故事,她是在苏联时与将经国结婚的,与夫回到中国后,蒋介石曾为这个苏联的儿媳赐蒋姓,而宋美龄又赐名为“方娘”。但这一名字却使蒋介石的原配毛氏甚感不快,因为她在呼唤儿媳名字时常带一个“娘”字,这个传统的中国妇女对此感觉有悖伦理,便将其名字又改为“方良”。

  小洋房确实是一处读书修性的好地方,若没有今天这如织的游人,你可以感觉出这里清幽静谧的异常,又有剡溪潺潺的流水,登上屋顶的水泥平台,可望尽古镇秀美的溪山剡水,难怪当年将经国把它称为修身养性的“涵斋”呢。将经国当年尊其父嘱,在这里静心地通读了《曾文正公家书》、《王阳明全集》、《通鉴记事本末》及“国父遗教”,直到1939年离开这里步入仕途。

  小洋房位于文昌阁东侧,出边门有水泥台阶相通。文昌阁是蒋介石在溪口的一处别墅,两层殿宇式建筑起于突兀而起的武山上。

  当年蒋介石重建文昌阁,并将其更名为乐亭,又亲撰《乐亭记》,说是供“吾乡同志,朝夕游乐”,但在1927年与宋氏家族联姻后,便携宋美龄回乡时常在此居住了,并随着他地位的逐渐高升,这里也就成了他的私人别墅。这里,王精卫当年做为蒋介石的贵客来住过,张学良当年作为蒋介石的阶下囚也在此幽禁过。

  文昌阁做为古代“溪口十景”之一,因位于武山南端的高处,有别名“奎阁”,故将此景称为“奎阁凌宵”。1924年,蒋介石从广东回乡扫墓,见其破败不堪,于是就请他的兄长蒋介卿召集民工重建,完工之日,蒋介石名之为“乐亭”。1939年底,被侵华日机炸毁,直到蒋介石离开大陆,这里始终为一片废墟。1987年才由政府拨款,按原样重建,雕梁画栋,风姿胜旧。

  熙熙攘攘的游人把这幢建筑的楼上楼下挤的满满当当,木制的楼板也被游人踏的“咚咚”直响。这里展示着蒋氏家族的全套照片以及蒋介石从原配毛福梅,到姚冶诚、陈洁茹二位夫人,再至宋美龄的图片介绍。

  在这里,宋美龄当年曾用过的一张床使游人都在这里驻足观看。这张床的特别之处是在于它的六条床腿。据说,这是宋美龄取六六大顺之意,也有与众不同之别。想必是在时时提醒那个蒋介石,只有她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今天,游人来到这里,不知是何意,竟在这六条腿的床面上,丢满了整床的硬币。

  从文昌阁的一处出口处出来,下得山坡,竟有一个长相酷似蒋介石的人在坡下的石碑前供游人拍照留念。也许是今人出于好奇,竟有许多的游人竞相与之拍照。同事中有好奇者也在鼓动,问及他人说拍照每人拾元,可拍三张。同事上前讨价还价,说出拾元钱与我们四人各拍一张。谁知这一“活”的蒋介石用很和蔼的溪口话说:“不行的,我的身价不降,同时也不能一次许诺多人”。想想竟也可笑,有人竟打起蒋介石的主意致富,据说,此人在今年五一黄金周旅游期间,一天竟然进帐5000元。

  今天,从蒋母墓道、小洋房和这文昌阁,才真正接触到了当年的蒋介石,而这眼前的一切,还有这游人竞相与之拍照的“活”着的蒋介石,在我离开文昌阁又走向溪口三里长街时,历史的沧桑竟使自己感慨万千。当年曾经神圣不可冒犯之地,今天却成了人们任意观览的一处景观,而当年那个君临天下的蒋介石,今天却在溪口变成了一种商业现象,任游人拍照留念。真可谓是事过景迁,也令人凝神深思。

  (18)、全国最大的“钉子户”

  在溪口三里长街上,有两处蒋氏遗迹,那便是玉泰盐铺和丰镐房。虽然蒋介石生在玉泰盐铺,但在蒋家分家时属于蒋介石房产的却只有丰镐房。

  过去的溪口人有一个传统,就是都在自己的祖房上要起一个名字。蒋介石的父辈是三兄弟,其祖房分别起名为夏房、商房和周房。蒋介石父亲排行第三,是周房。在蒋介石父亲病故后的次年,蒋介石兄弟分家时,众长辈议论,嘱蒋介石兄弟各起房名。从上辈“周房”及蒋介石在宗谱中属“周字辈”,推及西周两位帝王的都城----丰邑和镐京,各取第一字定为房名,即分给蒋介石的祖房便命名为了“丰镐房”。以前人们常说蒋介石很早就有帝王思想,竟不知,在取名丰镐房时,蒋介石才虚龄10岁,这只是人们在望文生意了。

  丰镐房建筑为传统的前厅后堂、两厢四廊的格局。楼轩相依,廊庑回环,墨柱赭壁,富丽堂皇。前厅及左右三个花园相通,中间小天井,两边各有金银桂花树一株,是当年宋美龄亲手所栽。

  丰镐房内同样是游人如织,一个又一个的导游带着讲解用的小喇叭,声音此起彼伏,又有院子里播放着的VCD的讲解声,整个丰镐房内嘈嘈杂杂。我也只好默默地瞅着游人的空挡处去独自领略这里的一切了。

  丰镐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东西两厢房建筑,原为宋美龄和毛福梅各自的居所。按说,毛氏为大应住东厢房,但身为国母的宋美龄怎能屈居,所以这里的东厢房便成了宋美龄的居处。但是,宋美龄为敬重毛氏,也算是一种回避或妥协,因为毛氏当年与蒋介石离异后曾有条件,就是离婚不离家。所以,在毛氏生前,宋美龄就从没有在此居住过,每次随蒋介石回溪口,她都是住在文昌阁,只是在毛氏被日寇军机炸亡后的抗战结束,宋美龄随蒋介石回溪口才曾在这里留宿。

  在这里,人们同样可以感受到蒋介石对起母亲的一片孝心。在西厢房西边有一独立的两层小楼,是蒋介石在其母去世后的第二年所建。老母虽然不在人间,但自己哪能安然享受着荣华富贵,所以,蒋介石在这里为其母建筑了一处住处,并且,蒋介石曾把楼梯设计的很窄,因为其母为旧时缠脚女子,考虑到母亲上下楼梯不方便,因此特设计此窄梯,仅一人之宽,这样其母就可以借助两边栏杆上下自如。蒋介石虽一生刚愎自用,但素来对其母百依百顺,孝心至深,由此可见一斑。

  蒋介石的故居丰镐房,是他发迹后在祖传房子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院中雕梁画栋,琳琅满目,富有民间艺术韵味。跨进前庭,就可望见屋顶正中的堆塑,中间是“福禄寿三星高照”,两边是“双龙戏珠”。中堂系蒋介石祭祖敬天的“报本堂”,它是丰镐房整个建筑的中心。走廊两端壁上有 “八仙过海”和“姜太公钓鱼”两幅彩画,柱头两侧在建筑上称为“牛腿”上的木雕,是周文王和姜子牙的历史故事,有“文王拉车”、“子牙拜相”等,把周文王降格求贤的过程表现的洗练而生动。四个柱头又有三国“刘备招亲”、“夜战马超”、“关公战长沙”、“刘备回荆州”的形象雕刻。东西厢房四个柱头上也是三国的“送皇嫂”、“古城会”、“上马献金”、“斩颜良”的形象雕刻,表现了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义。东厢房走廊、壁间上雕刻有《精忠岳传》中的“汤阴遇难”、“拜师周侗”、“校场比武”、“岳母刺字”等画面,反映了宋朝一代名将岳飞从出生到成长的过程。西厢房走廊、壁间的雕刻,有神态怪异的铁拐李、潇洒飘逸的吕洞宾、横吹笛子的韩湘子、手执花篮的何仙姑。庭院的四壁还有取材于封神演义、狸猫换太子等小说、戏剧中的太师出朝、陈琳抱盒,敲打寇承御、岳飞收蛇枪、战洞庭等彩绘。这整个丰镐房内的?

  这里有一个女人我不得不说,那就是蒋介石的原配夫人毛福梅。这位可怜的中国女性,嫁给蒋介石之后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在1939年底日寇军机轰炸溪口时,又被炸死在丰镐房后门的短墙下,结束了她坎坷悲惨的一生。只有她的亲生骨肉蒋经国得知消息后从江西匆匆赶回,并手书“以血洗血”四字,算是安慰了她的在天之灵。

  从丰镐房出来,回头再凝视,却发现旁边紧临着的一处建筑“周顺房”把丰镐房东边的围墙逼的凹进去一块。与我们同行的蒋骞小姐给我们讲了这样一段史实。当年蒋介石发迹后,衣锦还乡,大兴土木,扩建丰镐房。原计划迁走附近的26户人家,而实际上仅迁走了25户,剩下旁边的周顺房没迁,如今仍竖立在丰镐房一角。原来周顺房的主人与蒋介石都是儿时的小伙伴,自小“出屁股打交”,所以并不把蒋介石看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人物。当年他接到迁房的通知后,曾放出风凉话说,蒋介石如今是皇帝了,要让咱迁能不迁吗?并执意要让蒋介石亲自来说。蒋介石很熟悉这位邻居的脾气,听后叹曰:迁不迁由他去吧。所以,周顺房没迁,而丰镐房也就被逼凹进去了这一角。人们调侃说,这周顺房应该算得上是全国最大的“钉子户”了。

  (19)、好“热情”的导游

  这次到溪口,我们是自助旅游,这便摆脱了导游安排的各种购物场面。谁知,同事中有好事者,却又使我与这样的场面不期而遇。每次的旅途上,都会遇到这些情况,见的多了,便能知道导游的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每次把这些事情写进自己的游记,回头再来翻阅时,也感是一种旅途的风景。

  还是从宁波来溪口时,车出市区,驶入雅戈尔广场。广场上有很多组团旅游的车辆停在这里,见一拨又一拨的游人从车上下来,在这个有点象深圳世界之窗的广场上拍照后,又都被各自的导游吆喝着去到了雅戈尔服装厂的展销大厅。

