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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liu (秋天的萝卜), 信区: Science
标  题: 第八章 十九世纪的科学与哲学思想 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6 21:25:57 2003)

生物学与唯物主义

    如果说物质与能量守恒原理的发现加上原子论被人当作唯物主义的根据的话,十九世

纪前半期生理学与心理学的同时发展,就加强了机械论哲学的地位。当时人们把这种机械

论哲学与唯物主义混为一谈,这虽然不合逻辑,却是不能避免的。著有《生理学手册》)

(Handbuch der Physiologie,1833)的弥勒与韦伯是在德国首先把科学方法应用于生理

学的开路先锋。以后就开始受到法国的影响,特别是在大脑与神经系统的生理学以及建立

在大脑和神经系统生理学基础上的精神病的心理学和治疗上。再往后又有奎特勒出来把统

计学应用到人的活动上。德国的福格特、摩莱肖特、毕希纳与其他唯物主义者都利用科学

向新领域发展的事实来支持他们的形而上学的理论。一百年前在法国流行的论调,这时得

到新的物理学、生理学、心理学的帮助,又复活过来,发展起来,在有些大陆国家中,教

会的守旧派有效地抑制了这些见解,到后来争取政治自由的斗争就与争取学术自由的斗争

结合起来,酿成了1848年的革命。

    在后来的几年,在英国早有深入发展的工业改革开始扩张到大陆上来。科学,特别是

化学,与日常生活发生密切的关系。在注重实际的英国,这一过程对于宗教信仰影响很小

,但在讲究逻辑的法国与崇尚形而上学的德国,这个过程对于机械论哲学与唯物论哲学的

方兴未艾的浪潮,肯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此外,与唯心主义体系比较,唯物主义具有

一种浅薄的简单性。毕希纳在《力与物质》(1855)一书中说:“凡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能

理解的论著,都是枉费纸墨,不值得印刷”,因此,在德国,“唯物主义的争论”就普及

到广大阶层中去,这在其它国家是办不到的。正像朗格(Lange)所说:“在世界各国中,

只有在德国,药剂师开处方时才不能不意识到他的活动同宇宙结构也是有关系的”。

    我们拜读十九世纪中叶自称为唯物主义者的德国人的著作时,不能不注意到,他们的

唯物主义并不是和笛卡尔的二元论的一面相象的、彻底的、合乎逻辑的唯物主义。摩莱肖

特、福格特与毕希纳总是把唯物主义与自然主义、感觉论、甚至不可知论混淆起来。事实

上,唯物主义一词差不多可以包括一切与流行的德国唯心主义和教会正统教义相反的见解

。这是一种叛逆的哲学,手边有什么武器,他就使用什么武器,哲学上的唯物主义,认为

终极的唯一实在只是成团的死物质。这种哲学不能解释意识,也经不起批判的分析。但在

条顿民族的氛雾里与这种唯物主义混淆不分的许多哲学体系却不是一下就可以驳倒的,因

此这场讨论就拖了很长时间,而且一般来说,并没有什么结果。

    在这一思想领域中,特别是在德国,达尔文的研究成果是一条重要分界线。《物种起

源》风行之后,德国哲学家在海克尔的领导下,把达尔文的学说发展成一种哲学信条。在

这种达尔文主义基础上,他们建立了一种与唯物主义相关联的新的一元论,从此以后,各

国这类争论就围绕着进化概念进行了。

达尔文在自然选择说基础上建立的进化论,经公认以后,不但使直接有关的科学发生深刻

的变化,而且也在其它思想领域中引起深刻变化。现在论述于后。

科学与社会学

    甚至在十九世纪的上半期,科学就已经开始影响人类的其他活动与哲学了。排除情感

的科学研究方法,把观察、逻辑推理与实验有效地结合起来的科学方法,在其他学科中,

也极合用。到十九世纪的中叶,人们就开始认识到这种趋势。赫尔姆霍茨说:

