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log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lovenatural (魔鬼的主意), 信区: Psychology
标  题: 非常日记第11篇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4月28日22:31:10 星期三), 站内信件

十一


  1997年1月4日 大雪

  今天早上考古典文学,题很简单,很快我就答完了。出了考场,看见大雪还在下,就
给她打电话。她还在睡觉。我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她说不想去。她听上去很虚弱。我想
她又和丈夫吵架了。我本来是想问问她寒假要不要给灵灵再补课的事,见她这样,我就再
没说。在此之前,她曾提过一次。后来,便再没提起。我想,她大概也不想再让我去了。
她也怕我可能会对他们的婚姻有不利的影响。

  1月7日 大雪

  又是一个大雪天。上午考完试后,突然觉得空前地无聊和失落,好像失去了什么巨大
的东西但又不怎么伤悲。
  我决定去看看她。给她打电话,她还在家里,没去上班。我便直接去她家。
  她丈夫开的门,这是我没想到的。她的头发散乱,看上去刚起床。她给他介绍我是灵
灵的家教。他看上去也没有精神。我想他们大概又是吵架了。我道明了原因:
  “今天下午,我们放假了。我来看看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果有的话,你
们就直说,如果没有,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她笑了笑,说没有。她丈夫也勉强地冲我笑着,道着谢,说他现在再不出去了,要在
这里过年。
  坐了大概十分钟,我告辞。她把我送到门口,一幅精神颓唐的样子。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1月15日 大雪

  我回家了。父亲和弟弟都很高兴。在回家的前几天,我们三口人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快
乐中。可是,几天以后,我们又恢复了从前的寂寞。
  几天来,家里一直没有电,我们很早就睡去了。在这遥远的小山村,我想起了表姐。
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她是那么美好,我和她的感情也是那样纯真,
再也没有情欲的折磨,只有关爱。她像是我的妈妈,好吧,我亲爱的妈妈,以后我就专心
做你的孩子,再也不要求于你。但她也像我的妻子,是的,就像我们山村人的妻子,我们
纯洁地爱着,纯洁地过夜,没有世俗中的那么多情感的道德。
  那几天,我多么希望她能跟着我,或者说我跟着她,在这样的小山村里白头到老。
  今天,我们三个人为过年准备吃的。父亲在母亲去世后才开始学着做吃的,到现在也
只学会做一些粗糙的东西。我和弟弟也不会。我们都想起了母亲。
  晚上,我们很早就躺在热炕上。他们提前进入了梦想,我却又一次想起表姐。我在心
中一遍又一遍地背诵海子1988年7月25日在德令哈写的《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当我第一次读这首小诗的时候,我没有感到
它的魅力。可是,有一天,一位北大的诗人在学校办讲座时告诉了我们海子创作这首诗的
背景:那时,海子迷恋上了比他大二十多岁的一位女作家。那位女作家并不漂亮,可是海
子热恋着她。一个夜晚,下着大雨,海子在北大的校园里合着双手,跪在地上,等待着那
位女作家,直到第二天天亮。女作家受不了,就回到西部,海子就一路追随而来,在火车
经过德令哈时写了这首小诗。
  他为什么要用姐姐这个意象?那一天我知道了,那位女作家对他,既是母亲,又是情
人。他只有这样称呼,才不会亵渎他的情感。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我不知道那位北大的诗人讲的是不是真的,可是我宁愿相信。由
此我似乎理解了海子的内心和他自杀的原因。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颂着,任凭泪水横流。


  1月20日 大雪

  今天就要过年了。我忽然想起了“表姐”。我从山村里出发,走了五里多路才找到一
部公用电话。我拨通了电话,是她接的。她非常高兴,说她丈夫也在,他们买了很多过年
的东西。她说过去都是到她丈夫的老家过年,今年他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自己的家里过。
她问我怎么样,还问我的家里情况。我给她说我走了五里路才找到电话,而且这里下着大
雪。她有些感动,嘱咐我一定要注意穿厚衣服。她还要我开学时给她拿些家乡的特产。她
那关切的语调,使我既高兴,又伤感。 
  我为她能跟她丈夫和好高兴,为她对我这样的关爱高兴。她的爱已神圣。她代替了我
久已失去的母爱。

