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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pcwth (独翅鸟), 信区: Science
标  题: “中功”“成功”模式与伪科学史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13日20:00:26 星期天), 站内信件

刘华杰（100871，北京大学哲学系）
建：最近你在做中国伪科学的社会史研究，其中的一项工作是分析“大师”
们“成功”的道路，列选的大师有哪些，可否先透露一些？你是从什么时
候开始关注中国伪科学的？是否与“法轮功”覆灭有关？
刘：在这20年中，中国大地上的特异功能“大师”太多了，我会选一些重
要人物作案例剖析。列选的人物有张宏堡、沈昌、李洪志、张香玉、严新、
张宝胜、张小平、王洪成、邵伟华等，已经收集了许多材料，为此我已经
准备了五六年。我写的第一篇反伪科学文章发表于1988年，那是反对“宇
宙全息论”的，从那时算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反“法轮功”是自然延
续下来的工作，在1997年我们就注意了“法轮功”，不过我从未就它写过
专门性的批判文章。目前，“法轮功”政治色彩较多，我更关注的是其中的
伪科学与反科学，如果法轮功不涉及伪科学与反科学我根本就不会关心它。
我不会只关注这些“小”人物，还会讨论胡耀邦的批示、“钱于之战”、“张
于之战”及“何徐之战”，讨论中国的社会背景。这些工作要慢慢地细心地
做。我很感谢这几十年来中国社会为我们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如此丰富的伪
科学材料。我本是教科学哲学的，也做一些自然科学哲学问题研究，科学
史与社会学不是我的本行，但这段伪科学史太值得研究了。这段历史刚刚
过去，人们就显出惊人的健忘性。
建：20多年来丰富的伪科学现象必须采用很好的理论才能把它们综合起
来，在理论上你有哪些考虑？
刘：这的确是一个关键问题。我想，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还是有用的。具
体说来我想用两个方面的理论，一个是来自科学哲学的“划界”
（demarcation）理论，另一个是科学社会学或者叫科学知识社会学（SSK）
以及科学史和文化研究中广泛兴起的社会建构理论。
建：划界理论有许多种，十分庞杂，据说也没有解决问题。
刘：是这样，但这不等于说划界研究没有留下丰富的遗产，我个人认为综
合划界理论比较可取，如加拿大科学哲学家邦格与萨加德的划界理论。
建：社会建构论不是有反科学倾向吗，如何利用它们来从事反对伪科学与
反科学的研究呢？
刘：问得很好，我是反其道而用之。社会建构论有一个较明确的动机，即
企图把传统上认为比较可靠的东西还原为不可靠的杂合物，瓦解其客观性、
权威性。我也曾指出建构论有较强的相对主义和经验论色彩。但是建构论
也有合理成份，特别是把它的作用对象换一下，确实能够为我所用。社会
建构论曾用于解构科学理论的客观性、真理性，认为它们只是一些杂乱的
社会构造物罢了。我不同意这些看法。科学就其外部关系而言，的确是社
会性的，有相当成份是社会建构的，但科学就其内容而言，并非社会建构
的，至少不是任意建构的。我必须补充一句，我不是在发生学的意义上谈
科学理论的人的属性，科学是人造的，人是社会的动物，科学在这种意义
当然是社会的，但这样理解社会建构论毫无特色。最近哈金出了一部书《社
会建构什么？》，刻划了社会建构论的庞杂性，我会注意的。如科学社会学
家科尔所言，我们反对相对主义的建构论，但不反对实在论的建构论（见
《哲学译丛》2000年第2期科尔的文章《巫毒社会学》，由我译出）。
我想用社会建构论的方法、眼光来分析伪科学、超科学或者赝科学。经过
多年的考察，我已经有一种朦胧的想法，认为中国的大部分伪科学是社会
建构的，下一步的工作便是用确凿的证据来论证我的观点。
建：你的意思是，像“法轮功”、“中功”等神功宣传的科学性都是社会建
构的，是社会力量成全了它们，是许多科学家、大知识分子以及领导干部
帮助了它们，使它们看起来具有科学性，像科学并成为实际上的科学？
刘：完全正确。我的工作就是要用证据来揭示这一切，让人们反省那些“超
级科学”是怎样制造出来的，怎样赢得市场的，怎样俘获善良人们的心灵
的。趁现在许多人还活着，许多文献还能找到，做这20多年的伪科学社会
史是有历史价值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建：你能否简单说一下，“大师”们成功的一般步骤？
刘：每个大师都各有绝招把自己的迷信胡说打扮成超级科学，但他们成功
过程也有许多共性，正是这些共性值得研究，它们反映了我们这个社会的
一些本质方面。
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简单说明一下。
建：最近网上关于张宏堡的报道很多，你能否以“中功”为例？“中功”
涉及伪科学问题吗？
刘：“中功”全称叫“中华养生益智功”，这个命名很有学问，反映出其创
办人张宏堡很有心计很有“远见”。据我观察张宏堡是所有神功大师中最厉
害、最有“才华”的一个，他读过大学。他的工作能力是极强的，特别是
组织能力，人长得也很精神，甚至可以说出众，只可惜用的不是地方。
“中功”的成长经过了五步曲，实际上《大气功师出山》（华龄出版社1990
年，北京）一书已经说得很清楚。这部书专门吹捧张宏堡，其副题是“张
宏堡和他的功法秘宗”，在1999年底被评为中国十大伪科学著作之一（见
《科学时报》和《科学与无神论》杂志），作者是纪一，此人现在还很活跃，
四川大学出版社还在炒纪一，媒体说纪一的作品“身价一千万”（见《科学
时报》2000年9月11日读书版，多维新闻网也有许多报道）。
