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ograph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Gforce ()第三个代表(), 信区: Geography
标 题: 古道乡村--“穹庐为室”哈萨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Jan 28 11:42:48 2005), 转信
公元前107年,远嫁乌孙国王的汉王细君公主,跋涉万里来到了西天山的乌孙国(今新疆伊犁的西天山乌孙山一带)。望着安扎在山间草原的“穹庐”(即今人所说的哈萨克“毡房”),写下了一首悲哀的诗: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虽说西域的春天来得迟,阳光洒在人身上却是暖阳阳的。时差上,新疆与内地有2个多小时,季节上,新疆也比内地晚一个月。然而,晚有晚的好处。新疆的春天出奇的短,就像一阵旋风,“稍纵即逝”,不到一个月就从料峭的冬天过度到了温柔的春天。
这不,春天里,大山里的哈萨克人已经骑着骏马,赶着他们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羊群,向天山的深处进发了。
在新疆,我喜欢与自称为“天鹅部落”的哈萨克人交往,对他们的历史延续以及生产生活都怀有浓厚的兴趣。从上大学起,我就跟班上一个叫达斯坦.阿吾巴克的哈萨克同学很要好,尽管他现在离开了家乡哈巴河的大草原移师进了大城市并读完博士、担任了大学的副院长,但我只要和他聊起他们民族的草原、毡房、羊群,他便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无法了解清楚这个逐水草而居、依大山而生的草原民族的一切,但我对这个早期从西汉时期的塞种、月氏、乌孙、康居以及匈奴、突厥而一路吸收了新鲜血液并保留了像大山一样骨骼和面庞、性格像天马一样时而温顺时而暴烈的、据说是“逃离者”、“避难者”(哈萨克族称自己民族名称的来历)的部落的民族--哈萨克族,一直怀有一种钦佩并极其想“窥视”他们的一切的欲望。
只要走进天山、阿尔泰山,走进草原,就离不开哈萨克族,就终将要与哈萨克族为伍。
接触最多的是散居在天山每条沟谷雪原深处的哈萨克“阿吾勒”(哈语“村落”、“村庄”)。
初春的阳光像棉絮一样“砸”在身上,在寒风尚未退却,树梢尚未吐露嫩芽时,哈萨克人便开始了他们一年中最早的劳作--搭建“开格勒”(哈语:“毡房”)。
依次穿过白杨、榆树簇拥的河谷,沿着天山白杨河向天池,尚未雪融冰消的雪水已急不可耐地冲出了沟口,向着远方的荒漠流去。
四个年轻健壮的哈萨克小伙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河谷边布满卵石的台地上扔下一大堆物什,伴着他们男性雄浑的歌声,麻利、迅速地在搭建着一顶白色的“穹庐”。“歌是哈萨克人的翅膀”,哈萨克人唱到:“伴随着歌声躺进摇篮,伴随着歌声离开人间。即使在瞑目的那一刻,歌声也为我们送行。”
山谷里很安静,没有风,也没有一丝绿意,有的,就是四个小伙子的歌声和从山上流下来的水的哗哗声。抛开汽车,我和小刘走近了搭毡房的哈萨克小伙中间。
毡房的地基已经建好,他们正在有序地搭建着“开来盖”(支撑毡房的木架子)。
哈萨克是个热情好客的民族,长期深居深山,对外界的事物极想了解,虽然他们之中有很多人走州过县,但那仅仅是地域上的行走和停留,而不是心灵上的留驻。哈萨克人是善良的。
小刘端着他的相机在忙碌着,我和那个叫胡尼西的32岁的小伙子聊着。
这么多年与身边的哈萨克人的交往,还是第一次目睹他们搭建毡房,每每走入天山,撩开哈萨克人毡房的门帘,盘腿坐在“炕”上,喝着奶茶,手撕着炖得烂熟的手抓羊肉,却第一次了解他们一生也离不开的毡房。
胡尼西的汉语极其流畅,他曾是昌吉师专毕业的大专生,现在是乡上的小学老师。我和胡尼西边聊边搭建着毡房。
搭建毡房,最主要的是选择一处位置相对较高的台地(目的是防止雨水的侵蚀),台地的大小依毡房的大小以及主人的富裕程度而定,一般是36--48个平方。其次是选择背风向阳、依山面南的位置,然后在台地上垫上砖块和木板(防潮防寒)。
胡尼西和他的三个远房兄弟开始固定四个圆形的开来盖(木架)。每个木架上有相互交叉的60个1.8--2米长、10厘米粗的木柱,上面再固定6个大“吾克”(木杆),每个大“吾克”有15个细“吾克”,再后是固定天窗。天窗的大小依毡房的大小确定,避开进风,朝向开设门的方向,天窗上置一块毛毡,晚上遮盖上御寒,白天撩起利于阳光的进入和空气的流通。