  3月1日 晴

  新学期又开始了。大四的学生到处在找工作,带来的消息越来越悲观。我们也非常悲
观。尤其是无产者和瘦长老,他们的外语四级怎么也过不了,毕业成了问题。但无产者似
乎无心銮战,和蓝调还是一头扎在网吧里。马飞也沉静多了。可能还是过惯了纨绔子弟那
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新贵生活,他对创业似乎并不感兴趣,而对守业更是力不从心。偶
尔他也会对未来充满冲动,可是他总是想:太累了,没意思。于是,一切的伟大的冲动都
付之东流了。
  只有激进派程一涛,还是斗志昂扬地写着他的光屁股诗。他的那篇评论成了著名的诗
评,在国内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时间他也成了公众人物。一开学,他就收到很多杂志社
的约稿。于是这天夜里,他住在了宿舍,给我们宣布了他的一个伟大的计划:他要编一本
惊世骇俗的光屁股诗集。他还对逍遥派说,你们那首《无题》属于首选。
  第二天,逍遥派请了客。回来后,瘦长老又问胖长老借钱。瘦长老走后,胖长老就埋
怨瘦长老:
  “他娘的,又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

  3月5日 晴

  开学都快两周了,班上那个留级生还没见着人。后来听说他的病又复发了。
  程一涛总是感叹:一个天才就这样陨落了。
  无产者一听,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我总不会变成他吧!”
  “难说!”胖长老说。
  我的心里则嘀咕:我会不会变成那样呢。
  这种恐惧感越来越强烈。新学期一到,眼看离毕业的时间已经不远,前途越来越渺茫
,而学习也早无兴趣,更谈不上意义了。图书馆我也不爱去了。那些先前一直缠着我的哲
学本原问题和宗教问题现在使我无比地烦恼,挥之不去,不招却自来。 


  3月8日 晴

  妇女节。
  我觉得应该给“表姐”打个电话。她正忙着,好长时间才来接电话。我祝她节日快乐
,她哈哈大笑。我问她最近怎么样,她说很好,就是忙。我又问她和她丈夫的事。因为开
学时我去过她家,给她拿去了些我家乡的特产。那时,她又和丈夫吵架了。我也只是坐了
几分种。她听我问她这事,就说:
  “你别管这种事情,你把你的学好好地上。”
  这口气仿佛她真的是我的一个亲人。


  3月15日 晴

  我一直在想,过去的人们也曾想到过自杀,可是都是有原因的,不像我,我想到自杀
是没有具体原因的。我只是觉得生命已经失去意义。过去的自卑、痛苦都已经淡化了。这
些对我已经是次要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同上

  我一直祈求爱,在我看来,只有爱才能拯救我的灵魂。但我已经不可能在人世间得到
爱了。我爱着的人,她们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爱她。
  但是,渐渐地,我对爱的力量也开始怀疑。我发现,我已经对谈恋爱不太感兴趣了。
在我的身心之中,只有情欲的火焰还在燃烧,而爱的火焰已经在悄悄熄灭。
  我不再祈求爱的降临。
  现在我只求生命意义的降临。


  3月20日 晴

  我无事可做,只好去听报告。学校里几乎每天都有报告。这几年,科学和技术方面的
报告越来越多,哲学和文学方面的慢慢地少了。不过,即使再少,每周至少有两至三场。
  有一个哲学方面的报告,题目是《论诗人的自杀》。我早早地占了个座位。我读过加
缪在这方面的论述,读过很多作家有关这方面的描述。
  是香港中文大学的一位年轻的教授,大学和硕士都是北大上的,博士是在英国上的。
他对基督教文化,再泛一些说,他对西方文化极为推崇。他认为诗人的自杀是一个时代的
重大问题,关乎到信仰本身。
  我的心里好像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觉得他似乎专门是为了我而来。最近一年多来,
我一直在为这个问题而苦恼。我没有自杀的勇气,但却时时闪现自杀的念头。
  是啊,正如他所说,也许我的自杀欲与爱没有关系,只与我的信仰有关。