这五部曲也带有一般性，列出如下：
一部曲：中功在北京科技大学（原北京钢铁学院）创立后，在高等学校传播。
“张宏堡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北京大学。”（《大气功师出山》第55页）
张宏堡说：“北大又是以社会科学为主的文科大学，征服了北大，说服力强。”
从那时开始，北大就一直有中功组织，并且是在团委注册的。公安部也一直
监视着中功组织。
当年某大报有篇报道《未名湖畔气功热，燕园师生受益多》，提到“中功”
创始人张宏堡在北大传功，有千余人参加。张在北大办的速成班学员（“学
员”是一个很意思的用词，法轮功、沈昌功也这样称呼弟子）除了北大的
师生，还有来自清华大学、人民大学等多所高校的人，有教授、副教授、研
究员、讲师、博士等。第一步张宏堡成功了。
二部曲：第二步就是向科研机构进军。“在高等院校普及开之后，张老师（这
也是一个常用的词组，神功弟子对宗师都称“老师”，法轮功、沈昌功皆然，
沈昌当年就曾在中功某辅导站任职）审时度势，决定第二个目标，直接开
进中国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和中国林业科学院。这是我国自然科学和
社会科学精英荟萃的殿堂。”（第58页）
张宏堡又成功了，某刊物以《气功搅动了科学城》描述当时的状况，电视
台也播放了张宏堡在中国科学院传播气功的消息。
三部曲：接下来就是充分利用媒体，《人民日报》自然在考虑之中。“于是，
第三个目标就选择了《人民日报》。”（第58页）在人民日报办班成功后，
张又举办了首都新闻文化界的“中功”速成班和广播电视部的“中功”
速成班。“这一下，把新闻界的力量调动起来了。”（第58页）最近北京许
多报纸胡乱神吹陈晓宁“科技报国”，有些人觉得新鲜，我却相对麻木了，
因为中国媒体就这水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四部曲：闯入禁区，打入国家政权机构。“他总想去闯一个禁区，一个别人
想都不敢想的领域，那就是公、检、法、司。这是我们国家的专政机关，
正是他们担负着扫除封建迷信的神圣职责。”（第59页）说得多么明确，张
宏堡宣传的“再生人”、“发功5分钟腰围减少7.5厘米”、“灵魂重7.1克”
之类与迷信有多大区别？张宏堡却想让专政机构认可这些迷信，为其大发
展扫清障碍。
张宏堡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做了研究，采取了投其所好的办法，征服了“第
四个主攻方向”，“公安部长王芳、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任建新、最高人民检
察院检察长刘复之、司法部邹部长都对他举办的气功速成班表示支持。他
大获全胜。”（第59页）
五部曲：走向全国各地，创办全国性、国际性中功组织，出版刊物《麒麟
文化》，并创办“中功”实业。应当特别指出的是，“中功”实业也是非常
“成功”的。
建：“中功”的理论基础是什么？
刘：是许多歪理的杂拌，用到了“人体科学”、“全息理论”、“心物辩证法”、
及“意力”理论等。这些都是讲不通的。不过有些歪理并不是张创造的，
而是一些知识分子捏造的，张只是直接利用罢了。
建：最近从新浪网和新加坡的报纸上知道，中国政府曾经同美方交涉，出
示张宏堡刑事犯罪证据，要求美方拒绝张宏堡的政治避难申请。你知道这
件事吗，做如何评论？
刘：张的确涉嫌多起刑事案件，几年前就听说了，并且是偷渡到关岛的，
最近有关他的报道基本上都看到了，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据说，最近美
国移民法庭根据当地的“反虐待保护法”给予张宏堡反虐待保护身分（见
《小参考》总第912期），这意味着张宏堡以后可以在美国居住或工作，但
不能成为美国公民。我想，美国对张宏堡是什么类型的人是非常清楚的，
出于政治的考虑美国不会轻易答应中国的请求。如果美国愿意收留这类人，
就收留是了，最好让全中国的这类人都到那里去。
建：“中功”崛起确实得到多方协助，听说网上列出了张宏堡还有许多头衔，
还有国家重要部门颁发的许多骋书？
刘：头衔有一大堆，但都说明不了问题，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货色，
那些头衔只能骗相信神功的人。我在网上也看到了骋书的样本，还有锦旗，
不像是假的。胡万林也有这些，沈昌也有。这都不说明问题。不过，那些
证书、骋书的确让许多部门脸上无光，使之处于尴尬境地。不过，也不必
太为这些部门害羞，因为他们就那种水平，你还指望他们早就识别出真假，
早就预见到今日？
建：所以说，当人们今日指责神功做乱时，我们更应反省自己过去做了什
么。你认为张宏堡作为个人是成功的？
刘：是这样。我认识提高政府特别是媒体的科学水平、理论水平是很重要
的，否则他们不被神功欺骗也被别的东西欺骗。在他们的水平短期内无法
提高时，加强公众监督是一个好办法，但许多人又不肯这样做。
张宏堡当然是成功的，我说过他很有“才干”。我反神功，批判“沈昌人体
科技”、“中功”等，但并不是针对沈昌和张宏堡个人的。我试图从社会学
的角度把他们当作一种社会角色看待，张宏堡也罢，李宏堡也罢，都是中
国社会中的一种角色。其存在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这种认识是符合唯物
辩证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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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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