  宁波是个服装城市,这是因为,近代,宁波的洋人很多,因此便把世界各地的服装带到了宁波。而精明的宁波人,中西结合,便创下了自己的名牌服装,这雅戈尔品牌的服装就是一例。

  同事中有人得知这里就是雅戈儿服装厂,便执意要去展销大厅逛逛。刚下车,便有一个看上去约有30多岁左右的导游先生在热情地招呼我们,说是到了宁波就应该来雅戈尔,这里不但服装的品种齐全,而且因属于厂家直销,价格更是便宜。当问及他市区也有雅戈尔专卖店时,他却解释说,市区的专卖店都是私人开的,比这里要贵的多。经不住这位热情导游的游说,我被同事拉着去到了展销大厅。一路上,与我们同去的蒋骞小姐告诉我们,这里的品种全是事实,但要说是比市区便宜却不尽是那麽回事。事实也确实如此,偌大的展销大厅里,各式各样的雅戈尔服装应有尽有,每处的价格上都标着七五折销售。又见那位导游,一再劝说我们应该卖些回去,因为这里确实便宜。可是,这里的售货员小姐却讲,这里与市区的价格都一样,这个时期都是七五折。导游的谎言不功自破,但有一个迷我始终解不开,那就是这个导游的“热情”了。

  在溪口的第二天,我们从蒋母墓道下来,又遇到这位热情的导游,他操着宁波普通话一再说与我们有缘,并且,当他把他带的游人安排到一处叫“宝树堂”的地方后,又折回来招呼我们。同事中又有经不住游说的好事者欲要去,蒋骞小姐却告诉我们,这里的东西千万不要买,进去看看到是蛮可以的。

  这是宝树堂在溪口的推销店,门口有人在为游人分发那类似入场券似的粉红色小纸条。屋子里有小姐现场表演并讲解推销一种叫“宝肤灵”的治烧伤、疤痕、皮肤瘙痒的外涂药膏。

  我们进去时,屋子里已经坐满了游人,讲台一侧燃烧着的液化气炉子上的蓝色火焰把上面放着的一条铁链烧的通红。这里,多亏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在讲解,若是换上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的话,你会顿时联想到当年国民党牢营里对付革命青年的刑具,会使人为之毛骨悚然的。同事中有人在调侃,问那小姐这不是要给我们这些游人用刑吧,引来一片哄堂大笑。小姐说,不是要给诸位用刑,而是要给自己“用刑”,回答的好巧妙。

  讲解表扬开始后,刚才还是温柔可人的小女子,现在却是滔滔不绝,语气中充满了江湖艺人的那种口气。讲到最后,只见她把自己的纤纤细手示与众人,说一会儿她会把自己的手放在这烧红的铁链上,以示自己的手真的被烧伤。不一会,又来两位亭亭玉立的小姐,把烧的通红的铁链拉起,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发生了,只见那位小姐把自己的手放在烧红的铁链上,仿佛还能听到“咝咝”的声音。刚才还嘈嘈杂杂的游人,现在却鸦雀无声,而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的这位小姐此时却表现出了莫大的痛苦状,脸被扭曲着,嘴里发出极度的呻吟。为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忍痛来到台下游人中间,把烧伤的手展示给众人,还不时地把手放到人们的鼻子跟前,让人们嗅觉那烧伤的焦糊味。这一切经过证实后,她马上回到讲台,另外两位小姐便把柜台上展销着的宝肤灵药膏给她涂在烧伤的手上,说也真让人难以置信,过6分钟后,这位小姐的手竟无了任何烧伤的痕迹,又是那只纤纤细手了。

  一场辛苦的表演讲解过后,便开始推销起这种“神药”了。她说这是一种刚刚研制出来的速效药,并为中外合资所产,现在市场上还未见到,包装分大小两种,大盒为145元一盒,小盒为100元一盒,买多了还会便宜。大概是人们对这样速效的效果难以置信吧,她看到人们在犹豫,旋即主动降价,大盒成了120元,小盒成了50元,说不能再降价了。

  刚才的那一幕太恐怖了,我难以忍受这样的推销,本来就没有来这里的心情,这会我拉起同事匆匆离开。同事还在说,这不可能吧,若真的被烧伤,那手上肯定会有死皮,也不会好的这样快。

  来到大门口,又有人拦住要我们去参观另一屋子里的蛇酒,好烦人,此时的同事也许明白了几许,我们匆匆离去。

  (20)、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使溪口的山水林瀑美不胜收,又因是蒋氏父子的故里,这溪山剡水又处处充盈着殷殷的游子之情。当年百万雄师横渡长江,随即南京解放,而当时的将经国先生正伴随着他的老子在溪口。他知道,曾几何时,他的老子衣锦还乡,来时是荣耀显赫,去时是踌躇满志,但这一次的来和去,却留下了他老子多少的无奈和悔憾呀。他更知道,这一去,便是归途遥遥了。

  当年的那个时日,他陪着老子又一次走上过那飞凤山,对家乡的山水做了最后一次深情的眺望,当时,溪山无语,剡水低泣。昔日家乡美丽的山水,如今却罩上了一个破败王朝的背影,想那曾经喧闹的丰镐房内,而今也了无了至亲,死的死了,活的该走的走了。对于这些,将经国先生当年曾发出过这样的悲叹:“溪口为祖宗墓庐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的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是被迫无奈,终还是历史的无情,将经国先生陪老子从飞凤山上下来,终于不告而别,直接前往象山港,从此踏上了自己的不归之途。

  就这样,将经国先生离开了他的家乡。他走了,却将他的母亲遗弃在家乡的山水间。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而家乡和母亲便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料及这位先生在世时,常常会思盼回返家乡,再看看他那如今已修茸一新的母亲的坟茔。

  不知道为什麽,在溪口旅游,总会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台湾,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那蒋氏家族,更多的是因为生活在那里的一批当年曾随蒋介石远走台湾的游子。就这样,由于历史的原因,一湾浅浅的海峡,曾涌动过他们多少浓浓的乡愁呀。

  记得台湾乡愁诗人余光中先生曾写下过一首著名的《乡愁》小诗:“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呵,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一首短短的小诗,溶进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从而也把一代游子们的乡愁升华或普遍成为了为一个整个民族的情感所寄托。可以想见,这里的乡愁,并不是完全寄托在一个地理的某一点,它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乡愁、文化的乡愁和民族的乡愁了呵。

  溪口,作为海外孤岛上游子乡愁的集中表象,由于历史久远的缘故,它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地理名词了。我不知道余光中先生来过溪口没有,但我知道,当年他阔别多年后再返大陆时,曾在黄河边上默默地祈祷,并执意要亲手摸一下黄河之水,又天真地把自己的名片投入黄河,还把在河边踩到鞋上的泥巴收藏进自己的名片盒中,带到了高雄自己的书房里珍藏着。也许没有那番经历的人是无法去体验他的心情,但余光中先生的举动却真真实实地代表了一代游子的对故土那种牵扯不断的情感呀,这样的情感,应该是对包括地理、历史、文化和民族在内的整个祖国的眷恋。

  就要离开溪口,不期然在武岭门前又遇到了那拨在天一阁相逢过的台湾旅行团。天一阁一别,又在溪口相逢,有一种相见如故之情溢于言表,还是那热情好客的母女俩,从交谈中我得知,女儿现今就读于厦门大学,这次专门陪母亲来大陆观光旅游,而她的外祖父就是当年去台湾的浙江人。如今,外祖父早已作古,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故土。从这位母亲动情的讲述中,让人感觉出只有老年人怀旧时才有的那种迷醉和缱绻。这位母亲从小随父漂泊台岛,怀乡的情结一直在折磨着他们,直到往来于两岸的探亲、旅游和交流开始,而萦绕在心头的仍旧是那挥之不去的浓浓乡愁。是的,这种乡愁对于我们这些在大陆生活的人来说,并没有一种很对应的感觉和体验,而经历过此种心灵磨难的台岛游子,这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便是他们对乡愁最好的诠释。

  午后的秋阳尽情地把自己的辉光泼洒在这无语的溪山剡水之间,青山在,溪水潺潺。我们与这母女俩相别于溪口武岭门前。就在我们即将登车离去之时,那女儿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盘带子送与我们,我急忙伸手接过,只听她深情地说:“先生,这是孟庭苇唱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好怀旧也好深情的。在那个两岸不能相通的日子里,我与妈妈只能把自己的思乡情结寄托在这首歌里了。”我的心一阵瑟缩,我很爱孟庭苇的这首歌,但对这首歌的体会却从来未有她们这样的深刻,“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行李。。。。。。”

  车子离开了,母女俩仍在武岭门前伫立着,隐约间我还能看到她们还在挥手告别着我们这些认识不久的朋友,我不能再忍心看下去了,急忙从车窗外缩回头来,任凭这深情的歌声萦绕在心:“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21)、海天佛国的昭示

  自从儿时听了那留过洋的邻居老爷爷讲述的他那个到普陀朝佛的经历后,我就喜欢上了这座岛山。但在儿时的心目中,普陀山不但充满着神奇和神秘,而且它始终是那麽的遥不可及。长大后,我也留洋到了大洋的彼岸,虽因时代的变迁,当年邻居老爷爷的经历不会再有,但儿时烙在心头的那种情结却永也挥之不去。当年从大洋彼岸归来,航班飞行在太平洋上的万米高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眼睛透过舷窗总想捕捉到些什麽,但只见海天一色,无垠的太平洋空旷而苍茫。我知道,在祖国东部沿海“黄金海岸”与长江“黄金水道”的交汇处,便是那海天佛国的普陀山,环绕着它的便是一连串听起来十分神奇也感久远的名字:莲花洋、普陀洋、灰鳖洋。。。。。。它不在天的尽头,它就在这浩淼的太平洋面上,也许就在这机翼下被云雾遮掩着,我没有望到它,更不敢奢望能象当年邻居老爷爷那样,能在那条神奇的大鱼脊背上去走上它三天三夜。