  4月10日 晴

  下午没课,我来到养殖场旁边的柳树下。我坐下来,重新阅读《少年维特的烦恼》。
外国方面老师和大部分中国的作家、学者都说,维特的自杀是绿蒂遭成的。过去我相信,
可是最近以来,我发现他死亡的原因在背后。在青年时期,维特开始怀疑上帝,开始怀疑
宗教是不是可以给人带来幸福。怀疑使他背离了上帝,也就是背离了信仰。他企图在恋爱
中得到人生的意义,这是他人生的唯一希望,然而这一希望也破灭了。他终于自杀了。
  因此,维特的自杀才震动了欧洲,震动了上帝。


  4月15日 晴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又借来歌德的《浮士德》。似乎可以确定,在伟大的《浮士德
》那里,歌德重新回到了上帝的身旁。他获救了。
  我呢?我要回到谁的身旁,才可以得救?


  4月18日 晴

  使我们异常惊惧的是,胖长老和蓝调也似乎找到他们的上帝。
  胖长老在春天跟着一群人练起了法轮功,动不动说我们是常人,他已经不是常人。他
是说到做到,渐渐地与我们不怎么说话了。他的气也似乎越来越大,看不惯的事情越来越
多。蓝调说:
  “佛法无边,以宽容为大,你怎么越练越小气,越练越执着。”
  “你不懂。你是常人,受到的欲望的束缚很大。你们才是最执着的人。”
  “好好好,我承认我承认。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出家,更不希望你挥刀自宫,彻底与
我们常人不一样啊!”
  胖长老不理他。蓝调接着说:
  “我觉得,从世界上的宗教来看,还是基督教好。既承认现实世界,又给人们描绘出
天堂的未来世界,还教人们去爱。”
  终于有一天,他仿佛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要信基督耶酥了!”
  我们都愕地抬起头来。
  后来,无产者告诉我们,蓝调说的可能是真的。自从蓝调上了网吧以后,每天都要去
上网聊天和收发电子邮件。无产者有一天去看,吓了一跳,只见蓝调的邮件大都是些与宗
教有关的东西。现在看来,是他害了蓝调。
  白领说:“也可能是好事。人总得信点什么吗?这世道就是人们啥都不信才变坏的。
我还希望我也能信呢,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相信那种东西,你们说,是我们悲哀,还是他们
悲哀?”


  4月28日 小雨

  这些天来,我有一种新的认识,就是表姐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今天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有些生气,问我为什么好长时间了不给她打电话。我说最
近很忙。她问我忙什么。是啊,忙什么呢?忙于思考。
  我们的关系从那一天又改变了。我们似乎已经有了一层亲人的感情,那种不怎么浓烈
却不愿意轻易放弃的亲人的感情。我们那种情人的感情似乎淡了,至少在她淡了。
  在我呢?虽然我还是把她当母亲和情人,因为我难以忘怀那晚的情景,可是,我的情
感已经可以和她脱离了。


  4月30日 晴

  “五一”期间,我们要放好几天假,因为学校要开运动会,再加上国家法定的假日,
一共要近一周时间。
  我给她打电话,问她节日期间有什么打算。她似乎很不精神。我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她说她正和丈夫在离婚。我吃了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我说:
  “最近我心情不好,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她把电话挂了。我稍稍有些生她的气。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