毡房门的大小没有讲究,一般高1.5米,宽0.8米,门上搭一绑了羊毛的芨芨草制的门帘。
哈萨克毡房的门是一道风景。我端详着制作精美的门,门上雕有花纹,绘有图案,吊在门上的毡子也用彩色绒线绣出各种鲜艳耀眼的图案,大方,而且富有艺术感染力。
毡房的“骨架”搭好后,便是围建“吐乌得克”(围毡房的毛毡子),再在毛毡上扎上20--40公分宽的彩色带子。这带子全由五颜六色的毛线织成,花纹美丽大方,衬托出哈萨克人对鲜艳色彩的钟爱。彩带主要是为了捆牢房墙和房杆的接头处,不仅起到固定毡房的作用,而且使毡房富丽堂皇。
毡房的高度由“吾克”的高度决定,最高的4.5米,最低的3.5米。
胡尼西一边哼着歌,一边和巴合提、赛里克、黑瓦提在2个小时里搭好了这座矗立在山谷里的崭新的“穹庐”(毡房)。
当他们搭好毡房后,胡尼西从一只皮箱里拿出一件极其引诱我的“饰物”--一个富丽堂皇、工艺精湛得令我谗筵的棕色马鞍具--挂在毡房内的中央。这鞍具饱满、圆润、大方,体现着一个马背民族对骏马的爱。我真想向胡尼西买下这鞍具。但我知道,“好马配好鞍”,鞍具是哈萨克人家庭财富、身份和荣誉的象征,他们对马鞍是无尚挚爱的,他们不愿意轻易地把它施予别人。一个上好的马鞍具是一群羊的价格。
这个鞍具是用金属、木料和皮革制成的精美饰物。鞍具的前舌用粗钢筋做成人字形,后舌为椭圆形,两边是光滑明亮的棕色皮革。
一座毡房就是一个家。哈萨克人的毡房里是个包罗万象的小“世界”。室内的织物如门帘、窗帘、卧具都印有考究的典雅花纹,花纹上由几种甚至几十种颜色组合起来,图案复杂,看得我眼花缭乱。但再细细打量,这缭乱的图案却绝对地协调、层次分明,色彩饱满而凝重,集合了艺术性、装饰性、观赏性和实用性,涵盖着哈萨克族对地域环境、审美、民族风俗的铺张。
胡尼西告诉我,一座毡房一般是一个3口之家,每家放置着10多床被褥,多余的被褥是招待客人住的(哈萨克人迎接远道而来的同民族的客人)。
哈萨克族的生产和生活便围绕着这山谷里的毡房开始了。
白天,男人们骑马赶羊到水草丰茂的草原上牧放着他们一生的依托--羊群,女人们则在家中晒制着酸奶疙瘩、奶酪,熏制着马肠子、马肉;晚上,劳作一天的家人围在毡房里的通红的火炉边谈天说地。
哈萨克人的一日三餐离不开羊肉,并伴以奶制品。胡尼西家的早餐是奶茶、包尔沙克(类似汉族人的油饼),午餐是米饭、拉条子以及确希勒(馄饨),晚餐是汤饭。
哈萨克人招待客人的饭餐是宰羊煮肉,那仁(清炖羊肉加面片),佐以烤肉、马肠子、熏马肉等。
胡尼西所在的乡村是个哈萨克民族乡,全村有1000多户人家,村上的小学有100多名哈萨克族学生,胡尼西兼着语文(哈语)和体育两门课程。
胡尼西的妻子热孜万在县城做买卖,6岁的儿子跟着妻子,他则在闲暇之际搭建毡房迎接即将开始的天池旅游。去年,他的毡房收入有1.5万元,主要是出租毡房和饮食收入。
细君公主2100多年前的“悲哀”如今被历史发展的脚步冲去,但哈萨克人的“穹庐”却几千年来地随水草而迁移着。在天山、阿尔泰山脉条条深谷里,“穹庐”静立,繁衍着哈萨克人长久的生产和生活。
今年“古尔邦节”,我去阿吾巴克家拜年,在闲谈中当他得知我十多年来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民族时,便唤出他在社科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哈萨克族历史的妻子阿孜古丽,捧出了她这些年研究的《山、草原与哈萨克族》的论文。阅后,我又深一步地了解了新疆的山、草原对哈萨克人刻骨的影响。
自古随牲畜、逐水草、居无定所、时常迁徙的哈萨克人,为适应这种生产、生活方式,发明了毡房这种轻便结实的活动房屋。古代哈萨克人的首领居住着较大的牙帐、金帐,而普通牧民则居住在较小的毡帐里,然而,内外部结构相似的毡帐并没有使这个马背民族拉开贫富的差距,而是延续着他们随遇而安的生活。
由于毡房夏避暑,冬御寒,可拆可装可搬迁,2000年来哈萨克人一直沿用着而没有发生巨大的变革。
其实,最严酷的自然环境下的哈萨克人,一直在不经意地创造着他们最顽强的生命和文化、生活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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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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