  也许是邻居老爷爷当年讲述的他那番普陀朝佛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到现在,一想起这“远在天边”的普陀山,心中仍充盈着一种漂泊流浪的人生况味。听听有关书籍上是如何介绍这普陀山的吧: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了普陀山的旖旎风光,岛悬莲洋,海涛击岸,奇岩怪石,洞壑金沙,古木异草,四时景变。从“朝阳涌日”、“莲洋午渡”到“洛迦灯火”、“莲池月夜”,满岛的景色,随晨昏各异,独具韵味。又登临佛顶,眺望海山,远山如栗,近水无边,一色海天,万里清风;两洞听潮,涛声涌动,似虎哮,如狮吼,昼夜不绝。这些字字玑珠,句句锁链的描述,又象一串挂在美人脖子上的闪光珠链,真能使人流眸顾盼,令人心荡神怡。是的,这水月流光、松筠耸翠的普陀,再加上众多的寺院奄堂、文物古迹,以及那些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构成了绝无伦比的人文景观,它积千年之建树,累百世之文墨,又使这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在这一个小小的神奇岛屿上,召唤着一代又一代人们的心。

  普陀山,是我国四大佛教名山中唯一坐落在海上的佛教胜地,秀丽的自然景观与悠久的佛教文化融为一体,成了名扬中外的“海天佛国”。自从唐代日本高僧慧锷把第一尊观音佛像供奉在这里,普陀山便从此开始了它佛教道场的历史。作为我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随着千百年时光的演绎,普陀山终于成为了寺院最为宏壮、香火最为旺盛的国际佛教胜地。自唐以来,先是日本的佛子来山朝拜,至明清,又先后有了来自朝鲜、印度、缅甸、越南、老挝和印尼等国的佛子、游人慕名纷纷来山朝拜观音、观光揽胜,普陀山又遂成为了中外文化交流的窗口。

  一大早,当甬城宁波还在大雾中没有醒来之时,我们便告别了宁波的同事,随导游从宁波汽车北站乘车到北仑港去赶到普陀山的早班客轮。为了排遣这路途的寂寞,导游小姐在不停地给游人讲着,说什麽观音为女身,而佛为男身,所以就有了男拜观音女拜佛的一说,还说什麽拜观音或拜佛,需五体投地,双掌的掌心是向上,而拜自己的老祖宗时,却是需要掌心向下的。对于这些听起来倍感烦琐的东西,我到觉着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了,重要的就是尽快能融入那向往已久的海天佛国,去领略它那海天的神奇和佛国的神韵。

  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大雾终于散开,到达北仑港时,才见朝阳跃上海面已经老高了。

  这是一艘名叫“甬旺号”的快速客轮,设施很简陋。拥挤在简陋的船舱里,便想着能到舱顶上透透气,却不知在通往舱顶的楼梯处遇到了一个貌似客轮工作人员的人的阻拦,说是需交30元才能到舱顶。与他理论,又游人越来越多,此人见势不妙,随即不见了踪影。我们也就相继鱼贯而上,终于来到了这舒畅的舱顶。

  客轮象快艇般穿行在海面上,咸涩的海风吹过面颊,海天苍茫,碧波万倾,第一次感觉那儿时向往的地方此时竟离自己是这样的近,似有无形的牵引,急切切引我来到这海天佛国。隐约之间,在海天衔接之处,有小岛隆起在海面,摇荡在万倾波涛之间,我突然感觉,有一股灵气在浸润进自己漂泊的旅途,它弥漫在这周遭的海与天之间,也弥漫在那古往今来的历史与现实之间。原来,这灵气就在这大海的朝潮夕汐之中,来到这佛国的海面,只要意之所到情之所钟,它便会由你的心灵感应到。

  我庆幸自己能有这次普陀之旅,而此时,还未到普陀,便感觉这海天浩渺,情也浩渺,浩浩渺渺之间,世间万事万物连同那载不动的沟沟坎坎全都无足轻重了起来。这里,苍穹之大,宇宙之阔,只消放宽视线,便有海阔天空别样的景观。

  这是不是佛在昭示,我仿佛悟到了肯定的答案。

  但愿。

  (22)、观音到此不肯去

  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他的渊源当应追溯到这岛上的“不肯去观音院”。乍一听,这样的叫法很拗口,似乎也不太符合语法的逻辑。问及导游,说就是这样的叫法。速速展开普陀山的导游地形图,眼睛急忙地在上面搜索,这一好奇的名字便在这海岛东南深入大海一角处找到了。与同事结伴,先到“不肯去观音院”。

  过旃檀岭,眼前便是那枝杈纵横,竹杆秀丽,枝叶婆娑的紫竹林。秋日的阳光下,海风吹来,竹林摇曳着不尽的神韵。这也难怪,这里的紫竹林据说乃是观音居住之处,《西游记》中多次写到的观音菩萨的居处南海紫竹林,就是指这里。忽然有海涛击岸的声响轰然奏鸣,一阵阵不绝于耳,循声而去,穿过岛礁上茂密的树林,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立在坡上俯视,至潮音洞上的平坡中,只见一堵黄色矮墙围着一处佛堂式建筑,周围布满了层层的脚手架。我们此时才被告之,如今这座“不肯去观音院”正在修建,目前不对游人开放。

  无奈,我只好立在这坡上的丛林中,举起相机把这修建中的不肯去观音院摄入镜头,放逐视线于苍茫烟水的莲花洋,任凭自己的思绪随着那伸入海中的礁石撞起的阵阵涛声去捕捉那久远的故事。

  相传唐咸通年间,日本僧人慧锷从五台山请得观音佛像泛舟取道现今的普陀山回国,就在如今的不肯去观音院院址处下海,驶入莲花洋,第一天遇到了强台风返回,第二天又遭遇暴风雨返航,第三天虽风和日丽,但船行不远却又象生了根似的进退不得。此时只见海上相继生出一朵两朵,转眼间整个洋面布满了朵朵的铁莲花。慧锷心中大惊,一次次开船不是风浪阻隔,就是铁莲锁舟,突然悟觉,难道观音大士不肯去东瀛?虔诚的日本佛子跪拜在观音像前祷告:“如若日本众生无缘见佛,我当从所向建立精蓝,供养我佛。”旋即天空云开雾散,满洋的铁莲顷刻间也了无了踪影,船又回到原来的出海处泊岸。有当地居民张氏目睹此灵异,遂舍宅供养佛像,称为“不肯去观音院”。这也就是“佛选名山”,普陀山遂成为观音道场的开始。

  这是一个史实,便也掺进去了过多的传说,这些富有传奇的色彩,是否能使今人置信,我不得而知,全当它是一个动人的佛教故事吧。到是这阵阵的涛声,象是从古代一直延续到今天,不逝昼夜,如法门的钟声,敲击着每一个来到此地的人的灵魂。

  我知道,这里康有为来过,那个因康梁变法失败曾一度流落东瀛的康有为,想是想来这里排解心中的忧懑,还是想从佛国禅的韵律中抚平自己心灵的隐痛?1918年8月,他携夫人来到了这里。出亡16年再回故土,神州大地已是乾坤倒转,沧海变成了桑田。嘴嚼百日维新的痛楚,他还是未能从血的教训中醒悟过来,仍然死抱着他那个拥帝请愿的僵化脑瓜,不解风情。悻悻之中,却把自己满腔的无奈和对世事的不解写进了自己的那首《游普陀题》的七律诗中:“观音到此不肯去,海上神山涌普陀。”想必是为自己找一方净土吧,“第一人间清净土,欲寻真歇意如何。”诗中的“真歇”,是为宋代的一名佛门弟子,据说他生有慧根,眉目疏秀,神宁静深,见佛则欣恋不舍。由此可见康氏寥落心情之一斑,其诗意也耐人寻味了。

  到了1949年的8月,这里又来了一位历史人物,他就是蒋介石。当时适逢新中国成立在即,国民党政府溃退台岛。蒋介石从台北松山机场乘坐“美龄号”专机降落在定海,再转乘“太康号”兵舰抵普陀。眼看着蒋家王朝在大陆的统治大势已去,这位往日显赫的人物来到这海天佛国不知做何感想。只是据说,蒋介石在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门口,无奈地望着匾额,喃喃自语着“不肯去?不肯去。。。。。。”想必是触景生情说自己,不肯去也得去吧。只是江山无限,别时容易见时难喽。

  再一次眺望坡下那座正在修建中的不肯去观音院,岸边的涛声依旧。把视线放逐远方,秋阳下那层层涌来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那弯曲着的千步金沙和百步金沙海滩,金黄色的沙滩相间于湛蓝色的海水和碧绿色的岛山之间,直使人感觉有一脉令人无法参透的佛国神韵纳乎于这海天间,有佛在飘飘渺渺之中笑傲着界外万丈的红尘,只可惜我等都是俗人,与佛的慧眼无缘。

  但是,我还是庆幸自己,能有幸来到这从儿时就向往已久的普陀,庆幸自己能在这麽遥远的地方,于同一轮绚丽的阳光下,有这眼前苍茫的一色海天,有那无形于周遭的佛韵萦绕,与佛,沐浴着相同的灿烂。

  (23)、在俗世与净土之间

  普陀双峰山东南岸,是普陀海天佛国的渊源,这里不但有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还有潮音洞,观音跳和南海观音立像等佛迹。此处地势向大海延伸,借了大海的苍茫烟水,海天佛国的风脉也就从此弥漫至整个普陀。所以,来普陀,应先到这里来感受佛国的风脉,于海涛声声之中去倾听那久远的佛界故事,浴着佛光先将自己净化,然后再从这里启程,走进普陀的山水间,你才能真正的领略这海天佛国的神韵。因为,这里是俗界与净土的门槛,普陀山的佛卷便也在这里掀起它的第一页。

  从“不肯去观音院”返回,又过紫竹林,见林间地面上铺垫着片片干草,据说是为观音菩萨所铺,因为这里是观音居住的地方。好奇的同事想恶作剧一番,欲进林间学佛子打坐,却被导游劝阻。还是不去吧,因为那里是净土。

