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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liu (Robusting), 信区: Science
标  题: 1.4 对我的智力的评估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2 18:05:47 2003) , 转信

 


对我的智力的评估

   
作者:达尔文

  
  达尔文(1809——1882),英国生物学家、进化论奠基人。生于英格兰。1831年大
学毕业后以自然科学家身份作环球考察,后创立生物进化理论。1859年发表《物种起源
》,提出了以自然选择为基础的进化论学说,首次把生物学建立在完全科学的基础上。
为进一步阐释和发展进化学说,又著有《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人类的由来
及性选择》、《人类和动物的表情》等。

  在这里,我已经列举出了我所有的已出版的书,它们就是我一生的里程碑,所以我
再要讲的话也就不多了。除了现在要讲的一点以外,我还没有发觉自己的思想在30年内
有什么变化。只要是精力一般不降低,那当然也就未必会期望有任何的变化。我的父亲
享寿83岁,他的思想却依旧同往常一般敏锐,而且他所有的官能都没有显著的衰退。我
希望我最好是在自己的思想还没有显著枯竭时就与世长辞。我认为,我在探寻正确解释
和想出一些实验核对的方法方面,已经比过去略微熟练了些;可是,这大概只是单纯的
实践和大量的知识积累的结果罢了。我在清楚而扼要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方面,仍旧像往
常一样,很感困难;这种困难使我耗去了极多时间;可是,在这方面也有一种补偿,就
是:它使我不得不对每一句文字作长久而且专心的思考,因而就会使我在推断方面,在
自己和别人的观察结果方面,看出错误和失察之处。我的思想中似乎有一种命定的特征
,它使我最初在叙述自己的说法和主张时,总是采取错误或拙劣的表达方式。从前,我
时常在写作时,要在推敲自己的文句以后,方才下笔写出它们来;过了几年后,我得出
了结论,为了节省时间,尽可能迅速地用极其拙劣的笔迹,潦草地写满全页。接着就把
它们缩减一半,然后才去仔细考虑,改正它们。这样记写的词句,反而时常要比我事先
深思熟虑后可能写出的词句,更加优美些。
  上面已经讲了很多我的写作方法;我打算再补充讲一下,我在自己著写的几部书中
,曾经把大量时间耗用在一般的材料整理方面。起先,我在两三页稿纸上写出最粗略的
提纲,接着把它扩充成几页较长的纲要,用不多的词句,甚至用单词,去充当整个论断
或一批事实。我开始以扩展形式写作以前,先把其中每个小标题再扩大一些,而且时常
把它们更换成新词。因为在我的几部著作中,大量引用了其他科学家的观察资料,又因
为我经常同时研究几个完全不同的专题,所以我就准备好三四十个大纸夹,把它们放置
在书橱中贴有标签的搁板上,这样我就可以立刻把各种个别的参考资料或便条存放进有
关的书夹中去。我购买了很多图书、在它们的未页上,记写了书中所有与我的研究工作
有关的事项索引。有时,如果这本书不属于我自己,那么,我就写成一篇单独的摘要;
在我的一只大抽屉中,就装满了这些摘要。在开始从事某个论题的研究工作以前,我先
去查看所有简短的索引,编写出一个分类的总索引,以后再选取一个或几个适当的纸夹
,因此就可以获得我过去收集到的所有备用资料了。
  正如我曾经讲过的,在过去二三十年内,我的思想方式在一个方面发生了变化。我
过去一直到30岁,或在超过30岁的时候,曾经对很多种类的诗歌发生了很浓厚的乐趣;
其中,有弥尔顿、格雷、拜伦、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和雪莱的诗篇;甚至在中学时代,
我对莎士比亚的作品,尤其是他的历史剧,已经有了强烈的爱好。我还讲到过,从前我
对绘画也有相当的爱好,而且也对音乐非常热爱。可是到现在,很多年来,我竟不能容
忍去阅读一行诗句;最近,我尝试去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却发现它枯燥乏味,使我难
以容忍,以致厌恶万分。我几乎也丧失了对绘画和音乐的兴味。音乐已经不再使我感到
快乐,通常反而只会使我过分紧张地去思考自己当时要去干的工作。我对绮丽的风景,
还有一点兴致,但是它已经不再像往年那样,引起我极度的狂喜之情了。另一方面,有
些长篇小说,它们是幻想的作品,虽然其幻想并不属于很高级的,但在这些年里却使我
获得了异常的安慰和快乐,为此我时常赞美所有的长篇小说作家。家中人曾经把很多长
篇小说朗诵给我听,只要它们的内容情节一般是好的,或者它们的结局不是悲惨的,我