    我以为我们的时代从物理科学学到不少的教训。绝对地无条件地尊重事实,抱着忠诚

的态度来搜集事实,对表面现象表示相当怀疑;在一切情况下都努力探讨因果关系并假定

其存在,这一切都是本世纪与以前几个世纪不同的地方,在我看来,都足以说明这样一种

影响。

    我们如果研究一下到今天为止的政治史,就会感到赫尔姆霍茨未免过于乐观。但是如

果和以前的时代比较一下,就可以知道他的话是有相当道理的。在十九世纪人们才知道至

少经济学问题有若干部分是适于用数学方法处理的,这种排除感情的专门的研究始终是有

益的,其结果有时或不免于谬误,但至少是寻求真理的诚实尝试。

    在统计学中,数学方法和物理学方法被明确应用于保险问题与社会学问题。前面讲过

数学方法和物理学方法本来是先在人类学中加以应用的。配第与格龙特以及奎特勒先后在

十七世纪和1835年以后进行了这番工作。奎特勒证明,在不同程度上具有某种特点——如

身长——的人数环绕着一个平均值而分布,因此,可以应用概率理论。他所得的结果,与

赌博的机遇或分子速度的分配相似,可以用类似的图解表示。社会统计学在英国由法尔(
W
illiam Fars,1807-1883年)加以发展。他服务于登记局,对于医药与保险统计的改进颇

有贡献,并且把人口统计放置在稳固根基之上。

    在十九世纪末期,进化哲学深刻地改变了人们对于人类社会的看法。它在事实上永远

摧毁了终极目的论的观念,不论在今天的国家中,或将来的乌托邦里都谈不上有终极的目

的。政治制度亦如生物,必须适应其环境。两者都在变化之中,为了社会福利,它们必须

按部就班地前进。在一个种族当中有成效的制度,在另一个种族当中可能遭到悲惨的失败

。英国式的代议政府不一定适宜于每一国家。身心方面的先天的差异与不同,得到证明以

后,就摧毁了从生物学上来说“人人生而平等”的见解。

    经济学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科学时代早期的重形式的政治经济学,想要找出一些普

遍的、永恒的、超时间与空间、对于一切民族都有效的社会规律。经济学的历史学派早就

怀疑有这种绝对定律。他们从各方面证明,每一社会都有它自己特殊的经济规律,而且这

种规律的表现形态又随着变动不已的环境而异。

    政治制度与经济情况的变化,不象生物学上的变化那样缓慢。然而就是在这种迅速的

变化中,也没有办法通过捷径达到下一阶段,或预知下一阶段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旧时

代的残余和新生事物的萌芽同时出现在我们眼前。正如形态学揭示出动物身上存在的有机

演化以往阶段中有用的器官的痕迹一样,社会制度的研究也揭示了社会制度过去所经历的

各阶段的痕迹。对这种痕迹加以正确的解释,常常可以推知它们的历史与起源。而弄清历

史与起源,也就不难了解它们今天的意义和真正的重要性,甚至可以预测将来的前途。


    如果人类演变至今所经历的过程与动物一样,人类今天也仍旧要同样地受制于变异与

选择。1869年左右,高尔顿根据这一见解研究了人类生理的与心理的特点的遗传,断定必

须让选择继续发挥作用,以便不但使种族朝着文明人一致认为是向上的方向前进,而且防

止种族的退化。高尔顿把研究人类可遗传的天赋特点和运用这种知识来增进人类福利的学

问,叫作优生学。

    在现今文明的情况下,自然选择最有力的因素大概是疾病。凡是特别容易感染某种疾

病的往往早死而无后,这样就从种族中消除了容易感染这种疾病的遗传特性。但第七章所

说的环境变化,不管是法律造成的也好,风俗造成的也好,或经济压力造成的也好,在混

合的种族中,必然对于某些特性特别有利,这样就改变了居民的平均生物特性。高尔顿的

研究成果,可以帮助人们更清楚地了解社会问题:生物学的知识也适用于政治学、经济学

与社会学。但他的见解与十九世纪的平等思想很不调协,一时不易产生很大效果,直到十

九世纪末,才得到部分的承认。

    至于达尔文的研究成果,对于政治学说的影响,意见很不一致。布尔热(Vacher de 

Bourget)、阿蒙(Ammon)与尼采(Nietzsche)等人利用适者生存的原理来重新提倡贵族

主义的思想。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人以为恶劣的特性,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未尝没有好处;

