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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ovenatural (爱要怎么说出口),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非常日记第2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4月28日21:55:31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二
星期天晚上,余伟失眠了。
林风的小说在旁边,这几天一直无暇来看,现在睡不着,正好拿来消遣。一看题目是
《非常日记》,觉得有点意思,便打开来看。没想到,他竟打开了一个让他惊异万状的心
理世界。虽然作者的文笔不怎么样,但正如他的诗和他本人一样没有多少修饰,也没有多
少伪装,而且他所描述的事情是那样逼真,那样细腻,使他的这本日记体小说表现出独特
的风格。小说的前面附着一封信,是写给余伟的。
余老师:
您好!
您大概想不到我会给您写信吧,我是一个不会言语的人,尤其见了您以后,我就更不
知道跟您说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您能理解我。我在北方大学的六年来,从没有听过像您
那样精彩而又独特的报告。您可能不知道,整个北方大学的学生是怎么评价您的吧?他们
说您是他们的精神导师。是您的报告,打开了他们从未启开的内心世界;是您对我们青年
的理解,使我们对自己的心理和道德,特别是性心理有了一个正确的理解。在这些人中间
,我是最幸福的一个,因为只有我和您有单独的交往。如果没有您,我那些文学作品就是
垃圾;如果没有您,我对人生就会绝望,甚至走上歧途。总之,是您,给了一个新的我。
我来看您的时候,要下很大的决心。我不善于和人交往,可是您从没有嫌弃过我。我
每天都想见到你,如果见不到你,我的心理就感到空空的,所以我每天都要到你那儿去,
但我不能天天打扰你,所以我每天都要在你楼下徘徊一阵,这样我的心理就实在多了。我
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余老师,这本小说是我刚上大学时就开始写的,已经改了好多遍,前几天,我又重新
修改了一次,不过每次只是结构上的一些调整,我不愿意改变它的原貌。我不知道这是不
是小说,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写作。我从没有打算将它发表,而且我想不可能发表。
我也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看,人们看了后一定会嘲笑我。但我愿意让您看,您是我现在最信
任的老师和朋友。是的,余老师,在我的心中,您是我的朋友。请原谅我的冒昧和无礼!
另外,余老师,除了您之外,我不希望有别人看到它。这是上部,下部我还没写完,
等写完后拿来请你再批评。
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您的学生:林风
1999年10月20日
林风的信使余伟既高兴又心情沉重。余伟从没有想过他会在林风的心中有那样高的地
位,也没有想过他会在学生中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他们一共见过五次。第一次是在余伟回
国到这里执教做的首场报告后,当时有一大群学生围着他,那个学生一直在后面看着他,
直到最后也没有说上一句话。第二次是在一周后,还是他做报告以后,还是许多学生围着
他,还是他一直站在其他学生的后面,一句话也没说上。第三次的经历与上两次基本相同
,不同的是,这次是余伟过意不去了,主动问了他。他红着脸,脸很消瘦。他说话的声音
很小,小得还有些口齿。他说他想找余伟单独聊聊,余伟便给了他电话和住址。第四次是
林风拿着他写的部分诗稿来找余伟。余伟把一部分诗稿推荐给了晚报副刊,后来发表了几
首。第五次便是林风拿来了他的小说。临走的时候,林风特意对余伟说,不要把他的稿件
给别人看。他答应了。
林风的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1994年的秋天,也就是我18岁的时候,终于踏进了北方大学的大门。父亲希望我将来
做一个大官,而我的母亲生前对我的唯一希望是能吃一口国家饭,不要受苦就行了,但我
的理想是做一个作家。没想到所有的理想都在一一破灭,我被情欲俘虏并痛苦地折磨着。
有时候,我想去自杀,以结束这毫无意义且让人生厌的人生,可我一想到亲人会痛苦,就
勉强地活着。但活着,就得思想,就得经受情欲无穷尽的鞭笞。
1994年9月10日晚,中文系在学生食堂举办了迎新暨庆祝教师节晚会。系上要求我们都
去参加,我个子小,坐在第一排。我本来对音乐和舞蹈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又不能走,就
勉强地看着。到了中场的时候,一个高年级的女生出来跳芭蕾舞。我是第一次亲眼看芭蕾
舞。只见她穿着白色的透明的舞衣,立着脚尖出场了。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所有的人都
静静地看着她。我离她最近,几乎能闻着她身上发出的芳香。我直直地看着她的大腿和微
微露着的短裤、圆润的翘臀,直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生怕别人听着,就赶紧屏住呼吸,
又不敢看周围,好像别人都在看我似的。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后来,我仿佛昏了过
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觉得眼前的她在给观众敬礼,就赶紧应和着别人鼓掌。这时,我
看了看周围,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看我。一擦脸,脸上全是汗。
那天晚上,我做梦一直在看她跳舞,后来,我竟然抱着她和她做爱。我吓了醒来,直
