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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liu (秋天的萝卜), 信区: Science
标  题: 第二章 中世纪 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6 21:11:43 2003)

罗吉尔·培根

    十三世纪既出现了经院哲学大师托马斯·阿奎那的成功的、受人称赞的工作,也出现

了罗吉尔,培根(Roger Bacon)的悲惨的一生。根据留传下来的记录,在中世纪的欧洲,

罗吉尔·培根是在精神上接近他以前的伟大的阿拉伯人或他以后的文艺复兴时代的科学家

的唯一人物。他一生的悲剧,一半是内心的悲剧,一半外在的悲剧;一半是由于当时学术

环境中他的思想方法的必然局限性所致,一半是由于教会权威对他的迫害所致。

    罗吉尔·培根在1210年左右生于英国伊尔彻斯特(Ilchester)附近的索默塞特(Som
e
rset)沼泽地区。他好象出生于有地位和有钱财的家庭。他在牛津学习,受过两个安格鲁

人(Anglians)的影响,一是数学家亚当·马什(Adam Marsh),一是牛津大学校长、后

来任林肯郡主教的罗伯特·格罗塞特(Robert Grosseteste)。培根说,“只有一个人知

道科学,那就是林肯郡的主教”;他又说,“在我们的时代,前任林肯郡主教罗伯特爵士

和修士亚当·马尔什,可以说是无所不知”。

    在英国或在西欧,格罗塞特看来是从东方邀请希腊人来教希腊古文的第一人,那时这

种文字在君士坦丁堡仍然为人阅读。培根也同样认识到研究亚里斯多德原著与《新约》的

语言的重要性,因而编辑了一部希腊语法。他经常不断地说:当代博士们不懂原文是他们

在神学与哲学上失败的原因。他指出神父们怎样改动他们的译文,以符合于当时的偏见,

又怎样因为粗疏无知和篡改原作,——尤其是多明我会修士——以致使原著变质。这是现

代的翻译批评的先声。值得指出的是,培根本人是方济各会的修士。

    但培根高出于同时代的哲学家,事实上还高出于整个中世纪欧洲哲学家的地方在于,

他清晰了解只有实验方法才能给科学以确实性。这是心理态度的一次革命性的改变,只有

在详细研究了当代的其他著作之后才能领会这种革命性改变的意义。培根博览群书,无书

不读,包括阿拉伯书籍(或许是拉丁译本)和希腊书籍,但他并不是从圣经、神父、阿拉

伯人或亚里斯多德那里把自然知识的事实与推论拿过来就算完事,而是谆谆地告戒世人:

证明前人说法的唯一方法只有观察与实验。在这里,他的理论又成为另一位更有名的培根

的理论的先声。这人便是三百五十年以后英国的国务大臣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
n
)。他好象利用了他的前辈罗吉尔的某些见解。他对于人之常情的错误的原因的分析尤为

明显。罗吉尔认为错误的原因有四,即对权威的过度崇拜、习惯、偏见与对知识的自负:

这个分析与弗兰西斯的四偶像十分相似,因而决不可能是巧合。

    虽然他在著作中竭力主张观察和实验,罗吉尔本人除了在光学方面外,好象没有做过

很多实验;他在光学实验上费了很多钱,但是他所取得的结果似乎是很少的。他在巴黎住

了几年,得了博士学位之后仍回到牛津。但他的工作渐渐引起别人的怀疑,不久他就被送

回巴黎,显然是为了让他的修会对他严加看管,并且禁止他写作或传布他的理论。但就在

这时候,他平生的机会到来了。

    一位开明的法律家、战士和政治家,名叫吉·德·富克(Guy deFoulques)的,对于

培根在巴黎的工作发生了兴趣。他后来被举为教皇,改名克力门四世(Clement Ⅳ)。培

根写信给他,克力门不顾教长的禁令与教团的章程,立即答应了他的正式请求,命令这个

小僧侣把他的研究成果写出来。不知什么缘故,教皇还命令他保守秘密。这就增加了罗吉

尔的困难。他既是托钵僧,自然没有钱,但是他向朋友借贷,凑足了购买写作材料的费用

,经过十五或十八个月,他就在1267年送了三部书给克力门:一部叫《大著作》(Opus M
a
-jus),详述他全部见解,一部叫《小著作》(Opus Minor)是一种概要,一部叫《第三

