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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横遭冷遇的青年数学家阿贝尔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10月11日19:13:41 星期三), 站内信件
科学蒙难集
第二章 “够数学家们忙上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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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遭冷遇的青年数学家阿贝尔
翻开近世数学的教科书和专门著作,阿贝尔这个名字是屡见不鲜的:阿贝尔积分、
阿贝尔函数、阿贝尔积分方程、阿贝尔群、阿贝尔级数、阿贝尔部分和公式、阿贝尔基
本定理、阿贝尔极限定理、阿贝尔可和性,等等。很少几个数学家能使自己的名字同近
世数学中这么多的概念和定理联系在一起。然而这位卓越的数学家却是一个命途多舛的
早夭者,只活了短短的27年。尤其可悲的是,在他生前,社会并没有给他的才能和成果
以公正的承认。
尼耳期.亨利克.阿贝尔(N.H.Abel,1802-1829)1802年8月出生于挪威的一个
农村。他很早变显示了数学方面的才华。16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能赏识其才能的老师
霍姆伯(Holmboe)介绍他阅读牛顿、欧拉、拉格朗日、高斯的著作。大师们不同凡响
的创造性方法和成果,一下子开阔了阿贝尔的视野,把他的精神提升到一个崭新的境界
,
他很快被推进到当时数学研究的前沿阵地。后来他感慨地在笔记中写下这样的话:“要
想在数学上取得进展,就应该阅读大师的而不是他们的门徒的著作”。
1821年,由于霍姆伯和另几位好友的慷慨资助,阿贝尔才得进入奥斯陆大学学习。
两年以后,在一本不出名的杂志上他发表了第一篇研究论文,其内容是用积分方程解古
典的等时线问题。这篇论文表明他是第一个直接应用并解出积分方程的人。接着他研究
一般五次方程问题。开始,他曾错误地认为自己得到了一个解。霍姆伯建议他寄给丹麦
的一位著名数学去审阅,幸亏审阅者在打算认真检查以前,要求提供进一步的细节,这
使阿贝尔有可能自己来发现并修正错误。这次失败给了他非常有益的启发,他开始怀疑
,
一般五次方程究竟是否可解?问题的转换开拓了新的探索方向,他终于成功地证明了要
像较低次方程那样用根式解一般五次方程是不可能的。
这个青年人的数学思想已经远远超越了挪威国界,他需要与有同等智力的人交流思
想和经验。由于阿贝尔的教授们和朋友们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决定说服学校当
局向政府申请一笔公费,以便他能作一次到欧洲大陆的数学旅行。经过例行的繁文缛节
的手续和耽搁延宕后,阿贝尔终于在1825年8月获得公费,开始其历时两年的大陆之行。
踌躇满志的阿贝尔自费印刷了证明五次方程不可解的论文,把它作为自己晋谒大陆
大数学家们,特别是高斯,的科学护照。他相信高斯将能认识他工作的价值而超出常规
地接见。但看来高斯并未重视这篇论文,因为人们在高斯死后的遗物中发现阿贝尔寄给
他的小册子还没有裁开。
柏林是阿贝尔旅行的第一站。他在那里滞留了将近一年时间。虽然等候高斯召见的
期望终于落空,这一年却是他一生中最幸运、成果最丰硕的时期。在柏林,阿贝尔遇到
并熟识了他的第二个伯乐——克雷勒(Crelle)。克雷勒是一个铁路工程师,一个热心
数学的业余爱好者,他以自己所创办的世界上最早专门发表创造性数学研究论文的斯刊
《纯粹和应用数学杂志》而在数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后来人平习惯称这本期刊为“克
雷勒杂志”。与该刊的名称所标榜的宗旨不同,实际上它上面根本没有应用教学的论文
,
所以有人又戏称它为“纯粹非应用数学杂志”。阿贝尔是促成克雷勒将办刊拟议付诸实
施的一个人。初次见面,两个人就彼此留下了良好而深刻的印象。阿贝尔说他拜读过克
雷勒的所有数学论文,并且说他发现在这些论文中有一些错误。克雷勒的非常谦虚,他
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位脸带稚气的年轻人具有非凡的数学天才。他翻阅了阿贝尔赠送的论
五次方程的小册子,坦率地承认看不懂。但此时他已决定立即实行拟议中的办刊计划,
并将阿贝尔的论文载入第一期。于是阿贝尔的研究论文,克雷勒杂志才能逐渐提高声誉
和扩大影响。
阿贝尔一生最重要的工作——关于椭圆函数理论的广泛研究就完成在这一时期。相
反,过去横遭冷遇,历经艰难,长期得不到公正评价的,也就是这一工作。现在公认,
在被称为“函数论世纪”的19世纪的前半叶,阿贝尔的工作[后来还有雅可比
(K.G.Jacobi,1804-1851)发展了这一理论],是函数论的两个最高成果之一。
椭圆函数是从椭圆积分来的。早在18世纪,从研究物理、天文、几何学的许多问题
中经常导出一些不能用初等函数表示的积分,这些积分与计算椭圆弧长的积分往往具有
某种形式上的共同性,椭圆积分就是如此得名的。19世纪初,椭圆积分方面的权威是法
国科学院的耆宿、德高望重的勒让得(A.M.Legen-dre,1752-1833)。他研究这个题
材长达40年之久,他从前辈工作中引出许多新的推断,组织了许多常规的数学论题,但
他并没有增进任何基本思想,他把这项研究引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也正是
阿贝尔,使勒让得在这方面所研究的一切黯然失色,开拓了“柳暗花明”的前途。
关键来自一个简单的类比。微积分中有一条众所周知的公式上式左边那个不定积分
的反函数就是三角函数。不难看出,椭圆积分与上述不定积分具有某种形式的对应性,
因此,如果考虑椭圆积分的反函数,则它就应与三角函数也具有某种形式的对应性。既
然研究三角函数要比表示为不定积分的反三角函数容易得多,那么对应地研究椭圆积分
的反函数(后来就称为椭圆函数)不也应该比椭圆积分本身容易得多吗?
