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ovenatural (帅男久不见美女开始觉得恐龙美☆无忌),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阿成:《哈尔滨人》(2)(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16日19:36:12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先祖的冬眠
  隐约记得《山海经》上说,包括哈尔滨一带的人,一到冬天就钻在地洞里,像蛇、像
棕熊一样冬眠了,到春天时方才复活。我想这大约是指我们先祖的居住状况吧。是啊,大
雪一封山一封地之后,人就不能再出来活动了。一是太寒冷,所谓苦寒绝塞,马死人僵。
二是出来干啥?没什么事要做。干脆在洞里歇着睡觉,抑或聊天儿就得了。一冬的吃食(
如鹿肉、池子肉等等),肯定都早在入冬前就储备好了,足了。而且,这段所谓“冬眠”
的时光,也是孕育自己子孙的好时机。假如说,剽悍大胯骨的女人在所谓“胡天八月即飞
雪”的农历八月的冷天进洞,很快同一脸杀气、一脸憨厚的汉子一见钟情又怀上了孕,经
过这个万籁俱寂的冬天,赶到翌年农历五六月的好时候,他们虎头虎脑的孩子就生下来了

  这大约就是这座城市先祖生活的自然景观——无忧无虑的,吃的,喝的,住的,什么
都有,大自然慷慨着呢。
  这座城市的先祖并不种地,也不会种地,古人说他们是“有地不能耕,一味仰资口粮
”。这与江南水乡的生存状态是截然不同的。像面朝黄土(或者面朝水田)背朝天的画面
,在我们这儿的古时是见不到的。这里土地肥着呢,在地里插根筷子都能长叶,所谓:“
棒打抱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因此,哈尔滨人大多数比较豪爽,讲义气,只要
是哥们儿朋友,都表现得特别慷慨大方。这一点也体现哈尔滨人在人格塑造上的某些理想
主义色彩。他们在人际交往中,讲究一种精神质量,并以为是美德。真是这样的——可惜
这一切对这座城市的现代人来说,仅是一个诱人的梦了——逝者如斯了。
  不过,这里我先提醒您一句:哈尔滨是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城市。同时,也像世界上所
有的城市一样,是一个喜欢怀旧、喜欢繁荣、喜欢现代化,也喜欢历史与文化艺术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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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人的土灾与火炕
  虽说当代的哈尔滨早就很城市化了,但在哈尔滨市所属的区县,偶尔也能够见到我们
先祖生活过的那种“地穴”。
  我这人没事总爱下去走走,下面有几个哥们、朋友,吃饭、睡觉、喝酒之类基本没有
什么问题。只要是凡事别要求过高,又耐得住寂寞和冷清就行了。端端正正地说,城市里
也没我什么位置(您别看一个城市很大,人口众多,其实没位置的人是占多数的),一个
小当差的,整天仰人鼻息,听人家发火,咱还得羞怯着眼神儿听管你的头头滔滔不绝地训
话(只要你一顶嘴,一辈没好果子吃了。要不孔圣人怎么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呢)。
反正,在一些人的眼里,手里没有大哥大,腰里没有BP机,你就不是城里人了(像从革命
老区来的)。你会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市的边缘人物——多余人——在哈尔滨,不以自己是
城里人而自居,或者没有光荣感与责任感,甚至搞不清自己作为一个哈尔滨人有什么意义
的人,也是颇有人在的。
  言归正传。在哈尔滨市所属的区县,大冬天进了山,就可以看见这座城市先祖生活过
的自然景观了:不少到山里干包工活的农民,在林子里挖一个坑,然后用乱树枝盖住、盖
牢,再用土厚厚地压实,一侧留一个出口,上面留一个通风口换气,外加一个短烟囱,远
看,就像一座坟墓。从洞口进去(像《山海经》说的那样),先是一个“前厅”,那里堆
