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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ngxu (蜀娃儿), 信区: Physics
标  题: 黄昆：中国的物理研究缺乏......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28 10:42:37 2002), 转信

《名人面对面》职业科学家--黄昆
2002年03月26日 16:33  
  

引子：他自称境界不高，水平有限，但却达到了中国科学界的顶级地位。国家最高科技大奖
获得者黄昆，相信一种平和自足的人生。 请您评论 


许戈辉（开场白）：去年我采访过，中国科学技术最高大奖的获奖者，数学家吴文俊先生。
今年该项大奖第二届的两位获奖者之一，就是我国的物理学家黄昆先生。听到获奖消息后，
我和黄昆所在的半导体所联系采访事宜，但是所里有点为难，说黄昆先生一生低调，再加上
现在年事已高，近来身体也不太好。我耐心向他们解释，我明白并不是黄昆先生需要曝光，
而是我们作为电视传媒，希望这样的报导能在社会上起到积极的影响作用。后来所里征求老
人家的意见，老人应允了。今天我们就应邀来到了黄昆先生的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栋
颇有些年头的小楼。幸亏有了以往的采访经验，我对一位国宝级的大科学家住在这样的地方
，已经见怪不怪了。 


许戈辉：黄先生，我们特别不好意思到你的家里来打扰你。因为进了你的家，发现整个的面
积挺小的，我们这么一大帮摄制组还要带着机器进来，都转不过身来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
在这儿已经住了很久了，从甚么时候开始住在这个房子里面的呢？ 

黄昆：从五五年，这个楼刚刚盖好，我们就搬进来了。 

许戈辉：那都快半个世纪了。 

黄昆：是。 

许戈辉：你看现在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的，可是我觉得你的生活完全没有跟上时代的脚步，怎
么看起来还像六、七十年代的。 

黄昆：我们很多方面都没赶上时代的步伐，因为时代的步伐特快，而我们这一个赶的方面，
也欠缺了那么大的精力，觉得满足于现状，所以就显得落后于时代了。 


旁白：房子落后于时代，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黄昆在物理学研究历程中的领先。他一九四一年
毕业于燕京大学，四五年获得西南联合大学硕士学位，之后考取中英庚款而留学英国，成为
诺贝尔奖获得者莫特教授的研究生。 

一九五一年他回到中国，历任北京大学教授，中科院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员、所长、名誉所长
，中科院物理学数学部委员，瑞典皇家科学院国外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中国物理学
会理事，中科院主席团成员。期间他获得的国内外大奖无数，是国际公认的固体物理学家，
中国半导体物理学创始者之一。 


许戈辉：你看我记得像有一些科学家，他们在回答别人的提问说“你们到底为甚么会这么执
着于自己的钻研”，像朱棣文教授他就说“Just for fun．”我就是觉得好玩，有兴趣。有
一些其它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我发现他们也是强调说我们并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我们就是觉得
这个有意思。我不知道你是为甚么。 

黄昆：我想凡是物理研究工作做得比较好的人，在这方面恐怕没甚么，都是共同的，对自己
所做的工作总是非常有兴趣，把它看成一些比任何别的工作都更有意义和更重要。 

许戈辉：如果要是当年你没有回国的话，可能在国外研究条件也会更好一些，那对于孩子的
成长环境来讲那个时候也会更好一点儿。现在你回想起当初回国的决定，你自己觉得那是一
个比较明智的决定吗？ 

黄昆：我觉得那是最自然的决定。我们原来出国的时候就是学习，当时想法跟现在年轻人也
许不太一样，就是很明确出去，总是做两、三年以后，就回国工作，所以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所以没有甚么拿个主意的问题，就觉得本来原来定的就是考试，出去就三年，然后和国外
那个西得博恩合写一本书。当年国内也比较赞成我在那边把这个书写完，这样的话就是去了
六年以后就已经可以说要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我就回来了。所以说不上有甚么新的决定。而
是如果不回国，那倒是新的决定。 

许戈辉：其实我想当时如果你要是继续下来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发现，更大的突破。 