  5月3日 晴

  林眠快要毕业了。她的打扮越来越性感。她对谈男朋友似乎看上去没什么兴趣了。过
去,他是一周就换一个。胖长老说她这是“每周一歌”,现在时间似乎长了一些,但也充
其量算是“半月谈”,比如中文系教当代文学课的一位老师。他是她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
。她常常去他的单身宿舍,她的美丽和大胆的举止让他着迷。没有多久,他们就手拉手地
在校园里出现了。他比她要稍矮一点,可是他有些高傲,头抬得很高。据说,他在上大学
时也是写诗的。这成为林眠注意他的主要原因。大概还是出于女人的浪漫和虚荣吧! 
  可是过了不久,林眠突然和另一个大个子男人手拉手地站在了他面前。而在此以前,
她从来没有给这个可怜的教师暗示过他们要分手的意思。他几乎要疯狂了。有一天,他暗
暗地跟着两个人来到了学校附近他们租住的平房里。原来那个男人是个画画的,是来学校
进修的。他发现他们在那里做爱,气疯了。他一脚踢开了那门,指着林眠的鼻子大骂“婊
子”,后来就和那个大个子男人打了起来。 
  这件事闹到了学校。原来竟然是林眠给学校告状,说是她的私人生活受到了妨害。谁
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当代文学老师说他们一直在谈恋爱,林眠也承认,但她说她不想
和他谈了,想和别的男人谈,有什么错吗?可怜的教师说,即使要和别人谈,也应该给他
说一声。林眠说,为什么要说呢?是啊,又不是离婚。系里一位领导很有些看不惯林眠,
在林眠走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句:以后要专注一些。林眠转过身来冲那位领导说:我觉得
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我的,你让我怎么专注? 
  这样一来,当代文学老师因为和别人打架就受到了校方的警告处分。而校方对林眠却
难以处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学生竟然会是这样。实际上,人人心里都很清楚这
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校方经过慎重的考虑,给予林眠和她的大个子男朋友留校查看处分
,以警告她非法同居。使学校更没想到的是,林眠并不服气。她直接找学校领导评理。她
认为,她和她男朋友同居完全是自愿的,而且她的男友比她大整整八岁,至今未婚,没有
违反法律。学校认为,他们的行为尽管没有违背法律的规定,但违反了校规。林眠不这样
认为,后来她竟然把学校告上了法庭。 
  这件事在中文系传得神乎其神。学生们大都支持林眠,认为林眠在为他们争取着自由
。所以,林眠还做了另一件让学校难堪的事,就是她发动了数百人为她的这一行动签名。
很多学生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只是单方面听林眠的措词,都激动地签了名。林眠在做
这件事时,特意又把头发剃光了。像尼姑的林眠倒是越发比先前漂亮了。春天来了,她的
打扮越来越前卫。全校的男生都为她着迷,很多女生都模仿着她。
  我也一样。虽然她的不检点的行为是我所不耻的,但是一看到她,让人觉得她那样做
并没有影响她那高傲、隽秀、超拔、脱俗的气质。很多人都在私下说,林眠跟多少个男人
睡过觉,还说在哪里坐台呢。甚至有一个同学听附近哪个药店的医生说,她已经有不下十
次人流了。关于她的流言多得几天几夜都讲不完。总之,当男生们说起她的时候,就认为
她是个妓女,可是一看见她,又巴不得和她好上呢。 
  我常常远远地看着她,贪婪地看着她的腰身。她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着,很少能看见她
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走。似乎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并肩而立。她走在路上从来
不看别人,直直地扭着腰身往前迈着步。后面总是有人在议论她。她已经习惯了。
  法院还没有确定开庭的日子。她还一如既往地在上课。但中文系的大部分人对她都有
些仇视和恐惧。仇视是因为她没有道德观念,恐惧的也是这一点,而且她还有勇气把这件
事提到法庭上,公开地和学校对抗。教师们对她也一样。男教师们有对她垂涎的,也有仇
视的。女教师则对她横眉冷对。 
  今天,她仍然第一个穿着红色的短裙出现在校园里。北方的天气还有些萧瑟,大部分
人都还没有脱去厚厚的外衣,她竟然这样鲜艳地开放了。这不能不说有些不合时宜,有些
刺眼。但她似乎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丁香才刚刚开放,但林眠走过丁香的时候,仿佛连
丁香也要缩到角落里去。
  我知道她的宿舍。就在我住的宿舍的二楼最西侧的第二间。我还发现,她喜欢洁净,
也爱把洗过的衣服拿出来晾在二楼公寓的阳台上。那个阳台就在最西侧,很长。女生们爱
在那里晒衣服,晒太阳。晚上的时候,我无事可做,忽然想起了林眠,便出了宿舍,在林
眠住的楼底下往二楼望去。宿舍里有一些灯光。我忽然一阵冲动,上了二楼。 
  林眠宿舍的门虚掩着,一指宽的门缝里露出一丝暗光来。那是蜡烛的光。我偷偷地从
门缝里望着,我想看看林眠在不在。她似乎不在。我看见一个很丑的女生对着床上的一面
镜子照着,面无表情。她在宿舍里仍然穿得很严肃,一件过时的毛背心将她瘦弱的身体裹
着,更加显出她的粗陋。突然,她一边看着自己的脸,一边冲另一个女生说: 
  “你说,我们也挺亏的,同样是女人,人家不知谈了多少男朋友,我连一个也没有。
这个大学可上得真没意思。”
  “你如果也穿得性感一些,能随便和男人睡觉,还有勇气甩掉他们,你也能谈很多。

