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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venatural (帅男久不见美女开始觉得恐龙美☆无忌),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阿成:《哈尔滨人》(9)(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5月16日19:36:4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酸菜炖肉与德墨利鱼
哈尔滨人还喜欢吃的一种菜,就是“酸菜炖肉”。这种菜,到今天仍然在哈尔滨城里
盛行不衰,而且还有专门的“炖菜馆”。
哈尔滨的酸菜,是由大白菜腌制的。所以腌这种酸菜,恐怕也是因为哈尔滨的气候非
常寒冷的缘故。不像南方,一年中的任何一个季节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哈尔滨一进入
初冬,就寸草不生了。大雪甫落,白茫茫而无涯,地里能长什么呢?于是把大白菜腌了,
作为过冬的蔬菜吃。用以腌大白菜的缸都很大,至少要齐胸高,这样能腌得多些——冬日
漫长呵。这种菜,一般腌上两个月左右,就酸了,可以吃了,可以做酸菜炖肉了。
其实,酸菜还有多种的吃法,可以炒着吃,可以生着吃,还可以剁成馅儿,包包子,
或者包酸菜馅饺子吃。但最传统的吃法,还是酸菜炖肉。
酸菜炖肉,选的肉是要有点讲究的,是五花三层的肉,将向切成大片儿,再把酸菜切
成细丝,弄上一应的佐料,放在一起炖就是了。炖熟了,尝尝,真的鲜死人了。
吃酸菜炖肉,人间的一切烦恼,比如失恋,比如妻子不贞、丈夫有外遇,或者儿孙不
孝,父母早亡,比如没涨上工资,没提上处长,或者自尊心受到了挫伤等等,一切都不在
话下了。“造吧!”
“造”,就是大吃大嚼的意思。哈尔滨人请外地人吃饭,开场白常常是:“好,啥也
不说了,说多了是故事,讲多了是眼泪。我看,大家就开造吧!造吧造吧,可别外道,猛
劲造!”
酸菜炖肉这道菜,几乎成了这座城市人的灵魂了。很难想象,一个地道的哈尔滨人,
在一年之中没吃过一次酸菜炖肉是怎样熬过来的。
对哈尔滨人来说,一年中,可以不发财,可以没有爱情,可以处处不尽如人意,可以
一事无成,但无论如何不能没有酸菜炖肉。酸菜炖肉已经成了哈尔滨人自我温馨,自我安
慰,自我抚摸,自我愉悦的生存方式了。
如果你有机会到哈尔滨来观光,或者开会,或者讨债,或者投资办实业,您还可以吃
到当地的另一种风味菜,就是“德墨利鱼”。
所谓德墨利鱼就是普通的鲤鱼。做鱼的手段是从黑龙江一个叫德墨利的镇子传过来的
,菜也因此得名。做这种鱼,要有大豆腐、粗粉条子、黑蘑菇、肥肉块、红辣椒,统统放
在鱼里一起炖。很香的。那么,装这道菜的盘子最大号的有多大呢?我曾经亲临过一次,
那个圆盘子的直径有80厘米,(相当于一个桌面儿那么大)。是搪瓷的,里面放着两尾一
尺半长的大鱼,再簇以大豆腐,黑蘑菇和红辣椒之类,璨然锦色,让人垂涎。这样一大盘
菜,便是四五个大汉吃也足够了。吃过这样的菜,你是去拉纤,或者去放山伐木,还是当
煤黑子扛活,或者去争凶斗狠,都能无往而不胜。这样大盘子的菜,在南方,就是打着灯
笼也找不到的。南方的菜讲究精工细作,而哈尔滨的菜讲究大刀阔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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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的过去和现在
