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czd (潇潇),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少年维特之烦恼(15)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May 24 18:49:13 1999), 转信
绿蒂这段时间的心境也很特别。最后那次和维特谈话以后她就感到,要她和他
分手会多么困难,而维特如果被近离开了她,又会何等痛苦。
她象无意似地当着阿尔伯特讲了一句:“维特圣诞夜之前不会来了。”阿尔伯
特于是便骑马去找住在邻近的一位官员,和他了结一些公事,不得不就在他家过
夜。
绿蒂独坐房中,身边一个弟妹也没有,便不禁集中心思考虑起自己眼前的处境
来。她看见自己已终身和丈夫结合在一起;丈夫对她的爱和忠诚她是了解的,因此
也打心眼里倾慕他;他的稳重可靠仿佛天生来作为一种基础,好让一位贤淑的女子
在上面建立起幸福的生活似的;她感到,他对她和她的弟妹真是永远不可缺少的靠
山啊。可另一方面,维特之于她又如此可贵,从相识的第一瞬间起,他俩就意气相
投;后来,长时间的交往以及种种共同的经历,都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
象,她不管感到或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都已习惯于把自己的快乐和他一块儿分
享;他这一走,必然给她的整个一生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空虚。呵,要是她能马上
把他变成自己的哥哥就好了!这样她会多么幸福啊!──她真希望能把自己的一个
女友许配给他,真希望能恢复他和阿尔伯特的友好关系!
她把自己的女友挨个儿想了一遍,发现她们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觉得没
有一个配得上维特的。
这么考虑来考虑去,她才深深感觉到自己衷心地暗中希望着一件事,虽然她不
肯向自己明白承认,这就是把维特留给她自己。与此同时,她又对自己讲,这是不
可能的,不允许的。此刻,她纯洁、美丽、素来总是那么轻松、那么无忧无虑的
心,也变得忧伤而沉重起来,失去了对于未来幸福的希望。她的胸部感到压抑,眼
睛也让乌云给蒙住了。
她这么一直坐到六点半;突然,她听见维特上楼来了。她一下子便听出是他的
脚步和他打听她的声音。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可以,她在他到来时象这个样子还
是第一次。她很想让人对他讲自己不大;当他跨进房来时,她心慌意乱得冲他叫了
一声:
“你食言了!”
“我可没许任何谎言,”维特回答。
“就算这样,你也该满足我的请求呀,”她反驳说,“我求过你让我们两人都
安静安静。”
她不清楚自己说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做些什么,糊里糊涂地就派人去请她的
几个女友来,以免自己单独和维特呆在一起。他呢,放下带来的几本书,又问起另
外几本书。这时,绿蒂心里一会儿盼着她的女友快来,一会儿又希望她们可千万别
来。使女进房话,有两位不能来,请她原谅。
她想叫使女在隔壁房里做针线活;但一转念又改变了主意。维特在房中踱着方
步,她便坐到钢琴前,弹奏法国舞曲,但怎么也弹不流畅。维特已在他坐惯了的老
式沙发上坐下;她定了定神,也不慌不忙地坐在他对面。
“你没有什么书好念念吗?”她问。
他没有。
“那边,在我的抽屉里,放着你译的几首莪相的诗,”她又说,“我还没有念
它们,一直希望听你自己来念,谁知又老找不到机会。”
维特微微一笑,走过去取那几首诗:可一当把它们拿在手中,身上便不觉打了
个寒颤,低头看着稿纸,眼里已噙满泪花。他坐下,念道:
朦胧夜空中的孤星呵,你在西天发出美丽的闪光,从云朵深处昂起你明亮的
头,庄严地步向你的丘岗。你在这荒 原上寻觅什么呢?那狂暴的风已经安静,从
远方传来函脂流的絮语,喧闹的惊涛拍击岩岸,夜峨儿成群飞过旷野,嗡嗡营营。
你在社荒原上寻觅什么哟,美丽的星?瞧你微笑着冉冉行进,欢乐的浪涛簇拥着
你,洗濯着你的秀发。别了,安静的星。望你永照人间,你这莪相心灵中的光华!
