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czd (潇潇),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爱与婚姻杂谈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May 21 19:45:37 1999), 转信




　　　　　　　　　　　　　　　爱与婚姻杂谈 

　　　　　　　　　　　　　　　　·周贤传· 

　　据说语言无法形容佛的境界，因为语言本身是不完善的，有许多限制。语言犹如

交通工具，从上海到北京，乘火车，坐飞机，或开汽车，都可以到达，但这些交通工

具又都有速度限制，不能瞬间将人送到北京。且有的地方坐火箭也去不了，如人心。

人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了解，因为人心时刻都在变动，连自己都无法把握。最小

的微粒都有测不准原理，即位置与动量不能同时确定，更何况是复杂得永远无法讲得

全面的人心。一个人的想法不仅会随时间变化，甚至在同一时刻关于同一件事都会有

多种看法。“我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讲的。但，今天，我不

讲。实际上今天我已经讲得差不多了，”很典型地反应了一个人心思的正常混乱。如

果有人以为自己完全理解了别人，那就是最大的误解。Ｊｏｓｅｐｈ　Ｃａｍｐｂｅ

ｌｌ在《Ｔｈｅ　Ｐｏｗｅｒ　ｏｆ　Ｍｙｔｈ》里也说语言是不完美的，因此无法

表达真正美好的东西。到了完美的境界，就没有了不完善的语言。所以陶渊明写道：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返；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似乎他写的还不是真意，

因为在真意里他是应该没有语言可以作诗的。语言在让人交流思想的同时，也让人之

间产生误解。钱钟书喻语言为水，既可以你家屋上雨，我家门前溪，也可以让人隔河

相望不相聚。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他爱她。这句话只要一出口，不管是自觉或不

自觉，便是在骗人。既然他说他爱她，就表明他心中另有别人。因为按照《道德经》

里的道理，万物相反相成，即“有无相生，难易相成，ｅｔｃ，ｅｔｃ．”如果心中

没有别人，也就不会有她（至少也还有一个作主语的“他”）。于是他爱她意即他只

爱她，就象一位商人从箱里拿出一件珠宝来，看得满心欢喜，虽然箱里还有其它物品

，却暂时不去想它们。我们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不然就没有人生病了），更不是自

己心灵的主人（所以李清照才感叹“此情无计可消除”。她想的是她老公，还不必惭

愧）。现在怎么想已经无法控制，将来怎么想更是无计可施。所以如果他说的是他将

来爱她就成了一张空头支票，于是他爱她只能是意味着现在他只爱她。但“现在”是

无法把握的，说一声“现在”，现在已经变成过去了。所以“他爱她”准确一点只是

“过去他曾经讲过他爱她”而已。过去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对自己不好，以前不管对

自己讲了什么，又有何用。听了这么一句废话，就欣喜若狂，以为他以后生生世世心

中只有她一个人，不是误解又是什么？“他爱她”不仅是一句废话，严格说起来还是

一句假话，或至少在逻辑上有矛盾，就好象如果有人说他讲的都是假话，那么他的这

句话就不能成立。什么是爱一个人呢？Ｃｈａｒｌｅｓ　Ｄｉｃｋｅｎｓ在《Ｇｒｅ

ａｔ　Ｅｘｐｅｃｔａｔｉｏｎｓ》里描述爱是“Ｕｔｔｅｒ　ｓｕｂｍｉｓｓｉｏ

ｎ，ｃｏｍｐｌｅｔｅ　ｄｅｖｏｔｉｏｎ，ｕｎ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ｉｎｇ　ｓｅｌ

ｆ－ｈｕｍｉｌｉａｔｉｏｎ。”讲来讲去，原来只是一种鲜血淋漓的牺牲，任何稍

有理智的人看了都会心惊胆颤地避而远之。文革被称作“疯狂”的十年，就是因为“

文革”中全国人民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怀着这种纯真而残酷的感情。爱的实质就是无意

识的，无选择的自我牺牲。所以爱是讲不出来的。一讲出来，就是有意识，可以选择

，不会再是真正的爱了。因为一旦可以选择，便既可以选择这个，又可以选择那个，

跟上超级市场买菜差不多，没有人会爱上菜，绝对地服从，无限地忠心，毫不犹豫地

逆来顺受，委屈求全吧。《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见一个女人就说一次他爱她，心呀

肉的个没完，就是因为他此时是选择与她在一起的。爱的无意识，正和睡觉的无意识

是一样的。一个人睡着了，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到，自己睡醒以前是无法意识到的。一