觉得床上湿漉漉的。看了看别人,都睡得很死,才安下心来。可是,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厉
害。我想起以前做梦还和别的女人做爱,有好几次甚至和我最亲近的姨姨……她是从小把
我抱大的。在我十六岁时,母亲去世了,她就常常来给我做饭。考大学的那阵子,她几乎
每天都来看我。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犯了罪。甚至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做梦
,明明看着我抱着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可是转眼竟变成了我母亲。我在梦中吓了醒来
,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越是不愿意做这样的梦,可是这样的梦越多。有那么几天,我甚至
害怕睡着,怕一睡着就会犯罪。好在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但姨姨却莫
名地出现了。我看过弗洛伊德的书,说这是恋母情节。按他的说法,很多男人都曾做过这
样的梦?我不信。我认为这是一种罪恶。
第二天,我羞得不敢和同学一起走,只好单独低着头快快地走,生怕别人看出我的心
思。第三天时,我才把那个高年级的女生忘了。因为我知道,我和那么美丽的女子是天生
的两种人。她肯定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有一天下午,我找了一个没有上课的教室准备写一些什么。里面坐着一些学生,每个
人的旁边都空着,都似乎不愿意别人来打扰他。我看到最后面有一个座位空着,就去坐了
下来。刚坐下,一转头,就看见那个跳芭蕾的女生坐在离我不远处。我的心一跳。天气热
得很,大家都穿得少。只见她穿着牛仔短裙,坐在座位上时,两条修长的腿就几乎全露了
出来。我坐在那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总是忍不住地要看她和她的腿。她好像意识到有人
在看她,便转过头来本能地朝我看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去,但我已经被她发觉了,而且
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一种对我不屑的神情。
那几天的夜里,我总是能梦见她,但看见的却是她那种高傲的神情。
使我痛苦的是,我总是不能忘记她,尤其是那夜的梦。每当没课的时候,我总是在文
科楼的空教室里晃荡着,从一个教室到另一个教室,我希望能看到她。我还有意识地在下
课时到楼道里转着,晃游着,希望能碰见她。
她叫林眠,和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可是我觉得她的名字是那样高贵,那样富有诗意
。她只比我高一级。
9月20日 晴
学校西侧是一片杨林,仲秋时节,杨树的叶子已经有一些衰败。夕阳西下,杨树林一
半辉煌,一半萧瑟。我喜欢这种富有诗意的情景。我从小就喜欢秋天,喜欢看秋风中摇摆
着的秋草和无边无际的油菜花。最近,我总是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手里的书常常打开着,
可是一页都没翻过。一到这里,我好像着了魔似的兴奋或忧伤,思想和情感都很活跃。我
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言语也很少,父亲不大喜欢我。后来我在学校里成绩一直是第一
,老师对我很看重,父亲才觉得我有另一面值得他骄傲和关注。但我在学校里仍然少言寡
语,喜欢独处。家里很穷,母亲总是有病,父亲的脾气又很大,动不动就要打我们兄弟两
个。我穿的衣服是同学中最破的,女生好像总也看不起我。小学时,同桌是校长的女儿。
她总是很霸道,把大半个座位都占去,我一旦跟她争时,她就骂我穷鬼。我受不了,但也
无可奈何。从此,我再也不跟女生坐一个桌子。从小学到高中,我很少跟女生说话。上初
中时,班上有个女生长得非常好看,像画上的人一样。可能全班的男生都在暗地里喜欢着
她,我也不例外。她跟有些男生说话,跟有些男生却从不说话。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打扫卫
生,我紧张极了,很想和她说几句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卫生打扫完了,她冲我笑笑,算
是我们告别了。我也冲她笑笑,竟然满足得晚饭吃了两大碗饭。上高中时,我在县城里读
书,城里的姑娘长得都好看,可是她们的眼睛都很高。我知道她们一定看不起我,但我也
看不起她们。她们有的学习很差,有的跟着一些坏男生胡混着,将来一定会做婊子。这种
女人是该骂的。
在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我姨姨。她们
是唯一看得起我并深爱着我的女人。姨姨比我大十岁,在我们家乡的女人中间是最美的。
我是她一直抱着长大的,她喜欢拉着我的手到处转亲戚。我为她骄傲,她也以我为骄傲。
她说我一定能上一个好的大学。记得前几年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姨姨就常常在我们家。春
节的时候,家里人多,我、母亲和她就睡在一起。大概她在我小时候把我搂着睡惯了的缘
故,总是在睡熟时把一条胳膊搭在我的身上,有时候还贴着我。我已经长大了,身体里的
冲动是那么强烈。我睡不着,有时候突然从脑子里出现她赤身的样子,我吓得赶紧睁开眼
睛驱走这心中的恶魔。可是,睡着睡着,就又冒出这种情景来,于是,我直好睁着眼睛,
或者远远地离开她,缩在角落里睡去。她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所以从没有觉察。母
亲不在了,我也到县城去读书,姨姨就很少再到我家去。父亲一个人不但要到地里干活,
还要给弟弟做饭。
离开家乡已经一个月了,我越来越想念她们。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想不想我?
