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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venatural (帅男久不见美女开始觉得恐龙美☆无忌),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阿成:《哈尔滨人》(5)(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16日19:36:25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官运·倒运
  哈尔滨的知识分子对“官”的反应状态,也各有不同。
  一类知识分子,将官看做是一种至圣、至美、至全的事。这一类知识分子要达到做官
这一目的,常常在心中有一个计划。一方面,他们注意张扬知识分子的身分和作用,当然
更是自己的作用。一方面,他们也特别注意发现和研究当代官场的某些规律性的东西。这
样可以使自己的计划和行为,更加科学化、实用化。
  这类知识分子在他们的上司面前,表现得唯命是从,恭恭敬敬。可。已里又老大不服
,一派的嘲笑——这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有一点文史知识的缘故。他们特别注意把自己的
本职工作干得“有声有色”。甚至不惜制造一些假象,同时,他们也注意在本部门推举一
些拔尖人物(当然是那种不超过自己的拔尖人物,这不是什么嫉妒,也不是什么文人相轻
,完全是自我计划的需要),宣传这些拔尖人物所取得的成就,从表面上看,是在光大别
人,但实质上,是利用这一点来推销自己,借此向上级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以便将来谋
得更高的职位,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一类知识分子,通常是不害别人的,除非万不得已,才使用一点让人震惊的计谋、
舆论,排除异己,清除有害于自己的障碍。平常,他们总是努力与人为善,而且乐于助人
,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们也会施恩与人的。而且,这一类知识分子很注意团结一些“
有用”的舆论人士,发挥他们对自己的有利作用。
  这一类知识分子,视知识自然没有视仕途那样重要。算是人各有志吧。
  不过,这样的人当上了官,尤其是当上了主管科技或管文化的官,对科学文化的发展
与繁荣,多有形式上的好处,自然,也免不了略有芥蒂。
  倘若这一类知识分子,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当上高官,或者当上了高官又被人家玩了,
他们又常常表现出别一种审美价值与风度。他们开始大肆张扬“淡泊”,张扬“与世无争
”,张扬“归田园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等。是啊,中国的文化太古老也
太丰厚了,它给各种各样的情势与人格,都提供了合理的存在意义。因此在中国,有没有
西方的那种所谓的“心理医生”,一点都不重要。听说,在中国,心理医生这活儿也不十
分景气,有点惨淡经营的味道。原因之一大约就是中国人善于依赖中国的传统文化做自我
调解。其实所谓的淡泊之说,基本是美梦破灭、仕途失意之后才高举起来的旗帜,形象有
点像堂吉河德。但很多人信这一点,觉得这是一种真美、大美、纯美,并把这种虚假的人
生态度,作为一种高尚人生的尺度,量天下之人。这一做法,不仅仅是消极的,而且也是
滑稽的。
  哈尔滨另一类知识分子对待官的态度,比较暧昧。一方面也知道当官好,认为有许多
风光和便宜在里头,似可一谋。但另一方面,他们又舍不下自己为之献身的科学和为之追
求的理想。这样一来,他们对官位,常常在骨子里持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这样的知识分
子,与其让他们去当官,让他们坐在官位上心猿意马地发号施令,不如让他们安心于自己
的事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有趣儿的是,这一类知识分子,常常让当官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所谓“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
  对待诸如倒运之类的事,在哈尔滨的知识分子当中,也分两类。一类,只要倒了运,
就心灰意冷,现出一副被打垮了的样子,让人不忍卒观,完全是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这
一类人,倒运之后,或者不修边幅,放荡行骸,或者行为乖巧,嗜酒好赌。一生就算砸了

  而另一类知识分子遭遇倒运,反而成为他们东山再起的巨大动力,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激发了他们的聪明才智。这一类知识分子,在这个城市里成功者颇多。已经成为这个城
市知识分子中动人心弦的景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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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文化
  当哈尔滨这座城市进入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时候,从哈尔滨去全国各地、甚至去
海外谋生谋发展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也越来越火了,以致形成了一股潮流。
  在哈尔滨这座年轻城市的历史上,仅仅有一次市民外流的举动,那就是在日寇侵入东