贵族地位稳稳当当,就没有了竞争,因此也就没有了选择;而“机会均等”却是达尔文式

进步的本质。社会主义者更指出动物为了互助而组成的社会,要求人们注意这种社会有巨

大的生存价值,这样就在蜂与蚁的社会中找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的论据。但这种社会引向发

展的终极,最后结果是停滞不前。人们观察蜂的世界,已有两千年之久了,在这二千年间

蜂的世界并没有任何进步的迹象。这种社会是刻板的,功利的和自给自足的——它是把人

的欲望和主动性消灭无余的共同生活的模型。由达尔文理论导出的结果这样分歧,至少说

明一个事实:把自然选择的原理应用到社会学上,是一个异常复杂的问题,几乎任何思想

学派都可以从这里面为自己的特殊学说找到有力的根据。

    不论是在研究家族的历史的时候,还是在思考人类的起源的时候,人们都喜欢想象他

们的祖先要比自己高贵,不认为他们自己在社会水平上和种族质量上胜过祖先,这是一种

奇怪的心理事实。这种对于遗传价值的信仰同其它先入之见一样,自有其价值,大概比十

九世纪的人所愿相信的更有价值,我们应该予以尊重。所以在自然与纹章院没有给人们以

高贵的祖先的时候,人们就自己给自己找一些高贵的祖先,是完全可以原谅的。原始种族

相信自己是神的直系后裔或为神所特造,也和这种情况相仿佛。文明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当他们被迫在《创世记》与《物种原始》之间作一决择时,他们最初也是随着迪斯累里

(Disraeli)高喊:他是“站在天使方面的”。

但人与动物有亲属关系,证据非常确凿,不久即为有理性的少数人士所信服。正象哥白尼

与伽利略把地球从宇宙中心的地位上谪贬下来一样,达尔文也把人类从堕落天使的冰冷而

孤独的地位上拉下来,强迫他们认识他们与鸟兽有兄弟的亲属关系。正象牛顿证明地上力

学可以应用于天空与宇宙的深处一样,达尔文也要证明我们用来改良家畜的习见的变异与

选择方法,也可以说明物种怎样产生出来和人类怎样从低等动物演化出来。达尔文的自然

选择假说或许不能说明今天的世界里一个物种到另一物种的变化。但是新近的知识却完全

证明了进化的一般概念。有机世界正如无机世界一样,可以从这个观点出发当作一个整体

看待,这是人类心灵所得到的崭新而伟大的启示。

进化论与宗教

    如果说达尔文对社会学的影响十分巨大,那末他对宗教理论与神学当时为宗教而创立

的教义的影响就更深刻了。上帝分别创造万物的粗糙的教义被摧毁了。在现在看来,这虽

然是各种结果中最表面的结果,但也是最明显的结果,冲突也是首先在这个问题上展开的



    中世纪,常有人注意推想各种生命的起源。新教改革者注重圣经文义,因此人们对圣

经就更加从字面上加以解释了。到十八世纪时,《创世纪》第一章所载的有机创造的细节

,就被视为正统的看法。十九世纪,几乎整个基督教人士都有这样的信仰。地质学的研究

,必定使人对厄谢尔主教(Archbishop Ussher)的年代学发生怀疑。他以为世界创造于公

元前4004年,但是连一位有知识的人,在1857年还真的认为上帝是故意把化石放在岩石之

内以考验人类的信仰的。从逻辑上来驳倒这种说法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人们也未尝不可

