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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3.2 以广阔的视野思考问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2 18:24:26 2003) , 转信
以广阔的视野思考问题
作者:李约瑟
我于1900年12月9日生于伦敦南区的克拉彭公园。父亲是位医生。我小时候,他还只
是一个普通的私人医生。后来,父亲在哈里街有了房子,成了麻醉师。在我们的家庭中
,有沿用“约瑟夫”这个名字的传统。我现在用的就是这个名字。我母亲是音乐家,也
是作曲家,名叫艾莉西亚·阿德莱德·尼达姆,旧姓蒙哥马利。母亲当时很有名气,那
时她在近卫军乐队中担任指挥。她创作的歌曲大都很有名,如《我的黑玫瑰》这首歌差
点儿被选为爱尔兰的国歌。
我父母之间关系的不和谐,慢慢地我也感觉到了。至今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有
一次,母亲敲打着上了锁的父亲诊所的门窗,埋怨让我识字太早。这样的争吵在房间里
常常可以听到。那时我可能有6岁了。我父亲有间很漂亮的书房,因此我能自由自在地读
到一些书。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施利格斯的《哲学的历史》这本书,至今我还保存
着它。
我深深地为父亲的求学精神所打动,所以有意识地模仿父亲。但是,后来我又觉得
从母亲那里也受益匪浅。如果说我单单受我父亲的影响,那么恐怕我就难以致力于像“
中国科学技术史”这样庞大的课题了。在昂德尔公学学习时,校长F.W.桑德森的谆谆
教导给了我极大的影响。在我14岁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我被送进了这所公学
。校长先生常常对我说:“要以广阔的视野思考问题。”“中国科学技术史”这一研究
课题我想就是“以广阔的视野思考问题”的最好的实例了。他还常常对我说:“如果你
能找到激励起自己执著追求的东西,那么你就能把它干好。”中国的科学与技术就是我
找到的能唤发起我执着追求的东西,而且可以说实现了。这些情况,还是另找机会再谈
吧!在昂德尔公学,其实也并不太快乐。我这样说是因为这所公学把重点特别放在体育
运动上。那时,我编了一本名叫《铁房子》的家庭杂志。到了学校放假的时候,就跟着
父亲到怀尔医院,第三伦敦综合医院以及 侵位始乙皆 去。在那儿我给人家当?术助手
,做给外科医生递递缝合线和钳子之类的工作。我第一次着做手术是在9岁时,那是由约
翰·布兰德一萨顿爵士主刀的阑尾切除手术。父亲对我见到血没有晕过去非常满意,给
了我几枚金币。后来,一真正有资格的医师严重不足,以至谁都能从事医疗工作,我也
被卷了进去。说老实话,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看到过许许多多的手术,而且有
的外科手术就像是做木工活儿。我自己想进一步学习,想做些更为复杂的工作,因此就
没有成为外科医师。
我是个独生子,无法依靠兄弟姐妹,但我想谁都能起搭桥的作用。我这样说,是因
为许多父母的孩子常常想让父母和好,但没有实现,所以我就想起个中间人的作用,从
中搭桥,从中调解。再譬如,我大学时代想在学问和宗教之间架起桥梁;紧接着,后来
我成了有名的胚胎生物化学学者,想在形态学与生物化学间架起一座桥梁;再后来我就
决定在中国和西欧间架设桥梁了。就这一点,我想详细讲一讲。
我在1918年作为医科大学学生,进了剑桥大学冈维尔一基兹学院。战争结束时,我
已是海军外科中尉军医。但既没通过医学考试,又没有制服,更谈不上出海了。这些军
医的任务只是根据水兵伤势情况作出送基地医院或就在护卫舰或驱逐舰上治疗的建议。
我在基兹学院作过人体解剖,并通过了第1次及第2次医学学士考试。不久,我深深地被
非常有趣的弗雷德里克·高兰·霍普金斯爵士所讲授的课程所吸引住了,促使我开始生
物化学的研究。霍普金斯博士是从来不给学生课题的。但是,一旦学生自己把握住要干
什么时,他便会从各个方面给予帮助和支持。那时,我看到了一篇由一战时死去的名叫
克莱恩的年轻学者写的论文。文中指出,鸡蛋中促进生长的因子在成长初期时为0mg,到
抱卵3周后竟达到310mg。
我把这篇论文拿到霍普金斯博士那儿,告诉他这一伟大发现——鸡蛋是多么了不起
的化学工厂啊!当时他就劝我研究下去。我开始研究是在1921年,最终出现了《化学胚
胎学》和《生物化学与形态发生》这两部书。这两部书最大的不同是:前者想解释清楚
胚胎在成长过程中的化学变化以及合成;后者则想就“形态发生形成体”自身的生物化
学阐述一些已知的东西。金·布拉谢特在他的书中,称我为“胚胎生物化学之父”,但
他只是说了这一点,而对我发现了什么并没有说明。
在我37岁时,来了3位想在剑桥攻读博士学位的中国研究生。他们当中,沈诗章是由
丹麦的林登斯特罗姆兰格介绍来与我一起研究两性动物卵内不同地方的呼吸比率的。他
当时正在研究称为“呆巴子”的超微测微器。再就是和我前妻一起研究肌肉生物化学的
鲁桂珍。还有在戴维·凯桂和莫尔特诺研究所研究的王应睐。后来,他们3人各自过着不
同的生活。沈诗章就职在耶鲁大学,直到去世。王应睐回到中国,担任上海国立生物化
学研究所所长,后又担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分院院长。鲁桂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是在美