  离开紫竹林,向南折入双峰山间林荫小道,有路标指示“观音跳”,行至不远,便见海边岸崖上卧着一平坦巨石,有“观音眺”题刻在石壁。这“跳”和“眺”,虽一动一静,然谐趣相同。这巨石处在普陀山的最东南端,为普陀山距对面的洛迦山最近点。相传观音菩萨从洛迦山到普陀山来开创说法道场,跨步跳到此石上,所以在石上留下了脚印。也有传说观音大士是从桃花岛上跳过来的,因桃花岛磨盘峰的磨磐石上也有这样对称的脚印。还有传说观音菩萨常常站在这里眺望大海反显自身,因而又名观音眺。

  有这样传神的事情,我们相继登石观看,只见约有一尺多长的巨型脚印印在石顶,趾跗分明,脉络清晰。多麽神奇的传说,但我宁肯信其有,而是“跳”还是“眺”,我到更钟情于后者。

  传说观音菩萨以慈悲为怀,不论善恶,也不分贫贱,只要心诚,在遇难时诵念观音,她便垂形六道,寻声救难。因此,自佛教传入中土,她便被奉为天下第一尊菩萨。是因为观音菩萨佛法无边,只消站立于此,便能洞察俗世苦难,为了教化不同环境、不同根机众生的需要,常反现自身,变化成不同身份的形象,这便有了六观音、七观音以及三十三观音等化身。

  观音有这麽多的化身,多而又繁,作用各不相同。在导游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我突然悟觉,只需记住“观世音”这一名称就够了,因为,心中有了观世音,就可以幻化无限,正如佛法所言“一生万法,万法生一”。

  佛教中所说的观音菩萨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曾在普陀山修持住守达30多年之久的印光法师曰:观音菩萨“其随类逐形,寻声救苦,有感即应,无愿不从之迹,喻如月丽中天,影现众水。不但江湖河海,各现全月,即使小而一勺一滴,无不各各皆现全月。又江湖河海中月,一人观之,则其月与己相对,即使百千万人,于百千万处观之,亦皆各各与己相对。人若东行,月则随之而东;人若西行,月则随之而西;人若停住不动,月则不离当处。一人乃至百千万人,悉皆如是。菩萨于一念中,遍法界感,遍法界应,无少差殊,与此一月普现众水,随人随地各见全月,了无有异。”不愧为佛门一代大师,难怪弘一法师当年曾感叹:印光法师乃200年来第一人,并矢志要拜印光为师。

  好精辟的点化,深入浅出直指人心。原来佛就在心中,这到使我想起了《西游记》中的那个孙行者,看来他确实是比那个唐僧高明。他曾说与那唐僧:“佛在灵山莫求远,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这不是在告戒那个执意要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吗,既然佛就在自己的心中,又何须长途跋涉到西方去求证呢?

  望着这耸立于海天间的“观音眺”,我的心在紧缩着。原来要想踏进这净土的门槛,当净其心。因为有经云:若心清净,所处之处,皆为净土;心若不净,在所之处,皆是秽土。把这悟觉示与同事,说因净秽在心,只要净其内心,就是在紫竹林中一坐也无妨了,同事释然。

  我不敢说我这是顿悟了,我只是感觉,站在这里眺望着苍穹,视线不及之处海天一色,山色海韵遍于周遭,自己的心灵也在被迅速地净化着,一如眼前这海天佛国的山水,是那样明着,那样净和,原来这俗世与净土之间就那麽一步之遥。一切的烦恼、一切的尘世纷争、一切的想不透说不明的忧闷,全都没有了。原来人生的最高境界并不在于俗世的功名利禄,而在于悠然地品味流逝的或正在流逝的看似寻常而实不寻常的生活片段呀。

  我猛然发现,这浩渺水色上空的天是那样的蓝,蓝得格外的清明、格外的高远。怎能辜负如此蓝天的境遇呢?命运将我带到这里,是不是,要让自己的心灵在这清明高远的蓝天之下经受一次洗礼,然后昭示:如何去面对那红尘中的俗世和这佛国中的净土。

  (24)、是谁在听法

  普陀山不仅是一个海天佛国,而且还是一个到处都布满神奇传说的世界,你若有足够的时间能在这佛国山水间徜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礁一石都会向你吟诵出一段奇妙的传说,而且这些传说都与这佛界结下了不解的渊源。我觉着,在这些传说里,最典型也传的奇传的妙的,当属位于西天景区的“二龟听法石”了。

  从观音洞处沿山间小径拾阶而上,弯弯曲曲穿行于一片绿荫中,绕着山坡穿出这一片绿荫,视线忽然开阔,苍茫海天又现眼前。在海天一色背景的衬托下,前面岩崖上似乎是多出来的两块石头,其轮廓是那麽的清晰。我们被告之,这便是“二龟听法石”。不说还未必注意,经这一指点,我驻足凝视,不由得惊叹不已。这两块石头确实象是两只海龟,不但这两块石头的颜色与周遭岩石的颜色是那麽的黑白分明,而且它们的质地和形状与周遭的岩石也是那样的不和谐,简直使人怀疑它们是不是被人从它处运来故意粘在这里以招游人呢?

  离近了,仔细分辨,这才不得不信,它们是纯粹的天然。大自然的神奇竟是如此的鬼斧神工,你看,一龟蹲踞崖顶,稍做小歇,回首顾盼,似有等候之意;一龟缘石直上,昂首延颈,脉络尽现。一副着急模样。其态亦神,其肖也妙,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二龟听法石前面就是观音说法台,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普陀山上还没有今天这些僧俗寺院,观音菩萨只好每天夜里坐在说法台上念经。 在这海阔天空之地,每一个星光灿烂、月色朦胧的夜晚,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以及海里的水族都在这里如痴如迷地倾听观音菩萨那优美动听的说法念经。这事情却让东海龙王大惑不解,便遣二龟前来探听究竟。怎奈二龟只因听的入迷忘了归期,遂化身为石,便有了这千年如斯、万年如斯的景观长留于此。也有的传说,两龟原为一雌一雄,因尘缘未尽,在听法时眉来眼去、顾盼传情,所以被罚化为石在这里,给修行不诚者做戒。

  过二龟听法石来到说法台,又见有游人在围着一处景观争相观看和议论,走近了才得知,这里又有一处,叫做“卧牛石”。只见这一块石头现于平地,自土中隆起,一端细圆,一端粗胖,酷似一头在池中消暑闲游的水牛。相传当年此牛也来赴会听法,因步缓迟到,自觉羞愧,无地自容,遂化为顽石于此。又因为这尊卧牛石是牛头朝外,牛尾对着说法台,听游人们在嬉闹着,说有成语曰对牛弹琴,竟不知观音在这里却是对牛谈经。听着有趣也自感发笑,嬉笑之间,又倍感人的想象力实为丰富,由此,我又不由地想起了说二龟听法石的一首诗,诗曰:“望夫老妇能化石,况兹灵物千年久。指看磐石有时飞,两龟赤眼应能走。”对二龟的未来也做了美妙的想象,给二龟指点了出路,寄予了无限的安慰和希冀。

  游人对卧牛石的嬉闹也好,还是诗词里对二龟听法石未来的幻想也好,细细想来,都是人们丰富想象力的结果。再进一步,那与这些相对应的传说故事又何尝不是呢?水牛也好,海龟也罢,它们真的如传说所说是来听法的吗?若问一句,它们能听的懂吗?无人作答。人靠自己的想象,赋予了这无机界以无限的灵性,这不,有了说法台,前面的卧牛石、二龟听法石等许多景观也就伴随而生、自然成体了。原来人们把自己的心灵托于这自然界,想是人与自然的相溶与和谐吧。那到底是谁在听法,我看还是人自己,其他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它们不会听,也听不懂,因为它们没有象人类那样有一颗能感应佛法的心灵。在这海天佛国,这样说不知是否违背了佛的旨意了呢?但是,在佛面前,我们应当心诚向佛,不要自欺,也不要欺人。

  在说法台前的空地上找一处小憩,揩一把流过面颊的汗珠,有山风徐徐拂面,感觉凉爽了许多。看那大海飘飘渺渺,仰望长天云卷云舒,我又想起了那卧牛石和二龟听法石。想象也罢,发问也罢,是人在听法还罢,何必非要理论一番呢?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现代社会中能让人这麽无忧无虑而又天真无邪地遐想的东西,原本就不多了。凭借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再有这海天佛国佛光佛韵对心灵的慰藉,能求的暂时的解脱,也该感谢大自然的赐予和这佛地独到的惠施了。

  (25)、永恒之谜

  在观音说法台前小憩时,听说就在我们路过的路上还有五十三参石与石刻弥勒大佛像景观,便又原路返回下山去寻觅。

  “五十三参石”就象那“不肯去观音院”一样,又是个听起来十分奇怪的名字,就凭这奇怪的名字,回返的路程便也值得。据说关于这五十三参石的传说有二,其一是说善财童子曾在这里参拜五十三位法师,最终从观音菩萨那里得道;其二是说曾有五十三位罗汉在此参拜观音菩萨,聆听观音菩萨说法。不管哪种传说,都有“参拜”之意,这便有了“五十三参石”中“参”字的来历。弄懂了其意,便也不感奇怪,奇怪的是这大自然的奇迹,不知是何种的伟力,竟在这普陀山的一隅精心打造出一方奇岩怪石的世界。

  这里是一大片岩石群,临海凭风,依山傍水,经历了大自然百万年风侵雨蚀,如今姿态依旧,风景犹存。各种奇岩怪石大者侧立百尺,小者相累如卵,纵横拱峙,天然布列。石群参差错列,互相枕藉着,互相依靠着。有的陡立若举,静若处子;有的半悬峭壁,摇摇欲坠。就在这动与静之间,仿佛有种奇妙的神力作用其间,似乎稍有一丝外力,顷刻间就会打破这种平衡,大有全坡为之崩溃之势。但千百万年过去,它们仍千万年如斯,百万年如斯。想必这普陀天生就是一块佛地,早就有佛韵佛脉浸润和萦绕?不然,这令人为之惊为之叹的奇妙世界怎会这样永恒地展现。

  对大自然的宏构,人们往往乐意将它想象为某种已然熟知的事物,耳旁就听游人在鼓噪,说这个象人,那个象兽,这个象虫,那个象鸟。驻足定神凝视,果然如此,大凡人们能想象出的具象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想不到这佛国还会有这等境地,倘若哪一天这里的一切动了凡心,一夜之间全都离谱离位地动了起来,那肯定是一个熙熙攘攘倾扎挤压的世俗世界呀,而这佛地又如何将它们包容?