著作》(Opus Tertium),是因为怕前两部遗失而补送的。我们了解培根的工作主要是靠

了这几部著作,虽然还有一些著作,但始终是手稿。

    克力门不久就死了,培根既没有人保护,就在1277年被原任方济各会会督、后为教皇

尼古拉斯四世(NicholasⅣ)的阿斯科里的杰罗姆(Jerome of Ascoli)处以监禁之刑,

而且不许申诉。大概,直到1292年尼古拉斯死后,培根才获得释放。那年他写了一本小册

子名《神学概要》(Compendium Theologiae),从此以后,就再没有这位伟大修士的消息

了。

    培根虽然具有比较进步的眼光,他的心理态度大半还是中世纪的。一个人不管愿意不

愿意,总是当代思想界大军的一分子,他  只可能比这支大军的行列走得稍微远一点。培

根自然也以为宇宙周围绕有充满恒星的天球,大地则居于宇宙中心。他接受了圣经的绝对

权威——如果圣经的真正原本可以重新找到的话——和当时基督教的武断神学的整个体系

。尤其有害的成见是:他虽然在其他方面猛烈地攻击经院哲学,但是却赞同经院哲学的这

样一个见解:一切科学与哲学的目的,都是为了解释与装饰至高无上的神学。在他的著作

中随处可见的一部分混乱和矛盾就是由此产生的。这种混乱和矛盾总是和走在他的时代前

面,甚至走在以后三百年前面的创见和远见混杂在一起。他虽然竭力挣扎,但总不能摆脱

中世纪的心理习惯。

    培根的卓见之一就是,他认识到学习数学不论作为一种教育训练或作为其他科学的基

础都是十分重要的。那时已有从阿拉伯语译出的数学论著。里面常常有一些把数学应用到

占星术上的例子。占星术是宿命论或决定论的一种形式,和基督教的自由意志论是不相容

的,而且研究数学与占星术的大半是伊斯兰教徒及犹太人;因此这两种学科都得到恶名,

被人同“黑术”联系起来。但是培根凭着他的自信的勇气,宣布数学与光学(他叫透视学

)是其他学术的基础。他说这两种科学是林肯郡的罗伯特所了解的。数学的表格与仪器虽

然费用多而且容易毁坏,却是必要的。他指出当时历法有误差,每130年便多一天。他把当

时知道的世界各国详细加以叙述,估计了世界的大小,赞成大地是球状的学说。他在这一

点上影响了哥伦布。

    他对于光似乎特别感到兴趣,也许由于他学习了阿拉伯物理学家伊本-阿尔-黑森的著

作的拉丁译本的缘故。培根叙述了光的反射定律和一般的折射现象。他懂得反射镜、透镜

并且谈到望远镜,虽然他似乎并没有制造过一部望远镜。他提出一种红的理论,作为归纳

推理的一个例子。他批评了当时医生的谬误。

    他叙述了许多机械的发明,有些是他实际见过的,有些是未来可能发明出来的,如机

械推进的车船与飞行的机器等。他谈到了魔术镜、取火镜、火药、希腊火、磁石、人造金

、点金石等,——这里面有事实、有预言、有道听途说,应有尽有。在《炼金术之镜》(
M
irrorof Alchemy)一文里,他仍保持着亚历山大里亚派的学说,认为凡物都向提高方面努

力。他说:“自然不断地走向完善——那就是黄金。”