  “唉,还是没人家那身材和脸蛋啊!”
  “你也不差啊,你若去夜总会做小姐,你就知道你的身价了。”
  “唉,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有时候也总想去试一试。我跟你说真的。”
  “哈哈哈……你也有这种想法吗?我还以为只有我有这种冲动。咱们什么时候真的去
看看!哈哈哈……” 
  “哈哈哈……还是算了吧。”
  “要不,咱们就去网吧上黄色网站?”
  “走。”
  她们真的开始收拾着要走了。我看见阳台上还晾着林眠的衣服。一阵惊喜,冲过去把
她的内裤偷了装在口袋里跑下了楼。我吓坏了,不敢回宿舍。我在操场里长久地转悠着,
也不敢把它拿出来看。我悄悄地闻了一下,有一种清香。
  自从偷了“表姐”的内裤后,我知道女人有一种很下流的得意洋洋。她们为自己的那
些东西被偷而偷偷地乐着。这大概是人的欲望所决定的。那一次,我没有后怕过。可是,
偷了林眠的东西后,我却有一种后怕感。林眠是那种不怕把自己的隐私暴露于外的女人,
而且她巴不得自己的新闻越多越好。上一次的“诗歌事件”就是证明。 
  很晚的时候,我才回到宿舍。好几个人都没回来。宿舍里只有三个人。我悄悄把它放
在箱子里。
  躺在床上,我在想那两个女生的对话。难道她们也和我们男生一样?

  5月4日 晴

  真正的青年节到了。但我感到的是一种悲哀,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为什么要有这样一
个节日呢?早上醒来,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是为了纪念世纪初那场爱国运动?有什么可纪
念的。那些青年把几千年来所有的道德都砸了,却把外国的文化请进来。一百年来,中国
人原有的道德观念几乎都没有了,而新的道德又在哪里呢?大街上到处都贴着什么社会主
义精神文明的标语,有用吗?还不是空话。不上中文系,我还真不知道中国过去有些什么
精神。知道了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人连起码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道德?
  就拿林眠来说吧,她知道什么叫道德吗?但她似乎知道法律。这很可笑。
  太可笑的是,我们这些男人很多人都想跟她好。当然,我只是想想,真要让我跟她好
,我还很害怕。那个女人大概只知道什么叫欲望,还有,她知道怎么保护她的欲望。
  我突然对林眠生出无限的憎恶。我觉得她可能是一个妖精。


  5月6日 晴

  几个女同学到我们宿舍来聊天,大家不知为什么又聊起了林眠。她们说,林眠又有了
新闻,说是她的内裤被人偷了,还说她的很多东西都被人偷过。而林眠把这件事当乐事到
处说着。
  我听了后真想骂一句:真是个骚货。