9月24日 晴
今天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买了本海子的诗集。这个被誉为“天才诗人”的故事深深地
震撼了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海子心里的苦难和我的一样。我非常喜欢他的诗,但又
不敢看他的诗。
黄昏时,我拿着他的诗集来到杨树林中。杨树林正值半林瑟瑟半林红,这是我最喜欢
的时候。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的话,我觉得这时候就是他们出现的时候。因为在这时候,我
们人类的心里总是有一丝绝望的心理;因为在这时候,我们总是要独自面对自己;因为在
这时候,我们总是忍不住地会遥望天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强烈的祈求的愿望。我静静地
读着这个已经自杀的诗人的短诗,仿佛看见他并没有死,他借着我的心思想,借着我的眼
睛在寻找生活的启明星。
而我,总是借着他的诗歌寻找着痛苦。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没有在农村里生活过的人,没有在麦地里被太阳炙烤,没有在麦地里产生过幻想和绝
望的人,是无法理解海子的痛苦的。城市里生活着的人们是无法理解的。只有我能理解。
母亲活着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干农活,太阳最毒的时候,我们都受不了,母亲就对我
们说:“要好好学习,不然的话,就要这样受一辈子罪。”
9月30日 阴
公寓宿舍里的八个同学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大体分成了两派。四个来自城市的为
一派,四个来自农村的为一派。在这两派中,又依性格和爱好分出若干派。马飞的家在本
市,典型的独生子女,纨绔子弟,父亲是一个高干。他的床上总是与众不同。刚开始挂的
是把日本进口的木吉它,半个月后便换成了电吉它。与电吉它同时进入宿舍是,还有他的
传呼机。他人倒是很大方,但他一般都与同宿舍的人不怎么来往。他的朋友都是些社会上
的,据说是搞艺术的,一个个长发飘飘,不男不女,高傲自大。据说他高中时就谈了不少
女朋友,在进入大学不到一个月时间里,他又认识了很多女孩子。女人都是贱货,都喜欢
虚荣的东西。所以马飞自成一派,就算是新贵吧。城市籍的有两个性格相似,都爱踢足球
,双双出入,情投意合,恩爱倍至。这是一派,就叫中产阶级。一个爱穿蓝色调的衣服,
我就叫他蓝调;另一个总是爱穿西装,衬衣都是清一色的白,我叫他白领。城市籍的剩下
的一个,性格很乖僻。他的家庭不怎么有背景,父母都是工人。生下他的时候,由于工作
上的困境,父母把他放在青海老家生活了两年,后来又把他放在上海外婆家生活了五年,
直到上小学时,他才见到自己的父母。他对父母一直有一种仇恨感,性格也很孤僻。他不
怎么说话,每天上课回来后就坐在床上,或者躺在床上,有时候一直听其他同学说话而他
从不插进一句话,有时候一个为抱着头想自己的心事。他自成一派,就算是无产者吧。农
村籍的学生又分成三派。程一涛来自湖南,个头高,见人就笑,诗写得好,学习也好,先
是当了班长,后又入了系学生会,整天日理万机,很少能见着他的人。他说他的父亲是一
个乡长,后来当包工头子,在当地建筑业很有些名气。他算是暴发户。他是一派,我叫他
激进派。我也自成一派,域外派。还有两个,一个来自四川,一个来自甘肃,两人没什么
爱好,既不踢足球,也不喜欢艺术,更无雄心大志,除了上课外,无所事事,于是到处认
老乡,我叫他们逍遥派。瘦的叫瘦长老,胖的叫胖长老。从穿着打扮和消费能力看,他们
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八个人刚来的时候,除了城市籍的四个说普通话外,我们农村籍的操着四种方言,这
也是很有意思的。除了我和那个同样喜欢沉默的舍友外,他们总是能够排除异己之心,在
中午和晚自习后乐上一阵。马飞和程一涛在的时候,主角就是他们俩。而我,永远都是一
个看客,一个多余的人。
10月20日 晴
秋意渐尽,梧桐的硕大的叶子几乎覆盖了道路。夕阳西下时,我总是夹着一本诗集和
一本英语书在校园里闲散地漫步。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可是我眼睛里总是满含泪珠。
因为我的大学梦在这时候几近破灭。上课的时候,教师们总是心不在焉,都想着“孔
雀东南飞”,很少有愿意呆下来安安静静地做学问和教书的。他们在课堂上大骂国家的政
策和与他们观点相左的人,有的人甚至从中央骂到地方再骂到系里,真正与课堂相关的内
容却讲得很少。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学英语,因为都要过国家四级,否则就毕不了业
。专业课和个人爱好就都顾不上了。上大学仿佛只为了一件事:学外语。幸好我在高中时
的外语一直很好,虽然口语不怎么样,但应试能力很强。我的英语成绩是我们班高考成绩
中最高的。
在未踏进这扇门以前,我梦想中的大学是一座天堂:没有仇恨,没有隔膜,只有爱,
只有欢笑。
可是它并不存在。存在是一所世俗中的文化的角落,与它之外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分别
。
11月25日 阴
最近,学校里来了一个气功大师。贴了很多海报,说要在学校礼堂举行报告会,还说
可以治病。这个大师的名字最近连续在报端出现,有些教师在课堂上也常常提起。现在,
他突然来到了我们身边。这很可能本身就是个奇迹。人家的议论更使他富有传奇色彩。
一张门票要十元钱。这么贵!