在它的照耀下,我看见了逝去的友人,他们在罗拉平原聚会,象在过去的日子
里一样。──芬戈来了,象一根潮湿的雾柱;瞧啊,在他周围是他的勇士,那些古
代的歌人:白发苍苍的乌林!身躯伟岸的利诺!歌喉迷人的阿尔品!还有你,自怨
自艾的弥诺娜!──我的朋友们呵,想当年,在塞尔玛山上,我们竞相歌唱,歌声
如春风阵阵飘过山丘,窃窃私语的小草久久把头儿低昂;自那时以来,你们可真变
了样!
这当儿,娇艳的弥诺娜低着头走出来,泪眼汪汪;从山岗那边不断刮来的风,
吹得她浓密的头发轻飕。她放开了甜美的歌喉,勇士们的心里更加忧伤;要知道他
们已一次次望过萨格尔的坟头,一次次张望过白衣女可尔玛幽暗的信房。可尔玛形
影孤单,柔声儿在山岗上唱着歌;萨格尔答应来却没来,四周已是夜色迷茫。听
啊,这就是可尔玛独坐在山岗上唱的歌:
可 尔 玛
夜已来临!──我坐在狂风呼啸的岗头,独自一人。山中风声凄厉。山洪咆哮
着跃下岩顶。可怜我这被遗弃在风雨中的女子,没有茅舍供我避雨栖身。
月儿呵,从云端里走出来吧!星星呵,从夜空中闪耀吧!请照亮我的道路,领
我去我的爱人打猎后休息的地方,他身旁摆着松了弦的弓弩,他周围躺着喘吁吁的
狗群。可我只得独坐杂树丛生的河畔,激流和风暴喧啸不已,我却听不见爱人一丝
儿声音。
我的萨格尔为何迟疑不归?莫非他已把自己的诺言忘记?这儿就是那岩石,那
树,那湍急的河流!唉,你答应天一黑就来到这里!我的萨格尔呵,你可是迷失了
归途?我愿随你一起逃走,离开高傲的父亲的兄弟!我们两家家族世代为仇,萨格
尔呵,我俩却不是仇敌!
风啊,你静一静吧!激流啊,你也请别出声息!让我的声音越过山谷,传到我
那漂泊者的耳际。萨格尔!是我在唤你哟,萨格尔!这儿是那树,这儿是那岩石,
萨格尔,我的亲爱的!我在这儿等了又等,你为何迟迟不来?
瞧,月亮发出银辉,溪流在峡谷中闪亮,丘岗上灰色的岩石突兀立起;可丘顶
却不见的身影,也没有狗群报告他们来归。我只得孤零零坐在此地。
可躺在那下边荒野上的是谁啊,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兄弟?──你们说话呀,
我的朋友!呵,他们不回答,徒令我心增忧戚!──啊,他们死了!他们的剑上犹
有斑斑血迹!我的兄弟呵,我的兄弟,你为何杀死了我的萨格尔?我的萨格尔呵,
你为何杀死了我的兄弟?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哟!在丘岗旁安息着的万千战死者
中,数你最英俊!可是他在战斗中却可怕无敌。回答我,亲爱的人,你们可已听见
我的呼唤!唉,他们永远沉默无言,胸膛已冰凉如泥!
亡灵们呵,你们从丘顶的巨岩上讲话吧!从暴风雨中的山巅讲话吧!我绝不会
毛骨悚然!告诉我,你们将去哪儿安息?我要到群山中的哪道岩穴里才能找到你们
啊!──狂风中,我听不见一些儿回音;暴雨里,我听不见微弱的叹息。
我坐在岗头大放悲声;我等待着黎明,泪雨沥沥。死者的友人们呵,你们掘好
了坟墓,但在我到来之前,千万别把墓室关闭。我怎能留下呢,我的生命已消游如
梦?我愿和我的亲人同住这岩石鸣响的溪畔;每当夜色爬上山岗,狂飙掠过旷野,
我的灵魂都要立在风中,为我亲人的死哀泣。猎人在他的小屋中听见我的泣诉,既
恐惧又欣喜;要知道我是在悼念自己亲爱的人,声音又怎能不甜蜜!
