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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pcwth (独翅鸟), 信区: Science
标  题: 看今日之学风与文风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22日20:40:39 星期五), 站内信件

（一）山在虚无缥缈间
　　2001年1月8日,北京晚报新知周刊“探索”这一栏中以“地
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为标题，发表了北京天文台学者赵复垣的
“大胆预言”：
　　“泰颠来宾”和“山出器车”这两则记载分别来自《墨子》
和《礼记》。假如这两则关于古代所谓神秘而能预示“祥瑞”事
件的记载不完全是古人虚构出来的，它们可能意味着，一种来自
宇宙深处的地外文明在人类史前时代或许访问过地球，而且“他
们”的“着陆点”之一可能在中国山东省的泰山。
　　当时我正在北京，但没看到这报纸，亏得刘华杰先生告知，
并说方舟子已发文章批评此事，我在网上找来看了，只感到这位
赵先生的没看懂古书，却想用古书来证明什么外星人来过泰山，
且先不说他那高论错在何处，仅从文字来看，在逻辑上就不能成
立：
　　此事既然是发生在古代，今日重述，是什么“预言”！
　　周朝时中华文明成长已久，何以又成了“史前文明”！
　　再看赵先生的论证：
　　尽管在《墨子》一书中不乏一些荒唐的鬼神之说，但“泰颠
来宾”的记载仍颇为值得注意。“泰颠来宾”中的“泰”，应指
中国山东省境内的泰山；“颠”，应为“山之顶端”；“宾”有
两层涵义：一是“客人”；二是“服从”。联系上下文，将“宾”
理解为名词“客人”之义似更为恰当。若此则“泰颠来宾”应指
有宾客来到泰山之顶。那么这些“宾客”是何许人也？
　　“联系上下文”，很对，可惜不知赵先生是怎样解读这上下
文的。《墨子》中的原话是：
　　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
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逮至乎商王纣，天不
序其德，祀用失时，兼夜中十日，雨土于薄，九鼎迁止，妇妖宵
出，有鬼宵吟，有女为男，天雨肉，棘生乎国道，王兄自纵也。
赤鸟衔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泰颠来
宾，河出绿图，地出乘黄。武王践功，梦见三神曰：“予既沈渍
殷纣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
之周，天赐武王黄鸟之旗。王既巳克殷，成帝之来，分主诸神，
祀纣先王，通维四夷，而天下莫不宾。(据浙江省教委资助浙江
省九五规划课题 中华人文网站>中华人文经典>诸子百家>墨子>
非攻下)
　　这里面出现的三个“宾”字，都是“服”的意思，网上有白
话文的《墨子》，对有关的几句话，是这样翻译的：“贤臣泰颠
来了，河中浮现图箓，地中奔出乘黄之马……”（中国传统文化
网《墨子·非攻下》）翻译得是否都妥当，别论，而泰颠是个人
不是泰山之颠这一点，无疑，方舟子引《墨子》为证，足以说明。
　　不仅是《墨子》，在《尚书》的“君奭”这一篇中也有这样
一段：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
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
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据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网
络发展部网站 国学）
　　虢叔、闳夭、散宜生、南宫括都是有名的贤臣，泰颠也是个
贤臣,不容另作解释。
　　再说“器车”，见于《礼记》的礼运篇，其上下文是：
　　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
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
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
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
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
凤凰麒麟皆在郊��取，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
窥也。则是无故， 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
实也。”（据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网络发展部网站  国学）
　　上下文一起看，方舟子引证孔颖达等古人的解释，这车是天
然弯曲可以直接用于造车之木，比较可信，而赵先生的想象力也
未免过于丰富了；即如赵先生所言，在礼记中也没有说明是哪座
山，赵先生何以就能断定此出器车之山就是泰山？
　　顺便说一下，对这“器车”的解释，有的中文词典里便能查
到。中国古书是不好懂的，譬如有些字义和今天就不一样，有些
地名的地理位置和今天叫这个名称的地方相去很远。人名相同的
不少，类似颠峰这样的名字还有，如《朱子语类》中的“五峰”
也是一个人，曾被人误会为五座山峰，所以赵先生的误会也不奇
怪。白话文本也不见得没错，孟子早就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所
以要利用古籍中的材料，需要多查些工具书，多了解些前人的考
证，如不查证清楚就据以立论，是很危险的。
　　（二）神气的外星人
　　对赵先生这篇文章，当时并不在意，以为无非是媒体想制造
点轰动效应，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只是把方舟子的文章附上赵先
生的大作，编发在2001年1月31日上网的五柳村总32期上，页面
上只有这样一句话：
　　北京天文台副研究员赵复垣在1月8日的北京晚报上发表高论，
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方舟子撰文指出：这是无稽之谈
　　随着时间的过去，对这文章已淡忘，只是因为有人说这历史
学大地震就要来临，真把我震动了一下，而由降落西藏的外星人
想到了泰山顶上的外星人，于是搜索了一下，发现他仍风光得很
哩。北京晚报是2001年1月8日发出的，随即为多家媒体转发，现
在还都在网上继续流传。可能是大洋网动作最快，在1月8日20点
29分就上网了，是以“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为标题，作为新
