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finding (找不到),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转贴]天花板(清华心理学版精华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pr 29 16:33:17 1999), 转信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Nov 15 23:48:29 1997)
发信人: garrido@phoenix (寡情), 信区: motss
标 题: [短篇] 天花板
发信站: 交大资工凤凰城资讯站 (Fri Dec 13 01:27:51 1996)
转信站: phoenix
Origin: ts5-p9.nsysu.edu.tw
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世扬站在木椅子上, 踮起足尖, 手中拿著扫帚向上挥舞著
, 想要把天花板上垂落著的蜘蛛丝扫掉. 要是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往前一点, 对, 碰到了, 灰色的蛛网交缠在棕榈纤维里, 靠窗的那一片天花板,
总算露出白洁的漆面.
世扬松了一口气, 扫帚缓缓地垂握在他的手上, 站在这麽高的位置, 可以清楚地
看见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就快完成了, 只要再把地板用清水擦乾净, 把书桌 双人床和电视通通搬进来,
就大功告成了.
认识阿笃的时候, 世扬在这个房子里已经住了约莫三个年头, 可以这麽说, 他的
五专生涯有五分之三都是伴有这个房子的记忆.
从三个人, 两个人, 到一个人独居, 世扬的同学一个一个地搬走, 因为这里距离
学校对面的闹区太远, 大家都搬回学校旁边, 只有世扬坚持留在这里, 独享公寓里的
客厅 厨房 浴室 阳台....
然而, 三十几坪的房子, 对於外地来的世扬, 实在是大了点, 於是, 虽然每隔几
天, 他一样会擦拭地板, 倾倒垃圾, 窗帘上的灰尘却越堆越厚, 天花板上的蜘蛛丝也
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後开始出现. 到了後来, 几个喝完被压扁的饮料铝罐也静静地躺在
世扬卧室的地板上, 发票散落在每一个伸手可及的角落, 床上 电视机上 垃圾筒里
浴缸里....
为什麽不再找些同学一起住? 或者乾脆搬离这里? 好像已经习惯这个样子的生活
方式, 世扬就不想再做改变了.
直到认识了阿笃, 让这间房子又有了生气.
阿笃是小他一届的学弟, 时常嚷著要到世扬的住处参观. 世扬却总也有千百个理
由婉拒阿笃的要求.
终於有一天, 世扬还沉浸在清晨的睡梦中, 忽然被电铃声唤醒, 是阿笃, 阿笃拎
著两包豆浆和饭团站在他的门前微笑.
「啊! 你怎麽来了? 」世扬挡在大门口, 讶异著阿笃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
阿笃把手里的早餐拿出来, 告诉世扬: 「买早餐给你吃呀! 怎麽? 不欢迎我进去
啊? 」
世扬的头发如冲天鸡冠般竖立著, 这副刚睡醒的模样的确相当见不得人, 屋子里
的景象就更惨不忍睹了. 他搓著手, 吞吞吐吐地回答了: 「我刚起床, 房子也很乱..
..」
「哎唷! 再乱的房间我都见过啦! 我自己的房间还不是像狗窝一样? 」阿笃不以
为意地推开世扬, 就要踏入这间房子.
世扬比了个手势挡住他: 「等一下! 我是说真的, 我的房子像废墟. 」
「瞧你表情那麽严肃, 好啦好啦! 再怎麽不堪入目的画面我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好不好? 大不了我等一下帮你整理嘛! 」阿笃仍然执意要进去世扬所住的地方一探究
竟.
「好吧! 」世扬看了他一眼, 终於放开阻挡阿笃的手, 抓抓自己的乱发, 赶紧从
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 奈何这鞋柜似乎已经多年乏人问津一般, 拖鞋上积满了灰尘,
还有几个不知是被蟑螂还是老鼠咬穿的痕迹. 满脸愧疚的世扬, 只好将拖鞋塞回原处
, 低著头说: 「鞋子直接穿进来吧! 拖鞋很脏, 地板也很脏. 」
阿笃如愿以偿地踏入了世扬住处的大门, 他站在客厅, 向四周看了看, 神色自若
地安慰红著脸又不知所措的世扬: 「还好嘛! 我同学住的那边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反正大家都是租房子, 何必帮房东打扫得那麽乾净? 」
世扬听得出来阿笃是想让他觉得好过一点, 却仍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被
人发现了一样, 匆匆忙忙地想要掩饰些什麽. 他先冲进卧室里把棉被折好, 枕头放好
, 又忙著弯腰拣拾地上的饮料空罐 空盒, 用力地压进已经满出来的垃圾筒里.