哈尔滨人结婚的排场,越来越宏大了。
过去哈尔滨人结婚的排场也很大,但那种“大”,比之今天的“大”,是小巫见大巫
,不可同日而语了。
过去青年人结婚,给女方一套新衣服,三五百块钱,或者再加上一双新皮鞋,一件新
绒衣,就很不错了。相互赠送的礼品,也就是笔记本、钢笔之类的小玩艺儿。那么,女方
家给女婿也就是二三百块钱,经济情况好一点的,再给一块上海表。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要办酒席,更多的人家是在自己的家里办,这样可以省些钱。招待来宾的场地,
都是借用一下邻居的房子,再请来一二位厨子,准备好鸡、鸭、鱼、肉、蛋、蔬菜,以及
白酒、啤酒之类就行了——当然,这一切花费均由男方负责。迎亲的时候只准备一辆大客
车,能力大的,还可以求一辆公家的小轿车去接亲。在结婚典礼上,司仪说一些风趣的话
,比如请新郎新娘“介绍介绍恋爱经过”、“新郎新娘交换礼品”等等。婚礼上,通常要
请单位的领导同志出面讲讲话以示庄重,同时也是向来宾们暗示,新人一家同领导的关系
相处得很好,有后台。接下来,参加婚礼的来宾开始吃、喝,猜拳行令,谈笑风生。席间
,自然免不了新郎、新娘由司仪陪同,逐桌地给来宾们敬酒。酒席散后,一些要好的年轻
人还要留下来,闹闹洞房,出一些有趣的节目,比如点烟啦,新婚夫妻合吃一块糖啦,雅
一点儿的,还要请新郎、新娘同唱一支歌,或者是毛主席语录歌,或者是革命样板戏中的
某一选段。更雅的,还会朗诵一两首诗歌。如此,婚礼就算结束了。参加婚礼的人,也要
随一些礼份子,5元、10元不等,20元就是多的了,少见的了。那么,更多的人,是每人凑
两三块钱买一面大镜子,镜子右侧写着恭贺新婚之类的话。镜子下方则是出钱买镜子的人
名,密密麻麻地排两排,估计有一个加强连那么多的人。
新房的布置,便是在早年看无论怎样的豪华,但与今天相比,都是非常简陋也十分寒
酸的:新房里有一张铁床,而铁床又大多是求人用钢管焊的,比较粗糙,再刷上油漆;还
要有一张桌子,旧的也可以,重新刷上漆就是了;有两把椅子;新朋好友合赠的那面大镜
子;一床新卧具;一套新炊具;一张结婚照片。还有什么?也就这样了。
当年,哈尔滨约为300多万人口,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有结婚的。迎亲的车,都是求单位
的。当然不能白求,要给司机一条“大前门”烟、一包糖块、两瓶白酒做为酬谢。司机说
不要不要,那仅仅是客气。哈尔滨人都是很聪明的。
接亲的时候,男方一定要准备“离娘肉”和粉条。粉条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离
娘肉”的用意是不言而喻的,只是女方家不能全留下,要割一半返还回去。另外,接亲的
时候,男方家的人还要从女方家“偷”出一两个酒盅和小碟之类。目的是什么这我也说不
清楚,问过别人,答案都很离谱,不可信。新娘走的时候,新郎还要给新娘穿鞋。之后,
女儿女婿再同岳父岳母告别。一般地,女儿都要哭几声,欢天喜地地走,让亲戚朋友看了
不好。
婚宴的酒席,在今天看也是比较简单的,讲究有“四大件”:鸡、鱼、扣肉和四喜丸
子。这四样算是婚宴上的硬菜。软菜有炒花生米、拌凉菜(哈尔滨人特别喜欢吃拌凉菜)
、松花蛋、肉炒芹菜、肉炒青椒等等。总之,都是一些家常菜。
在酒宴的安排上,对娘家客都要特殊一些,而且要照顾得好一些。娘家客的酒席,要
比其他来宾的酒席丰盛一些,多一些菜,酒的档次相对也比较高。最后,厨子还给娘家客
格外上两个好菜讨赏——这是规矩。娘家的领头人当然知道,便掏出20块钱,高声嚷着:
“赏给大师傅的!”