  5月7日 晴

  这两天,我一直惦记着“表姐”,但我同时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给她打电话。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现在我是那么想她。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告诉她,我爱着她
,如果她愿意跟她丈夫离婚而且也爱着我的话,我愿意毕业后就跟她结婚。
  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另有选择。


  5月15日 阴

  我知道我非常自私和世俗,我在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和她结婚。我真正的情人应该是林
眠的高贵和表姐的乐观的结合体,应该是位从来没有爱过别的男人的少女,而不是她。我
深深地自责,但这是我真实的内心。
  然而,我又为她的痛苦而痛苦着。她要离婚了,她在期望着我吗?噢,上天啊,给我
一些力量,让我超越世俗,让我深深地情人般地爱着她吧!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不要
让我这样痛苦,不要让我这样懦弱,给我一些力量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决定,她如果离婚了的话,我愿意现在偷偷地和她结婚。我不敢
打电话告诉她,只好写了封信。但我不知道给她怎么寄这封信。我苦苦地想着,不知道怎
么办才好。中午时,我知道灵灵在家,就打了过去。他正好在。我问她妈妈在哪儿,他说
在医院里。我忙问怎么了。他说是割了手腕,流了很多血。我问他在哪家医院,他也说不
清,但告诉了我大概的地址。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她的病房。我几乎没有认出她。几个朋友在看着她,她丈夫
不在,说是去付药费了。她冲我微微笑着,我也远远地看着我。没有笑容。我的心里失望
之极。她并不需要我。我的到来反而使她痛苦。她的几个朋友狐疑地看着我,我给她们说
了我的身份,她们便斜着眼睛看我。我默默地坐在远处,不能和她说话。她丈夫进来了,
看见我只是点了下头,便坐在旁边不说话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今天早上又谈起离婚的事
。她不肯离,但他非要离,说着说着,他就往外走了,她则寻了短见。幸好一个朋友发现
了,要不就晚了。
  我告辞了。


  5月17日 小雨

  下午没课,我又去医院看她。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出现,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得出现
。她早已出院。我就去她家。
  她丈夫开了门,见是我,只是点点头。从几次的见面中,我发现他对我不热情。我在
想,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我的一点儿原因。说真的,这是我不愿意的。
  她在卧室躺着,我不好意思进去。她叫我进去。她丈夫说是正好让我看着一些,他下
楼去买些菜。她则狠狠地瞪着他,没吭气。他下楼去了。我问她,他还要离婚吗?她转过
头去,想了一想说:
  “也许吧!我知道他现在下楼去跟他那个死婊子打电话去了。小林,以后你别来看我
了,电话也别打了。”
  “我有什么不对的吗?”我还是在想,是不是我给他们造成了一些不快。
  “管你什么事?是他硬要离婚,所以才要把我们拉到一块儿。你别在意,他现在巴不
得我们好呢。”
  我沉默着。她也沉默着。大概我们都觉得,无论有没有那么回事,都是一种悲剧。后
来我问她:
  “你舍不得他?”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他已经心凉了。”
  “可你还是不愿意跟他离婚?”
  “离婚?儿子怎么办?我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谁还要我?”
  “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可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不,我们不合适。你有你的大好前程,我是个卖衣服的。你是同情我?”
  “不,不是。”我说着,把那封信拿给了她,”本来那天我要来找你,告诉你这些,
可是谁知你那样了,我就回去了。”
  她把信接了过去,对我说: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想,他也没那么狠,再说,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儿子受苦。如
果这一段能挺过去,以后也许会好起来。他以前是那么爱我,现在为什么……”她又大哭
起来。我不知所措。我不停地往外看着,劝着她。她止住了,对我说:
  “小林,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这样会影响你的名誉。你现在走吧!你把我们的事
彻底忘了吧!”
  她不说这句话还没什么,她一说我的眼泪就要出来了。我看着她说:
  “我也尽量在忘,可是我总是能想起。”
  “是我不好。”
  “不,是我真的爱着你。”
  “我们不合适,你自己也知道的。你其实也不愿意和我结婚。”她绝望地说着。
  “不,我现在愿意。真的。”
  “别傻了。我只是说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很好吗?互相关心着。”她叹了气说:“
不过,以后,我们就少来往吧。这样对你我都好。实际上,我现在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
。”说着,她哭了起来。
  我的泪水也快要出来了。她说:
  “你回去吧!”
  “我……”
  “我求你!”
  我站了起来,对她说:
  “你保重!”
  我走到楼底下时,她丈夫正要上楼,看了我一眼,也没跟我说话就上楼去了。我知道
,我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6月10日 晴