阿笃的脸在这时候, 竟然又已经随著出现在卧室的木门边, 他笑著说: 「是有点
味道没错, 不过这个味道我喜欢. 」他接过世扬手中捧著的垃圾筒, 一边向外走一边
说: 「我喜欢你的味道. 」
这句话在世扬听来真是百味杂陈, 喜的是阿笃喜欢他的程度居然已经爱乌及屋地
推及到自己的气味, 忧的则是, 自己的房子实在太脏乱了, 才会飘出一股异味.
後来, 他们都跷了课, 一整天, 阿笃陪著他搬走房子里多余的废弃家俱, 卷起袖
子与他分工合作地整理房子, 阿笃洗浴室, 世扬刷厨房, 阿笃擦桌椅, 世扬拖地板.
也许是有人陪著做, 两个人都非常起劲, 不时还会互相捉弄一番, 一整栋房子在
日落之前就变得焕然一新.
那一天, 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 在刚刷洗乾净的浴室里共浴. 两个人的身上沾满
了汗水 灰尘, 和蜘蛛丝, 可是, 阿笃细心地为他洗头, 一瓢一瓢地调好水温, 再为
他冲洗, 他也是如此善待阿笃, 拿起香皂为阿笃擦背. 两个大男孩边洗边玩地在浴室
里耗了将近一个小时, 宛若回到童年玩水的乐趣.
「你要什麽? 」轮到世扬为阿笃洗头的时候, 他问阿笃.
阿笃的前额贴著被淋湿的头发, 抬起头看著他: 「我要爱. 」
「不, 我的意思是, 你要用哪一瓶洗发精? 」世扬被阿笃看得有些不自在, 连忙
转过头去指著水盆旁边陈列著的三瓶洗发精.
「我要你爱我. 」阿笃握住了世扬的肩膀, 趴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 「我要你爱
我. 」
「我会爱你五十年. 」世扬注视著阿笃的眼睛, 当他们拿著大毛巾为对方擦乾头
发的时候, 他诚恳地告诉阿笃.
阿笃听著嘟起嘴来: 「怎麽只有五十年? 不管啦! 我们要相爱一辈子. 」
「好! 我们要相爱一辈子, 天长地久. 」世扬坚定地回答他.
世扬深信, 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一个彼此适合的对象. 他感激上天在他届满
二十岁的时候, 赐予自己这般恩宠.
「你的牙刷可不可以先借我用一下? 」某一个早晨, 阿笃自世扬的身边醒来, 正
准备出门上课的他问世扬.
世扬歪著头想了想, 爬出被窝对他说: 「不用! 那种东西用完了迟早就会丢掉,
我帮你买专用的吧! 」世扬捏了捏阿笃的脸颊: 「反正你还是会在这边住下来的嘛!
」
就这样, 阿笃的东西开始在世扬的住处变多了起来, 他们开始一起生活了.
然後, 他们分手了.
阿笃在一年後离开了他, 年少青涩的爱恋竟然经不起一次争吵, 当然, 问题的本
身也可能根本不在於争吵与否, 阿笃说: 「我们不适合. 」
我们不适合, 是一切问题的开端还是结果? 世扬无从分辨, 这个世界有太多原因
能够让两个相爱的人分离, 简而言之却只有一个, 不适合.
他不怨恨阿笃, 固然分手的时候著实令世扬痛苦万分, 却也还守著好聚好散的原
则. 送阿笃出门的傍晚, 他仍然带著一丝微笑, 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无助吧! 就像阿笃
第一次闯入他房间时的表情一样, 世扬靠在门边, 看著即将离开的阿笃.
「我会等你, 一直到我毕业. 一年之後, 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就用这把钥
匙回到这里来, 我会在这里等你. 」世扬交出自己刚打好的备用钥匙, 本来只是为了
不时之需, 现在这把钥匙却成了一种期待.