  听说这片奇岩怪石不仅形态各异,而且还有移步移景的妙趋横生之态,我便与友人又移步其间。好一个移步移景,如此的移步移景简直难以让人置信,同样的一快石头,远看近睹之形竟然完全对立,你看那远看酷似佛首,和颜悦色、教化终生,惟妙惟肖;近睹忽似恶魔,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可惊可吓。人说佛魔不共戴天,就在这佛的脚下怎还有这等景遇。这是佛界的高明之所在、明示世人在佛和魔之间就只有一不之遥?要不人世间怎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还是这佛界的无奈之所痛,痛在万丈红尘真是无孔不入?虽在这远离世俗的海天佛国,却也不乏俗世的尘影。这真可谓是不解之谜,令人费解,也使佛尴尬。

  从这五十三参石处走过,又在极乐亭下见有一巨岩圆润壁立,岩壁上雕有弥勒佛坐像一尊,佛像高达6米有余,其中头部就有2米,那一只耳朵也有一米之多。嘴、鼻、眼睛的轮廓清晰可辩,背西北,面东南,形神逼真,慈容祥和。这究竟是何人何时代所为,据说至今无从查考。

  看着这大开笑口的弥勒,也感这石趣物趣纳于一怀,徜徉于这佛像前,虽周遭这海势海韵怡情,山风山色悦目,我还是放不下心中那个难解之谜,也许是我等这些俗人空生这诸多烦忧,你看那弥勒雍容大度,悠悠千载万载地寂寞困守在这海天之间,笑看着潮涨潮消,日出日落。这弥勒,你是冷笑拒绝了人间的诱惑?还是皈依佛门悟彻了四大皆空的感召?

  我敢说,这弥勒佛的笑,才真正是那永恒之谜。

  (26)、梅岑峰下的笑声

  普陀山南端的最高峰当属梅岑峰,它隔一山峡与西北的达摩峰相峙而立,听说在我国西汉时期有一个叫梅福的人在此隐居修炼过,又因登此峰可一览普陀山南端景色,我们便相约登上了梅岑峰。

  山路弯弯,绿荫遮天蔽日,没有了普陀秋日夕阳的照射,到也倍感气爽身轻。有缕缕山风从曲曲弯弯的山间小径旁的绿荫丛中吹出,树影婆娑,沁心悦目,像是有仙气弥漫在周遭,人也飘飘欲仙了。

  这峰名源于西汉人梅福。梅福字子真,少学于京城长安,为南昌尉。后来不知为甚麽,他放着官位不做,偏要去官归里,晚年时又千里迢迢来到这东海之滨的普陀山专事修道炼丹。想必是西汉末年战乱频仍,无恋于尘缘的梅福想找一方净土吧,反正他是来到了这在地理上远离中原、景色上山灵水秀的海天一隅,过起了他神仙般的日子。有了梅福的隐居修仙,这里便留下了梅岑峰的名字。

  走尽这弯弯曲曲的山路,便到了梅岑峰顶。极目远眺,苍茫海天不见边际,帆影点点,碧波涟涟,又白云片片层层,海鸟在海天间时隐时现。俯视脚下,峰间岗峦起伏,苍松翠柏、疏梅密竹依山势层层叠叠。暮秋时节,这里依然是葱茏苍翠,绿意袭人。直感觉林幽山静,海阔天空,这浩浩渺渺之中有仙子在起舞弄影。难怪古人能抛开尘世功名寻迹而来,这里不愧是人间仙境,而当年的梅福也不虚其人生一场。

  现代人当然不会效法千百年前的梅福来这里去做那“得道成仙”的美梦了,但是,这梅岑峰的景色却使人如醉如仙。想找梅福当年留于此的仙迹,却被告之是在山下的梅福庵。

  梅福庵又名梅岑禅院,原为道观,后佛教来山,这庵内便住上了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等。据说文革时,普陀山的和尚年少的都被迁返下山,年长的留下,并把他们和所有的尼姑都集中到了这里。如今,在这个庵内的和尚就仅剩一个88岁的老僧了。说他圆寂后,这里就全剩是尼姑了。来梅福庵,若有幸还可以一睹那老僧的尊容。经人指点,我们进入院内向左拐进一殿堂,适逢此老僧正在与一操四川口音的小尼姑相对而坐,喜笑相谈。那小尼姑边说边在一旅行包上做着针线活。老僧鹤发童颜,小尼姑侃侃而谈。

  梅福庵的原迹是在炼丹洞,位于庵内大雄宝殿后侧,又名灵佑洞,传为当年梅福炼丹所凿。洞广约4米,幽如室。顶壁泥石嶙峋,或似龙虎,或如狮象,巧妙如塑,栩栩如生。洞内供奉梅福塑像,有泉水自“仙堂”葫芦口流溢而出,清冽甘甜。洞外有炼丹井,井水清澈见底,井壁有泉水流入,其声清脆,宛如珠落玉盘。

  这里有小尼在出售“圣水”,标价每瓶一元,并告示游人只能喝一口,它有返老还童之功效。比如说,你若是28岁,喝一口这样的水就会变成18岁。不能多喝,多喝了就把人喝回去了,那麽,剩下的水可以用来洗手洗脸。

  听着有趣,也倍感好玩。买来数瓶分与同事,因口渴难耐,一股脑几口喝下,相互打趣着走出梅福庵。适逢一拨沈阳来的游人,也在门前打逗。有一大脑门沈阳的小姑娘,其同事们问她用这水洗脸了没有,她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马上倒水洗脸,又怕洗掉脸上的化装品,只用指尖沾水在腮旁点洗。其同事调侃说:只洗腮不洗你的大脑门,那麽腮为18岁,脑门为28岁,那可就惨了。引来一阵轰然的大笑。其中一小伙子也在效法,他却是在把自己的脸洗了一把又一把,只见其同事煞有介事地上前制止并调侃道:别再洗了,再洗就把人给洗“回”去了。轰然的笑声不绝于耳。

  好一个梅福“圣水”,今人都把那古人曾认为“神圣”的戒律变成了旅途的笑谈,这梅岑峰下便充溢着和乐溶溶一片。

  古人梅福穷其一生探寻长生不老之道,却被今人看来是那样的滑稽。但今人能以一临是处随喜为慰,我想,也不费梅福当年苦心一场了。只是这梅岑峰下的笑声,作为自己普陀之旅的一道风景,留于心中,至今回味,仍是那样的鲜活如初。有时偶然想起,独自一人不禁哑然失笑,哈哈,哈哈。。。。。。

  (27)、走近“心字石”

  在普陀山,你可以听到许多佛与蛇斗法的传说故事,象西方《圣经》里一样,想必蛇都是邪恶的象征吧。在西天门下东南方有一巨大的“心”字,刻于一斜坡的巨石上,这便是普陀山有名的“心字石”。走近这“心字石”,传说中的观音菩萨与蟒蛇斗法的故事便在这心字石上向人们娓娓道来。佛心、蛇心,也就善恶分明地刻进了这普陀山水。

  从梅岑峰下的梅福庵出来,沿山间小径拾阶而下,至西天门东南,有一空阔地带,几株芙蓉树正在这秋日里把枝头的花朵尽情地绽放着,探视前面的坡下,已有游人熙熙攘攘,一拨一拨地争相攀登上那心字石拍照留念。

  据介绍,这一心字石广约300余米,圆浑平滑,满山的绿荫中,惟有这里寸草不生。一个长5米、宽7米、周边近50米的红色“心”字刻于石上。这字的红色、石的褐色以及山的绿色组成这普陀山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游人纷纷驻足。

  下得山来,在心字石旁找一合适的视角静静地欣赏,这心字可谓是“心怀博大”,你看那中心的一点可容八、九人同坐,整个“心”字可容近百人打坐,当是普陀山上最大的石刻了。奇怪的是,至今没有人能说清此字是刻于何时以及出于何人手笔,只是听说在清代之前,普陀山就已经存此摩刻了。

  在离心字石右上方约5米的峪谷间有圆柱装石块平于坡势向外伸展,隐现于草莽荆芥丛中。其形酷如蛇头,嘴角眼睛轮廓分明,细细分辨,似乎还有筋络隆起在脖颈间,一如静候在此捕食的模样。距此石不远处的西天门石阙西侧又有一石,形肖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青蛙,翘首向蛇,其坦然自若的神态使人不由的想起那则“佛试蛇心”的传说故事。

  俗话说,善有善抱,恶有恶报。但是,这世上却有许多不尽人意之事,直使得善事不得善报。传说当年善财童子从深井里救起了蟒蛇精,但蟒蛇精不思报恩,却执意要将善财童子吞食,多亏观音菩萨的及时相救,与蟒蛇精斗法,最后将其降服。善财童子虽心地善良,却善恶不辩险遭横祸,最后不得不跟随观音菩萨来到普陀山,去开始他那一生的修炼,成了观音身边的小菩萨。

  观音菩萨回到普陀山,把降服的蟒蛇精压于西天门石山下,这一压就是500年过去,500年的时间确实够这蟒蛇精痛改前非了。这不,500年后,观音菩萨再来,故意将一只小青蛙放于蟒蛇精跟前,以试蛇心。不知是慑于佛的威力,还是这蟒蛇精经观音菩萨点化已经升道,只见那蟒蛇精寂然不动,毫无伤害小青蛙之意。直到现在,这蟒蛇精还在石山的脚下,只是伸长了脖子,不时地眈视着昂首挺胸的青蛙,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只是不知何年何月,有人在蛇首前面的岩石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心”字,真是妙笔点题,含蓄蕴籍,耐人寻味。

  游人在争相涌上这心字石拍照,嘈嘈杂杂之中,只听导游不无恶意地在指点着:一人拍照,一心一意;俩人拍照,二心合一;三人拍照,三心二意;四人以上,万众一心。哈哈,惟有三人一起不能在此拍照,谐趣昂然,其乐也陶陶。