都会感到高兴;应当批准通过一条法律,禁止出版那些结 直业某 篇小说。依照我的
趣味说来,如果长篇小说中的主人公,不能使人产生真正的热爱,那么,它就不能被称
作第一流的作品;而且如果主人公是一位姣美的女郎,那就更好了。
  我对这种高尚的审美兴趣,丧失得实在奇怪而且可悲;这种丧失也是最令人惊奇的
,因为我对于历史、传记、游记(不论其内容是否有任何的科学性事实)和种种专题的
论文,仍旧同往常一样有着浓厚的兴趣。我的头脑,好像已经变成了某种机器,专门把
大量收集来的事实加工研磨,制成一般的法则;但是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必然会引
起我头脑中专门激发高尚审美兴趣的那些区域的衰退呢?我认为,如果一个人具有比我
更加高级的或者构造更加良好的头脑,那么,他就不会遭受到这种损失了;如果我今后
还要活下去的话,那么,我一定要制订一条守则:至少在每个星期内,要阅读几首诗和
倾听几曲音乐;大概采取这种使用脑筋的办法,会因此把我现在已经衰退的那些脑区恢
复过来。这些兴趣的丧失,也就等于幸福的丧失,可能会对智力发生损害,而且很可能
也对品德有害,因为这种情形会削弱我们天性中的情感部分。
  我的著作,在英国销售量很大,而且被译成多种外文,在国外也再版过几次。我曾
经听说,一部著作能够在国外获得成功,就是证实它具有永久价值的最良好的检验标准
。我怀疑,这种说法是否完全正确;可是,如果用这种准则来作判断,那么,我的姓名
大概将会再留传下去几年。因此,我觉得,一个人要对那些使自己获得成功的智力性质
和条件来作分析,虽然很难获得正确的结论,但是也不妨来试它一试,可能是值得这样
干的。
  我既没有极其敏捷的理解力,也没有机智;有几位聪明的人士,例如赫胥黎,就具
有这些优良的品质。因此,我只是一个很差的评论家。我在初次阅读任何一篇论文或者
一本书时,通常总是对它发出赞美,但是在继续作了一番思考以后,马上就会看出它的
缺点来。要我遵循一条冗长的抽象思想路线——这种本领,对我是有限度的;因此,我
在形而上学和教学方面,从来没有取得什么成就。
  有几位评论家曾经批评我说:“哦,他是一位出色的观察者,但是他却没有推理能
力!”我认为,这种评语是不正确的,因为《物种起源》一书从开头一直到结尾,恰恰
就是一长篇论证,而且它已经使不少有识见的专家信服了。任何一个人,如果没有推理
能力,决不会写出这部著作来。我有一点本领,就是推理能力,正好像每一位颇有盛名
的律师和医师所具有的这些本领一样;不过我自信,我在这方面的本领并不太高强。
  另一方面,我以为对我有利的一种情况是:我具有比一般水平的人更高的本领、能
够看出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事物,并且对它们作细致的观察。我在观察和收集事实方面
,勤奋努力,真是无以复加的了。尤其重要的是:我热爱自然科学,始终坚定不移,旺
盛不衰。可是,我却怀有一种虚荣心,想要博得我的同道自然科学家们的尊敬;这种虚
荣心也就强烈地促进了我对自然科学单纯的热爱。我从少年初期开始,就抱有极其强烈
的愿望,想去了解或说明自己观察到的事物,也就是说,想把一切事物分门别类,归纳
到某些一般的法则中去。所有这些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曾经培养出我的一种耐心,使
我能够在任何悠长的岁月中,对任何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进行顽强地思考。根据我所
能作出的判断,我对于别人的指示,并不轻易听信,盲目遵从。我始终不变地努力保持
自己思想的自由,其范围可使我在一见到事实明显地相反于我深爱的任何假说时,马上
就放弃这个假说(而且我对于每个专题,总是忍不住想要建立一个假说)。的确,我只
能照此办法去行动,别无其他途径可以选择,因为我记得,凡是我初次建立的假说,在
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总是使我不得不放弃,或者作重大的修正,只有《  瑚礁》一书中
的假说是个例外。这种情形,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我对混合性科学中的演绎推理方法的极
不信任。我认为,富有怀疑态度,这对科学家是有利的,因为这可以使他们不致损失大
量时间;然而,我曾经遇见不少人,我相信,他们正是由于(缺乏怀疑态度),不敢去
试验和进行观察工作,不管这些工作是否具有直接或间接的益处。
  为了说明这一点,我现在举出我很早已经知道的一个十分离奇的事例。有一位先生
(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位优秀的区系植物研究家),他从我国东部郡县写信告诉我道,
那一年各地的普通豆科植物种子,即豆子,竟与往年不同,都错误地着生在豆荚的另一