“倒过来”,这一思想非常优美,也的确非常简单、平凡。但勒让得苦苦思索40年
,
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它。科学史上并不乏这样的例证“优美、简单、深刻、富有成果的思
想,需要的并不是知识和经验的单纯积累,不是深思熟虑的推理,不是对研究题材的反
复咀嚼,需要的是一种能够穿透一切障碍深入问题根柢的非凡的洞察力,这大概就是人
们所说的天才吧。“倒过来”的想法像闪电一样照彻了这一题材的奥秘,凭借这一思想
,
阿贝尔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地推进他的研究。他得出了椭圆函数的基本性质,找到了与
三角函数中的π有相似作用的常数K,证明了椭圆函数的周期性。他建立了椭圆函数的
加法定理,借助于这一定理,又将椭圆函数拓广到整个复域,并因而发现这些函数是双
周期的,这是别开生面的新发现;他进一步提出一种更普遍更困难类型的积分——阿贝
尔积分,并获得了这方面的一个关键性定理,即著名的阿贝尔基本定理,它是椭圆积分
加法定理的一个很宽的推广。至于阿贝尔积分的反演——阿贝尔函数,则是不久后由黎
曼(B.Riemann,1826-1866)首先提出并加以深入研究的。事实上,阿贝尔发现了一
片广袤的沃土,他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这片沃土全部开垦完毕,用埃尔米特
(Hermite)的话来说,阿贝尔留下的后继工作,“够数学家们忙上五百年”。阿贝尔
把这些丰富的成果整理成一长篇论文《论一类极广泛的超越函数的一般性质》。此时他
已经把高斯置诸脑后,放弃了访问哥延根的打算,而把希望寄托在法国的数学家身上。
他婉辞了克雷勒劝其定居柏林的建议后,便启程前往巴黎。在这世界最繁华的大都会里
,
荟萃着像柯西(A.L.Cauchy,1789-1857)、勒让得、拉普拉斯(P.S.LapLace,1749
-1827)、傅立叶(I.Fourier,1768-1830)、泊松(S.D.Poisson,1781-1840)这
样一些久负盛名的数字巨擘,阿贝尔相信他将在那里找到知音。
1826年7月,阿贝尔抵达巴黎。他见到了那里所有出名的数学家,他们全都彬彬有
礼地接待他,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仔细倾听他谈论自己的工作。在这些社会名流的高
贵天平上,这个外表腼腆、衣着寒酸、来自僻远落后国家的年轻人能有多少份量呢?阿
贝尔在写给霍姆伯谈巴黎观感的信中说道:“法国人对陌生的来访者比德国人要世故得
多。你想和他们亲密无间简直是难上加难,老实说我现在也根本不奢望能有些荣耀。到
头来,任何一个开拓者要想在此间引起重视,都得遇到巨大的障碍。尽管阿贝尔非常自
信,但对这一工作能否得到合理评价已经深有疑虑了。他通过正常渠道将论文提交法国
科学院。科学院秘书傅立叶读了论文的引言,然后委托勒让得和柯西负责审查。柯西把
稿件带回家中,究竟放在什么地方,竟记不起来了。直到两年以后阿贝尔已经去世,失
踪的论文原稿才重新找到,而论文的正式发表,则迁延了12年之久。
从满怀希望到渐生疑虑终至完全失望,阿贝尔在巴黎空等了将近一年。他寄居的那
家房东又特别吝啬刻薄,每天只供给他两顿饭,却收取昂贵的租金。一天他感到身体很
不舒畅,经医生检查,诊断为肺病,尽管他顽强地不相信,但实情是他确已心力交瘁了
。
阿贝尔只好拖着病弱的身体,怀着一颗饱尝冷遇而孤寂的心告别巴黎回国。当他重到柏
林时,已经囊空如洗。幸亏霍姆伯及时汇到一些钱,才使他能在柏林稍事休整后返回家
园。
是谁该对阿贝尔的厄运负责呢?人们很自然会想起审评阿贝尔论文的柯西、勒让得
。
柯西当时38岁,正年富力强,创造力旺盛,忙于自己的事,顾不上别人而疏忽铸下了大
错。勒让得怎么样呢?年逾古稀,功成名就,在法国科学界享有崇高的威望,他当时不
可能像柯西那样忙着搞研究,理应对培养、识拔年轻一代的科学人才负有更多责任。然