在这一天里,最让男方家担惊受怕的,不是别的,就是唯恐娘家客人挑理。
娘家客人在婚宴上挑理,是哈尔滨的一个风俗。客气一点的娘家人,挑的理少一点,
意思意思,象征性的,不是真正的挑理。不过也有不客气的、矫情的,那就麻烦了,需要
陪好多好多笑脸,说好多好多客气话,才能安抚下去。其实,娘家客人利用婚宴挑理,也
是可以理解的。想想看,娘家客也都是一些普通的人,而且劳动者居多,说真的,平常这
些人也没什么社会地位,也没有什么风光的场面,也没有人特别拿着你当一回事宠着你。
那么今天当上娘家的客人了,身价自然也百倍地提高了,这就不免矫情起来,不该挑的理
也挑一挑,不该说的大话也说一说,不该摆的谱也摆一摆。神气得很。当然,换一个场合
,他们是没有胆量这么做的。这种情景说起来,也怪让人可怜的。有些做法并不是他们的
错。男方家此时此刻唯只有小心翼翼地侍候就是了。绝对不能发火。
在那个时代结婚的人,如今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其中有一部分人当了款爷,或者富
婆了,更有当上了大公司、大集团,或一些重要部门的头头。他们大多是从苦日子中度过
来的,而且,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是有了钱之后,才突然有了委屈感的。因此,对他们那些
令人皱眉的奢侈行为,应当有一个历史的理解,这样可能就更科学一些。
当代哈尔滨人结婚,用“豪华”二字来形容,并不过分。
新房里,有最大英寸、最先进、功能最全的彩电;有最新式的音响设备;有款式最新
的冰箱、冰柜、洗衣机;更有一套名贵的家具;房子要装修,要铺上地毯,要安上吊灯—
—一切都是星级宾馆的标准。
在大喜的日子里,要请全市一流的乐队在住宅楼前奏乐造气氛、造声势,并且请全省
著名的歌唱家、歌手在婚宴上演唱,请全省著名的喜剧演员、相声演员当司仪。婚礼的请
帖都是专门印制的,字是烫金的,非常精美。
酒席自然不再是过去的那种老套的四大件了,都是高档的菜肴,上档次的酒水,高级
香烟和糖果。
迎亲的车,均以小轿车为主,10辆20辆不等,而且还要有面包车、摩托车,以及大客
车组成的迎亲车队。拉新娘的小轿车,是全市最高级的轿车,像“奔驰”,像“劳斯莱斯
”等等。请这样的车,要付给司机一两千元的酬金才行。而且,迎亲的车队还配有专门的
摄像师和摄影师。浩浩荡荡,从市中心鱼贯而行,煞是风光。
可能是哈尔滨的人口越来越多的缘故,前去参加婚礼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一二百人之
众是普通的景观。甚至有三四百人、五六百人的大场面。
参加婚礼的人自然也要随礼份子,面额为50元、100元、200元不等。多的上千元,而
且上万元的也大有人在。
婚礼的排场,都是中西结合式的。新郎、新娘穿的礼服和婚纱也都是欧式的打扮。新
郎、新娘在西洋乐队的伴奏下,款款地走出来,来宾都鼓掌,交头接耳地议论。大家都觉
得自己是在外国的某部电影里。
整个结婚典礼仪式都是由司仪操纵的。哈尔滨的司仪也分雅俗两派。俗的司仪在典礼
上一定要大出风头,说许许多多的话,而且每说一句,乐队就奏一小段乐曲,然后再说再
奏,以此类推(有点像前苏联某部反映十月革命内容的影片)。有的司仪讲的话、逗的闷
子,粗俗不堪也庸俗不堪。他们满嘴跑火车,说的、侃的均不着边际,同时还伴有一些很
丑很古怪的动作。更有甚者,还自说自唱,或者说说唱唱,让看客啼笑皆非,有乌烟瘴气
之感。总之,司仪要在婚礼上耍个暴,累个死,上气不接下气,男女双方的亲家才会满意
,付钱的时候才会慷慨一些。就是来宾也觉得这理应是司仪之所为,只有那样要,才热闹
,才喜兴。
在婚宴上,由于来的宾客太多,双方的主婚人和新郎、新娘挨桌去敬酒的事就免了,
太麻烦了,而且来宾也不都是重要的客人,便改成由司仪陪着站在宴席前面,说几句客气
的话,也就是了。
送新娘的娘家客由过去只来二三十人,现在一下猛增到百十来人了。这之中缘故,我
想,既有利用婚礼进行社会交往的一面,也有借此敛点礼份子钱的想法。这样一来,有些
规矩就要变通一下,娘家客的酒席,均由娘家出资负责,男方家的酒席由男方出资负责。
如此一分,问题就解决了。小家庭的事和国际大舞台上的事,在逻辑上是一样的。
豪华婚礼还有一个不可少的环节:专业表演。
在哈尔滨,许多专业演员、乐手,都非常看重在这种民间的婚礼上的有偿“演出”。
一个歌手,在一个星期天,至少要接受两家婚礼的邀请。在婚礼上,唱两到三支歌,就完
了,对方要付歌手1000元的报酬。同时还要派车接送等等。那么一个乐手,一个星期天,
至少也要挣三四百元,同样也得车接车送,管一顿酒席。主持婚礼的司仪要价也不低,如
果是好朋友,好同事,价钱可以少一点,600元足矣,素不相识的至少1000元。如果是著名
的演员,价钱还要高,两三千元不等。这样一推算,他们一年的额外收入,自然要比本单
位开的工资高出几倍。听说,这也是让哈尔滨的一些文化部门头痛的事。
坦白地说,作为一个普通工薪阶层的青年人,婚礼要达到前面说的那样的规模与标准
,是非常困难的。况且还有一些工厂、企业生产不景气,所谓工薪阶层的收入也在大大地
打上折扣,哪里会有如此巨款来支付婚礼的费用呢?但是,让这些年轻人办简单一点儿的
婚礼,新房内的设置也一切从简,他们又觉得在亲朋好友面前跌份、栽面儿。尤其是女方
,一个黄花闺女凭什么要嫁给一个穷光蛋呢?