    我们在对培根工作加以评价时决不能忘记,如果教皇克力门不命令他写出书来,他的

名声只好依靠民间关于他的魔术的传说了。毫无疑问,培根之外也还有别人感到同样的兴

趣,只可惜没有留下直接的痕迹罢了。就是在培根自己的著作中,也可以找到这种人的工

作的反映。他说,“当今只有两位很好的数学家,即伦敦的约翰先生与皮卡人马汉-丘里亚

的彼得先生”。培根讨论实验时又提到了彼得先生。

    他说,有一种科学,比其他科学都完善,要证明其他科学,就需要它,那便是实验科

学;实验科学胜过各种依靠论证的科学,因为无论推理如何有力,这些科学都不可能提供

确定性,除非有实验证明它们的结论。只有实验科学才能决定自然可以造成什么效果、人

工可以造成什么效果、欺骗可以造成什么效果。只有它才能告诉我们怎样去判断魔术家的

愚妄,正如逻辑可以用来检验论证一样。这种实验方法,除了彼得先生之外无人懂得,他

真可以称得起是实验大师,但他不愿发表他的工作成果,也不在乎由此得来的名誉与财富

(也许还有危险)。

不管培根所说的这些虚幻人物是不是实有其人,有一件事情是明白的:培根自己在精神上

是一位科学家和一位科学的哲学家。他出世过早,常常不自觉地和自己狭窄的眼界的局限

性发生冲突,正象他常常和他一再公开加以抨击的外界障碍发生冲突一样,他是实验时代

的真正先锋,索默塞特、牛津与英国有了他是很可以自豪的。

经院哲学的衰落

    罗吉尔·培根对于阿奎那的经院哲学的批评,从现代观点看,虽然是正确的,但和当

时存在的时代精神却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不能发生多少影响。

      对于经院哲学的更富于摧毁性的攻击是哲学界的攻击。这场攻击开始于十三世纪的

末期。邓斯·司各脱(Duns Scotus,约1265-I308年)在伦敦与巴黎教过书,他扩大了连

阿奎那也认为是理性所不能说明的神学地盘。他把主要的基督教义都建立在神的独断意志

的基础上,并且认为自由意志是人的基本属性,地位远在理性之上。这是反抗经院哲学所

追求的哲学与宗教的融合的开始。当时人本以为托马斯·阿奎那已经最后确凿无误地完成

了这种融合。但是,这时,二元论又复活了,虽然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不完备的,不能令

人满意的,但是要想使哲学从“神学的婢女”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以致可以自由地与实验

结合,而产生科学,这却是一个必经的阶段。十三世纪之末与十四世纪之初,托马斯派与

司各脱派平分了哲学与神学的天下,同时在文学方面,一个反抗权威桎梏的运动,也在意

大利出现了。

    邓斯·司各脱所开始的过程,到威廉·奥卡姆(William of Oc-earn,卒于1347年)

的著作中有了更大进展。这位萨里(Surrey)人否认神学教义可以用理性证明,并举出许

多教会教义是不合理的。他攻击教皇是至高无上的极端理论,并领导方济各会修士反抗教

皇约翰二十二世。他因为著文为这一行动辩护而被指为异端,受到裁判,监禁于法国阿维

尼翁(Avignon)。后来他逃出监狱,求巴瓦里亚的路易皇帝(Louis of Bavaria)保护,

并帮助这位君主与教皇长久争辩。

    这一真理的双重性的原则——一方面凭借信仰接受教会的教义,另一方面凭借理性研

究哲学问题——是与唯名论的复活有密切关系的。唯名论相信个体是唯一的实在,并且认

为普遍性的观念只不过是名称或心理概念而已;这种见解的主要倡导者是巴黎的让·布里

丹(Jean Buridan,约在1350年)。唯实论派为了从普遍中导出个别,总是在一个又一个

抽象观念中绕圈子。对这种把问题复杂化的做法,奥卡姆用他的有名的警句——所谓“奥

卡姆的剃刀”——加以批判:“不要增加超过需要的实体”。这是现代人反对不必要的假

设的先声。由于唯名论的复活,人们就对直接感官知觉的对象重视起来,这种精神打破了

人们对抽象观念的信仰,因而最后也就促进了直接的观察与实验,促进了归纳研究。

    这种新唯名论遭到教会的反对与禁制,巴黎大学谴责了奥卡姆的著作,直到1473年还

企图强迫推行唯实论。但唯名论以不可抵抗之势传布开来,几年以后阻力使绝迹了。大学

校长、教会主教都成了唯名论者,马丁·路德的学说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奥卡姆的著作中

得来的。最后,罗马才回到修改后的亚里斯多德的唯实论,1879年,教皇列奥十三世 (L
e
 ⅩⅠⅠⅠ)下了一道通谕,重新规定圣托马斯·阿奎那的学说是法定的罗马哲学。

    尽管这样,奥卡姆的工作仍然标志着经院哲学独霸中世纪的局面的结束。从此以后,

哲学就更可以自由地进行探讨,不一定非要达到神学预定的结论不可了,同时宗教也暂时

脱离了唯理论,可以来发展它那些同样重要的情感和神秘方面了。因此在十四、十五世纪

就出现一种新神秘主义(特别在德国)和许多类型的宗教经验。这些宗教经验至今仍然为

人们所知,而且是有价值的。

    另外一位帮助推翻经院哲学的著名教士,是库萨的尼古拉(Nicholas of Cusa,1401

-1464年)主教。他认为人类的一切知识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虽然人们可以凭神秘的直