  观音菩萨当年留此石以点化众生,佛家以修心为上。如今人们虽不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心”字的内涵,但人世间真、善、美的趋同,还是在感召着今人到此游玩时,都喜欢攀上这心字石摄影留念,或匍匐于心字石上环行抚摩,以作友情或诚信的象征。

  走近心字石,便走进了自己的心中;留住人世间的真、善、美,便留住了人生一道绚丽的风景。

  (28)、普济禅寺的山门

  普济禅寺是普陀山全山寺院中最大的寺院,它坐落在天鹫峰南麓,为普陀山供奉观音菩萨的主刹,与其后锦屏山下的法雨寺、法顶山上的慧济寺构成了普陀山的主要观音道场,成为普陀山最主要的人文景观。

  听说普济禅寺的山门很特殊,从西天门处下来,用过午餐,我们便来到了普济禅寺。

  普济禅寺的山门有三,三门并立,中为正门,较为高大,两边各为东西山门。普济禅寺的三个山门统称为“三解脱门”,即“空解脱、无相解脱、无愿解脱”,因此,三个山门分别为“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奇怪的是这里的正山门一直紧闭着,来往的游人只能从其东西二山门出入。

  这里正山门的紧闭,据说与那个乾隆皇帝有关。相传清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时来游普陀山,适逢傍晚的一场大雨,他躲雨来到普济禅寺,见山门紧闭,为躲大雨便奋力叩打山门,当值的小和尚禀报主持,主持见来者这样不懂规矩,一气之下便传话于乾隆,说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开山门。乾隆一气之下,回朝后下旨此门永不能开。普济禅寺主持后来听说果然是皇帝老子来过,便苦苦恳求,乾隆顾及自己的金口玉牙,便取折中之法,封此正山门只有在观音生日那天能开。谁知观音生日每60年一次,这正山门也就只有每60年开一次了。

  观音有三个生日,出生之日为二月十九,成道之日为六月十九,涅磐之日为九月十九。在这三个日子里到底是哪个日子时正山门才开,我不得而知。也许在这一年里的这三个日子都能开吧,只是我后来听说,这佛门的规矩终也不是铁律一条,比如有国家元首要来,无论是甚麽日子,这正山门是必须要开的。

  今天到普济禅寺,这正山门当然不会为我们所开。无奈,只好爬在门前的窗户上看个究竟。原来这正山门为普济禅寺的万寿亭,内竖有明万历、清康熙、雍正三块御碑,在这紧闭的门窗里,它们仿佛还在向游人讲述着这古刹昔日的显赫与辉煌。

  正山门不开,只好走边门进入寺院,只是这心中隐隐约约地略感不快。想必这佛门也是这等势力。东山门进去,又西山门出来,普济禅寺的游兴已大减。细细想想,这正山门的开与不开,对于今日的游人来说,真是无关紧要,想必每个来此的游人都不会把它当回事吧,更多的到是把它作为普陀的一道风景,让游人把这些融入了旅途的茶余饭后。

  普济禅寺门前有一湾浅浅的莲池,秋日的池水里莲花谢尽,只剩下片片枯萎的荷叶浮于水面。与这三个山门对应的在莲池上有三条通道。据说中间的通道是为皇帝行走的,直达正山门。东边通道为文武大臣行走,通道上有一拱桥横跨池上,名曰永寿桥。西边的通道为平民百姓走的,通道上有一平面横桥,与永寿桥隔水相望。如今这里已没有了这些人为的等级观念,到此的游人尽可以踏上平民通道,还可以踏上文武大臣的通道,又可以踏上中间的通道去体验当年皇帝过此的步履。

  有当地人把此古为今用,就在皇帝当年走过的中间通道上,当地人摆起了地摊,红黄颜色的皇帝龙袍供游人有尝穿用。当年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如今却成了今人打趣嬉戏的消遣。有三五成群的游人同时穿起地摊上的龙袍,一齐步上那对着正山门的通道,一时间竟有数个“皇帝”来山,也使得有心的游人为此捧腹大笑。

  听说走一遍长寿桥可以延年益寿,作为一种旅途的乐趣,我们便相约从长寿桥上走过。后来导游又领我们步上长寿桥,同事中有人问及这长寿桥能否过第二次,导游调侃说,第二次再过,下一辈子还长寿。

  好一个还长寿,想必这样的事情若时光倒流百年,我等平民能有如此的胆量去踏这些清规戒律吗?虽然此是佛地,虽然佛祖就在面前。

  (29)、磐陀夕照

  黄昏的普陀山,半明半暗。明的地方是山的轮廓,借了天幕的映衬和夕阳光辉的涂染,白日里葱茏苍翠的山峦,镶上了一道蜿蜒曲折的金边,横空勾勒出雄性十足的脊梁,阳光勾勒中仿佛有绿意缓缓地蒸发,如仙女舒袖,又轻扬着五彩斑斓如诗如梦的温馨。暗的地方是背着夕阳的山影,原来吐翠沁绿的满目山色,已是青黛一片,阵阵的涛声伴着徐徐的晚风从百步金沙处时时传来,飘荡在这青黛色的山色里。来普陀山游览的旅人大部分去赶那回返的游轮走了,喧闹着的普陀山突然静了下来,有节奏的隐隐涛声中,依稀还可以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人的说话声,冷不丁的还会传来有人在远处一声悠长的吼声,划破这静谧安详的山色,传的很远很远,欲发显得这普陀傍晚时分的宁静和神秘,似乎这天地间包含着某种无法参透的哲理在拨动着人们的心弦。

  想必在这个时候观普陀落日会别有一番韵律,也是禁不得这普陀夕阳的诱惑,又听说磐陀夕照为普陀的一大景观,便顾不及一天的劳顿,我又一次来到了这观音说法台前的磐陀石下。

  秋日夕阳下的磐陀石,更显出它那惊人的奇观,真不知道是一种甚麽样的神力把这两块巨石如此这般地垒在一起。人们把那下面的一块底阔上尖的巨石称为磐,它周广20余米,恰好在其中间的凸起的地方将上石托住。人们把上面的一块上阔底尖的巨石称为陀,这高达3米、宽近7米的菱形巨石与下面的巨石尖对尖地相垒在一起,两石相接处间隙如线,睨之通明,似接未接。还似两块巨石带了磁性,同极相对,一石悬于一石之上。据说每逢大年初一的零时,上石就会漂浮而起,用一根很细的丝线便可以横割而过,不知是真是假。此时只是感觉这两石险如滚卵,担心这涛声和晚风会把它震落或吹落下来。相传当年那个明万历年间的抗倭名将候继高领兵来到这普陀山时,看到这上面的巨石的重心不在中间,想是欲意留驻这海天佛国独有的风景,曾挥笔写就“磐陀石”三字刻于石上。他刻意地在这“石”字上多了一点,便使得这磐陀石安稳如磐。却不知亿万年来,这磐陀石屹立于这天地间,亿载未动,万劫不摇,日日于苍茫的暮色中,听不尽那夕阳下阵阵的涛声。

  夕阳给这神奇的磐陀石披上了一层粲然的金装,伫立石前,突然感到人竟是那样的渺小,渺小的如沙滩上的一粒细沙那样微不足道,眺望远方,金灿灿的海水浩浩淼淼,海面上有帆影点点,天空中海鸟低翔,红通通的晚霞在海天相接处燃烧着,波光粼粼处仿佛整个海面蹿着一缕缕的火苗,一直蹿着、燃着奔来眼底,跃上海岸,把整个山坡点燃,隐约间从远方有涛声不时轻轻地传来,疏疏的松林轻摇着徐徐的晚风拂过面颊,使人万念俱消。有人说,这样的时刻你甚麽都可以想,甚麽都可以不想,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想”还是在“不想”,只是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轻松地流动,一如那天边的行云和这山间的流水。这宇宙的永恒、生命的伟大、大海的壮阔、落日的雄浑,还有背后那佛国的灵光,统统地涌入了自己的心头,触动着自己的慧根也荡涤着灵魂里淤积的污垢。

  我再也不能这样静静地伫立了,于夕阳的光辉中仰望着那顶天立地的磐陀石,我在寻觅那据说可以通往石顶的石阶。那是一处通往圣地的石阶,我攀着石阶直上石顶,环眺山海,洋洋大观。苍茫海天中,只有我和石,还有这大海、长天和那血红的落日。脚踩这耸于海天间的灵石,眺望衔于那远方海天相接之处的落日,心中猛然腾起一种朝圣般的情怀,顾不及这石的坚硬,我“扑”地双膝跪下,向前伸出双臂,两掌合拢,凝神屏吸,小心奕奕地将这一轮普陀落日不偏不倚地托于掌心,似乎整个宇宙托于手掌。猛然间感觉,渺小与伟大原来竟差这一步,借了这佛国灵石的神韵,我竟然与宇宙同在,不由的浑身热血沸腾,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

  原来,身处其中,竟不知这普陀的落日中就有天籁。天籁里,有无边的海天,有不尽的佛韵,有满廓的空灵。落日中灿然生辉的磐陀石上,悠然苍茫间,一个男人跪着,以满心的虔诚用尽一生的执着,去托住一个雄奇壮美而又在熊熊燃烧着的普陀落日。

  这是一幅怎样的图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会永远刻于心间,它将是我在自己人生旅途上对普陀永恒的祭奠。

  (30)、今夜月色如水

  夕阳拼尽它最后的余辉坠落在天际尽头的大海里,随着最后一缕晚霞的消失,普陀山迎来了它宁静而神秘的夜晚。夕阳西下了,月亮还没有出来,暮秋时节的普陀,夜里已感有些许凉意。黑黝黝的夜幕笼罩着整个海天,夜色幽幽中,我徜徉在纯净松软的百步金沙上,嬉沙的潮水不时地冲刷着宽坦的沙滩,视线不及的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有仨仨俩俩游人在沙滩上散步时的说话声。犹如蒲席般的百步金沙,人行其上,不濡不陷。难得有这样一个普陀之夜,漆黑的夜幕上,是一个繁星闪烁的世界,把视线极力伸向远方,夜幕笼罩下的大海深邃莫测,白日里烟波浩淼洋洋洒洒的大海,如今却板起了一副哲学家深沉古怪的面孔,似乎在向人们诠释着它对这生活独特的感受与执着。