  我也像大病了一场。从她那儿出来,我好像真的失去了很多很多。我们之间情人的关
系彻底断了。这种失落感越强,我越是感到她对我的重要性。然而,我再也不能去找她了
。她爱的不是我,是她的丈夫。她还有儿子。
  我算什么呢?我还是孤单单的我。一只茫茫天际的孤雁。


  6月15日 晴

  在林眠的一再要求下,当地法院终于在她毕业前开庭了。很多记者都闻讯感来。我们
宿舍的同学听说后都去了。人多得挤满了大厅。这多少给法院和校方一些压力。很多天来
,法院和校方进行过很多次接触,力图找一个慎重而又妥当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可还是
没有找到这个办法。
  林眠找了当地最好的律师来为她辩护,她还请了两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和一位作家支
持她。而她则一直表现得很冷静,还是那样一幅高傲的神情。她似乎无所畏惧。
  在校方辩护时,听审的学生在起哄。在林眠的律师为其辩护时,场上则掌声不断。听
众似乎已经给这个案子断了结果,但法院还是一直想站在校方一面。在校方辩护人进行陈
词时,学生们吹着口哨进行抗议。
  法院决定改日再审。


  6月20日 晴

  几天来,先是省内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女大学生状告学校》的专题新闻,然后国内一
些电视台和杂志纷纷采访刊播。很多社会人士也在报纸上露面,发表他们对这一事件的认
识。他们都认为,这是目前社会转轨时期的特殊的必然的产物,但言语之间,既有对学校
的同情和理解,又有对大学生的支持。相对来说,似乎是女大学生占了上风。报纸上还专
门刊登了林眠的照片。一时之间,林眠成了新闻人物。
  在各种报道中,从未提到林眠和当代文学老师之间的故事,而是单纯地说林眠和她男
友同居的事。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绝对不会
把这种事抖到公众面前,但她不但抖了,而且还真名真姓,明刀明枪和学校公然对抗。到
了这时候,舆论都几乎倒向女大学生,无论是校外还是校内。

  6月23日 晴

  今天,又是林眠一案的开庭日。整个学校里好像是在过节日。
  法庭迫于社会的舆论,终于判学校败北。
  学生们高呼万岁!但学校并不服,表示还要上诉。

  6月24日 晴

  今天又传来林眠的消息。说因为林眠的新闻效应,还有她曾经在选美大赛中获得过冠
军的原因,虽然她的毕业证和学位证都被学校扣发,等到案件有了结果再做处理,但还是
有好几家电视台要聘她做主持人。她选择了一家很有名的电视台。这一事件马上也成了新
闻,林眠还在记者采访时说,她对有没有毕业证和学位证无所谓,她与学校抗争也不仅仅
是为她自己辩护,她是为整个中国的大学生辩护。
  所有的人都感慨万千。实际上,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中文系的学生仍然不知道是应该
为林眠鼓掌,还是应该为学校鸣冤。

  6月30日 晴

  林眠暂时离校了。那天,她还是一个人高傲地走着,目不斜视。她仍然穿着入时,性
感。仿佛她根本不在意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
  在此之前,马飞瞒着女朋友偷偷地为林眠送行,林眠也没拒绝。他们最后一次去了那
家茶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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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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