北三省的时候,大批的仁人志士,大批的学生,大批的爱国同胞,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的
骨肉同胞,流向关内、流向北京等地。在当时,曾有一支很著名的歌,《我的家在东北松
花江上》,那支歌记载了这些东北人(当然也包括哈尔滨人)当年被迫离开家园的心情,
呐喊着他们渴望收复失地,迫切回到自己故乡的悲愤情绪……
  在这之后,哈尔滨总是作为接纳各种各样的流人(甚至还包括外国的流亡者)、罪人
的一个大驿站。
  在论及哈尔滨这座城市的特点时,就有人提出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文化结构属于“流人
文化”。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市民结构,也的确是由各种各样的流民组成的。这种“流人文
化”的说法,看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的确,在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居民中,有清代带罪流徙的后代,有在黑龙江充当站了的
吴藩残部(他们自己称是“站人”的后代)的后人,还有逃犯、盲流、探险家的子孙。从
关内通往黑龙江的流人之路,历史上从未寂寞过。后来,更有来北大荒屯垦戍边的十万官
兵,和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上山下乡的百万知识青年。这其间,还有来这里改造的
众多的“右派”分子、刑事犯罪分子等等。但最多的,最基础的,则是数以百万计的闯关
东的人。这些人分别来自山东、河南、河北等地——故乡混不下去了,听说北大荒地大物
博,资源丰富,能养人,就抛家舍业地来了。而且从此扎下了根,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成了哈尔滨人。整个的状态颇像美国西部景观。早些年,他们彼此见了面,还互相询问“
回家了吗?”所谓回家,就是回老家。如今,在这座城市中,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了,那
一代人老了,大多数人都故去了。纵然还有恋世的生者,也去日无多了,不再说什么了,
沉默了。世界,包括城市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仅仅是新生活的旁观者。他
们开拓者的身分早已被人们淡忘了。
  在中国的文化史上,背井离乡总是迫不得已的事,“在家千般好,出门处处难”啊。
或者是不体面的事。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这是中国人的一种人文精神。
  总之,哈尔滨这座城市,它不像南京、杭州、北京等地,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那个城市
里,有几百年,以至几千年历史。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十个人当中,就有九个人是外来
的——这种现象,在这座城市里绝对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一桌酒席,十几位客人,倘若一
问,他们的祖籍或是山东,或是河北,或是四川,或是陕西等等,统统算是正宗的哈尔滨
人了。土生土长在黑龙江各县以及农村和林区的人,反而被这座城市视为外来户——这是
多么有趣的现象呵。
  岁月流逝,文化亲情和故乡情,都被岁月之风剥蚀得面目皆非了,一切有棱有角的东
西,都变化了,渐渐趋同了。现在哈尔滨30岁以下的年轻人,并不拘泥他们的父辈来自哪
里,而是直接称自己是“哈尔滨人”。所谓籍贯,就他们而言,仅仅是一个符号,一个模
糊不清的影子,也失去了吸引力。
  人真的是容易忘却的。我想这可能是日常生活太残酷,太琐碎,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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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城市的哈尔滨人
  眼下哈尔滨人出走大潮的形成,当然和全国的大气候有关了。但更重要的,也同某些
形形色色的诱惑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有一部分年轻的男人或女人,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生活、工作,一直觉得自己的才干
和价值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感到前途无望,再加上工资低,没有住房,个人生活平庸而
桔据。这种滞重而又一成不变的工作和生活,终于让他们忍无可忍了,才下决心出去闯荡
江湖,做一番大事业。
  哈尔滨的这些外出闯荡的年轻人大多藐视传统,唾弃固定的工作,厌恶陈规陋习,崇
尚个性自由和个人价值。在他们的身上体现着城市中的一种全新的人文主义精神。
  他们的出走,绝大多数是在本单位彻底辞了职,断了自己的后路的,然后,义无反顾
,凭着一身的胆气,一腔的热情,一脑瓜子的幻想和些许的委屈,凭借一两个算不上关系
的关系,乘火车,千里迢迢,去闯北京,闯海南,闯广州,闯珠海了。
  他们在新的栖息地经历了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苦难,他们常常吃不饱饭,没个固定
睡觉的地方,常常遭人白眼,受人欺负和欺骗等等,这些都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了。好在他
们个个都有让人吃惊的意志,有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能力。有的人终于在一无所有的废墟