闻发布的。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在22点38分也以同样的标题作为
科技新闻发布；1月9日16时59分，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又发布一
次，内容相同但标题改为“北京学者大胆推测  地外文明曾光临
泰山”不知是不是后来这位责编王京看出原来的标题说不大妥。
　　虽然李方说中央电视台“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量级的媒体、
它们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但这次外星人光临泰山，不见得
就是他的影响，相当多一批媒体，在北京晚报众多的文章中，都
看上了这一篇，尽快拿去在科学新闻、科学探索、精彩文章、今
日推荐等等栏目发布，突出了赵先生是天文学家的身份而且是北
京的学者。如：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猜测  外星人曾光临泰山？网易新闻频道
*北京学者大胆推测 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武汉晚报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猜测  外星人曾光临泰山？四川省新闻信息
中心下属商务早报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猜测  外星文明曾光临泰山  华商报
*天文学者猜测：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山东侨报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新浪新闻中心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如皋日报周末
网络版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今晚报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左旋网络中心
*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企业联盟电脑频道
*天文学者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中国旅游联合网
　　“猜测”和“预言”的不同使用，反映了编辑们不同的水平，
但都还没有把外星人光临泰山作为已肯定的事实来报道。中华全
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办的中华新闻报社的标题：外星人可能到过
泰山；中国青年报的中青在线在“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之后
加了个？也都表示了这个意思。
　　不过也有些媒体比赵先生还大胆，标题是完全肯定的口气。
如：
　　北京天文台学者一语惊人：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杭州日
报社办的网站点击杭州
　　新华山东网，江海晚报，风光旅游社等多个网站也是用“地
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而未加问号。
　　网络技术的发展使赵先生的“预言”迅速进入千家万户，以
共产党员为对象的网站党员之家；以儿童为对象的网站学无止境；
以老年人为对象的网站天乐，都发布了“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
山”；我用雅虎中国、搜狐和263的搜索引擎搜索，总共找到41
起，绝大多数是在北京晚报发表后几天上网的；也有赶末班车的，
新起来的Tom.com，他的旅游频道在6月10日才据西南网景转发了
这一惊人发现。顺便说一下，有几家在转发时没有注明出处，变
成他们的本报讯了。
　　按说方舟子动作也不慢，1月9号就在他的网站上发出了 方
舟子《评〈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北美时间相当中国的10号，也就是说，他在看到后一天之内写出
了这篇文章。但我搜索的结果，只找到一处转发的，北大哲学系
科学传播中心。我这五柳村虽然转发了，搜索引擎里没有。
　　十多年前，一位老科学家告诉我，有一副对联在流传，你知
道吗？
　             　十载寒窗无人问
　             　一派狂言天下闻
　　时至今日，我算是品出点味儿来了。
　　（三）无奈的科学
　　我忽然想起了鲁迅讲的一个故事，那是他在北京的教育部任
职的时候，同事们在办公室聊天，有人说某校女生是可以叫条子
的，鲁迅问他，这学校在什么地方？记下地址，下班后真去那里
察访，哪里有什么学校！再聊天时鲁迅讲了他调查的结果，不仅
散布这谣言的人脸一沉，其他人也不和他说话了。是嘛，本来聊
得很有趣，有的人心里大概还酸溜溜的正上瘾，你这一认真，简
直是大煞风景，所以假话满天飞，真话遭白眼，在我们这个社会
中颇有历史了。可能就象吸大麻，明知产生的是幻觉，能在幻觉
中舒服一下也好。在今日，深得其道者就能大发其财，难怪对人
咬狗之类的新闻要趋之若骛了。
　　我还想到一个人,贾宝玉.《红楼梦》中有这样一回：村姥姥
是信口开河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说的是刘姥姥编造了一个早夭
的姑娘在庙中的塑象成了精灵，冬天出来打柴火的故事，有的人
被骗得掉下了眼泪，但也就是听过就完了，偏这贾宝玉要派书童
去调查，回来报告：庙是有，哪里有什么姑娘的塑像，明明是青
面獠牙的恶神。这个故事我记得很牢，是胡耀邦同志在团中央走
马上任后，对中央财经学院的青年讲话并和第一次和北京市高校
的团干部见面，引述了这个故事，他告诉我们，在工作中遇事要
象贾宝玉那样去寻根究底，要真正了解青年。我是记住了，而以
后的体会是，有些事人家就是不想你去寻根究底，因为这样会把
真相揭露出来，而有些事就是要讳莫如深的，你看圣人不是也说
过“君子有三讳”么。开头我还以为这只是“政治上的需要”，
现在看来在学术中也差不多了。
　　要追根下去，我看“外星人曾经光临泰山”的热炒热卖，其
源还是在我们的科学界，提出者赵先生的头衔是北京天文台（现
在是国家天文台了吧）副研究员。还担任着中国天文学会科普工
作委员会的副主任①，如不是有这科学家的旗号，记者、编辑和
读者能那样轻易相信吗。他们相信的不仅是赵先生个人，也是对
你科学界的尊重和信任，但是这“外星人曾经光临泰山”的轰动
已半年多了，没有见到中国天文学界以及科学界、科普界有人出
来纠正的报道，也没见社会科学界有人出来讲点历史真实。偌大
一个中国，我只看到有个在海外的年轻人方舟子出来说了几句真
话（如别人也曾发表文章指出过，请来信即补充），我们这些岁
数大的人应该感到惭愧。
　　有的专家可能是对小报消息不屑一顾，但我想提醒一点，这
些东西对社会的影响比你那论文要大得多。看一看附录中转发的