阿笃看了他一眼, 问他: 「如果到时候我不想再跟你了呢? 」
「那就丢了它. 」世扬咬著嘴唇说.
「好吧! 」阿笃接过了钥匙, 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後转身离开, 消失在巷口的
余晖里.
世扬又恢复成单身独居的生活, 偶尔一位知情的朋友还会过来看他.
「你们为什麽分手? 」朋友问他.
世扬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因为我们不适合. 」
「这是什麽烂理由啊? 一听就是个藉口. 老实说, 阿笃是不是又认识了什麽人?
」那个朋友颇为世扬打抱不平.
世扬也会摆出惊讶的表情回答著: 「天啊! 怎麽连你也知道了? 」
「果然, 不出我所料. 」朋友似乎因为自己的猜测准确而满意地露出奇异的笑容
时, 世扬才会恢复平常说话的语调: 「骗你的啦! 没有第三者. 」
「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 」朋友契而不舍地追问著: 「总觉得你们两个好相配.
」
「我死也不会说. 」世扬被问得烦了, 就会以不耐烦的态度回应.
关心他的朋友不免也会问他: 「你打算怎麽办? 」
「我打算自己来, 一点一点地改装整间房子. 」世扬环顾四方, 没有阿笃陪著整
理的旧房子又开始显得凌乱起来.
「改....改装? 这房子又不是你的, 只是你租的呀! 」朋友对於他的回答非常好
奇.
世扬抬起头看著天花板: 「对! 改装, 一点一点地, 改装成完全不同的风貌. 」
扯下了被阿笃漂洗得发白的窗帘, 世扬觉得窗外的阳光好刺眼, 应该换成百叶窗
, 还可以偷偷看著窗外的风景, 那麽阿笃回来的时候就根本不会知道他在屋内, 正好
可以给阿笃一个惊喜.
世扬接著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把书柜里沾著灰尘和蜘蛛丝的旧书拿到阳台曝
晒, 再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地整理安置好.
房东先前留下的地毯花色看起来很庸俗, 大红颜色的龙凤和世扬新装好的百叶窗
看起来颇不搭衬. 记得阿笃曾经在量贩店看见深蓝色的拼图地毯, 三番两次地建议他
买来装. 嗯....深蓝色的地毯配著浅蓝色的百叶窗, 实在是绝配, 阿笃一定会喜欢的
.
一直到学期末, 缴出了研究专题, 考完了毕业考, 世扬的改装动作差不多都快完
成了, 除了天花板.
他想不出如何装修天花板, 以前和阿笃在一起的时候, 因为两个人的身高都不高
, 打扫完整栋房子, 就唯独天花板没有经过清理, 几年下来, 最不容易惹尘埃的天花
板早已经结上了肉眼可见的蜘蛛网, 这是阿笃最诟病却也最无能为力的一个地方.
所以, 世扬决定设法爬高一点, 把天花板弄乾净.
「你好厉害, 一个人也可以把房子变得这麽有格调. 」朋友又来探望世扬, 对於
他改装房子的成果赞叹不已: 「你们的一年之约快到了吧? 」
世扬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穿著背心和短裤的他, 想起要赶快擦地板和搬东西, 拉
著朋友就往外冲.
「干嘛? 」朋友莫名其妙地问他.
「陪我去买爱地洁, 我必须马上回来擦地板. 」世扬跨坐在朋友机车的後座, 催
促著朋友载他前往量贩店.
停下来等候红灯转绿的时候, 世扬看见路边熟识的身影.
「啊! 是阿笃嘛! 」朋友也注意到了, 伸手指给世扬看.
阿笃和身边的男孩正要穿越马路, 看见了世扬, 有些吃惊地站立在原处, 这一犹
豫, 交通号志便转换了颜色, 阿笃索性大方地向他们打招呼: 「世扬! 你们好! 」
世扬和朋友的机车也停在路口, 排在後面的骑士等得急了便迳自超越他们扬长而
去. 隔著漫天烟雾, 世扬看见阿笃转过头向身边的男孩嘀咕了几句, 那男孩似乎听见
了什麽, 咯咯地笑了起来.
