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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force (第三个代表), 信区: Geography
标题: “世界遗产”之巨石·骑士·圣女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Dec 3 12:47:25 2004), 转信

　　“这座城市发霉了。”一位喜欢热闹的同伴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在我们一行人的印象中，“整座古城被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的样板是丽江———灯红酒绿，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聚集在一起把酒狂欢。有这样的预期，就有这样的失落，阿维拉（vila）没有灯红酒绿，从来没有过。
　　当初，是西班牙旅游局一份手册上的照片勾起了我们探访阿维拉的兴趣：一片棕黄色的城墙巍峨地屹立在山坡上，背后是连绵的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指环王》要是来这里拍摄，根本就用不着搭布景。”我由衷地感慨。“既然我们要去西班牙旅游，有一个目标很明确———拍回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来。”大家很快在阿维拉作为我们一个目的地的问题上达成共识。
　　当我们驱车开出马德里市区，沿高速公路向西北行驶的时候，这种兴奋感越来越强烈。高速公路蜿蜒盘旋进格雷多斯山区，海拔在悄悄地升高，经常在一个急转弯之后，我们能居高临下地看到山谷中零星散布的废弃古城堡。从马德里去阿维拉，一定会经过塞戈维亚，那里有罗马式水道桥的遗址，也是世界文化遗产，还有一直在与德国天鹅堡争夺“白雪公主的城堡”称号的阿卡萨城堡。
　　但真正到达阿维拉城墙下，我们遭受到沉重的一击———城墙竟然这么矮小，矮小得有点和蔼可亲了。虽然我们早已知道这些城墙的平均高度是12米。这个数字在纸面上的时候，可以用想象力去概括“比八达岭长城高一半”或者“五层小洋楼高”，但12米的城墙真正立在眼前的时候，有没有受到冲击和震撼，那是非常实际的感受。我们甚至开始怀疑这片城墙是否真正具有防御功能。
　　历史书上却白纸黑字地记录着阿维拉城墙的重要作用：公元65年，阿维拉正式立城，标志是修建起第一座教堂，当时离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只有35年，为保护教堂，当地人开始修筑城墙。711年，非洲摩洛哥信奉伊斯兰教的摩尔人越过直布罗陀海峡，3年后占领了阿维拉，到718年占领了西班牙全境。此后历时750年的西班牙复国战争中，阿维拉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伊斯兰势力与天主教势力的分界线就在阿维拉一带，与今天的耶路撒冷地区有几分相似。11世纪后期，西班牙人开始收复失地，标志性事件就是1085年阿方索六世夺回阿维拉和南方200公里处的托雷多。阿方索六世对这个战绩很得意，他将托雷多立为西班牙首都，并决心将阿维拉打造成“天主王国最坚固的堡垒”。他抽调最精锐的战士组建了卡斯提尔骑士团，交给女婿莱门多率领，命他们驻扎在阿维拉，开始修建城墙。阿维拉城墙建成之后，阿维拉被称为“巨石与骑士之城”。虽然伊斯兰和基督教双方在这个地区还有过多次拉锯，但阿维拉再没被占领过。
　　当我们站到城墙上，那种固若金汤的感觉立刻回来了。从望塔上望出去，可以想象攻城者的挫折感：古城坐落在70米高的小山坡上，全副武装的战士顶着飞箭滚石爬到墙根下，想必已经是满身伤口精疲力竭了，一抬头，眼前却是12米高3米厚城墙！高度和厚度要放到合适的背景下才能发挥出威力。