这个城市每天都在经历着爱情,播种着爱情,但爱情的纯度却越来越低了。
在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工薪阶层的妇女,都有意或者无意地告诫自己的女儿,找对象
,要找人品好又有钱的人。这种话一经在城市里流通,四五十年的高尚情操教育就受到了
空前的挑战了。那些没有钱但人品好、厚道,甚至是劳动模范和先进分子的青年小伙子找
对象就困难了。
在如此标准下寻找到的对象,并结成的婚姻,不牢固的自然也越来越多了。据说,这
个城市现在的离婚率是很高的,呈逐年上升的趋势。而且即便是都挣固定工资已经结了婚
的青年男女,日后若有一方发达了,或从事第二职业,成了款爷或者富婆的,离婚率也逐
年多了起来。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已不鲜见。如果双方都成了款爷富婆,也并不意味
着牢固。女人抛弃自己丈夫另攀高枝的现象,也大有人在。
总之,这是一个令没钱人尴尬的年代。我偶然在一份小报上看到一位编辑写的一篇讴
歌富人的文章,在文章中,作者直言不讳地称穷人是“穷光蛋”。读起来,真是有点隔世
之感了。
“穷人”,从过去光荣、革命与社会栋梁地位,一下子变成了尴尬的、几乎有些抬不
起头来的角色——作为一个“穷人”,无论如何,也没有任何理由以“穷得理直气壮”的
派头,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街上了。
当然,从这点看,哈尔滨这个城市还是一个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城市。向后看干什
么,太没劲了。过去许多年,都组织人们向后看,还教唱了一些过去的歌曲,可结果又怎
么样呢?
哈尔滨,毕竟是一喜欢忘却的城市啊。
……
不管怎么说,婚姻大事,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相当一部分年轻人头痛的事了。他们工资
不高,没有多少钱,或者除去吃饭干脆没钱,向父母施加压力榨取来的钞票很可能是有限
的,不够支付那样气派的婚礼的开销。
怎么办呢?
何况,这个城市的年轻人都是一些爱做白日梦的朋友。
如果有人问我这个城市中什么是最脆弱?我会不假思索地说:“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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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与祭祀
死亡,是每一个城市都在运行的固定程序。然而,每个城市操演死亡的风习,却是不
一样的。哈尔滨自然有哈尔滨的方式。
早年,由于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居民少,死亡的人数也相对比较少。而且,土葬是当时
安排终结后事的主要方式。
在哈尔滨有几块主要的坟茔地。一块是“荒山嘴子”,它位于本城的东部郊区。其实
那里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山,只有几个黄土丘。所谓的黄土丘也都不高。最早这一带
还间或地充当一下法场,枪毙死刑犯大都选址这里。那一带很荒凉,很有坟地的气氛。
荒山嘴子坟场被一条进城与出城公路南北分开,汽车和拖拉机之类,在这条公路上昼
夜行驶,络绎不绝。公路的两边就是起伏不平的坟莹地和几家郊区小砖场。当然,这条公
路上的灵车是最多的了,几乎日日不绝。送葬者的路上不仅哭声此起彼伏,纸钱纷飞,灵
幡结队,而且凭吊祭奠之人也川流不息。一年四季,冬去春来,总是重复地上演着死亡的
悲剧和凭吊者们的大游行。
一俟清明,或农历的七月十五鬼节,这条公路就更热闹了。这是一个让活着的人记忆