放着大萝卜、土豆子、大白菜、大葱、大蒜之类。另有巨大的瓦缸腌着酸菜、咸菜,或者
装着各种各样的粮食,像高粱米、大(米查)子、小米之类,还有肉,野生动物的,家禽的
,和几大塑料桶白酒胡乱地堆在那儿。前厅还设有低矮的炉灶,大铁锅里正翻滚着沸水。
进到里间,便是“卧室”了,一爿大炕贯通南北,像《庄家杂字》里说的那样:“南北大
炕,书桌摆上”。
  其实,哈尔滨乃至黑龙江的大炕,是多功能的:可以睡觉;可以摆上炕桌吃饭、喝酒
;可以用炕桌当书桌温习功课,准备高考,也可以给亲友写信;还也可以用来赌博、算命
、摆放祭品,抑或干脆用笔瞎划拉着玩——展示着瑰丽多姿的生命景观和无可奈何的生活
际遇。
  不过,我们在地穴里看到的这种大炕,是最原始的,也极为罕见的。这种大炕是用一
根根未剥皮的、碗口粗的小烨木杆子拼成的,上面铺着干草、兽皮。睡在上面自然很硌身
子。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面色极为苍白的年轻人,吊悬着腿坐在大炕沿那儿(这个风
景,在我们这座城市里一直沿继到20世纪80年代才渐渐绝迹),吸着自家卷的卷烟。小伙
子的头发很长,样子像美国民间的摇滚歌手,他的脸色青黄,呆呆地看着我们。
  令人惊异的是,在“卧室”的土地中央,有一条细小的山溪汩汩流过。这条小山溪可
以日常饮用,也可以涮洗衣物器皿之类,还可以撒尿。那个年轻人不大爱说话,为了不失
礼,我们扔下两盒烟,就告辞了——历史,在我们这一进一出的动作中,就过去几百、甚
至几千年了。
  我们的先祖,是先大炕,而后才发明了火炕的。再经过一代又一代人宿命般地跋涉,
方走进这座城市,成为哈尔滨人的。
  然而,火炕却比大炕更有生命力,它伴随着哈尔滨人一直走进当今的80年代后,才委
屈地隐入历史,魂魄一样飘渺在已消逝的岁月中去了。我曾在自己的一个中篇小说里,赞
美过这种火炕:
  ……说着,哥几个也都不由地躺下来,开始还
  矜持,是虾身侧卧,以手支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着话儿。后来干脆仰面朝天,烙背烙腰。真是舒服
  哇。东北农村的火炕真是大伟大了,太万岁了!又
  想,万一农村没有火炕,庄稼地里累一天了,可怎
  么解乏呢?那么,在科学与现代化还不甚发达的城
  市里,对那些同样从事各种各样体力劳动者来说,火
  炕不是也发挥着同等的作用吗?
  但是,写《清代通史》的萧一山先生,却对黑龙江的火炕另有一番看法,他引用一位
叫章炳麟的话说:
  北方文化,日就鄙野,原因非一,有一事最可
  厌恶者,则火坑(炕)是也。男女父兄子弟妻妾姊
  妹同宿而无别,及于集会,无所顾忌,则德育无可
  言。终日炀火,脑识昏愦,故思虑不通,则智育无
  可言。燥热既甚,筋络弛缓,地气本寒,而女子发
  育反早,未及衰老,形色已枯,则体育无可言。故
  欲化导北方,已屏去火坑(炕)为极。
  我想,个中的道理是有一点,但并非绝对正确。尤其是女人的衰老,大抵是于火炕无
缘的。
  当然,历史与文明,总是向前发展的。城市人的文明程度自然也会日臻完美。《山海
经》里讲的冬眠,早已是过去的历史了,烨木杆拼成的大炕,纵然是有,也寥若晨星了;
那种被萧一山先生认为是黑龙江哈尔滨愚昧之源的火炕,也几乎绝迹了——席梦思、沙发
床、红木硬床上,正睡着新一代的哈尔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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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大街与欧式建筑的命运
  哈尔滨是一个年轻的城市,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
  在各个方面都很年轻。俗话说“人是年轻的好,城市是老的好”。这种年轻的城市状
态,也多多少少导致了这个城市市民的某种自卑感:感觉自己赖以生存的这个城市太年轻
了,太嫩了,远不如古长安的西安,古金陵的南京和古燕京的北京,也不如天府之国的成
都,高原之都的拉萨,沙漠之国的乌鲁木齐。便是与国内的那些新兴的城市相比,也多有
逊色。那些古老的城市都有很长的文明史,很丰厚的文化历史积淀,出过那么多杰出的历
史人物,对中华民族的发展产生过那么多的重大影响。而年轻的哈尔滨呢?