　　我们脚下的这片城墙，包含着罗马时代和中世纪的巨大石块。从1世纪开始，这里就已经陆续建造起一些老城墙，莱门多按照老城墙确定的城市轮廓，干的主要是加高增厚的工作。莱门多不仅得到阿方索6世的全力支持，来自欧洲各国的西班牙复国支持者也蜂拥而至，一支当时欧洲最强大的建筑队伍就这样组成：来自意大利和法国两位总建筑师、12位力学技工、22位法国工程师和2000名熟练工人。工程1090年开工，9年后完工。完工后的阿维拉可以说真的坚不可摧。建成后城墙全长2516米，围出一个标准四方城，每隔1米就是一个箭垛，250米设一座望塔，10个望塔建1扇城门。莱门多夸口，2500名士兵可以被完美地安置在城墙的每一个战略位置，坚守10年不会被攻破。
　　我们就住在莱门多当年的官邸中。西班牙有个帕拉多（Parador）集团，专门收购各地有历史价值的房子改装成酒店。一进莱门多当年官邸的门，迎面就是一幅骑士铠甲和一幅圣特雷莎的油画像。铠甲好理解，这是莱门多的本分，但莱门多生活在11至12世纪，而圣特雷莎则是300年后的人，画像显然是后来挂上去的。事实上，在阿维拉基本上找不到一个室内没有圣特雷莎的画像。
　　圣特雷莎是出生在阿维拉的一位奇女子，是16世纪欧洲最有名的女性之一。她性格直爽，传说在一次艰难的旅途中，居然质问上帝：“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难怪你的朋友这么少。”她最著名的事迹是对加尔莫罗会的改革。当时教会成为战乱中富人们的避难所，很多人提金携银、带着一堆仆从去修道院“修行”，修道院之间的奢华攀比之风盛行。特雷莎对此痛心疾首，她发誓，如果人心不能重回朴实善良，她就永远只穿草鞋。这个目的显然没有达到，因为她至死都只穿着草鞋。阿维拉的圣特雷莎教堂，草鞋是最重要的圣物藏品。看着这双草鞋，眼前很自然就出现一幅画面：在冬季，雪山脚下的阿维拉的气温低至零下10度，特雷莎孤独地留在自己的房间中，脚上只穿着草鞋，冻得发青，但她手中的鹅毛笔却在纸上快速划过。当宗教改革计划受到阻碍时，特雷莎就退回自己的房间写作。她留下了大量灵动飘逸的文字，被认为是教会神秘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她曾说：“我祈祷能够两只手同时写作，这样就不会写一件事的时候忘记另一件了。”
　　1582年，67岁的特雷莎从塞戈维亚返回阿维拉的途中，在山间被反对宗教改革的人用石块偷袭，重伤而亡。特雷莎虽然没能改变阿维拉所有的人，却成功地改变了这里大部分居民，或者说，改变了这座城市。在她之前，阿维拉只有5座教堂，而今天却拥有近20座教堂，拥挤在这座600米见方、人口不足2万人的小城，令阿维拉成为世界上教堂最密集的城市。特雷莎之前，战乱中的阿维拉未曾有过灯红酒绿，特雷莎之后，阿维拉成为宗教清修的典范，更不可能灯红酒绿。
　　这种状况，正在悄悄地改变。阿维拉于1985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收入世界遗产名录，这里渐渐由宗教圣地向旅游胜地转变。新城区正由山坡下向四周辐射蔓延开去。到了夜晚，冷光射灯打在城墙上，古城墙仍然是冷峻肃立，山下却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牛排店、夜总会、赌场……
　　古城内也在发生着变化。在这座0.4平方公里的小城里，竟然同时竖起了6台起重机，城市的地下管道也在更新，随处可见身着橙色马甲的施工人员，每当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游客经过，他们会停下手中的活，快乐地叫声“Hola（你好）！”，有时还会摆个酷酷的姿势，敦促游客拍照。在一个工地，我看到这里施工的方法：老房子的顶被移走，原来的内部结构被统统拆除，只剩下四堵老墙。施工队在这个“空壳”中重新挖地基，建造新的“房子”。
　　阿维拉之旅，我们没能拍回与旅游手册上一样的照片，因为那个季节阿维拉身后没有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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