出于好奇,我亏了血本也要去看看。礼堂里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来治病的,和要看
个究竟的。大师大概有四十多岁,他说他发功的时候要我们都集中精神,说是有病的人就
会出现一些异常现象,看上去像精神错乱。果然,在他发功的时候,有些人就出现了情况
。甚至有一个人在地上打滚。
最后,他告诉我们,我们学校的一位教师已经获得他的真传,也是一位大师级的人物
,以后可以由他带我们学习。那位教师站起了身,大概也已经有了四十岁吧。
出门的时候,我们报了名,我说我没有钱,但还是想学。那位教师爽快地答应了我。
11月26日 晴
今天早上一大早,我们就跟着那位教师出来练习气功。他姓边。边老师说我有慧根。
我听了后非常高兴。
晚上的时候,我们还要跟着他练习。
12月4日 多云转晴
一个多星期后,边老师问我:
“我发功的时候,你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没有?”
“有。”是真的好像有。
“你现在看手指头,是不是一样长了?”
“是啊。”我非常好奇。
边老师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渐渐地在脱离常人的世界,正在进入超凡脱俗的世界。练
功的有教师,也有学生。在那些教师里面,有好多都是博士和副教授。我看得出来,他们
都是和我一样,在生活中常常沉默寡言,很孤独,与现世生活格格不入的人。我们这些不
被世人关注的人,现在终于走到一起来了。我们在一起谈感受,谈过去的经历。边老师告
诉我们,世界上是有神的。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生活似乎就一样了。我们都在生活中有
过奇遇,都对世界充满着怀疑。现在,这些奇遇加到一起,似乎已经证明了世界上果然有
神。
边老师给我们推荐了很多佛学方面的书和道教文学的经典。我们天天读着这些书,忘
记了自己是一个常人。边老师说,世纪末人类有一次大浩劫,说是神们已经看不惯我们这
个私欲丛生、罪孽深重的人类了,要让一场大洪水或者一场大火把人类消灭,然后重新塑
造一个新的人类。他说,只要我们好好修炼,就会躲过这场灾难而幸存下来。
12月8日 多云
教文艺学的教师是一个穆斯林,他也不大赞同唯物世界观,对进化论也全盘否定。但
他从来没说这世上有没有神,他只是从哲学的角度要证明一件事:精神统治物质,使精神
与物质协调一致,人类才会幸福。
他给我们又推荐了很多哲学方面的著作。因为练习气功的原因,我又借来许多宗教和
哲学方面的著作,试图从哲学方面来证明一件事:人生是有意义的。
12月20日 晴
宿舍里的同学都知道我在练气功,就问我:
“真的有那么神吗?”
我让他们看我的手指头,他们摇着头,说是没有什么变化。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怀疑练习了近一个月的功夫。
12月26日 晴
要考外语了,我没有再去练习气功。但我的心里从此有了更大的疑惑。这世上真的有
神吗?人真的有灵魂吗?