个人说他在睡觉，就表明他没有睡觉；一个人说他在爱着别人，也就表明他没有爱别

人，至少没有真正地爱。或者更象是喝酒，坚持自己醉了的人肯定没醉，说自己没醉

的人倒是有可能醉了。萧伯纳在《Ｍｉｓａｌｌｉａｎｃｅ》里说“Ｔｏ　ｍａｒｒ

ｙ　ｓｏｍｅｏｎｅ　Ｉ　ｌｏｖｅ　ｗｉｌｌ　ｍａｋｅ　ａ　ｐｅｒｆｅｃｔ　

ｓｌａｖｅ　ｏｆ　ｍｅ。”没有人愿意当奴隶，为什么还是有一小撮人沦落为奴隶

，过着惨不忍睹的牛马不如的生活？就是因为真正爱别人的人不会知道自己已爱上别

人，当了奴隶。美国的离婚率举世最高，根本原因是他们夫妻之间说“爱”的次数最

多。举行婚礼时神父要问双方是否相爱，实在荒唐，他干吗不问问他们是否在做梦。

清楚明白的爱只是一种贪欲，清楚明白地追求爱只是培养贪欲，以爱为基础的婚姻的

目的也就是满足贪欲。贪欲满足后自然不会再追求，所以婚礼以后以爱为目的的婚姻

就不再有滋味，于是只好去寻求新的爱。西方电影看多了，中国夫妻之间也学会用爱

这么个词，每天被迫纳税似地叫着，离婚率紧跟着随之年年上升。解决的方法之一就

是由国务院民政部颁布一项《〈公民婚姻法实施细则〉补充规定》，明文禁止大家用

“爱”这个词。不仅夫妻间不许说爱，连“爱国主义”都不许喊。——或者放宽一下

政策，只是没有海外关系的人不许说，但有直系海外关系的可以随便说，有非直系海

外关系的交了钱也可以说。 

　　爱不仅提高离婚率，同时也是其它许多仇恨与不幸的根源。由爱贪之情必然要生

觊觎之心，由觊觎之心必然要出攫取之行。求之不得，象《毛诗》里描绘的那样，“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固然博得大伙儿同情，象《伊索寓言》里的狐狸那样自我解

嘈说葡萄是酸的，也算是有涵养，最怕的是误以为自己是葡萄的主人，恼羞成怒，一

伸手将葡萄树连根拔了。《围城》里唐晓芙不让辛楣在苏文纨的婚礼上扔彩纸，怕他

扔手榴弹，就是担心老赵同志爱极而恨，丧心病狂地要玉石俱焚。爱与恨，如果不是

一种感情的正反两面，就是一种感情的两种表现。鲁迅对国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

争”，原是不可分割的两方面。爱固然是爱，恨实际上也是爱。我们恨一个人的根本

原因是他在某方面或某些方面没有能够达到我们的理想。对我们根本不爱的人，我们

还会有什么要求吗？正是因为希望铁与钢一样，才会“恨铁不成钢”。“恨兮爱之所

倚，爱兮恨之所伏”，一个人被别人爱上了，应该感到恐惧，因为有可能他将来是要

恨自己的；反之，一个人被人恨了，应该感到欣慰，因为至少还有人关心自己。基督

教里的上帝爱人类胜于爱魔鬼，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上帝恨极了人类，一怒之下一场大

洪水将人类淹得只剩下诺亚一家八口人，害得人类不得不近亲结婚，人种逐步退化，

而教导指引广大人民群众胡作非为的撒旦却至今逍遥法外。《圣经约伯记》里撒旦指

挥改天换地的独立斗争之余去唯一的合法中央政府上帝家转转，上帝见到他，不仅没

有龙颜大怒，反而极和蔼可亲地问他：“最近混得怎样？”因为上帝爱人类而苛求人

类，所以人类才会惧怕上帝。 
　　既然为爱而结婚是不合适的，那应该为什么而结婚呢？应该是什么也不为。结婚

就是结婚，结婚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即使有什么要求，也只

应限于形式方面。中国对婚姻形式的传统要求是“郎财女貌”。对于“女貌”古今中

外有许多争议，“郎财”则似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之普遍真理。静下心想想，要求郎