这就是你的歌呵,弥诺娜,托尔曼的红颜的闺女。我们的泪为可尔玛而流,我
们的心为她忧戚。
乌林怀抱竖琴登场,为我们伴奏阿尔的歌唱。──阿尔品嗓音悦耳,利诺有火
一般的心肠。可眼下他们都已安息在陋室中,他们的歌声已在塞尔玛绝响。有一次
乌林猎罢归来,还在英雄们未曾战死的时光。他听见他们在山上比赛唱歌,歌声悠
扬,但却忧伤。他们悲叹领袖群伦的穆拉尔的殒落,说他的宝剑厉害如奥斯卡,他
的灵魂高尚如芬戈。──但他仍然倒下了,他的父亲悲痛失声,他的姐姐泪流成
河,英俊的穆拉尔的姐姐弥诺娜泪流成河。她在乌林唱歌以前便下去了,恰似西天
的月亮预见到暴风雨来临,将美丽的脸儿向云里躲藏。我和乌林一同拨响琴弦,伴
着利诺悲哀地歌唱。
利 诺
风雨已过,雾散云开,天气晴朗,匆匆去来的太阳又映照着山岗。溪流红光闪
闪,穿过峡谷,尝尝潺潺,笑语欢畅。可我聆听着一个更动人的声音,那是阿尔品
的声音,他在痛苦地把死者歌唱。他衰老的头颅低垂,他带泪的眼睛红肿。阿尔
品,杰出的歌手,你为何独自来到这无声的山上?你为何悲声不断,象穿越山林的
风,象拍击洋岸的浪?
阿 尔 品
利诺呵,我的泪为死者而流,我的歌为墓中人而唱。在荒野的儿子们中间,在
岗头,你是何等英俊魁梧。便你也将象穆拉尔一样战死,你的坟上也会有人痛哭悲
伤。这些山岗将把你忘记,你的弓弩将存在大厅,从此不把弦张。
穆拉尔呵,在这山岗上你曾飞奔如快鹿,狂暴如野火。你的愤怒如可怕的飓
风,你的宝剑如荒野的闪电,你的声音如雨后的山洪,如远方山岗上的雷动!多少
人曾被你愤怒的烈火吞噬,多少人曾死在你手中。可当你从战斗里归来,额头上又
洋溢着宁静!你的容颜如雨后的丽日,如静夜的月亮;你的胸膛呼吸轻匀,如风住
浪息的海洋!
如今,你的居室揪隘、黑暗,你的墓穴长不过三步;而你当初却是多么伟大
呵!四块顶上长满青草的石板砌成你唯一的纪念碑,还有无叶的树一株。一茎长草
在风中低语,告诉猎人,这儿就是伟大的穆拉尔的归宿!没有母亲来为你哭泣,没
有情人来为你一洒情泪。生育你的莫格兰的女儿,她已经先你亡故。
那扶杖走来的是谁呢,他的头发已经老得雪白,他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呵,
那是你的父亲,穆拉尔,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曾听见你在战斗中高声呐喊,他曾
听见你打得敌人四处逃窜;他只听见你如雷的声名,唉,全知你身已伤残!痛哭
吧,穆拉尔的父亲!痛哭吧,尽管你儿子已听不见你的声音!死者酣睡沉学,头枕
尘埃,充耳不闻你的呼唤,永远不会复生。呵,墓穴中才会有黎明,才会召唤酣睡
者:醒一醒!
别了,人中的最高贵者,沙场上无敌的勇士!从此战斗中再见不到你的英姿,
幽林间再不会闪过你雪亮的兵刃!你没有子嗣继承伟业,但歌声将使你不朽,后世
将听到你,听到战死沙场的穆拉尔的英名。
英雄们个个放声啼哭,阿明更是撕心裂肺地号啕。他悼念他的亡儿,痛惜他青
春年华即已早夭。辽阔的格马尔的君王卡莫尔坐在老英雄身边,问:“阿明呵,你
为何在痛哭流涕?是什么叫你大放悲声?且听这声声弦歌,真个叫悦耳迷人!它好
似湖上升起的薄雾,轻轻儿飘进幽谷,把盛开的花朵滋润;可一当烈日重新照临,
这雾啊也就散尽。你为何悲恸伤心啊,阿明,你这岛国哥尔马的至尊?”