黄昆：我自己觉得研究工作做到这样的话，还算可以的。不过在长期中期主要也就是，长期
也就是做下去就是了。却没有想着说学术要更攀高峰。 

许戈辉：那你小时候决定学物理的时候，你给自己定的目标志向是甚么呢？ 

黄昆：那个时候反正觉得也是一步一步，我自己没认为自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向来不是
一个所谓天才人物，只不过做得还可以就是了。所以我是没甚么目标的，觉得按部就班的到
国外学习回来，大约可在大学里做个教授大概没甚么问题，实在也没有甚么更多的，更多更
高的目标。 


旁白：今年二月，这位从小就没给自己定下远大目标的老科学家从江泽民主席手中接过了中
国国家科技最高奖获奖证书和五百万元奖金。其中四百五十万将拨划给科研。 


许戈辉：这个的用途是甚么，这四百五十万它的用途会是甚么？ 

黄昆：现在我是想要支持郑厚植的研究工作，他还是很活跃的，还是很全面的，实验中里头
的工作都抓得起来，而且对前沿也掌握得比较紧，所以我叫他再搞个项目，我这个经费可以
支持的话，就并到他那儿了。 

许戈辉：另外那五十万给你个人的奖金，这一部分奖金会给你的生活带来很大变化吗？ 

黄昆：没有，我觉得一点必要性都没有。如果说我现在要甚么花钱的，想到的就是到国外去
看看我的孩子，可是这个也很有限，而且现在觉得年纪也比较大了，到国外也不是太积极了
，觉得适当的看看他们就可以了，所以也并不觉得在这上面有甚么多大的要花钱的地方。 

许戈辉：你生活中呢，你不觉得前面那大半生都辛辛苦苦的很简朴的过日子，现在应该改善
改善生活了吗？ 

黄昆：没有，我觉得好象年轻的时候才追求这个。在我这儿好象没有感觉到有甚么需要花钱
的地方，想不出甚么要花钱的地方，就觉得如果有甚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我们早已经做了。
 


旁白：西南联大的物理系每年只有一个班，黄昆就是一九四一年古典力学量子力学班的学生
，著名学者吴大猷先生是他的老师。这个班除了黄昆，还有杨振宁、张守廉、李荫远等人，
所以被吴大猷称为“群英会”。 


许戈辉：给我讲讲你们在西南联大的那些日子吧。因为我读过杨振宁教授写的一篇小文章，
他就说你们在西南联大的时候，几个同学为了经济上能够稍微宽裕一点，就半工半读这样的
，还到中学去教书。教书的时候，比如说白天上完课，晚上要回宿舍之前，宿舍不供应热水
，所以你们就先泡茶馆，先在茶馆里喝够了水再回去，是吗？ 

黄昆：对，那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喝水，后来是为了泡茶馆。简直说泡茶馆是我们的生活，除
了上课以外的生活主要就是在茶馆里头度过。 

许戈辉：因为茶馆里除了喝茶，还能高谈阔论。 

黄昆：对。 

许戈辉：都谈些甚么呢？ 

黄昆：甚么都谈，反正…… 

许戈辉：不光是物理。 

黄昆：不光物理，完全不是限制于物理，就是朋友之间甚么都可以谈。 

许戈辉：不过肯定少不了物理的话题，因为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看杨振宁教授写，他说，
“我们经常为一些物理学的东西发生争论”。他说“我觉得黄昆他是一个很好的争论者，因
为他不坑害对手，他不给你设了陷阱，让你往下跳，但是他往往把自己的观点推到很极端。
”你觉得他那个评价公正吗？ 

黄昆：我觉得主要是跟他讨论问题，我觉得在当时对我有很大的好处。对他来讲，我觉得好
处是少一点，因为毕竟他的天赋更高一些。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那儿吵，在某种意义上
不是完全平等的。 

许戈辉：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一直认为他的天赋高一点，如果要是争论中你获胜了，你会
不会就格外地开心一点？ 

黄昆：我不会得胜的。（两人大笑） 


旁白：黄昆和杨振宁不仅是老同学，更是老朋友。文革期间，杨振宁辗转托人把自己的新作
《基本粒子》送给了黄昆，并在扉页上作了热情洋溢的题辞。面对“除四旧”运动，黄昆思
量再三，忍痛撕去了题字的那一页，从而保全了朋友的著作。 