有钱确实很有道理，因为丈夫要养家糊口，没有钱就不能提供安全与保障。中国民间

有句老话“酒肉朋友，米面夫妻”。有酒喝，有肉吃，才可以交朋友，所以朋友的“

朋”字原意就是两块肉，你一块，我一块，大家一起吃，而结婚之前则先要有碗饭吃

。《佛说尸迦罗越六方礼经》里要求丈夫“及时供应衣食财物”给妻子。史沫特莱在

其自传《大地的女儿》里写的“Ａ　Ｗｏｍａｎ　ｈａｓ　ｎｏｔｈｉｎｇ　ｂｕｔ

　ｈｅｒ　ｖｉｒｇｉｎｉｔｙ　ｔｏ　ｃｈａｎｇｅ　ｆｏｒ　ａ　ｂｅｄ　ａｎ

ｄ　ｆｏｏｄ　ｆｏｒ　ｔｈｅ　ｒｅｓｔ　ｏｆ　ｈｅｒ　ｌｉｆｅ”，也从反面

明确了丈夫的这一责任。Ｊａｎｅ　Ａｕｓｔｅｎ在《Ｍａｎｓｆｉｅｌｄ　Ｐａｒ

ｋ》里“　ｗｏｕｌｄ　ｈａｖｅ　ｅｖｅｒｙ　ｙｏｕｎｇ　ｍａｎ，ｗｉｔｈ　

ａ　ｓｕｆｆｉｃｉｅｎｔ　ｉｎｃｏｍｅ，ｓｅｔｔｌｅ　ａｓ　ｓｏｏｎ　ａｆ

ｔｅｒ　ｆｏｕｒ－ａｎｄ－ｔｗｅｎｔｙ　ａｓ　ｈｅ　ｃａｎ”（希望每位有足

够收入的年轻人，二十四岁后便尽快找对象结婚）将有钱说成是结婚的充分条件，仿

佛没有钱不一定不能结婚，并不准确。有钱实是结婚的充分必要条件，即　Ａ　ｙｏ

ｕｎｇ　ｍａｎ　ｓｈｏｕｌｄ　ｍａｒｒｙ　ａｎｄ　ｓｅｔｔｌｅ　ｄｏｗｎ　

ｉｆ　ａｎｄ　ｏｎｌｙ　ｉｆ　ｈｅ　ｈａｓ　ａ　ｓｕｆｆｉｃｉｅｎｔ　ｉｎ

ｃｏｍｅ。“怀财不遇”，大概是指口袋里揣着大把的港币美元英镑却找不到漂亮的

媳妇。据说元代曾有许多大款如王实甫之流怀财不遇，只好去红灯区请人演戏解闷儿

，造成了元代戏剧的繁荣，也给历史留下了《西厢记》这样脍炙人口的艳情小曲。


　　并不是因此便可以断言相对于财富，“爱”字毫无意义。读完《围城》，忽然发

现男子原来也有贞操，至少在万恶的旧社会是有的。男子的贞操就是他第一次表白他

爱别人。“好象一切没恋爱过的男人，方鸿渐把‘爱’字看得太尊贵和严重，”清楚

地表明了当时鸿渐们对自己贞操的重视。曹元朗曹大诗人是如何失去贞操的？“曹元

朗见了面，一股怪可怜的样子，忽然把一个丝绒盒子塞在苏小姐手里，神色仓皇地跑

了，”其羞涩腼腆跃然纸上，让看书的人都为他难为情，禁不住地一阵阵脸红。辛楣

失身于苏文纨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过来人派头，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满不在

乎，结婚的时候都没有通知鸿渐。就象有的男人忒在乎女朋友与别人有没有“关系”

（俺庄上小伙子结婚前竟要让未婚妻写保证书。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还保有这种

陈腐得发霉的封建观念，怨不得中国民主建设进步缓慢），有的女人也忒关心男朋友

说没说过他爱别人，如孙柔嘉就曾拿出土匪拷打财主的手段逼迫鸿渐交代他与苏小姐

唐小姐的恋爱。《哈姆雷特》里Ｌａｅｒｔｅｓ临去法国留学前叮嘱他妹妹Ｏｐｈｅ

ｌｉａ道：“即使让月光看到自己的美丽，也是轻浮放荡。”他没有弟弟，不然他肯

定也会以同样不安的心情告诫“即使你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爱慕，也算是失去了贞操

。”后来孙柔嘉与鸿渐的婚姻半途而废，与鸿渐是否失贞倒无太大关系，笔者愚见认

为主要是由于韩学愈太太讲了坏话。在《哈姆雷特》一剧中，Ｇｅｒｔｒｕｄｅ王后

将花撒在Ｏｐｈｅｌｉａ的尸体上，一边撒一边说“　ｓｗｅｅｔｓ　ｔｏ　ｔｈｅ

　ｓｗｅｅｔ”（飘香的鲜花，甜美的姑娘）。韩太太劝孙柔嘉多吃甜食时说的就是

这句话。在定婚筵席上引这种不吉利的死人典故，后来婚姻不到头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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