「快毕业了嘛! 恭喜你喔! 改天我请你吃顿饭. 」阿笃接著又迎著笑脸看看世扬
, 然後和身边的男孩从容地走过路口.
「载我回去. 」朋友听见世扬急躁的命令.
「干嘛? 不是要买爱地洁吗?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呀! 」朋友被世扬弄胡涂了
, 回过头问他.
世扬大吼著: 「载我回去! 」
朋友只好摸摸鼻子, 又把世扬送回公寓. 只见世扬一路冲进屋子里, 将拼好的深
蓝色地毯一块一块拆下丢弃在一旁.
「这一年来我到底在干什麽? 要赶快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世扬一面说, 一面又
急急忙忙地从阳台上堆置著即将要丢弃的杂物里翻出那张大红龙凤地毯.
朋友被他的举动吓坏了, 从背後抓住他的手: 「你这是干什麽? 」
「为什麽我这麽坚信他会回来呢? 他根本不会回来了嘛! 」世扬挣脱了朋友的手
, 将大红龙凤地毯抖开铺在地板上, 霉味和灰尘随之扬起充满了整个房间.
朋友又站到他的面前: 「阿笃不是都说要请你吃饭了吗? 表示你们还有机会的啦
! 」这个朋友真是尽了朋友的义务想安抚世扬的情绪.
「没有机会了....」世扬颓唐地跪在地上, 和一小时前, 或者应该说是一年来的
他, 呈现了截然不同的神色: 「虽然我没有听到, 不过看见他们的表情, 我知道阿笃
曾经向那个男的提过我, 他们一定曾经偷偷地说我的闲话, 偷偷地嘲笑著我. 我明白
那种态度的意思. 」
朋友按著世扬的肩膀, 问道: 「所以....? 」
「所以, 我的心死了, 我知道没有机会了. 」世扬的头越垂越低, 声音越来越小
....
还是一个人的清晨, 同样的门铃声, 世扬又从睡梦中惊醒, 他慌乱地打开大门,
是阿笃.
「不是有钥匙吗? 怎麽不自己开门进来? 」看见是阿笃, 世扬揉揉浮肿的眼皮问
他.
阿笃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喏! 还你. 」
世扬接过了钥匙, 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 「进来坐坐吧! 」
阿笃没有吭声, 随著世扬走进屋内, 一双乾净的草编拖鞋正摆在鞋柜上迎接他.
「房子变了一些. 」阿笃脱下球鞋, 也没有穿上世扬为他准备的拖鞋, 光著脚踩
在地板上.
「喜欢吗? 」世扬一如两年前的那个样子, 紧张地搓著手问他.
阿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静静地看著一切的改变, 隔了许久, 终於打破沉默
说: 「其实我们也不是因为有第三者才分开的, 相信我, 我跟你看见的那个男生, 就
是小京啦! 是最近才认识的, 但是我跟他没有什麽. 」
「我相信你. 」世扬像只败战的公鸡, 沉沉地说了这句话.
阿笃满意地微笑著: 「尽管我不认为还有必要回头了, 不过, 我们一样可以做很
好的朋友, 偶尔一起吃吃饭 喝喝酒, 互相报告一下近况, 也挺好的, 对吗? 」
世扬看著眼前的阿笃, 迟疑了几秒钟, 走向前去吻了阿笃的唇, 深深地, 交缠地
, 彷佛当年和阿笃在浴室里的定情之吻.
阿笃没有推开他, 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直到世扬先松开了手, 故作顽皮地问他: 「只是好朋友的话, 会这样接吻吗? 」
阿笃尴尬地乾笑了几声, 抹抹嘴问世扬: 「既然是好朋友, 我当然没忘记你就要
毕业了. 说吧! 想要什麽毕业礼物? 任何愿望我都满足你. 」
「我....要....爱....」世扬手里握著那把被退回的钥匙, 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
的愿望: 「我要你爱我. 」
「这个嘛....」阿笃不知如何是好, 抬起头看见天花板, 没有蜘蛛网了, 空荡荡
的白漆显得非常柔和, 他的心动摇了.
世扬也跟著他向上看, 两个人, 一起看著空旷的天花板.........
【注】本篇小说构思创意取材自柴门ふみ作品之「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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