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gell (安琪儿),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新人类难愈心病--怀旧伤情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Mar  4 00:48:55 2000) WWW-POST

　　这样一个话题在许多人心中已经蛰伏了很久。今天提起它是因为从《阳光灿烂的日子
》到《看上去很美》再到《梦开始的地方》，这一系列作品的不断出现并且受到异乎寻常
的关注。这种异乎寻常甚至到了人们可以忽略作品的艺术性和它们的政治色彩，而仅仅对
其细节、对于作品所宣泄的情绪达到无法释怀的程度。这些作品成为了一个引子，它们暗
合了一种要求— ——让一批不惑之年左近的人们忽然间最大程度地直视着自己心灵深处
封闭许久的一个舱门，靠近它、开启它，而后，被那些尘封多时却鲜活如新、飘忽不定却
清晰异常的影像和细节几近淹没。怀旧伤情，从而成为难愈的心病。

　　梦开始的地方

　　“现在的孩子们已经没有冰场了。我们那个时候有。大院儿里的孩子会从院里的体育
器械室里找到旧的冰刀，用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各种方法让它们光亮如新。然后我们会撅一
根树杈为自己造一根冰球棒”。何必先生做过编辑，现在是商人。过去种种在他的心里绝
不会等同于某天一场不甚尽兴的酒局或者一次畅快淋漓的商业运作。那个时候他们会想尽
办法去弄一些老唱片，哥儿几个一起从教室里扬长而去，走在松软的、带着春天气息的土
地上，听着从半导体收音机里传出的斯梅塔那的《我的祖国》，半大孩子们泪流满面。

　　他说：“我们这批人性格发展的轨迹，正是社会从有序到无序再向有序回归的一个过
程。”

　　陈先生谈到往事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当年那个从海军大院里走出来的孩子：“‘文革
’开始的时候，我刚上小学。我们上中学的时候，全是军队大院里的孩子一块打架折腾。
先是特优越，然后是受冲击。父母、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全靠我们这一批人抱成一团
自己在社会上混。后来我们绝大多数人去当了兵。我是在东海舰队，开鱼雷快艇。”

　　昨天就像是影子。这些人和自己的影子无法分离。陈先生说：“昨天我们一帮哥们儿
聚会的时候还聊来着，总后的、解放军报社的、海军的、空军的，哪儿的都有。都是这个
岁数。没别的，从小时候开始谈，这个话题永远也谈不完。我们为什么要对那点旧事没完
没了呢？打从看这个电视剧第一集我就开始琢磨。还是因为我们这个岁数的人的心理特点
吧。也就是性格上有保守压抑的一面，又有接触新鲜事物以后的那种萌动和个性上的张扬
，反差很大。不像新新人类，根本没有过去的那种束缚。我们和老年人又不同。老年人的
思维全都在过去的年代里保留着，现代的东西几乎难以破坏他们的思维体系。可我们既要
接受现代的东西，又要保持自己的矜持，也就是过去的那些东西。这种矛盾就造成了当我
们承受着巨大的社会压力和工作压力的时候，去对往事的那种回忆。”

　　人人自己心里都有梦。就是在那个冰场，那个打架斗殴的地方，那个喊着“消灭法西
斯，自由属于人民”的地方，那个备受压抑却又个性飞扬奔放的地方，他们有了自己最初
的、不能忘却、终生无法放弃的梦。但是时过境迁，梦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让人无法承受。
因此有了怀旧，也有了伤情。

　　穿越心灵的防盗门和密码锁

　　这一批人，可以说是共和国的第四代。他们现在已经成为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他们
是最有实力的一群，是主流。但是他们活得并不轻松。他们精神上、体力上的承载是超负
荷的。这一点对于他们这个群体来讲是公开的，但是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讲又是秘而不宣的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有无数个面具，心灵有许多层防盗门，门上有数不清的密码锁。

　　“现在你让我在单位去发展一种友情，我感到没门。因为大家都在倾轧，为点利益，
人脑要打出狗脑子来了。所以我现在基本上得出了一点小小的结论，当我们面对工作上的
压力、面对社会上的压力的时候，我们肯定要调整，从这种怀旧当中来寻找一点自我安慰
和自我调节。”这就是问题，这也就是答案。

　　他们说：太累了，每天都处在奔忙当中，被各种各样的责任所需要。他们压力都很大
，所以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再谈现实当中的事情，那样压力会更大，还不如寻找一
个轻松一点的话题。这种轻松的话题，对于他们来讲在哪儿？现在没有，是个空白，那么
他们只有往回看。