  说真的,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什么古迹可言,似乎产生的历史名人也屈指可数。至
于历史的文化积淀更是薄如帛纸,让人一览无余。反倒是一曲《太阳岛上》吸引了众多的
中外游客到这个城市观光旅游。无奈,太阳岛上也并无古迹可观,岛上的那几处现代化的
建筑小品,与全国园林建筑的佳品相比,也略逊一筹。许多外地游客,常常是身置太阳岛
,还不得要领地向当地人询问:“打扰了,请问,太阳岛在哪里?”当得知自己已经身置
太阳岛上的时候,不禁愕然,也不免大失所望。
  由于城市年龄小,自然没有什么古迹可图可点,中外游客似不好求全责备。好在哈尔
滨人还可以向外地人介绍一下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好在这条街是一条纯粹欧洲风格的
大街,街道两旁有许多欧式建筑,走在这条街上,甚至能窥视到整个欧洲建筑历史和审美
的变化;更好在这条大街上还有一些有名的商家,像秋林公司,马迭尔宾馆,华梅西餐厅
,以及一座监狱等等,可以引起一些外地人的兴趣。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向外地人
介绍的呢?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几乎能浓缩哈尔滨百年文明史的大街,现在也每况愈下。这条街
上的不少有特点的欧式建筑,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无情地扒掉了,盖上了一些模样新潮
、目前还看不出史学价值与审美价值,包括哈尔滨建筑特点的新建筑。而且这些新建筑绝
大多数都是一些商家之类。而先前这条街上的那些有史学价值与审美价值并能突出哈尔滨
特点的欧式建筑,却又被上天入地的广告牌补丁似地遮个体无完肤,让观者无法得见庐山
真面目。
  像秋林公司这样的著名欧式建筑,也被一些“涂鸦者”弄得面目皆非,整幢大楼的外
墙,被刷上了极其难着的黑灰色。大橱窗上的老式遮阳伞已作古多年了。先前的旋转门也
早已无踪无影了。现在,外地人和当地人走到这条街上,闯入你眼帘的是:广告、广告、
广告,商店、商店、商店。欧式建筑风格的一切,不仅不再是主导地位,甚至连次要地位
也不是了。
  我在上海的外滩观看了一次夜景。上海外滩上的欧式建筑,像哈尔滨的中央大街一样
,鳞次栉比,体现着欧洲建筑艺术的气派和上海人的某种开放精神以及城市人的精神面貌
和文化文明水准。那些建筑均被各色的聚光灯打上了好看的颜色,看上去,富丽堂皇,豪
华气派,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在那里游玩、照像、休闲……
  我想,这一点,应当值得哈尔滨人深思一下的吧?
  我也常常有趣地想,应当将扒掉中央大街上欧式建筑的那些主要责任者,都搞一个塑
像,矗立在被扒掉的建筑旁,并在塑像的下面刻绘上被扒掉的原建筑物的图画供后人欣赏
,——毕竟是一种文化遗产啊。另外,扒与建,任后人评说,也借此展示一下哈尔滨人的
自省精神和豁达的襟怀——当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说说而已,以博一笑。
  其实批评这个城市的某些不尽如人意的行为,实际上是爱这城市的缘故。如果我们连
爱这个城市的热情都没有了,就谈不上什么批评——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吧,管它呢。
  听说,这种扒城市著名建筑的行为,在全国其他一些城市也有。如此说来,这就不是
一个城市的过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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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与自卑
  哈尔滨这个城市值得批评的地方,或者值得热爱而批评的地方,不仅仅是扒掉了城市
的某些著名建筑这一点。
  其中最让人大惑不解的,就是凡三四十年来,哈尔滨人一直莫名其妙地不喜欢本地生
产的产品,而且,尤以服装、鞋帽、日用品、自行车等等为最。哈尔滨这座城市多年来似
乎形成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共识,认为:凡时髦的人、新潮的人、有档次的人、有文化的人
,是不穿本地产的任何服装和任何鞋帽的。这一怪异的景观,如果你是一个有心人就不难
发现,走在街上的中、青年人,穿的服装,绝大多数产于外地。
  在改革开放之前,哈尔滨人崇尚北京和上海的时装、鞋子。改革开放之后,哈尔滨人
又崇尚广州、香港,乃至外国的时装。在他们的审美观中,觉得只有穿上外地的服装鞋帽
才美,才有层次。从这一“风习”上看,我提醒外地的商家要抓住哈尔滨人这一消费与审
美心理,多往哈尔滨进货,肯定有赚头——哈尔滨可是一个大有潜力的服装消费市场啊。

  哈尔滨人不仅仅喜欢外地的套装,而且还喜欢外地产的风衣、毛衣、内衣,甚至包括
袜子和乳罩之类。只要是外地产的,都会引起哈尔滨消费者的兴趣——这已经形成了该城
的一种时尚了。
  这种兴趣,这种取舍态度,其实并不能说明哈尔滨生产的产品怎样的蠢笨,怎样的质
量低劣。绝对不是这样的。只是一种城市人的心理而已,是有历史渊源的崇外文化心理在
作祟——或者叫“边城思维定势”。
  在日用品的取舍上,哈尔滨的消费者对盆、碗、筷子、缝纫机、自行车,小到图钉、
拉锁、指甲刀之类,也都喜欢外地产的而排斥本地产的。令人迷惑的是,哈尔滨人对自己
的这种心理似乎从不思反省。
  哈尔滨是一个有近500万人口的城市,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市场。可这个消费市场
的人们,却无时无刻地不在背叛自己的城市,无视这个城市生产的产品。这难道不是一个
城市的悲剧吗?