上,建立了自己的事业,拥有了自己的“领地”。有的还发了财,当了大老板,也有的成
了白领阶层的绅士,成为某某人的帮办、幕僚。还有的人当了大公司、大集团的中坚力量
,个别人还因此出了国,去海外某生。
  自然也有失败者,然而,所谓的失败者,毕竟是寥寥无几。要知道,在哈尔滨青年的
心目中,经历的本身就是收获,就是财富,就是一种成功。带着一脑瓜子的经验、智慧、
能力,再回到哈尔滨去干,就有点儿所向披靡的意思了。
  的的确确,这座城市的出走者,原则上说,是没有失败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哈尔
滨人的共识。
  应当说,从哈尔滨外出去闯世界的人,也并不清一色都是自愿的、思索型的、价值型
的人。其中,不乏被迫者。所谓被迫者,也大都是一些中青年人,他们无法忍受领导或同
事、同行的欺负,或者是个人的婚姻出现了裂痕,家庭发生了毁灭性的变故,抑或是自己
所在的工厂企业不景气,开不出工资来,或者是机关裁员,年纪轻轻给安排退休了。他们
是含着委屈,含着不情愿,含着泪水离开可爱的故乡哈尔滨的。这样的一些人在外地谋生
,似乎更能吃苦,更有承受侮辱、轻蔑和欺压的能力。只要给钱就行,只要给饭吃就干—
—苍天在上,哈尔滨太让他们失望、让他们伤心了。
  这些人,在精采的外部世界里,摸爬滚打,风里雨里,几年下来,都混得不错。有的
在某某公司、企业、集团有了一个小小的位置,或者相对比较固定地干一份还不错的手艺
活儿。差一点的,或者卖菜,或者干服务,或者卖苦力,虽然发不了大财,小财上肯定是
能发的。而且,他们已经不习惯在外地的某一企业干长了,他们喜欢跳来跳去,跳来跳去
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能力和魄力。他们挣了钱,便把在家乡受苦的老婆孩子接到北京,
或者广州,或者什么地方,玩一玩,风光风光,然后再挥泪惜别,互道珍重,再继续干自
己的营生。
  在他们当中,自然也有幸运者。我的一位朋友,因家庭婚姻变故,又加上在供职单位
没有评上职称,再加上新的恋人无情地背叛了自己,便毅然辞掉了公职,只身一人闯进了
北京。几年的工夫,我的这位朋友不仅在北京成了家,娶了一个贤惠的导游小姐为妻,而
且还策划了一个原始部落游乐园和圆明园的“世界原始图腾荟萃园”,听说已经挣了一二
十万了。从他身上我发现,一个人的大脑,是很有潜力的,只是没有开发,尤其是在一个
地方呆久了,就更开发不出什么来了,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水平了。其实,只要换一个环境
,又有压力,逼着你去想事,你就能更大程度地开发自己的智慧,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哈尔滨去外地闯荡谋生的人当中,还有一些诗人、编辑和形形色色的作家、艺术家。
这伙人的出走,除了个性的原因之外,也和北京的某种“认定”的素质不无关系。全国各
地的歌手、乐手的表演,若能得到北京的认定,即在北京得个什么奖,他们所在的城市才
能看重他们,承认他们。这本身,不仅仅对他们是一个诱惑,也是一个暗示。使得这些人
发现,如果继续在自己的城市里求发展,求承认,求看重,太困难了,自己周围的环境,
同事、同行、领导之类,有的不仅不会支持自己的发展,甚至还可能成为自己走向成功之
路的障碍。他们出走的原因,有人事上的,有社会关系上的,有公关能力上的,也有经济
实力上的。还有——彼此太熟悉也是一大障碍,给重塑自己的新形象会带来若干难题,这
样,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如愿以偿。
  另外,在这个城市的一些人当中,有一个怪毛病,他们不习惯于承认本城市的诗人与
艺术家的成果与表演,他们特别好玩儿地放纵自己去欣赏外来“和尚”的三四流的表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这座城市里,你可以说一个成功者是愚蠢的、平庸的、无聊的,
甚至是讨厌的、虚伪的,但你绝对不能说一个真正的平庸者、无聊者是愚蠢的、平庸的。
这是这个城市中某些人的一个不可理喻的反应状态。
  哈尔滨的诗人和艺术家走出这个城市,到北京闯荡,在那里,他们什么没劲的活儿都
干,做什么尴尬的事情也不在乎,他们到处去推荐自己,宣传自己,把自己的水平表演给
人家看,或者展示给人家评定。他们当中有的人成功了,火了。当这个成功与火了的人再
回到故乡哈尔滨,风光肯定大不相同了。“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家乡人
也为他们感到自豪,感到光荣。他们的表演,他们的艺术能力,让家乡人幸福得热泪盈眶

  不过,在这一类的人当中,也有在本城市凡事都一帆风顺的,领导也支持,环境也好
,人事关系也好,什么什么都好的人,可他们就是觉得自己是被北京遗忘的人。基于这种
考虑,他们才毅然决然地放弃自己在本城市优厚的条件,去闯荡北京的。这样的人,也同
样能吃苦,而且还能冷静且客观地面对十分苛刻的竞争条件——只要能出名,干啥全认!

  在哈尔滨外出闯世界的大潮之中,我们还应当看到另外的一股,这一股是很惨的。她
们是一些年轻的女性。她们在北京、广州、海南等地的谋生方式是可怕的。她们在各种各
样的服务与娱乐场所,高价或者廉价地出售自己的青春。有的,发了大财;有的,被投进
了监牢,过上了漫长的铁窗生涯……。这里,我愿上帝宽恕她们,也愿上帝拯救这些迷途
的羔羊吧。
  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外出大潮,现在仍然在继续着。哈尔滨人的那种能够迅速地摒弃旧
的观念,去闯荡世界的精神,你不能不佩服,也不能不为之肃然起敬。他们无论走到哪里
,哈尔滨,永远是他们最忠实的伙伴,哈尔滨永远是他们灵魂的栖息地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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