而主要的是,阿贝尔这篇论文所处理的题材恰恰是勒让得所熟悉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
是他的世袭领地。尽管论文里包含着许多新奇、艰深的概念,但导致这些概念的基本思
想却是简单的。一个外行也许没有能力欣赏这种简单思想的优美性和深刻性,但勒让得
对所论问题却决非外行,他自己思者过几十年,深知在旧有基本思想框架内,知识业已
达到饱和状态,要获取新的知识,除非打破框架,引进新的基本思想。对他来说,其实
根本无须仔细阅读论文,只有稍事点拨,三言两语说明一下基本思想,就足以起到振聋
发聩的作用。但是他却好像毫无感受,实在令人费解。事实上,阿贝尔论文的内容,他
并非一无所知,当他得知另一位青年数学家雅可比(Jacobi)也独立做了椭圆函数理论
方面相当系统的工作后,他曾告诉过雅可比,有一个年轻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已先他而专
美于家了。雅可比如饥似渴地读完阿贝尔那篇失落两年又奇迹般出现的论文,不禁气愤
地写信责问科学院:“阿贝尔先生作出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啊!有谁看到过别的堪
与比美的发现呢?然而,这项也许称得上我们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发现,两年以前就提交
给你们科学院了,却居然没有引起你们的注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勒让得复信
为自己提出的辩解是令人失笑的:“我们感到论文简直无法阅读,因为它是用几乎白色
的墨水写的,字母拼写得很糟糕,我们都认为应该要求作者提供一个较清楚的文本。真
是掩耳盗铃,文过饰非。”
让我们再看看高斯。高斯一生勤勉,有许多伟大的数学发现,却错过了发现这个伟
大数学人才的机会。科学史经常在告诫:大凡富有创造性的见解,开始总是与传统观念
相抵触的。
但阿贝尔最终毕竟还是幸运的,他回挪威后一年里,欧洲大陆的数学界渐渐了解了
他。继失踪的那篇主要论文之后,阿贝尔又写过若干篇类似的论文,都在“克雷勒杂志
”
上发表了。这些论文将阿贝尔的名字传遍欧洲所有重要的数学中心,他已成为众所瞩目
的优秀数学家之一。遗憾的是,他处境闭塞,孤陋寡闻,对此情况竟无所知。甚至连他
想在自己的国家谋一个普通的大学教职也不可得。1829年1月,阿贝尔的病情恶化,他
开始大口吐血,并不时陷入昏迷。他的最后日子是在一家英国人的家里度过的。因为他
的未婚妻凯姆普(Kemp)是那个家庭的私人教师。阿贝尔已自知将不久于人世,这时,
他唯一牵挂的是他女友凯姆普的前途,为此,他写信给最亲近的朋友基尔豪(Kiel-hau)
,
要求基尔豪在他死后娶凯姆普为妻。尽管基尔豪与凯姆普以前从未觌面,为了让阿贝尔
能死而瞑目,他们照他的遗愿做了。临终的几天,凯姆普坚持只要自己一个人照看阿贝
尔,他要“独占这最后的时刻”。1829年4月6日晨,这颗耀眼的数学新星便过早地殒落
了。阿贝尔死后两天,克雷勒的一封信寄到,告知柏林大学已决定聘请他担任数学教授
。
损失是难以估计的,如果阿贝尔活到应的的寿命,他又将要做出多少新的贡献啊!
通过阿贝尔的遭遇,我们认识到,建立一个客观而公正的科学评价体制是至关重要
的。科学界不仅担负着探索自然奥秘的任务,也担负着发现从事这种探索的人才的任务
。
科学是人的事业,问题是要靠人去解决的。科学评价中的权威主义倾向却往往有害于发
现和栽培科学人才。科不权威意味着他在科学的某一领域里曾做过些先进工作,他可能
是科学发现方面踌躇满志的权威,却不一定是评价、发现、培养科学人才的权威,尤其
当科学新分支不断涌现,所要评价的对象是天于连权威都陌生的新领域的工作时,情况
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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