1995年1月10日 晴
我再也没有去找过边老师,他让人来找我,我也没去。我想,如果世纪末真是世界末
日,就让它来得更快些吧!我不再相信边老师了。我想,即使我们几个人活下来,周围只
有我们这些性格上有些怪异的男人,而没有像林眠那样一些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学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来了。该回家看看了。
……
读着读着,余伟竟然忘记了这是本小说,而不自觉地把它当成林风的日记。在这种记
述中,余伟终于明白了林风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那样对他信任的原因。后面的日记有些
拖沓,主要记述了他和班上其他几个女生的交往和他的单相思。有一个女生是他们的班花
,家庭出身也很有些贵气,当然有着免不了的高傲和空洞。他喜欢偷看人家,总是在上课
时坐在人家的后面,闻着她身上散发着的香味,他喜欢看她的头发,后来她把头发剪短了
,露出白晰的脖颈来。脖颈上有颗黑痣,他为那颗黑痣写了一首小诗,赞美它是皓洁明月
中的桂树。她叫韦小钰。她常常转过头来,用那种调皮的神情看着他,要看他的笔记。他
不敢让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记笔记,上面是写着玩的诗。他不让看,她就抢过去看,一
看是诗,就大声地念出来。不论什么诗,只要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读出来,都是难听的。他
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一看,不敢念了,赶紧把笔记本还给他。幸好她没有看到那首
写给她的诗,要是看到了,他该怎么办呢?从那以后,她虽然常常调皮地和他开玩笑,他
也不像原来那样矜持了,能笑着和她说话了。他和她的这种简单的交往,使他能大胆地和
女生来往了。
韦小钰是班上女生中打扮最时尚的,林风记得她在报名时的打扮:上身穿着一件很短
的小衬衫,下身则是长长的彩色的裙子,看上去很修长。有一天,她穿着这身衣服来上课
,正好坐在他前面。古典文学老师是湖南人,一口的方言,全班同学没有几个能听懂的,
好几个同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她也爬在桌子上睡去。因为上衣非常短,在她爬下去的时
候,就露出了腰。他看见了那白晰的皮肤。在她弯下去的侧面,腰间的皮肤打着折皱。那
折皱显示着暗淡的阴影,那阴影透出无比的温柔和神秘。他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地看见女人
的腰,连她身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跳得很厉害,身子直直地坐着,不敢动。
他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他。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老师,用余光和直觉发现,有很多男生都把
目光注意在韦小钰露出的腰间。他在很多地方重复描写了韦小钰露出的小腹、小腿、大腿
、脊背,动情地赞美过它们。在林风的笔下,韦小钰成了女性时尚的一面镜子。
另一个女生叫陈梅,高中时和他是同学,也是从农村考来的。长得很壮实,两个腮帮
子红扑扑的,穿着也不入时,他不大喜欢,他觉得她和那些农村的妇女没有什么气质上的
差别,尤其是那两个红二团。但因为是同学,所以常常免不了交往。有一天,陈梅来找他
一起去上自习,他就去了。他们坐在一起看着各自的书,可是,陈梅总是要问他一些问题
。第二天,她又来找他一起上自习,他又去了,她仍然不好好上自习,还是要和他交流一
些问题。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问题。第三天陈梅来找他的时候,他拒绝了。他说
他有事儿,要去看一个同学。夏天到了。韦小钰穿着鲜艳的短裙,像团热情的火焰。她是
班上的学习委员。陈梅则穿着长裤,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她有时还来找他一起上自习,
有一天他问她为什么不穿裙子,她不说话了。过了几天,她突然穿了条素素的长裙,晚上
又来找他一起上自习。他看着有点不自在。大概他从来没见过她穿裙子的样子,也因为她
第一次穿裙子,她自己也不自在。她的胳膊非常结实,与韦小钰的白细的长臂形成强烈的
对比。韦小钰纤弱的长臂使他常常生出一种怜爱和温柔的感情,他觉得女人就应该这样,
让人去怜爱。那天晚上,陈梅要他陪她到那片杨林中去。现在的杨林,正是大学生恋爱的
最佳场所。一对对情人互相拥抱着,接吻着。有一天晚一些时候,他看到一对情人在那里
抱得紧紧地,女的坐在一棵树丫杈上,裙子盖在男的腿上。他听同宿舍的同学说那是在做
爱。他不相信。同宿舍的同学就给他说为什么。现在虽然他没看清楚,但他相信了。从那
以后,他到杨树林的次数少了。他觉得这里被玷污了。陈梅和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在树
木里拥抱的情人。突然,她把他的手抓住了。他吓得赶紧把手抽了回来。他意识到她爱上
了他。可他没有一点点兴奋,倒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曲。他想起了林眠,想起了韦小
钰。他想,他爱着的人应该是那样一种女人,但他一想到这一点,就又陷入痛苦之中,因
