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ovenatural (雨),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魔女的条件与老师的乳房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4月16日22:36:0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消失已久的记忆忽然在某一刻就清晰明亮起来,象密林深处划
亮的一支火把,然后漫山遍野都是亮起来的火炬,山谷突然就象一盏巨大的灯。黑暗中火
把滋滋地响,松节油散发出刺鼻的辣味,呛得人容易流下眼泪。有时候,记忆同样也会使
人呛住呼吸。 

  多年以后,我在回忆往事,就象多年以前我在看一则电视广告:一堆支离破碎的玻璃
片突然神奇地拼合起来,转眼间严丝合缝完好如初,鱼缸依旧晶莹剔透,鱼儿依旧畅快地
游泳。 

  我是站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外面目睹这则广告的。那些年的夏天,夜晚总是很炎热,我
站在商店外面,透过橱窗看电视。对我而言,世界就隔着那样一扇橱窗。摇头晃脑的电风
扇把营业员的工作服吹得来回摇摆,象操场中央的国旗。电视剧总要到深夜才渐入高潮,
商店总在深夜就要关门打烊,我只能在深夜夹杂于民工中间一哄而散。电视台不厌其烦地
反复播放那则广告,于是我有反复被愚弄的感觉。我觉得鱼缸碎了,就不应该再复原,就
让它变成一堆碎玻璃好了;至于鱼,就应该让它死掉…… 

  她说,对往事突如其来的回忆,是年老的无奈征兆。除了常常感到疲倦,常常望着屋
檐的滴水神思恍惚,我想我还远没有老。杜拉斯说:我已经老了。可我依然年轻。 

  六月的一天,我坐在家中,看着电视里广濑老师亲吻她的学生。现在,我已经不用再
跑去街上,隔着橱窗看营业员苍白的脸色。我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遥控器,可以随心所欲
地操纵故事里的人物。我把接吻的镜头回放了一遍又一遍,仔细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细节。
老师白皙的手指在学生的脸上游移,象岁月流过的痕迹。他们第一次作爱是在学校的图书
馆。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他们作爱的场景。他们在两排书架间紧紧拥抱,间或,会有
一本硬皮封面的书掉下来,书页翻开,铅字全部跳出来;或者,书架上的书统统都掉下来
,他们就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做那件事. 

  这件事,我觉得不应该是天生就会的,应该有人教。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是最合适的人
选。书架之间的空间很狭小,肢体难以尽情舒展。比如客厅的沙发、卫生间的浴缸、汽车
的后座、公园的长椅,所有适合作爱的地点都是狭小拥挤的。他们应该坐着,面对面地拥
抱、接吻。学生把腿绷得笔直,老师坐在他身上,细长的手指轻柔地引导。是的,应该采
用这种姿势,我觉得属这种姿势最完美也最持久。学生由于紧张而睁大双眼,汗水只能绕
道而行。浑圆的乳房此刻就在他的眼前,象两颗并排跳跃的果冻,如果伸手去接,它们便
会象两股新鲜的牛奶注入手掌心,然后迅速凝结起来,决不会向四处流去。猛烈撞击的一
刹那,他应该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埋在她深深的乳沟中。他象个痴缠的婴儿,她象个哺乳
的母亲…… 

  六月的上海,是个淫雨霏霏的季节。我家的弄堂对面是一座小学,学生放学回家要穿
越马路。那是一条狭窄的柏油马路,两旁梧桐树的树冠可以在路中央牵手。多年以前,我
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每天放学以后,她站在夕阳里目送一群孩子迅速消失在散布于
马路对面的十几条弄堂内,象注入沙漠的支流。马路对面不时会有自行车丁零当啷的行驶
声,吱吱啦啦的炒菜声,哗哗的自来水声,还有刷马桶的沙沙声。那年,我父母正准备离
婚,必须离婚的原因是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复婚了,据说是为了我。他们的高声叫骂在蛋鸽
路的石块中间来回撞击,就象在学校走廊的水泥地上扔了一筐乒乓球。他们整夜整夜地吵
,所以晚上我只能去街上看电视。电视里也有吵架的夫妻,但很少动手。我小学的音乐老
师常常就站在梧桐树的树荫下目送我们远去,她有一对很美的乳房。我知道它们很美,因
为我曾看见过。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她正躺在被窝里。白色的被单被蜷曲的双腿拱起来,就
象她微笑时鼻子中央的褶皱。她有些兴奋,说,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会看见老师的乳房的
? 