  早年我曾去过一次贵州,在茅台之乡,我看到一则用白石灰水写在围墙上的一条标语
,“茅台人最高尚”。我看了,非常欣赏茅台人的自信心。
  哈尔滨人是否也为自己是哈尔滨人而感到高尚呢?
  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什么最可敬——唯有自信心。
  哈尔滨还有很多的“城市行为”让子民失望。
  比如,这个城市的公共电汽车,在五六十年代,一直是被称为“线”的,几线几线车
。听着也很不错的。但后来学习外地,改了,改成“路”,叫多少多少路车。自然,这是
一桩芝麻小事儿。但这样小事情、小改动,又确能反映出哈尔滨人的某些自卑与不自信的
心理的。
  再如,哈尔滨人的一些地方口语。像形容什么东西特别好,喜欢用“贼好”来表达;
干什么去,喜欢用“干啥去”来询问。诸如此类的地万口语很多,此不一一列举。当然,
这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小事,但是,哈尔滨人却为自己说这种士话而感到难堪,“贼好”
改成了“特好”,“干啥去”改成了“干嘛去”。更有甚者,干脆学说广东味的普通话了
,用以证明自己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如果说这是一种进步,就有点无聊了。我曾去过几
次上海,让我有触动的事情之一,就是上海人为自己说上海话而感到自负,而哈尔滨人为
自己说哈尔滨话而感难堪。
  不过,也不必将这些事说得那么尖刻。这种事,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表明哈尔滨的
一些中青年人还不够成熟,有一点儿幼稚——如果我们说不成熟和幼稚是可爱的话,这里
我也表示赞成。的确,大成熟、太理智,可能未见是一好事。
  这个城市毕竟年轻啊。
  一个年轻的城市像一个人一样,既能迅速接纳与容纳新鲜事物,新的语汇之类,可也
容易学劣学坏,误入歧途。
  比如说,商品的涨价就是一例。
  我总觉得哈尔滨这个城市在涨价方面,无论是官商还是私商,一直是紧跟外地学的。
只要外地某一城市的某一商品涨了价,哈尔滨的同类商品就会立刻把价钱也涨起来,甚至
涨得还要高一点。就拿哈尔滨的公共电(汽)车的票价来说,在同样的电价、油价、零部
件的价格下,哈尔滨的票价在全国即便不是最高的,也居前几位,坐一站地,至少收您四
毛钱。自然,这之中会有种种合理的、充分的理由,能证明票价非涨不可的道理,是一件
奈何不了的事情(哈尔滨有时候是一座让人捉摸不透的城市)。涨价以后的某些公共车辆
,反而越开越慢,慢到与行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这是非常让人难受的。这不仅给乘客造
成了心理上的伤害,而且,由于开慢车,排出的废气量大,也给这个城市造成了严重的空
气污染。尽管这是一个暂时的现象,但体现了某些哈尔滨人那种敢于把缺点公之于世又不
思收敛的个性特征。
  的确,是由于爱这个城市才提出它有别其他城市的缺点,或者叫特点。要知道,这一
特点,也的确能够折射出该城市人的某种心理状态。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会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逐渐产生趋同的效
果——这既是世界开放的目的,也是开放的后果。每一个城市,不仅会主动热情学习其他
的兄弟城市或者洋城市的先进与文明的事物,而且,这个城市无论怎样的防范,那些不甚
磊落的东西,也一定会随之涌进这个城市中来。哈尔滨这个城市也不会例外。
  哈尔滨这个城市毕竟年轻。年轻,历来就是一种希望,一种活力的象征。尽管它还有
些幼稚、天真、不成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某些缺陷和不足,但你无法无视它生气勃勃
的青春态度和积极的自省精神。
  哈尔滨这座城市现在不过一百岁,若干年后,哈尔滨肯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了不起,文
明程度最高,文化积淀最厚,科学技术最发达的先进城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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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人的个性之ABC