侧边上了。我在复信中,请他作更加详尽的报导,因为我不理解他所指的是什么;但是
过了很久,却毫无复音。此后,我看到了两张报纸:一张是肯特郡出版的;另一张是约
克郡出版的;在它们上面都载有一则新闻,报导这个十分引人注目的事实:“本年所有
豆子,都错误地着生在(豆荚的)另一侧边上。”那时我就想,这种说法,竟流传得这
样广泛,一定有某种根据。因此,我就去找自己的园丁,他是肯特郡的老人;我问他,
对这种说法,是否听到过什么来历;于是他回答道:“哦,不对,先生!这一定是搞错
了:因为只有在闰年,豆子才着生在(豆荚的)另一侧边上,可是今年却不是闰年呀!
”接着我再问他,豆子在平常年份中怎样生长,在闰年又怎样生长;可是马上就发觉,
他对于豆子在任何期间怎样生长的情形,却是一概不知,不过他还是一直坚持自己的主
张。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那位最初的报导者,来信向我表示万分歉意,并且说,上次他
要是没有听到几个有文化的农民提出这种说法,那么就决不会写信告诉我的;可是后来
,他再去同其中的每个农民交谈,才知道他们个个都丝毫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因此
,在这里就碰到了这样的情形:一种信念,只要是可以把毫无明确观念的有关说法叫做
信念的话,那么,它用不着任何一点证据,就可以不胫而走,几乎会传遍英国全境。
  在我过去的一生中,我只听到过三次故意捏造的报导;其中一次,可以说是一种招
摇撞骗(科学上的招摇撞骗事件,已发生过几次),但是它竟然会蒙骗了美国的一家农
业杂志。这次报导的内容是:在荷兰,用牛属中各个种互相杂交,育成了新品种的牛(
我恰好已经知道,牛属中有几个种,是杂交不育的),而这个报导者竟然厚颜无耻地说
,他已经同我通过信,而且我为他所获得的成就深受感动。这篇报导文章,是由英国农
业杂志的编辑转寄给我的;这位编辑先请我对它发表意见,然后准备要把它刊载在他的
杂志上。
  第二次,有一位作者报导了几个变种,它们是用报春属中的不同的种育成的;他说
,尽管它们的亲本植株被严密防护、隔离、不让昆虫接触,结果还是自发地结生了大量
种子。这篇报导文章,是在我未发现花柱异长的意义以前发表的;其中的全部叙述,或
者全是骗人的谎话,或者是在隔离昆虫接触方面有很大的漏洞,以致难以使人相信。
  第三次报导,更加使人奇怪了:赫斯先生在他的论著《近亲婚姻》一书中,发表了
几长段的摘录;这是从一位比利时著者的论文中摘引的;这位比利时著者肯定说,他把
亲系极近的兔子交配,已经进行了很多世代,毫无有害的后果。这篇文章,发表在一本
内容极其丰富的科学杂志——《比利时皇家医学会会刊》上。可是,我对它却仍旧难免
发生怀疑: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篇文章中,总是举出这样(的成功)事例,举不出任
何一种(失败的)事例来呢?可是,根据我自己繁育动物的经验看来,我不得不认为,
这是不很确实的。
  因此,我在这种非常犹疑不决的情况下,写信给望·贝耐登教授,向他询问这位著
者(的论文内容)是否确实可靠。不久,我从他的复信中得悉:比利时皇家医学会已经
发觉,这全篇报导文章都是伪造的,因此大为震惊。该会的《会刊》公开向这位著者责
问,要他明确答复:他在进行为时几年的养兔试验工作时,居住在什么地点,而且他的
大群兔子又在什么地点;结果却毫无回音。于是我就写信告诉这位蒙在鼓中的赫斯先生
:他引用作为自己著作的主要论据的这篇文章,竟是伪造的货色;不久,他以极其可敬
的态度,在回信中附来一小张印刷的(勘误声明)纸条;他已经把这些小纸条附进了(
书店中)尚未出售的每本书中了。
  我具备了一些井井有条的习惯和方法;这对我独特的工作方法很有一些用处。最后
,我还不急需去谋生觅食,所以就有了充分的空闲时间。即使是我身体很坏,而且它使
我在一生中损失了几年的(宝贵)光阴,但同时也使我避免了许多散漫的社交生活和游
乐,节约了时间,也不无小补。
  因此,根据我所能作出的判断,作为一个科学家,我的成功,不管它有多大,是取
决于种种复杂的思想品质和条件的。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热爱科学;在长期思考任何问
题方面,有无限的耐心;在观察和收集事实资料方面,勤奋努力;还有相当好的创造发
明的本领和合理的想法。确实使人惊异的是:使我所具有的这些中等水平的本领,竟会
在某些重要问题上,对科学家们的信念,起了相当重要的影响。
                          。ū侠琛∫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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