为他深知那样的女人是不会爱上他这样的人。他是一个不实际的人,从小就爱幻想,爱做
梦。这是他痛苦的根源。
在他的小说中,还出现了几个女性,都不是主要角色,但他记述了他对这几个女性身
体的迷恋。在这些记述中,他总觉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在忏悔。这些大篇幅的描写中,最
让我惊讶的是他和一个卖西瓜的妇女的交往。
那是在第二年的暑假期间发生的事。
7月20日 晴
放假的时候,我写了一份申请,终于获准在学校看护草坪。这份工作既轻松,又可获
得300元的补助。我马上写信告诉父亲,说是学校不让我回去,还告诉他补助金的事。这笔
补助对我和父亲而言,是了不起的。因为弟弟还在上学,父亲不能外出打工,种地又不能
赚钱,我们的学费一直是个问题。我特别怕在这时候回去割麦子。我脸上的铁锈就是小时
候在地里干活被太阳烤的,我常常为此而苦恼。上大学的这一年,脸白了一些,但两鬓间
的黑锈还有一层。我始终觉得,这是我羞耻。它标志着我的贫困出身和下层地位,暗示了
我阴暗的内心。
程一涛也没回家。他跟我不是太一样,他主要是在晚上要替中文系团委书记值班。他
的打算比我们宿舍的任何人都要长远而实际,也远比我们有主见和勇气。
看护草坪是非常简单的工作,我一边看书,一边四处转着。学校里还为我们发了太阳
帽。从每天早晨8点钟开始,到晚上9点钟,我一直得守在草坪旁边。暑假期间,大学生们
走了,可是几千名成人学生和一些自费生又来到了这里。他们不像普通大学生一样好管理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管理。成人学生还好一些,大多是些有社会阅历的,不闹事,可是那
些自费生就难管了。他们本来在假期是没有课的,但因为他们有一门全国统考课集体不及
格,便在这里补课,因为开学后不久就会考试的。每天晚饭后,成人学生踏着拖鞋就在这
里转着,有一些就躺在草坪上休息。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成人学生劝说着离开。这些人走
了,谈恋爱的自费生又成双成对地来了。他们一般都是好几对一起来,提着啤酒瓶子,像
社会上的地痞流氓,骂着粗话,目中无人地走进了草地。这时候,一般都到了晚上9点以后
,也是我们下班的时候。说真的,我也不敢去赶他们走。在学校里,每周都会发生血腥事
件,大都是自费生们喝醉后发生的。他们发泄着对社会的不满,发泄着对自己的仇恨。实
际上,他们都很聪明,只是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好成绩而已。但他们对社会的认识却是我
们这些普通大学生远远不及的,他们应付社会的能力也是我们无比相比的。他们虽然在上
学,但社会关系非常复杂。我们一般都远远地躲着他们。有一天晚上一点钟左右,我和一
个同学热得睡不着,就到校园里转悠着,不觉间又来到草坪旁。草坪上好像还有两个人。
这是很正常的。我们就在旁边坐下来,突然我们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呻吟,发现是那两
个中的一个。我们慢慢地往前走了一些,才看清他们。天哪,两个人正赤着身子在草坪上
做爱,嘴里还说着下流的语言。我们呆呆地看着,浑身的血直往上涌。同来的同学骂了声
“他妈的,畜生”后,我也骂了声。我们都很愤怒。可是我们又都想看个究竟。同来的同
学往前又走了一些,我也跟着往前走,没防住发出了响声。我倒反而吓得往回缩,他也赶
紧跟着我走,仿佛是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的声音显然惊动了草坪上做爱的男
女。没想到他们却大声地笑了起来。我们越发地感到吃惊。
回去后跟一起看草坪的其他两位同学说了,他们不信,起身要去看。我们俩也是好奇
心仍有,便带着他们一起去。这回人多,我们不怕。有一个同学说如果这次去还在干,就
把衣服抢回来,看他们怎么办。我们到了草坪上时,发现那对男女已经拥在一起睡下了。
有个同学大声地喊着要他们起来,两个人一看我们人多,才穿上衣服走了。
这件事对我们的震动很大。那天晚上我们再也睡不着觉了。起初,我们一致大骂这种
有伤风化的行为,可是骂着骂着就有一个同学说,人家做爱与我们何干?大家倒愣住了。
是啊,与我们何干?妨碍了我们的什么?压坏了草坪?损害了一种社会道德?有一个同学
笑着说,还不是吃不了葡萄嫌葡萄酸,是我们没有这个本事和勇气,是我们没有女人可干
。大概说中了每个人的心思。后来,有人说,我们四个人要一人讲一个黄色笑话。
笑话讲完后,一个同学很认真地说:
“你说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什么爱情啊,婚姻啊,不都是为了一个欲望嘛。”
有人反驳他:“爱情不一定有性欲的结果。”
“行了吧,你还柏拉图呢?现在谁谈恋爱还不想做爱?除了你,傻冒!”
“这就是人与动物不一样的地方。谁像你,整个一个动物!”
“动物怎么了?人老骂人家动物,说‘你个畜生’什么的,我看畜生比人好些。畜生
做爱还要讲季节性,还要择优进行。畜生并不像人类那样,变着法子在方式上下功夫,又
要吃药,又要技巧,最后把自己弄出个淋病、梅毒,这还不够,还非要弄出个艾滋病才行
,谁知道以后还会弄出个什么可怕的病来。”
一说起这个,好像大家都有同感,另一个接着说:
“就是,你说人非要说动物比人要凶残,谁听说过哪个动物在皇宫里占下了三千美女
,却又把六千童男的阳物割去,不让他们有这个念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天道’,这不
是欺人吗?不是欺天吗?”