  这座城市人们的某些生活作风,与自己先祖始终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雍正皇帝曾经
这样评价过这儿的人:
  ……多有以口腹之故,而鬻房卖产者,即如每
  饭必欲食肉,将一月所得钱粮,不过多食肉数次,即
  罄尽矣,又将每季米石,不思存贮备用,违背禁令,
  以贱价尽行粜卖,沽酒市肉,恣用无余,以致阖家
  匮乏,冻馁交迫,尚自夸张,谓我从前食美物,服
  鲜衣,并不悔悟所以致此固穷,乃以美食鲜衣故也。
  这意思就是我在前文中曾说过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朝没酒现掂对”的样子。
  看来,任何一座城市,及其市民,都不是完美无缺的。
  一
  这个城市的人们,强悍固然强悍。比如打架,一丁点小事儿,三句话不来,立刻动手
,仅仅拳脚相加还是“文明”的,某些无聊的看客还会觉得没劲。常常是几句争吵之后,
上去就是一刀,对方立马血流如注了,这才觉得好看,才能赢来孬汉的喝彩声。不似南方
人,两个人吵架,就是一个吵,多为君子状,“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越吵双方走得
越远。我曾在杭州见到过两位年轻人在马路上吵架,我则在一旁袖手旁观,学点知识,感
受感受。结果,两个小伙子光说不练,几欲动手,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其中一回,差
一丁点儿真的要动手了,却被一位围观的纤弱女子在他们当中一站,两只像笛子粗细的胳
膊一支,就轻易地把他们分开了,让我这个哈尔滨的看客好生糊涂。这种事,若是在哈尔
滨,大约早就刺刀见红了。因此在这里,我也奉劝来哈尔滨的朋友们,尤其是火气旺盛的
朋友,千万别在这个城市里和游手好闲的青年人吵架,免得受皮肉之苦。如万一遭遇不测
,说句软话,道个歉,凭着外地人的客人身分,是完全可以化险为夷的。哈尔滨的好人也
罢,坏人也罢,绝大多数,对外地人还是有礼貌的。这同好客与自卑的地域文化不无关系

  二
  这个城市的人们,吃苦固然能吃苦。但一定数量的人的吃苦,都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
。一般说来,只要他们兜里还有钱,还有饭吃,有酒喝,吃苦的活儿,跌份的活儿,大抵
是不会去干的。记得有一年市政府为了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决定无偿拨出若干台手
摇掌鞋机,安排些待业的青年到街头为人缝补鞋子,解决生活来源问题。掌鞋这个行业是
很挣钱的。现在鞋的假冒伪劣产品很多,城市人的活动量日益增大,再加上哈尔滨人常常
出手慷慨,从不在几毛钱上做文章、费口舌。干掌鞋这活儿,是能挣大钱的,因此,不少
南方人带着老婆孩子,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远的城市干这活儿。您哈尔滨人不是爱装绅
士、装淑女么,那您就尽情地装好了,只要把钞票慷慨地丢下来,一切都配合您,满足您
。这些精明而又能吃苦饮卑的南方人都挣了很多钱,在南方老家盖了楼,购置了现代化的
家具……可哈尔滨那么多待业青年,却没有一个人肯干这活儿的,觉得跌份。宁可受穷,
所谓穷要面子。是自尊还是脆弱,还是个性使然,这是很难辨清的。
  在哈尔滨有相当一部分人就是这样的。有钱的时候,就出去高消费,沉迷于摆谱儿,
装大款,穿名牌服装。没钱的时候,不仅不思反省,反而到处吹嘘自己曾吃过什么,穿过
什么,以为荣耀得很——如前人评价云:“性颇愚,不知计算,又习于游情,稍近劳力之
役,辄避不前。每三五成群,酣饮市肆,一日未终,罄诸有而后已。不知积蓄。”前辈看
问题还是挺准的。
  三
  这个城市的人们,自尊固然自尊。但某些人常常表现得十分脆弱。如果到商业服务场
所走一遭,就会有一定的感受。你会看到某些服务员营业员接人待客十分傲慢冷淡,惟恐
对方小瞧了他,双手支在柜台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面对这一脸不屑,顾客便笑着脸
,谦卑地说:“对不起,麻烦您,请再给我拿一件看看好吗?谢谢您,真不好意思。”这