起死者的日子,也是活着的人与葬在九泉之下的亡者对话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哈尔
滨的公共交通部门,要在这条公路上增加许多车辆,以保证阴阳两界的需求。不仅如此,
到这里来祭祀的人们,不少是坐小车、小客车,或者骑自行车来的。因此这条公路就更加
拥挤不堪了。这一天,哈尔滨市还要出动大批的警察到这里维持交通秩序,指挥凭吊的车
辆。
来这里参加祭祀的,要做这样几件事:圆一圆坟,把坟丘加高,堆实,看上去俨然新
坟一样。然后,在亡者的碑前摆上祭品。所谓祭品也因人而异,像瓜果梨桃、饺子、包子
、馒头、点心之类。而且不管亡者会不会喝酒,总要摆上一壶酒,摆上酒杯,斟满,洒祭
一番。会抽烟的亡者,自然还要供上一包烟卷。有其他特别食品爱好的,也当记着供上。
然后,还要在坟前烧化一些阴币纸钱,一边烧,一边介绍仍活在阳世上的家人情况,如经
济情况,日子过得怎么样,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生孩子了,生个啥,谁谁谁离婚了,谁
谁谁当上官了,谁谁谁考上大学了——总之,诉说一些让亡者放心的话。
感情脆弱的,自然会触景生情,悲从中来,放声恸哭一场。当然,那种由于亡者撒手
人寰,而导致家庭经济每况愈下者,就哭得更惨了。
在清明鬼节的祭祀者当中,也不乏一些知识分子,其中老者居多(年轻的知识分子活
得太忙,甚至忘掉了死亡的程序)。他们一般并不放声哭祭。圆过坟,上完供,便盘腿坐
在坟前,瞅着坟碑抽烟,回忆一些同死者的生前往事,感慨一番人世的炎凉。潇洒的,还
自带酒菜,与无形的亡者共酌一番,说一些慨惊风流的文士之语。
荒山的坟场很大,祭祀者人众如蚁,哭声起伏不歇,香火袅袅不断,蔚为壮观。
只是当今,这一带坟家都被平掉了,此处已不再是坟场了。人们又在这里建起了许多
新居民楼和商店之类。
为接纳从城里来的源源不断的亡灵,在荒山嘴子北面的土丘上,建造了一个新的火葬
场,用以消化来自城市里数以千百万计的尸体。
哈尔滨人称这个火葬场为“一火葬”。
一火葬,矗立在荒山嘴子的高处,被一些开花的杂树簇拥着。它是一幢颇大的、中国
气派的仿古建筑。在这座建筑的后面,有一个高矗入云的大烟囱,焚尸的青烟,便从那冒
出来化入蓝天。哈尔滨的老年人彼此开玩笑说:“不行了,快爬烟囱了。”就是指的这个
烟囱。
火葬场有存放骨灰盒的“灵息殿”。所有的骨灰盒都存放在那里。骨灰盒也分高、中
、低档,都制做的很精巧,古香古色,上面有镶嵌亡者照片的地方。一个骨灰盒一个小柜
,是玻璃门。一排排,如书架一样排列。里面的供品多为蜡的模型,像水果、金元宝、花
草之类。还有精巧的小花圈,上有挽联,书谁谁敬挽之类的话。到清明祭祀的日子,来凭
吊的人自然也很多,但祭祀的方法就简便多了,仅仅是擦拭一下亡亲的骨灰盒及其蜡制的
道具,也说些话,通报一下情况。但大家都一排排地站着看,缅怀与心语的对话,自然是
不太方便,只好匆匆了事。
哈尔滨除了一火葬,还有二火葬。二火葬在城的西南郊区。其状态与一火葬大同小异
,这里就不赘述了。
在哈尔滨还有一处“外侨墓园”。先前在文化公园内。现在改成水上游乐园了。哈尔
滨毕竟是有过众多外侨居住过的城市。外侨死了,就埋葬在那里。那里相对比较清静。春
天的时候,滞留在哈尔滨的少数侨民,去那里祭祀,将一束哈尔滨人称为“毛毛狗”的春
花放在亡者的墓前。现在,几乎所有的侨民都离开哈尔滨了。那儿的墓园也渐渐地荒了。
只有几处苏联军人的墓碑,还被保存着,管理着。
那的坟墓总是静悄悄的,似乎已被人们忘却了。
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祖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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