国度过的。她曾一度生活在加利福尼亚、纽约哥伦比亚医疗中心及亚拉巴马州伯明翰等3
个地方。在亚拉巴马州,她研究了人所共知的蜀黍红斑(糙皮病)。后来在南京作了营
养生物化学教授,不久又被召到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9年后她返回剑桥。她来剑桥的
原因,一则是我在康福德一麦克荣林基金会中心担任司库,再则她认为自己在剑桥的生
物化学研究所搞研究更适合。现在,她在我工作的研究所中任副所长。
在我去中国前,我们曾约好,要在中国科学技术史方面作点文章出来。基于有人在
罗马国会上主张“迦太基不灭,我们就要被灭亡”这种思想,我们在各自未选择研究方
向前订下了关于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粗略计划。这3位中国研究生给予我的影响远
比剑桥给予他们的影响大得多。因此,我开始学习汉语,也学习比会话难得多的汉字。
我一直觉得,为了东亚研究的课题,以优异成绩通过语言考试而在教室学习汉语。和不
带功利目的、作为一件有趣的事而学习,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从那以后,我阅读中
文开始摆脱初级的ABC阶段,进入了如夏日邀游江河那样的畅达阶段。
1942年,英国政府要派一位科学家去中国,担任设在重庆的英国大使馆科学参赞。
当时,在英国科学家里可以说几乎找不到懂汉语的,于是选中了我。由于这个原因,我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那里度过了4年。在中国的4年,对我的命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我们在那里设置了中英科学合作馆。为此,我们进行了长达几千英里的旅行,到了非
日本人占领区的地方,访问了那里的所有大学、科学研究所、铁路工厂、兵工厂以及各
类与科学有联系的企业。最初与我合作的是黄兴宗,后来他去了牛津大学,他的工作由
曹天钦接替。在这段旅途中,我碰到那位有名的新西兰人路易·艾黎。而且他在我们向
西北前进途中,下决心将培黎学校从兰州搬到山丹去。为此和我们来的两个少年王万圣
、孙光君也一同在千佛洞过了6个星期,因为他们懂甘肃土话。
1946年,我收到了我的朋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一任总干事朱利安·赫胥黎的
一封电报。电报上写道:“速归,帮助我组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自然科学部。”于是我
回到巴黎,在这个组织工作了1年又6个月。鲁桂珍后来也在那里工作过9年。联合国教科
文组织自然科学部主要是本着下面两点组建的:第一,帮助召开国际科学联盟定期会议
;第二,开设和经办仿照中英科学合作馆建立的世界各地科学办事处。
我原配妻子多萝西·梅亚丽·莫伊尔·尼达姆,于1987年去世,时年91岁。我们共
同度过了64年幸福生活。后来,我和鲁桂珍于1989年结婚。结婚仪式是在基兹学院的礼
拜堂内,由学院院长同时也是我的导师约翰·斯特德主持举行。那是在仪式结束后举行
的三明治午餐会上的话了,两个80开外的人站在一起,或许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我的座
右铭是:“就是迟了也比不做强!”
迄今为止,包括出版和预定出版的共有24册的这套《中国科学技术史》的巨著已出
版15册。现在我正在埋头于较为困难的医疗科学部分的编写工作。最初与我合作的是我
在四川李庄第一次见到的王铃(王静宁),他是博斯年领导的中国科学院历史语言研究
所的助理研究员。他的研究成果反映在第5卷第7分册对中国火药史的详细阐述上。起初
,我们考虑科学部分用7卷就可详尽写出,但后来因资料过多,一卷又分成几部分,这样
每一部分就自然成册了。这样合计起来,至少得出书24册。我们把起初的几卷叫“天卷
”,把以后按分册出的叫“地卷”。接下来发行的将是以有关弓、石弓以及在火药出现
前的大炮和包围战为内容的第5卷第6分册。再下面发行的将是关于纺织品及织布机历史
的第5卷第10分册。这期间,第7卷对中国的经济、科学的社会性、知识性背景的研究有
相当发展,第7卷第1、2、3分册不久有可能同时出版。其中加进了西欧伟大的社会学家
格利高里·布尔和研究现代中国与日本的历史学家德莫西·布鲁克对传统的中国社会本
质观的两部分论述。这卷由我的朋友凯内斯·鲁宾逊编辑,他对这个研究课题也作出了
很大贡献。虽然我恐怕无法亲眼看到这部《中国科学技术史》各卷全部完成,但至少我
对它能成功地完成这一点是深信不疑的。
回顾我的一生,我觉得我的事业很大程度上受益于给我人生带来很大影响的F.W.
桑德森这位昂德尔公学校长和他对我的忠告——“要以广阔的视野思考问题”和“要找
到能激励自己去执着追求的东西”。
最后,我谨向那些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在我受教育的过程中倾注心血的每一位,其
中有我的父母,有在昂德尔公学的我的校长先生,以及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给予我帮助、
支持的所有先生表示我的谢意。
(曾雄才 曹永刚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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