种倒错的状态是颇能说明某些城市人心理的。这时,服务员便能立刻笑脸相迎了。甚至一
下子成为知己也未可知。在同哈尔滨人交朋友时,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您得先尊敬他,
不小看他。一旦成为铁哥们儿之后,你怎么骂他、损他,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友谊。哈尔滨
终然是一个重情义的城市呵。
  哈尔滨人的个性,优美的一面自然还会有很多很多。这里不谈了,留给慷慨之士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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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化的豪爽
  印象,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一种“烙印”。我曾不止一万次地听到过外地人和外地
朋友评价哈尔滨人如何的豪爽。似乎“豪爽”已经成了哈尔滨人性格的一种标签。这使我
常常陷入一种困惑。
  其实,我们对某一先生或小姐评价他们“人很老实”时,很可能就是一种误判。有趣
的是,就是“老实人”本身,在开始的时候也并不是喜欢自己被冠以“老实人”之称号的
,只是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这一称号对自己有诸多的益处,能起到保护自己,美化自己,
隐蔽自己,乃至对自己的发展、发达产生有助的效果,便才欣然地接受这一“老实人”的
称号的,并且还有意无意地将这一称号光大之。这就像外地人说哈尔滨人豪爽一样,开始
的时候,哈尔滨人对外地人评价的“豪爽”之说,感到有些奇怪,有些捉摸不透,甚至处
于寻找自身豪爽特质的搜寻疑惑中。
  说真格的,哈尔滨人的“豪爽说”,有很大程度是被本域的那些并不怎样豪爽的后人
张扬与宣传出来的——我想,地域式的优美个性“广告”也是含着某种生存与交际策略的

  这种个性广告对性格的形成,对性格的重塑与规范,对个性的光荣感与自豪感,也会
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在哈尔滨人当中,几乎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上海人精明、小气、
挑剔、斤斤计较又煞有介事。我常想,上海人至少不完全是这样的,这一点没有问题,但
这个地域性的个性标签的威力像商品广告一样,不但具有煽动性,而且还有广泛的影响力
和权威性。要知道,中国人的某些心不在焉的接受能力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更为离谱的是
,某些生活在哈尔滨城里的上海人,居然也受到这个标签的影响,极滑稽地使自己更像标
签所描绘的那种上海人。
  在文艺界,常常有人痛心疾首地批评“人物的脸谱化”,希望人物个性更丰富、更多
元化一些才可信。但是真正做到这一点还是有相当困难的。因为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观众与
读者都习惯这种阅读模式与欣赏模式了,甚至构成了一种审美趋向,一种精神需求了。尤
其是在我国的戏曲舞台上:黑头哇呀呀叫着一出来——肯定是豪爽义气的角色(有点像哈
尔滨人);小生文绉绉地施礼一揖,肯定是温文尔雅的象征(样子有点像古典的杭州人)
;小姐莲步走出来,一颦一式,含蓄而妩媚,那当然是古典爱情的使者(样子有点像江南
人);武生凌空而至,一个亮相,就是英雄豪杰路见不平了(颇似中原一带传统的绿林好
汉)等等。这些个性化了的人物,都一代一代,一班一班地固定下来了。当然,这是从生
活到艺术化的重塑过程。可是,将这种艺术形象再还原到生活形象,就有绝大的困难了。

  我是说,哈尔滨人的豪爽,包括热情好客,开始的时候是从生活中走来的,而后,这
个群体被人为地艺术化了,而且已无法还原到生活的本来面目当中了。
  其实,当代的哈尔滨人到了应当为历史上的哈尔滨人的豪爽性格唱挽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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