“还有呢!动物界有妓院吗?动物界有同性恋患者吗?人类却有,人类还口口声声说
什么人道,说什么保全天性,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到底,人比动物更淫荡,更荒唐,更残酷,人类灭亡是迟早的事。”
“唉,骂有什么用?你说我们这些人的性功能都这么健全,意识又如此强烈,却就是
没有对象。”
“说到这事儿,我就一直在想,你说人类非要说人有爱情,性爱非要在爱情的基础上
才能进行,这是不是骗人的鬼话?中国过去没有爱情这个词,也没有这个理性,难道中国
人就没有性爱了?古人觉得喜欢就可以结婚,就可以有性生活,我觉得这个就很好。哪里
像我们,被爱情这个词诱惑着,非要在这么干等着爱情的来临,把自己压抑出毛病来。学
校这鬼地方又不让你结婚,再说你结婚也结不了啊。我一直在怀疑,我们这一代人,非要
干等出毛病来,不信你等着看,过不了几年,我们的那东西就用不了了,就像张贤亮小说
里的那个男人一样,不行了,非要用特殊的办法才能把它治好。要是治不好了呢?你说吓
人不吓人?”
这时,有人就笑起来,说另一个同学的那东西肯定现在已经不行了。那个同学很生气
,扬言要拿出来让人看。笑话归笑话,但谁都在想,他的性功能会不会丧失呢?
那天晚上,我们都沉浸在一种骚动不安之中。
那晚以后,我一到晚上就莫名地骚动起来。天越来越热。学校里的自费生女学生都穿
得很超前,我们就光着上身坐在路旁一直看着过往的人流,在那里评价。我感到即过瘾,
又下流。可是我宁可这样下流,也不愿回去被身体里的欲火烘烤着。
有一个女人一连几天都引起我的注意。她是一个卖西瓜的妇女,看上去大概不上三十
。她穿着透明的连衣裙,身体很健康,看上去很漂亮。我渴得难受,就上前去买她的西瓜
。她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我说是。她问我为什么没回家,我说学校有事。然后
她就给我挑了一个,说是很甜。我给她钱,她给我杀开一看,的确不错。第二天晚上,我
看见她穿了一条牛仔短裤,露出浑圆的大腿。很多人都去买她的西瓜。我也去买。她一看
是我,对我说:
“你替我收一下钱,西瓜你随便吃。行不行?”
“行。”
反正我也没事。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她的西瓜全都卖完了。我们就开始聊起来。她问
我叫什么,我给她说了。我没有问她叫什么。她说她非常羡慕我们大学生,我说没什么羡
慕的。聊了一阵子,她就骑着三轮车回家了。我问她这么晚了回家怕不怕,她说她每天夜
里都这时候回家,有什么好怕的。她说她住得离这儿不远。
一连几个晚上,我都帮她收钱,她要付我工钱,我拒绝了。她说我们大学生就是品德
高尚。又到走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和她丈夫一起来。她说她丈夫是个残废,全身瘫痪
着。我一听非常同情她,她却笑了笑,说:
“没什么,我就是这个命。我是没读下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像你们,前程远
大。”
我说她一样可以再读书,现在像她这个年龄的人上学的多的是。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意思是我太天真吧。
那天夜里,一起看草坪的同学开我的玩笑,说是那个女人看上我了。我急得骂着他们
,可是半夜里我忽然想起了她。
今天晚上,她没有来,我像没有事儿可做,也像没有了去处,到处乱转着。我忽然间
非常想她。同学们仍旧在睡觉的时候要讲黄色故事,有两个同学睡着睡着又爬起来,说是
睡不着,要到学校外面去看黄色录相,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他们走后,我突然后悔
,为什么不去呢?我还没有看过呢?我只好想着那个女人,想着她的身体,渐渐地入睡了
。
7月21日 晴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爱上她了?从心里仔细地搜一遍,也没有发现准确的消息。我
只对她身体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不知道这种感受是否可以。人们始终对情欲有一种敌意
。中国的圣人自不必说,各种宗教更不用说,就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敢提倡情欲。当
然,尼采还是哪个西方的哲学家说过,我们每个人的头脑都被别人的马踏过,大概我们就
是被踏过,并把我们自己踏没了的那些人吧,也就是说我们的一切思想都是别人的,我们
的行为也受到一些人的思想的支配。这还用问吗?现在,我明白了,所谓凡夫俗子就是没
有自己思想的人。
那我还有些什么呢?除了这个实在的身体,别无它物了。只有我们的身体现在是可信
的,但是可信的身体现在只有一个请求:我饿,我欲,我痛,我苦。
7月22日 晴
昨晚,大家又要提出去看黄色录相,我便跟着去了。使我没想到的是,里面坐着许多
女生。她们的旁边都有男朋友,一边看着,一边笑着。她们的笑使我很不自在。录相有点
模糊,但大家都看得很认真。上高中时,一起住的同学经常拉我去看,我一直没敢去。这
是第一次看,极为惊奇。第一次在这里面知道了同性恋者的故事,第一次看见几个男人和
几个女人在一起乱沦的情景,第一次看见人与动物乱沦的可怕景象。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
我们又匆匆赶回,一个个疲惫之极,像虚脱了一样。
下午大家都醒了,揉一揉眼睛。有人笑起来,大家便都大笑,觉得生活毫无意义。世
界真是荒唐,这荒唐也已经显得极为平常。大家躺着,都不愿起床。这时,有个同学给我
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是他们村里有个小伙子,因为家里穷,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跑进羊圈里要和他家的母羊干那种事,不小心被母羊一蹄子
给踢中了要害,躺在地上竟然死了。人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一个小孩子先看到
了这些,就传了出去,说那个小伙子死的时候的情景。人们一听就明白了。她只有一个姐
姐,家里也很穷。她在看到自己的弟弟死于这件事时,一边大哭着,一边竟然说: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你真要要的话,姐姐我……”
不知道我的同学讲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一直在想:如果这
件事是真的话,那位姐姐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她既然认为自己的弟弟强奸母羊是猪狗不
如的事,那和她——亲姐姐难道就是人的行为,就比猪狗要强?她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
法?难道生命比任何价值都重要?