觉去领会神,而神也囊括了一切存在物。尼古拉由此形成的见解后来成为一种泛神论,而

为布鲁诺(Bruno)所采纳。不管他对于知识的看法怎样,尼古拉在数学和物理学方面却有

显著的贡献。他用天平证明生长着的植物从空气里吸取了一些有重量的东西。他提议改良

历法,认真地尝试把圆化为面积相等的正方形,并且抛弃了托勒密体系,拥护地球自转的

理论,成为哥白尼的先驱。尼古拉、布鲁诺与天文学家诺瓦腊(Novara)都认为运动是相

对的,只有数才是绝对的,这样也就在哲学方面,为哥白尼铺平了道路。威尼斯的马可·

波罗(Marco Polo,1254-1324年)在亚洲内陆的旅行,也增进了地理知识。

    中世纪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人文主义、艺术、实际的发现和自然科学的开始为其特

有的光荣的文艺复兴的道路扫清了,经院哲学的时代过去了,历史展开了新的一页。

    在科学历史学家眼中,中世纪是现代的摇篮。阿拉伯学派保存了希腊学术,而且对于

自然界的知识有不少独创性的贡献。在阿拉伯与西欧,实用技术慢慢地兴起,只是对一般

的思想还没有什么影响。从十二世纪以后才有人进行蒸馏,在1300年左右才出现了用于制

造眼镜和其他用途的凸透镜(主要在威尼斯),两百年后才有凹透镜。工业制出了化学试

剂,如硫酸与硝酸。但是有系统的实验却没有什么进步,可以说,在罗吉尔·培根提出实

验科学以前,西方学术界本来并没有自己的实验科学。后来又出了几位数学家。著名的有

斯杯因谢德(Richard Swineshead,活动于1350年)与霍耳布鲁克(John Holbrook,卒于

1437年)。但研究欧洲中世纪思想时最有趣的一件事,是追溯不断变化的人类心理态度怎

样从一种似乎不可能产生科学的状态,转到另外一个状态,以致使得科学自然而然地从哲

学的环境里产生出来。

    经院哲学的代表人采取了解释者的态度;创造性的实验研究是与他们的观念不相合的

。可是他们理性的唯知主义,不但保持了而且还加强了逻辑分析的精神,他们关于神与世

界是人可了解的假设,也使得西欧聪明才智之士产生一了一种即使是不自觉的也是十分可

贵的信心,即相信自然界是有规律的和一致的;没有这种信心,就不会有人去进行科学研

究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一旦摆脱了经院哲学权威的桎梏,就吸取了经院哲学的方法给

与他们的教训。他们本着自然是一致和可以了解的信念,开始进行观察,用归纳的方法形

成假设以便解释他们的观察结果,然后又用逻辑的推理演绎出推论,再用实验去加以检验

。经院哲学训练了他们,结果反而叫这些人把它摧毁。

    从某种意义说,我们只谈到了基督教中世纪最坏的一面:在科学研究所必需的特殊思

想领域方面,中世纪是最虚弱的。我们只是大略地考察了一下欧洲各个国家怎样在中世纪

形成和巩固。我们没有谈到中世纪在文学和艺术上惊人的成就。《罗兰之歌》在我们看来

不过是文化民族化的一个迹象;后来的骑士浪漫文学我们根本没有提到。但丁的《神曲》

,除了把托马斯·阿奎那的观念秘藏在诗句里之外,对我们是没有多少意义的。教堂建筑

的光辉成就,在我们不过是建筑技术进步的例证。就是中世纪的宗教,虽然在哲学方面和

我们关系比较接近,在本质上也与我们的研究漠不相干。中世纪宗教对于救世主上帝的信

仰,它对全体人类崇敬热爱的精神以及它给受苦人群带来的得救的福音,都不在我们的考

察范围内。我们碰见了那个猜疑的裁判官圣伯纳德,但阿西西的圣方济各(Saint 
Francis of Assist),那位可爱、欢乐、单纯的人物,却不见于我们的篇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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