“悲恸伤心!可不是吗,我的悲痛真诉说不尽。卡莫尔呵,你没有失去儿子,
没有失去如花的女儿;勇敢的哥尔格还健在,天下最美的姑娘安妮拉还侍奉着你。
你的家族枝繁叶茂,卡莫尔;可我阿明家却断了后嗣。岛拉呵,你的床头如此昏
暗,你已在发霉的墓穴中长眠。什么时候你才会唱着歌醒来呢,你的歌喉可还是那
样美,那样甜?刮起来吧,秋风,刮过这黑暗的原野!怒吼吧,狂飙,在山顶的橡
树林中掀起巨澜!明月呵,请你从破碎的云絮后走出来,让我看一看你苍白的脸!
你们都来帮我回忆吧,回忆我失去儿女的恐怖的夜晚;那一夜,强壮的阿林达尔死
了,岛拉,我亲爱的女儿,她也未得生还。
岛拉,我的女儿,你曾多么美丽!你美丽如悬挂在弗拉山岗上的皓月,洁白如
天空飘下来的雪花,甜蜜如芳馨的空气!阿林达尔,你的弓弩强劲,你的标枪快
捷,你的眼光如浪尖上的迷雾,你的盾牌如暴雨里的彤云!
战争中遐迩闻名的阿玛尔来向岛拉求亲;岛拉没有能长久拒绝。朋友们已期待
着那美好的时刻。
奥德戈的儿子埃拉德怒不可遏,他的弟弟曾死在阿玛尔剑下。他乔装成一名船
夫,驾来一叶轻舟,他的卷发已老得雪白,脸色也和悦敦厚。“最最美丽的姑娘
啊,”他说,“阿明可爱的女儿!在离岸不远的海里,在鲜红的水果丛树上向这儿
窥视的山崖旁,阿玛尔在那里等待他的岛拉,我奉命来接他的爱人,带她越过波涛
翻滚的海洋。”
岛拉跟着埃拉德上了船,口里不断呼唤阿玛尔;可她除去山崖的鸣响,就再听
不见任何回答。“阿玛尔!我的爱人,我亲爱的!你干吧要这样把我恐吓?听一听
呵,阿纳兹的儿子!听一听呵,是我在唤你,我是你的岛拉!”
埃德拉这个骗子,他狂笑首逃上陆地。岛拉拚命地喊啊,喊她的父亲,喊的兄
长的名字:“阿林达尔!阿明!难道你们谁也不来救救他的岛拉?”
她的喊声从海上传来,阿林达尔,我的儿子立刻从山岗跃下。终日行猎使他性
格剽悍,他身挎箭矢,手执强弓,五只黑灰色猎犬紧紧跟随身边。他在海岸上瞧见
勇敢的埃拉德,一把捉住他,把他缚在橡树上,用绳子将他的腰身缠了又缠,缚的
埃拉德在海风中叫苦连天。
阿林达尔架着自己的船破浪前进,一心要救岛拉生还。阿玛尔气急败坏起来,
射出了他的灰翎利箭,只听嗖地一声响,阿林达尔呵,我的儿,射进了你的心田!
你代替埃拉德命。船一到岸边,他就倒下了。岛们呵,你脚边淌着你兄长的鲜血,
你真是悲痛难言!
这当儿巨浪击破了小船,阿玛尔奋身纵入大海,不知是为救他的岛拉,还是自
寻短见。一霎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阿玛尔沉入海底,一去不返。
只剩我一人在海浪冲击的悬崖上,听着女儿的哭诉。她呼天抢地,我身为她的
父亲,却无法救她脱险。我乇夜伫立在岸边,在淡淡的月光里看见她,听着她的呼
喊。风呼呼地吼,雨唰唰抽打山岩。不等黎明到来,她的喊声已经微弱;当夜色在
草丛中消散,她已经气息奄奄。她在悲痛的重压下死去了,留下了我阿明孤苦一
人!我的勇力已在战争里用光,我的骄傲已被姑娘们耗尽。
每当山头雷雨交加,北风掀起狂澜,我就坐在发出轰响的岸边,遥望那可怕的
巨岩。在西沉的月影里,我常常看见我孩子们的幽魂,时隐时现,飘飘渺渺,哀伤
而和睦地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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