盛况就可见一斑。
　　当然，不是说我们的记者、编辑没有责任，现在不是天天都
在讲要宏扬科学精神吗，有些报纸还设有崇尚科学的专栏，可是
同时又热中于传播毫无事实依据，由于古书没读懂而空想出来的
“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为那些用所谓“史前超级文明”来
证明人类面临“大劫难”，蛊惑人心的邪说，提供伪证，如果真
的讲点科学精神，用点科学方法，能发生这样的事吗。
　　作为科学，没有顶峰，也没有禁区，天文学、地质学、古生
物学都是如此。地外可能存在文明，科学也一直在探索，对地球
演化历史的认识，现在与地质学建立之初便有很大不同，而且还
会继续得到新的认识，但这都是靠对自然事实的观察，长期积累，
用科学的方法总结出来的，而决不是靠坐在那里幻想；有些人喜
欢自比于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他没想一想哥白尼用了毕生的精力
去观测天文现象，研究了前人积累的资料，反复验证，最后才提
出他的学说；他的《天体运行论》之所以迟迟出版，过去曾误会
是怕教会的迫害，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有些天文现象不是随时可见，
他需要等待这些现象的出现，来验证他的学说。
　　写完这些，忽然想到，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在报上，这些道
理的文章多着哩！谁还听你的说教！
　　实际情况也会是这样，没有几个人来听你那一套，你这文章，
除了书读多了的傻瓜，没人会给你转发，而外星人还会不断来。
所以方舟子其实不必那样大的火气，他不知道“笑骂由尔笑骂，
好官我自为之”这官场秘诀，也已深入到到中国学术界，这就是，
笑骂由尔笑骂，学者我自为之。
　　科学，科学，今天似乎已被捧到九天之上，然而我看人家对
你实际上是敬鬼神而远之，你确实是被神化了，让你在那宝座上
久坐不起，实在无用。于是“东方科学”替你行道了，读点易经、
揣摩一下河图洛书，如此等等，人人都可以方便地成为科学家，
骗人者与被骗者皆大欢喜，你要来煞风景，让你坐冷板凳，也是
很可以理解的。科学，科学，你奈我何！
　　写到这里，觉得还须补充一句，好奇大概是人之天性，而凡
人之愿望不能实现者，于幻觉中得之，亦可稍慰，汉武得李少君，
玄宗有鸿都客而深信之，当有这个原因；今有人愿意以此自娱，
或期望从这里得到他所向往的东西，我以为这是他个人的自由，
无可厚非，我之所反对者，是以此冒充科学误导社会，特别是青
少年，写这文章也就是有话想说，把它说出来而已。
　　陶世龙，2001年8月17日于加拿大之弗雷德里克顿
[附录]网上转发情况（肯定不止这些。有的未被搜索引擎收录或
没上网）
1、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大洋网新闻页(2001年1月8日
20:29)
2、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新浪新
闻中心
3、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猜测外星人曾光临泰山？网易新闻频道
2001/01/09成都商务早报
4、北京学者大胆推测 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太阳风－天文爱好者
电子杂志科技新闻版周刊第22期 2001-01-11
5、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中青在线 · 网上文摘 2001年1月9日
6、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UFO研究  2001/01/12
7、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ASK100专家>科技>地球百态>精彩文章
8、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TOM.COM 旅游频道2001、06/10 据西南网景　
9、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新华山东网 2001.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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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外星人可能到过泰山   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中华新闻
报社2001/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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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2001 年1 月12 日江海晚报
39、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瘦竹网
40、北京天文台学者一语惊人：地外文明曾光临泰山   杭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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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北京天文台学者大胆预言：地外文明曾经光临泰山　　企业
联盟电脑频道　
42、地外文明曾光临  泰山风光旅游社（北京）　
________
　　① 赵先生是不是中国天文学会科普工作委员会的副主任，
开头我拿不准，为此我到中国天文学会网站去查询，发现这个网
是英文的，没有中文版，也查不到下属各委员会负责人的名单；
在南京市科协办的南京科普之窗找到一条 “UFO是何物众说纷纭”
其中赵先生的头衔是“中国天文学会副主任”，我想中国天文学
会设的是理事长副理事长，哪来的副主任？最后算是在263上搜
索，在中国青年报1999年11月8日记者张东操的文章中得到看来
是准确的身份“中国天文学会科普工作委员会的副主任”按说在
中国科协的网站上应该能找到，遗憾的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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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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