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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3.3 科学进步的障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2 17:46:30 2003) , 转信
科学进步的障碍
作者:波普尔
波普尔(1902——),英国哲学家。生于维也纳。1928年获哲学博士学位。1945年
定居英国,后加入英国籍。曾在伦敦经济学院。伦敦大学任教。1964年受封为爵士。他
是批判理性主义的创始人。50年代后,他的研究重点转向本体论,提出了“三个世界”
的理论。著有《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科学发现的逻辑》等
。
从生物学观点或进化观点看,可以把科学或科学进步看作是人类为了适应环境而采
取的手段。
科学发现总是革命的,创造性的。当然,即使遗传水平也有一定的创造性:新的试
探造成新的环境,产生新的环境压力,从而对各级水平都带来革命性的后果。但只有在
科学水平下才有以下两个新情况。最重要的是,科学理论可以用语言来表示,甚至可以
发表。理论成了我们以外的客体,可以研究的对象。现在又成了可以批判的对象。这样
,采用一个理论如果不能使我们更好地适应于生存,我们就可以甩掉这种理论——通过
对理论的批判,我们可让理论代替我们死亡。
问题很清楚,科学进步的客观性和合理性,不能归结为科学家的个人问题。伟大科
学和大科学家,像大诗人一样,常由非理性的直觉所激发。大数学家也这样。彭加勒和
哈达马德已指出,一个数学证明也很可能是在一种显然属于美学灵感的指引下发现,在
不知不觉之中试探出来,而不是理性思维指引的结果。
我认为阻挡科学进步的最大障碍是社会的,可分为两类:经济和意识形态的。
在经济方面,贫穷往往是个障碍。但近年来愈来愈清楚,富裕也会成为障碍:钞票
太多的结果是思想太少。在这样的逆境中虽然也有进步,但科学精神却陷入危机。“大
科学”可能毁掉伟大科学,刊物激增可能扼杀思想:宝贵的思想反而被这种洪水淹没了
。
在意识形态障碍中人们看得最多的,是意识形态的偏执或宗教偏执,一般都带有武
断而缺乏想象。历史事例不胜枚举。值得注意的倒是:即使压制也能引起进步。布鲁诺
殉难和伽利略受审对科学进步所作的贡献,归根到底可能还大于宗教法庭对科学进步的
反对。
新思想被忽视的事例很多,如达尔文以前的进化论、孟德尔学说。可以找到大批阻
挡进步的障碍。
亚默还讲过一个更惊人的例子,即1913年对爱因斯坦光子理论的否定。这理论最早
发表于1905年,1921年爱因斯坦为此获得诺贝尔奖金。在推荐爱因斯坦为普鲁士科学院
成员的申请书中,也写了否定光子理论这一段。这个文件是由马克斯·普朗克、沃泽尔
·奈恩斯特和其他两个著名物理学家共同签署的。文件对爱因斯坦赞扬备至,但要求不
要因他的失足(他们显然深信光子理论也是其中的一次)而反对他。这种过于自信的态
度,同一年中居然还经受了密立根进行的一次严格的实验鉴定,真是令人好笑;但我们
理当把它看作是科学史中一个重要的插曲,说明最大的专家们有时也会通过最富于自由
思想的鉴别而携手作出武断的否定,这些人做梦也没有想去隐瞒他们所相信的东西错了
。对爱因斯坦的“失足”表示遗憾的话,真是再有趣、再有启发不过了。申请书是这样
写的:“他有时也会想得太远,例如他的光量子假说,但是不应当把这一点看得太重。
要引进一点真正的新思想,即使是引进到最精密的自然科学中去有时谁也不能不冒一点
风险。”说得很好,但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人总是要冒犯错误的风险,但也要冒受到
误解或错判等不那么重要的风险。
专横武断是阻挡进步的一大障碍。我们不但应当通过讨论使别的理论也能生存,还
应当有计划地寻求新的理论;什么时候占统治的理论过分排斥一切,我们什么时候就应
当感到忧虑。如果这种理论达到了一家垄断的地步,对科学进步的危害就更严重了。
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一种理论,甚至一种科学理论,也会变成一种时髦思想,一
种宗教的替身,一种僵化的意识形态。这就是我的讲演第二部分的中心:科学革命同意
识形态革命的区别。
在一个知识分子(包括科学家在内)很容易陷入意识形态或时髦思想的时代里,我
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可能完全是由于宗教的衰落,由于我们这个无父社会未得
到满足的不自觉的宗教需要。除了各种极权主义以外,我平生目睹了许许多多具有高度
文化素养的公开声明的非宗教运动。
第一个例子是哥白尼革命和达尔文革命,这两场科学革命都引起了意识形态革命。
它们双双改变了人类对自己在宇宙中地位的认识,就这点而言,这是意识形态革命。就
它们各自推翻了一种占统治的科学理论而言,又显然是科学革命。
哥白尼革命和达尔文理论之所以发生那么大的意识形态影响,看来都是因为同宗教
教义发生了冲突。这对我们的思想文化史意义重大,同时又反射到科学史中。但是哥白
尼和达尔文同宗教发生冲突这个社会历史事实,却同这种科学理论本身的理性价值毫无
关系。在逻辑上,也同理论所激起的科学革命毫不相干。因此把科学革命同意识形态革
命加以区别就很重要了。
我还要举例说明,有些重大科学革命并没有引起任何意识形态革命。
法拉第和麦克斯韦的革命,从科学角度看,同哥白尼革命一样伟大,也许更伟大。
它改变了牛顿的中心信条,它鼓舞了一代物理学家,却没有引起一场意识形态革命来。
汤姆逊发现电子(及其理论)也是一场大革命。推翻古老的原子可分性理论所形成的一
场革命,足以同哥白尼的成就相媲美。当汤姆逊宣布这个发现时,许多物理学家都以为
他是在开玩笑。这个成就把2400年以来一直在争夺统治地位的两种敌对的物质理论,即
原子不可分理论和物质连续性理论,一古脑儿都推翻了。要估计这个突破的革命意义,
你只要记住,正是它把结构和电引进了原子、从而也引进了物质构成之中,这就够了。
后来到1925年、1926年,海森堡、德布罗意、薛定谔以及狄拉克的量子力学,基本上也
是 滥费返缱 理论的量子化。而 滥费返目 学革命也没有产生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导致
一场意识形态革命。
还有许多重大科学革命都没有触发意识形态革命,像孟德尔革命。还有X射线、放射
性同位素的发现以及超导的发现。这些都没有引起相应的意识形态革命。克里克和沃森
的革命性发现,我也看不出引起什么意识形态革命来。
最有意思的还是爱因斯坦革命。我是指爱因斯坦的科学革命,但它在知识分子中间
产生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影响,却足以同哥白尼革命或者达尔文革命相媲美。
爱因斯坦在物理学中的革命性发现,一个是狭义相对论,它推翻了牛顿动力学,用
洛仑兹不变性代替了伽利略不变性。这一次革命可满足我们的合理性准则:旧理论可解
释为在低于光速的情况下仍然近似正确。
但科学革命不管多么彻底,都必须保留前人的成就,因而不可能真正同传统决裂,
正是这样,科学革命是理性的。当然我不是说,这就意味着,凡进行这个革命的伟大科
学家就应当是完全理性的人。恰恰相反,尽管我在论证科学革命的合理性,我却猜想,
假如真正的科学家成了“不偏不倚”意义上的那种“客观的和理性的”人,那么我们将
发现,科学的革命性就真会被一种针插不进的障碍挡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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