  普陀山,一个多麽神慧而又富于诗意的名字。由于这里是海天佛国,是这海韵山色,还有这静谧幽深的夜色和夜色下嬉沙的海潮,是不是能把每一个到此的游人洗涤的通灵剔透呢?而我却是如此的庆幸着,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夜晚属于自己,在这样一个属于自己的普陀之夜,我更期盼着海上能升起那一轮清月。我一次又一次背起行囊,象孤雁一般漂翔在远方,在寂寞的旅途上,在异乡的旅舍中,多少次深情地遥望过夜幕上的那一轮月呀,是怀旧、是缠绵、是高旷、是放逸,都散落在自己孤寂旅途的心怀,而这普陀山的月,我不知道又是一种何样的感怀。

  夜里的普陀山,与白日里的感受全然不同,是这望不透的夜幕把普陀山的一切全隐去了,感觉到的只有脚下松软的沙滩和耳畔轻轻的涛声以及拂过面颊的徐徐海风。不需去想佛祖普济众生的艰辛,也撩不起对普陀那林林总总的传说和史迹的回味,只需任由着自己想着心事或若稠若疏地怀想着远人,因为,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白日里,这普陀的天地、海山,它们的界限是那麽的分明,是这深邃的夜幕把它们无缝地连接了起来,同时连接起来的还有我与这大海。我想,不来享受一次这普陀之夜,便是来普陀的一种遗憾。据说,就在这海天佛国的普陀山里,如今还有乡民居住。作为世俗之人,能一代又一代地在这里坚守着这清净的故土,我想自有他们的道理。我好羡慕他们,在这远离尘世的地方,世代相袭平心静气与世无争地生活着,一代代地拒绝着界外万丈红尘的诱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来,这普陀不仅只是佛拥有的世界,更多的还是这些世世代代用平凡生命陪伴着这普陀山水的那些乡民心中热恋着的故土。我想,他们一定认为这里就是他们生命中最美的家园。

  猛然间,沙滩上有人在喊月亮升起来了。我急忙把眼光放逐到远方,在夜幕的尽头,似乎是一种无法感受到的神力将这漆黑的夜幕剪开一丝缝隙,缝隙处有一弧型的亮斑徐徐探出,那就是这普陀的水月,它终于出来了。它从夜幕的缝隙中走出,不,它是从大海中跃出,顷刻间,一轮残缺的明月带着海中的水滴冲出海面,象是海水洗过,是那样的皎洁,给这幽深的海天带来了满目的月华。用心去捕捉,还能感觉到这清亮的月色从大海的尽头蔓延扩散而来的影辉,它从夜幕上扩散而去,从涟涟的海面上蜿蜒而来,漫过沙滩,漫过自己的全身,弥漫在了身后的整个普陀。刚才还是漆黑一团的夜色,此时全无了踪影,整个普陀,一片清辉泼洒。眼前有浩淼的大海,脚下有嬉沙的海潮,身后是起伏的山峰,无垠的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一丝的云朵,在大海的映衬下,一轮冰清玉洁的清月,恍若来自天外。月色笼罩下的百步金沙,婵娟缓移,涛声时发,月在水中,水泛月色,一时间竟辩不出到底是月光包容了这无边的水韵,还是这无边的海水活现了月光的空灵。

  置身这样的月色下,是会使人感怀万千的。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那是电视剧《深圳之恋》里的《黑咖啡》:“今夜月色如水,旋转的霓虹灯去了又回,是谁的老吉他,弹的我心碎。。。。。。”这首极具怀旧又缠绵悱恻的清丽歌曲,曾激荡起多少身居都市人们的久违之感呀,“黑咖啡,黑咖啡,许多年才喝这一杯。黑咖啡,黑咖啡,怎样来接受这一种久违。。。。。。”

  诚然,这种渴望身心解脱又寻觅真我的心理情结,都市里的月是无法诠释的。能够在这毫无雕饰的大自然的浑然天成中去净化自己的心气,该是现代人至高至美至善至真的境界了。这里没有了那霓虹灯的旋转,也无需那老吉他的引发,只消静静地伫立于此,人就会纯洁的象个孩子。然而,现代文明已经向前走的很远了,那些在万丈红尘中沉浮了太久太久的现代人,有多少人真正能耐得住这寂寞超然于欲念之外而真的“返扑归真”呢?我不敢任自己的思绪去触探,生怕于这种多余的思考之中偶然间有某种东西拨动起自己内心深处的尘影,蒙垢了这海天间的清月以及这如水的月色。

  人说江南的月色美,美的会使人掉下泪来。暮秋的夜晚,这普陀的月,借了这无边的水韵,少了江南月色的婉约,多了的是冷艳圣洁、浩瀚精深。月是一泓水,水是一泓月,这如水的月色是美,伴以清穆的海天,象画,又象梦。月色下,突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冰凉的蠕动,我,真的有泪。。。。。。

  (31)、推窗向佛

  一觉醒来,普陀山已是一片曙色,凝视窗外,那高大的南海观音塑像耸立于海天的曙色中。推窗向佛,屋里一片静谧圆融。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上,数点帆影,有海鸟穿翔在海天间。普陀的山融在水里,山在水光泛起的曙色中缓缓地舒展着腰身。普陀山醒来了,它醒在一片温馨祥和之中,醒在万道霞光之中。这里没有都市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都市你来我往的人流,有的是满目的葱翠山色和连天的海水,还有浸润在这山水间令人无法参透的恬静和闲适。这是一个佛的世界,在佛的周遭,没有争斗没有拥挤,佛在心中,人们安宁而和乐,生活在佛光中的人们,有理由怡然地享受这熙和与温馨。我相信,这里的每一个生命都是永远的鲜活、永远的丰盈。

  我没有甚麽宗教信仰,但来到着普陀,心中却怀着虔诚的敬意。佛教的世俗化使我能够以一个世俗者的心灵去与佛沟通,那便是,我觉着佛就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在我们的生命里。我羡慕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乡民,他们祖祖辈辈做为世俗之人却生活在佛的世界里,难怪他们对佛见惯不惊呢。他们不象我们这些来此一游的旅人,他们没有把佛与他们的生活和生命割离开来。也许他们不会懂得精深的佛理和对生活、生命刻意的体悟,但他们却把佛与他们的生活和生命演绎的如此圆融。他们世世代代与佛一起享受着这和谐的海天、温馨的山色和安闲祥和与世无争的生活,在闲适的生活和宁静的心灵中获得了清澈透明的快乐和欣慰。我的羡慕有时变成了妒忌,妒忌他们这种无意识的享受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在这安闲祥和的普陀之晨,又使我想起了那佛界的弥勒。相传弥勒成佛前,为浙东奉化一大财主家少爷。由于他从小乐善好施,长大后便把万贯家产施舍的精光,最后连自己的上衣也被施舍掉,最后只剩下了一条遮丑的裤子。观音菩萨得知后想引渡他到普陀成佛,便扮成一穷家姑娘来试探他,求他施舍。他自觉不能当着姑娘面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人,便借口讨东西欲走。观音又生一法,速拿出两盆花分与他一盆,说要闭目静神等候,若他的那盆花先开的话便不要他的施舍。无奈,他虽心中没底却只好如此。谁知一个时辰过去,观音微微张开眼睛见那后生跟前的花盆里的花朵已全部绽放,而自己跟前的花盆里的花一朵也没有开。此时的观音存心要再去试探,便偷偷更换了花盆,并故做惊讶态,说自己的花先开。而弥勒虽然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但更换花盆之事却略有察觉,心想自己是男子汉,理应让着人家姑娘,便憨笑着说自己输了。这一则故事是我来普陀山听到的故事中的我最钟情的一个普陀故事,其后的结果当然是好人自有好报,那后生便被观音菩萨点化来到普陀,最后成佛,这便是佛界那雍容大度笑口常开的弥勒。

  这也许是一个人们生活中再平淡不过的情节,它没有精深的堂奥,也没有生涩的哲理,但是它却是一种真实的人生哲学。我们有多少人,生命的历程中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憾,有的人生活中充满了浓郁热烈,但却缺少一种豁达清幽;有的人生活的深邃庄重,但却少了些雅隽诗文;有的人生活的真挚清新,但却少了些灵性慧觉。所有这些,都似一条无法弥合的鸿沟铸就着人的一生,竟不知这样的残缺都是人之心灵的使然。人若一生一世有一颗“佛”心在怀,便有安逸无比的情态,才能于万丈红尘之中超脱其外,仿佛登高望远,静观宇宙众生,那眼前的物趣、天趣、人趣便成了我们精神无限欣赏的大欢乐。

  佛地的阳光好亮也好媚,从开启的窗户照射进屋内,屋内也变的十分的祥和;窗外的蓝天好清也好明,映衬着这万倾的秋色,天地间一派温馨。这阳光,这蓝天会抚平人浮躁的心灵的,它会让人走出贪欲、走出慌张。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便会知晓世间的功名利禄皆为过眼云烟,便可了却心头那纠缠不休的凡庸俗念。

  又是一个普陀之晨,在和熙的阳光和清明的蓝天下,普陀山醒来了。有寺院雄浑的钟声回荡在这海天间,那麽悠长、那麽空灵。我感觉自己的灵智得到了彻底的净涤和顿悟,世间的纷纷扰扰也仿佛在这回荡不息的宏鸣中找到了归属。窗外有仨仨俩俩的游人结伴走过,他们的步履是那样的从容,他们的神色是那样的安详。我想,他们的心中肯定有一个愿望,要在这圣地圆融。