许戈辉：你现在还和杨振宁教授保持着联系吗？ 

黄昆：最近这两三年他可能其它时间多一点，所以我们接触也多一点，接触还是比较多的。
这两年跟他的来往就比较频繁。 

许戈辉：这两年如果要再见面，还会谈一些甚么呢？还会争论物理的问题吗？ 

黄昆：他最近给我写的一封信的时候说，他听说我得了这个大奖。他说“我知道你的朋友和
学生大概都为此而高兴，而你会不那么样的高兴。”我觉得他说的完全对，他对我有相当的
了解，即使在现在。 


旁白：岁月无情，有些东西却总不会改变。今天的黄昆儿孙满堂，孩子们都在国外，伴着他
的是他的夫人李爱扶。李爱扶是英国人，黄昆读博士的时候，她是本科生。后来他们又从同
事变成了夫妻。在英国的时候，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去爬山，风雨不变。 


许戈辉：我听说你几年前身体比较好的时候，还经常去爬山。去爬山还自己坐公共汽车过去
是吗？ 

黄昆：爬山当然本来就是为了活动。但原来我们在六十年代的话，是爬妙峰山。到后来精力
差一点以后，觉得很自然向香山上爬，上香山鬼见愁，每个礼拜天都去。我跟大孩子那时候
还比赛，到底谁先到鬼见愁。再往后的话发现爬鬼见愁的时候都太吃力了，大概七十年代初
，就到香山走半山就算可以了。到现在的话，只能上颐和园了。（笑） 


旁白：黄昆和夫人一起过着简朴的生活，这也是一种非常中国式的生活。 


许戈辉：我已经注意到你已经特别习惯用“爱人”这个称呼了，而不是像你爱人，因为你爱
人是英国人，不是像他们称呼“太太”这样的。 

黄昆：“太太”是没用过。 

许戈辉：没用过，你叫她说“我爱人”，那她称呼你呢？ 

黄昆：我跟她之间当然不会相互称来称去的。 

许戈辉：对，但你跟外边人说的时候就说“我爱人”，那她说你呢，也说“我爱人”吗？ 

黄昆：我不知道她说甚么，她有时说我的名字。 

许戈辉：你们平时生活中很多事情都互相商量着来吗？ 

黄昆：我们好象基本上就一样的，想法也差不太多，当然基本上也可以说商量。基本上好象
自然的，就生活在一起的共同形态太多了，反正是说不上要特别商量，除非有甚么特别的事
情。 

许戈辉：你觉得你太太的性格和你差不多吗？ 

黄昆：非常不一样。 

许戈辉：怎么个不一样法？ 

黄昆：她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不太照顾别人的人。 

许戈辉：当年她也是从英国特意来到中国和你结婚的。 

黄昆：对。 

许戈辉：你太太到了中国之后，在很大程度上其实也是放弃了她以前的研究工作吧？ 

黄昆：她现在主要在电子学方面的，也就是做电子学实验方面，所以跟以前也不太一样。 

许戈辉：那你觉得她是不是可以算是为你做出的牺牲？ 

黄昆：我也没感觉到是这样，没这么想问题。 

许戈辉：那我一会儿可不可以问问她本人？ 

黄昆：她不愿意别人问她。 

许戈辉：为甚么呢，人家总说夫唱妇随的，那你们两个…… 

黄昆：我也不太愿意上电视。（两人笑）像这点我们是一致的，只不过我首当其冲，就不能
坚持，她可以躲过去。 


旁白：黄昆在科学界取得过许多重大成果，其中最著名的是六十年代提出的晶体多声子跃进
的量子理论，以及被称为“黄方程”的运动方程。他还与诺贝尔获得者西得博恩教授合着了
《晶体格力学》，是该学科领域的权威著作。他还是一位颇有口碑的好教师，是一位肯花八
个小时去备一节课，能把物理学讲得妙趣横生的大学者，为培养中国的科技人才，他可谓立
下了汗马功劳。 