我们都摇着头,沉默了。
同上
吃晚饭的时候,我随意地翻着一本杂志,一篇小文章把我震撼了,说的是新疆的一个
地方,有一种神奇的快要绝种的马,人们怎么也找不到种马,便把母马生的子马拉来配种
,但子马坚决不肯。当地人实际上都知道,这种马从来都没有子马给母马配种的。他们没
办法,只好把子马和母马的眼睛都蒙上,配种行动终于完成了。人们自以为大功告成,便
先把子马头上的布取掉了。这时候,子马发现了母马,便扬起前蹄悲鸣数声,然后狂奔而
去,没有任何犹豫地跳崖自杀了。
我突然想起俄狄浦斯王:他用衣服上的金针刺瞎了双眼,眼睛里流出的血如同所有的
灾难一起降临,落在他身上,他叫人把宫门打开,让全体忒拜人来看自己这个杀死父亲的
凶手,然后要求把自己放逐。
我想起了自己。一个罪恶的人。
这几节日记使余伟想起他上大学时的情景。八十年代末期,黄色录相在北方也只是听
说而已,街上是绝没有地方去看的,只是在暗地里运行。余伟的一个同学家在铁路上,有
同学从南方弄来些录相带,给他说的是武打片。余伟便跟着他去看,是在他家。同来看武
打片的还有他的三个高中同学。他告诉父母是要看武打片,他父母便休息去了。到十一点
时,一个片子还没有看完,他就迫不急待地放了黄色片。余伟当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他
彻底震撼了。实际上,第一个片子准确地说,还是很有艺术性和教育价值的。它讲了一个
女人被情欲折磨的故事,里面有她在单独时手淫的场面,有她无可奈何去找男妓发泄的情
景,有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做爱的情节。但第二个片子就不一样了,里面全是些同性恋乱沦
的场面和男女群体乱沦的情节。第三个片子便是人和动物交配的恶心场面。余伟记得看完
那部片子的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了中午。同学的父母好像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片子似的,
会心地笑着。那次看完后的最大反应是对性的厌恶,和对女性的反感。在此后的三个月时
间里,余伟只要一看到女性,就马上想起那些叫他恶心的场面。也是那部片子让他对婚姻
和性产生歧义。许多年过去了,他却反过来又感谢那次的性教育。他对性的了解和对性技
巧、性知识的掌握竟然全赖于那些黄色片。他记得此后的两三年里,黄色片子开始在街上
的录相厅里偷演,他的同学便偷偷地到处找着看。他记得文艺学老师--一位三十岁左右的
未婚男教师在偷偷地看黄色片时被抓到了公安局,是系里领导出面才领回了人。这些记忆
都使他在美国学习时对性有了新的认识,也成为他研究中国人性心理的动机。
但使余伟始终不快的是,这些性了解不是从教育中,不是从正常的渠道得来的,而是
从冒着罪犯念头的非正常的渠道得来的。每当他想到这些时,一种深深的悲哀就从心底里
漫上来。
大概林风还是受到目前一些文风的影响,在小说中有很多色情描写,而且描写得非常
详尽,让人难以置信。如他把黄色录相中的场面几乎全盘搬到小说里,如他把那个男人是
如何要强暴那只母羊的,还把那个男人的生殖器大肆描述了一番。这些描述虽然能吸引读
者,但也妨害了小说的审美。至于林风在日记里总是提起的梦中和母亲一起同床的情景,
余伟倒觉得没什么。弗洛伊德在这方面有大量的论述,西方的很多小说里也曾写过这样的
故事。他想起在《俄狄浦斯王》里的一句话:
在一个人还没有跨过生命的界限、没有得到痛苦的解脱之前,不要说他是幸福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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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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