　　“我们所做的许多事情被认可了，我们在干这个活儿，就必须干好。我们都很要强，
都在争社会地位，争来了你又挥之不去的东西，你用不着放弃它。但是大家总是不如意。
那就是说他真正的东西总是没有展现出来，个性上的东西总是得不到满足。怎么才算成功
？到现在为止我没听到一个人说自己成功，包括富商巨贾，怎么都不行。一喝酒就伤感，
流眼泪。”这些人只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是感到安全的。在这类聚会中一定会有人说：“和
你在一起我不用遮掩什么，我完全是一个真实的人，是真实的皮肤在呼吸。可是一出了这
个门，我马上就戴上面具了，我就完了，我就没有了。”

　　怀旧有很大的成分是寻找自我。不管是找回过去的自我也好，找回失去的自我也好。
在某一个瞬间，这些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些不情愿的东西。那些东西已经和自己长
在一块儿了。掰开它你就会鲜血淋漓，你就没法再生存。这会儿就想起过去来了，想起过
去大家一块儿怎么真实。这就是怀旧的引子，种种的不如意都是怀旧的引子。怀旧能轻易
地穿越那些防盗门和密码锁，让生命中的阴霾暂时遁去。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

　　人不可能在怀旧中永远生活，它只是很珍贵的那么一个瞬间。人在怀旧的同时突然被
现实中某种困境牵动的那一刻，伤情这东西可能就出来了。

　　怀旧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暂时逃避。逃避现实的、社会的压力，逃避危机感
，逃避一下不能不面对的现实。第二层意思，就是在“伤情”的时候相互抚慰。

　　有一个聚会很有意思。3个即将年届不惑的男人在一起，想在“不惑”到来之前解一
解惑。其中一个人说：“人这一生就是精神驮着肉体到处溜达来溜达去。”第二个人说：
“人一辈子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成功的建筑师，到死他的建筑也不会封顶。”第三个人说：
“人这一生就是在演戏。昨天我可能是男一号，今天我可能就是一个匪兵乙，谁知道明天
我会演什么。” 

　　对于这些人来讲，危机感已经相当强烈。当新生的、理解不了的、排斥的东西在萌动
、在日渐勃发，现实中所有最直接的东西不仅不能满足你、不能让你的心灵感到熨帖，反
而日益与你格格不入的时候，危机感会逼迫着你去寻找慰藉。于是已经逝去的一切，好的
坏的一股脑儿都被当成好的东西来回味。只要它是旧的，只要它是轨迹。因为它和梦联系
在一起，梦想的东西都是美好的东西。

　　哪怕是被揍的那一瞬间，那一拳是怎么打过来的，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那么亲
切。

　　这个社会越来越开放，人或许会越来越封闭，比如因特网就让人们很难再面对面地进
行灵魂的沟通和交流。而他们过去建立的那种非常纯真的东西，即便是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的，现在再想到也特别亲切，也满足。于是，这些人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和坚固。

　　陈先生说：“大家建立了一个同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管怎么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情，我们都要通知自己的战友。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这样，到老了的时候，我
们好像不会那么孤独。其实说句心里话，我们这代人已经感到孤独了。”

　　何先生说：“对家人得好，但遇事儿什么也别跟家人说，得跟朋友说。但是只需清茶
一杯、真正能过心的朋友，有几个、在哪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大的网络，可是又有
谁不曾有过知交零落的感觉？”

　　永远不要把自己丢了

　　许多人体会过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的感觉。那需要随时看一眼路标，需要知道我究竟开
到哪儿了。在对自己的方向不断校正的过程中，出发的地方是哪里就显得至关重要。怀旧
也许最有现实意义的地方就在于：永远不要把自己丢了，不管要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但是必须不能停留，人必须要去某一个地方，这是身不由己的、无法选择的。这个社
会在高速发展，人只能跟着它往前走。惟一的慰藉或许就是回想走过的路，哪怕那是不堪
回首的。那点感情上的、经历上的东西，只能保留起来，保留在心里，随时调用它。人不
能走回头路，那个出发点是在记忆里的，所以要看路牌、要思考，要知道我到哪里了，我
大概还有多远。旧有的一切无法改变，就像所有人的出发点无法改变一样。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感觉对所有的人都适用。而且，在我们这样一个正在日益数字
化的社会里，怀旧也许会成为心理调节的最常见的一种方式。当然，伤情也是不可避免，
不管这种情绪是不是百分之百地真实。一批一批的人和车从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在后来
者当中，朴树不是已经唱起了《白桦林》吗？尽管这种怀旧和伤情也许只是父辈青春的一
种现代版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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