许戈辉：你觉得想要做一个出色的科学家，想要有重大的发现、突破，最需要具备的素质到
底是甚么呢？ 

黄昆：原来我觉得如果提得很高的话，主要靠天才。这是我原来一直是相当最基本的，认为
最低、最主要就是看他天才怎么样，觉得这点是确定无疑的，在我看来。可是去了英国几年
以后，对这点看得不像原来那么绝对，就觉得当时刚才讲的莫特也好，马克斯庄也好，我跟
他们接触，他们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所谓天才，而杨振宁是我心目中的所谓天才，可他们都得
过诺贝尔奖，都做了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看起来也不是绝对的。 

许戈辉：那你觉得中国在新的世纪会不会培养出自己的诺贝尔奖获得者？ 

黄昆：按理说早晚应该到那个水平，并没甚么理由一定做不到。我在现在看起来好象不是想
象的那么容易。主要就是说…… 

许戈辉：欠缺甚么呢？ 

黄昆：好象我们做研究工作的人不大会做研究。在物理学，好象抓不住问题。所以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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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我做的工作很有限，只不过是抓住了这一点，就是能够看到可以做甚么工作，而也有办法
能把这个工作真正做成功，也只是这么个水平，说不上甚么高度。 

许戈辉：你搞了一辈子基础理论的研究，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是用甚么样的一种态度去对待
基础理论的科研呢？因为它不是在短期内就能够应用到实践上去的，所以搞基础理论研究的
人一定得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一定得对这个领域十分感兴趣，如果他为了追求名、利，显然
这都不是一个短期的成效对吧？ 

黄昆：我觉得追求名利的话，搞基础研究的人也可以追求名利，不过是追他个人的名利。 

许戈辉：你在得这个最高科技大奖前，你觉得你自己也是名利双收的吗？ 

黄昆：我觉得实际是名利双收的。当然看你的标准是甚么，如果你的标准是甚么上亿的这种
资本，那我这个名利就根本上不了台阶，而如果你是从一个学校的助教这样上来，就觉得要
能做得像我这样的话，那他觉得真是有名有利。 

许戈辉：我发现你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黄昆：也许是我的思想境界比较低，我觉得一般的搞物理的人跟其它的人一样，得要吃饭，
得要挣钱，得活下去，而且希望活得好一点。我不是个业余的科学家，我是个职业的科学家
，我首先就是觉得我挣的这份工资，我就应该做这份工资对你提出的要求。而我比较…反正
我就觉得科学家在这点上并没有甚么太大的区别。 

许戈辉：那你觉得你挣的那份工资和你付出的努力、付出的劳动，这个是对等的吗？ 

黄昆：这也没法有个标准，很难定，就是说定不出个标准来。说是拿这两个交换，谁跟谁比
，我觉得我得到的报酬是特别多的。 

许戈辉：那如果要是现在我请你对那些准备投身于科学的年轻人提一点忠告，你觉得他们应
该做好甚么样的准备呢？ 

黄昆：我只是觉得我好象不大愿意做忠告。就因为我觉得我这一辈子总的来讲是非常顺利的
，一环扣一环，每一次都是得益甚多。 

许戈辉：那你还有甚么遗憾吗？ 

黄昆：我说在某种意义上，我是没有任何遗憾的。就是我总有一个尺度，就是你天生有多大
的本事……我老觉得我天生有多大本事，大概也都用完了。我老觉得人能做多少，基本上他
一生就定了多少。 


许戈辉（结语）：走出黄先生的家，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因为实在不忍心再打扰他老人家的
休息，也不忍心占用他视为宝贵的时间。记得临出门的时候，我在一处不起眼的小书架上发
现了一排排的武侠小说。我问他，“黄先生，原来你也喜欢读武侠。”黄先生说“是，年纪
轻一点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古龙的不太看，因为杀人太多，金庸和梁羽生的都喜欢，但是又
说不出谁好谁坏。要知道写书有个水平高低之分，读书也一样。我读武侠，水平可不算高。
”你看，就像前面我们谈的所有话题那样，黄先生总说自己水平有限。记得武侠小说里每提
到一种武功，就要说武功达到了一种甚么甚么样的境界。那么，黄先生的生活和思想又是一
种甚么样的境界呢？如果让我来说，恐怕这两个字最合适，那就是，平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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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上学校， 天天不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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