  我相信,真正用心地去经历和体悟一次这普陀的山水,蒙垢的心灵便会被拂去世俗的风尘,从此,人生的路上,便会多出几分圆满、几分温馨。

  (32)、佛顶山掠影

  “不上佛顶山,等于没到过普陀山。”人们如是说,想必自有其中道理。佛顶山主峰白华顶,又称菩萨顶,居群山之中,出众岭之巅,为全普陀最高处。还在来普陀的海路上,当普陀进入人们的视线时,船上的游人便纷纷离坐扶窗眺望,先看到的便是这菩萨顶。海天苍茫间,诸峰若拱,其峰顶垒垒如杯瓢覆于积水之上。如今登上这菩萨顶,犹如身入天际,人与佛共存,山与海相偎。极目远眺,山海景色辽阔,碧波万倾秋色,烟波浩淼处远近岛屿浮现于海面,云蒸霞蔚似仙葩组锦,水摇山岛如悬海天。伫立于此,仿佛置身飘渺仙境,一如幻来之海市蜃楼。近瞰普陀,峰峦绵延其苍茫难辩,梵宇金沙藏于雾霭葱翠之间。海亦云,云亦海,天在山,山在天,穹宇恢弘,云物在下。置身其中,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的云气,直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座屹立其间的山峰,天上人间。正如孙中山先生当年的叹悟:俯仰间大有宇宙在乎手之概。我想,即使是在山修佛、万事皆空的僧人也会被此处的景色感染。因为,凡来此地之人,感觉除了这至纯至精的原始情趣之外,便甚麽也没有了。俗人、僧人在此便齐入共同的心灵境界,达到了高度的合一。

  从此右行至天灯台下的平坡,一片郁郁森森的古木横亘眼前,正愁山穷水尽之时,忽窥眼前一条间嵌莲花雕刻的石板小径藏于林间,入口处有“入三摩地”题刻映入眼帘。不知去到何处,只是紧随游人前行。山路弯弯,两旁绿荫如帘,时明时暗,左右两堵黄墙夹路,幽深莫测,冷不丁有山鸟惊起,扑簌簌掉下一地落叶。行片时,猛有金光闪耀,一座大殿的琉璃瓦顶把视线撑阔,又见阳光泼洒,黄墙金瓦在阳光下映出绮丽景观,不禁令人想起世间所传的灵异“佛光”,又似海市蜃楼幻化。原来这就是位于佛顶山的慧济禅寺,它虽处于普陀之巅,却深藏于高岗林屏之中,清幽绝伦,气象非凡。细细体悟,又感当时建寺者可谓颇费匠心也独具慧眼。

  相传该寺初为一石屋,内供佛象。明代圆慧和尚在榛莽间发现一石上刻有“慧济禅林”四字,那虔诚的圆慧遂在此化缘创立“慧济庵”,后经数代僧人操持扩建,渐与山下普济、法雨三分鼎足,成为普陀第三巨刹。当年郭沫若揩夫人来游慧济禅寺,受佛顶山名字的启发,以“佛顶山顶佛”句求联,同行者冥思苦想,无词以对。仅有山民老郭以“云扶石扶云”对之,闻者无不倾倒,一时传为佳话,这便是慧济禅寺郭老与老郭齐做对联的趣事。激动之余,郭老一时兴起,当即要来文房四宝,飞笔疾书,写下了“大海有真能容之度,明月以不常满为心”的感悟,一代文学泰斗的磊磊胸怀跃然纸上。

  出慧济禅寺后门,西侧有一树枝骈出、华冠敝日的古树,这就是那闻名与于世的“普陀鹅耳枥”,好蹊跷的名字。它就象这慧济禅寺一样藏于山巅,又统领百木生于佛地。这种树木雌雄同株异花,每年五月开花,十月中旬果子成熟,据说此树先由缅甸僧人来普陀朝山时引进,因其繁殖率及低,在其原产地早已绝迹,属世所稀有,如今为普陀一宝。因此它也就成了普陀的象征,成了佛界的菩提。

  走出慧济禅寺的山门,又见普陀诸峰群拱,遐瞰海上群岛飘渺。真想祈求再赐我时日,于此圣地尽情独享这仙境,怎奈友人一催再催,悻悻然只好起步。一条香云路曲折多致,蜿蜿蜒蜒直通山下。踏着石阶而下,沿路林木交柯,有山风蹿出路旁树林,吹旋一地落叶,人行其中,似踏着跃动的仙律,步履也从此变的轻松起来。香云路路随峰徊,景随路转,一路上秀峰奇石,令人目不暇接,更有那路西侧的清玉涧,自山顶到山脚,清流不绝,淙淙汩汩,泠泠有声,如古筝仙律,伴人一路前行。若行于其中的游人不时回首眺望大海,你会感到有海韵仙律集于一怀,不是人间,胜似人间。

  香云路弯弯曲曲,几度峰回路转,前面的视线豁然开朗,有方形巨石耸立于路边,石旁有游人驻足,石壁上刻有一米见方的四个大字“海天佛国”,原来这普陀的至景在这里。又是那个候继高,志载,当年他驻山抗倭,为麻痹敌人,佯装达官贵豪,显显赫赫、声声张张上佛顶山礼佛,引倭寇入山,一举全歼之,此摩刻即为斯时候继高所书。

  又见这“海天佛国”石上再垒一石,壮如大钟,凌空卓立,峻险怪特,危而不坠。雾霭缭绕中有“云扶石”字样隐现。屏息凝视,一时间,竟不知是云扶石、还是石扶云?再回首那高高在上的佛顶山,又弄不清了是佛顶山、还是山顶佛?一时忘了归途。

  佛顶山顶佛,云扶石扶云,经大师的点化,它们一齐汇聚在这海天佛国,成就着一片其景亦妙其情亦幻的独特风景。它们竟在这普陀之巅千载万载地守望着这佛国不尽的风韵,是不是,它们都具有超然于俗界的灵性,将这有灵有性的普陀山水纳于一怀,只为履行佛祖最初的善意?

  普陀山,我会再来。再来时,你给我答案。

  (33)、圣地梵音

  从佛顶山下来,走完那千余级石阶的香云路,仿佛经历了一次仙境的游历又回到了人间。法雨寺前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找一处餐馆先早早用过午餐,索性乘车先往普陀山最东部的梵音洞,以避开这如潮涌般的游人。

  车至飞沙岙不再前行,只见这一山岙内在长约三里、宽一里余的地带里布满了遍地的黄沙,人行其上,如入塞外的沙漠瀚海。这里不象是那千步金沙和百步金沙的沙滩,海潮不是在脚下而是在那视线不及的远处时隐时现。有风刮起,感觉中有那千军万马的奔突、角弓朔风的悲鸣以及铁戈金甲的厮杀。想这秀色清丽的普陀,怎还在此藏掖着这等的悲壮和苍凉?

  走过普陀的山水,犹如一页页翻阅着这佛国的历史长卷,历历在目的是这佛界无处不在的韵律,和谐圆融弥漫其间,而遭遇这漫漫漠漠的飞沙岙,不期然间却似在这佛国的长卷中窥到了与这佛韵不和谐的一页,凄凄然又铮铮然。

  据说,在这飞沙岙西侧就是那明末僧人无凡创建的宝称庵。它原在普陀茶山的东涧,后由其徒迁移至此。明末,异族入主中原,清兵浩荡南下,南明小朝廷偏居一隅,大明江山风雨飘摇。风雨飘摇中有多少个保持着民族气节的身影至今仍是那麽阳刚铮铮。那个秦淮名妓李香君不就是为保民族气节而以自己婴弱的身躯血溅了那把桃花扇吗。而在这普陀也有如此阳刚的故事,长驻于这佛地。

  当年清兵渡海取舟山,南明小朝廷正隅居于在舟山,想国张肯堂欲与清兵决一死战,当下将后代托付于部下汝应元。汝应元看着即将灭亡的大明江山,声泪俱下说与张肯堂:你完发(因不肯降清,所以保持完整的头发),所以报国;我把头发全削了,所以抱你。话毕,出家为僧,法号无凡。后舟山城陷,张肯堂一家及部将近30人投环自尽于雪交亭,无凡冒死入城至辕门求得张肯堂尸体运来普陀山,葬于宝称庵旁。他日夜守伴张肯堂墓,老死于普陀。

  有人说,这个故事太过于大义凛然,它太阳刚,太铮铮然,与这佛国的韵律太不协调了。若如此说来,这到是普陀历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故事,此后,这莲花洋的朝潮夕汐,是再也没有歌吟出一个与此相似的故事来。那麽,是不是无凡的弟子当年悟到了此,才把无凡当年创建的宝称庵迁来此地,让这悲壮苍凉的飞沙岙陪伴这铮铮刚刚的故事?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佛国会包容它们,不然,为甚麽会留有此飞沙岙,在这佛国海天不逝昼夜呜呜咽咽。是不是在昭示着后人,这佛卷的章节里融入的也有这民族史上那悲壮的一页?

  离开飞沙岙,走近那梵音洞,我找到了答案。

  午后的斜阳火辣辣地照射着这普陀最东端的青鼓垒山,插入大海的清鼓垒,撞起阵阵的惊涛,其声壮如擂动巨鼓。山东南便是那梵音洞,若斧劈,似刀削,峭壁危峻,浑然天成。两边悬崖构成一门,形若天门。由于惊涛之声回旋洞内,此处听涛,其声又似黄钟大吕。惊涛卷起似仙鼓大乐,涛尖漱珠喷玉如含佛光,这等境地决非温温润润的仙籁能够诠释。这海天、这佛国,就在我将要离去时,让我感受到了那看似温润的佛韵中,也藏有雄浑的壮曲,也含着铮铮的阳刚呀。

  圣地的梵音,在这里听起来是那麽的雄壮,一如那飞沙岙的瀚海,留给人的是壮烈的波澜,是漠漠的苍凉。

  圣地听梵音,它并不是那一味的空旷和清灵,你听这阵阵不绝于耳的轰然,不是有敦敦实实的内涵。它不仅仅是在示意着世人为善,而且更多的则是在控诉着仇恨,判审着争斗也匡扶着正义祭奠着生命。我想,若悟觉不到这些,那就没有真正听懂这圣地的梵音。

  清鼓垒,巨鼓擂;梵音洞,洞音梵。还有那飞沙岙的雄奇、宝称庵的气节,我都将它们精心地收藏于怀,镌刻于心,告别这次浙东之旅,再去踏上新的旅途。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9.217.250.*]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425.575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