  我的音乐老师有一只白色的搪瓷杯子,杯壁上用红色油漆印着“抓革命促生产”。杯
子放在钢琴上,白色的搪瓷闪闪发光,钢琴则是明亮的黑色,象沐浴着月光的夜空。老师
弹奏完毕一首乐曲,拿起搪瓷杯背过身去,藏在钢琴后面。那架黑色钢琴上的反光里,游
动着老师柔和的侧面曲线。我看见老师掀起上衣,乳房被手掌托起来,在拇指和食指轻轻
挤压下,它象是有生命的小动物般跳跃着,于是一股白色的液体,以优美的弧线注入了搪
瓷杯。 

  那样的白色搪瓷杯我家里也有一个。静悄悄地摆在两个热水瓶中间,白色的杯壁上积
了薄薄的一层灰。妈妈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直到有一天,两个男人冲到家里跟父亲扭打
起来,杯子被撞翻在地。我蜷缩在墙角,看着杯子一直滚到我的脚边,雪白的杯壁上,砸
出一个黑色的斑点。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用绳子把父亲捆起来。我认识他们的脸,他
们是我的舅舅。他们用手指戳着父亲的鼻子,说,你再敢动我姐姐一根头发,我就打死你
。然后他们开始搬家里的东西,几乎搬掉了所有的东西。他们没有忘记搬走那台黑白电视
机。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以去商店的橱窗外看电视,就象现在,我躲在大衣柜的镜子
后面看他们挥舞拳头,揍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男人。那条捆住他的绳子现在还在,父亲一
直留着。喝酒的时候就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仿佛是一道菜,或者一条泡在酒里的蛇。 

  我曾经把这次搬家的经历写进一篇作文。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仿
佛是在朗诵我的一份检讨。我感觉自己就象被捆在床脚上的父亲一样,被绑在讲台上,绑
在同学们面前,同时老师拿着教鞭狠狠地抽打我。 

  我有过许多老师:年轻的、老弱的、漂亮的、丑恶的,温柔的,严厉的……她们都有
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把我单独关在办公室里,给妈妈写信。在她们眼里,离婚的夫妻里
,只有母亲永远是受害者。而我,似乎我永远和别的孩子不尽相同,她们尽量隔绝我与其
他孩子在一起,似乎我会受伤,只让我独自去她们的办公室。可是,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不
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我想唯一就是因为曾经看见过我的音乐老师的乳房,而别的同学
没有。放学后,音乐老师领我去她的琴房,交给我妈妈寄来的信,说,你看看吧,写了回
信再回去。这一点都不难,这样千篇一律的信我已经写过无数了。老师坐在我身边翻一本
杂志,忽然她站起身,拿起了钢琴上的白色搪瓷杯,表情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抬起头,说,老师,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老师吃了一惊,搪瓷杯当的一声撞在钢琴上,琴键此起彼伏地应和。她盯着我看了很
久,起先把脸涨得通红,突然一把拉我到怀里。我立刻闻到了一股奇花异草般的香味。我
发现我哭了。 

  我讲到这里,她从后面抱住我,被单下的手臂在我的胸前交汇。那双柔情似水的乳房
摩擦着我的背脊,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轮廓。我觉得自己背部的神经最敏感,我说
,每次你在我背上写字,我总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出那是“我爱你”。她说,你选择爱我,
是不是因为我的职业是老师? 

  六月的上海,总有下不完的雨水。那所小学就在我住的那所房子对面,每天傍晚孩子
们在雨中欢快的嬉戏。马路的左边是学校,右边是家。右边是吱吱啦啦的油锅里的爆裂声
,左边是孩子的欢笑。我知道,做一个小屁孩是最幸福的
--
带着留着句号的笑容,享受一个人的精彩。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8.7.28.54]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396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