以说世界是上星期创造出来的,一切化石、记录、记忆应有尽有,但虽然如此,这一假说

究属不可能。

    1859年《物种起源》发表后所引起的争论,开始动摇一般人对于物种分别创造的普遍

信仰。进化的证据逐渐增多,自然选择至少是进化的一个因素的证据逐渐增多,引起各国

知识界的注意。而且,自然选择的原理似乎给予基督教旧教派的“天意说”以严重的打击

。动植物身上表现出来的手段对目的的适应,经过一番自然科学的解释,虽然还不能对问

题的奥秘给予完备的说明,至少有助于求得表面上的解决。这样就不再需要假设有一聪明

善良的造物主,来说明身体构造的细节,或蝴蝶何以具有保护色了。如果还需要一位造物

主的话,看来他早已离开这部巨大的机器,任其循变化的涂辙运转,不复加以注意了。


    但是渐渐地人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进化论把难于成立的信条摧毁,实在是对神学的

真正的贡献,不久神学家的领袖和胆怯的教士们,都先后认识到必须把世界的创造看作是

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而生命在本质上是一体的,比他们以前所设想的要更加奇妙和神秘

。进化论虽然可以说明生物用什么方法从早期的形态进而发展到有复杂的生理与心理特点

的物种,但对于生命的起源与基本意义,或意识、意志、道德情绪与审美情绪等现象,却

不能有所说明。至于存在的大问题(为什么有物存在或无物存在),那就更没有谈到了。

今天还有许多地方——事实上是整个宇宙——使人惊奇敬畏,使人虔诚探讨,使人崇敬不

能目见之物。上帝在六日内创造天地万物一类幼稚故事虽然无人相信了,却产生了巨大惊

人的“存在”问题。

    当赫胥黎、阿盖尔公爵(Duke of Argyll)和主教们为了进化论与《创世纪》展开热

烈的争论的时候,比他们所讨论的问题更重要、更根本的变化,却在一旁悄悄发生。我们

今天的正统宗教信条与仪节,有一些是从原始的崇拜演变而来的。少数思想家如体谟与赫

德(Herder)早有这种见解,但在达尔文的研究成果的推动下,这种看法就成为比较宗教

学研究的有效的起点。这种研究最新的结果是二十世纪的事。但在十九世纪结束以前,就

已经发现一些惊人的事实。最先进行这种研究的人类学家之一泰罗(Dr E.B Ty-lor),

在1871年发表了一部讨论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的:著作。达尔文对于此书有以

下的评论:

    作者从低级种族的精灵崇拜一直探讨到高级种族的宗教信仰,真是了不起。从此;我

就要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宗教——对于灵魂等等的信仰了。

    以后还有一些别的人从这面推进了人类学的研究。1887年弗雷泽(J.Frazer)发表了

《图腾主义》(Totemism)一书,叙述图腾与婚俗,征引至为渊博。图腾信仰是由精灵崇

拜而来的,不过礼节更加繁重,中心观念是图腾,所谓图腾就是一种神圣的动物,与按这

种动物命名的部族或个人有密切而神秘的关系。野蛮人的生活异常危险,灾祸不时降临,

而神秘不测的恶运更是他们力求避免的。因此,他们就形成一些他们认为可以帮助他们避

免灾祸与恶运的风俗,谁违背这种习俗,灾祸就立降其身。

    弗雷泽的《金枝集》(Golden Bough)第一版在1890年问世。作者叙述了意大利阿里

恰(Aricia)附近奈米(Nemi)地方的礼节。在那里,从很早的时候起,一直到古典时代

,始终有一个僧侣执政,俨如君王,然后由另一僧侣杀而代之。各原始或野蛮民族的类似

风俗都起源于所谓交感巫术,这种巫术用各种仪式来表演,每年的季节循环的戏剧,包括

收获时节万物的死亡,新春时节万物的欢乐复活等,以为这样才可以为人类祈得庄稼的丰

收与家畜的兴旺。交感巫术还和对于死者的恐惧和其他因素混合起来,产生超人的神或魔

鬼的观念,而膜拜自然的仪式,包括入教与通神的仪式,也就在新的意义下继续存在下去

。最先采用进化观念的人类学家发现野蛮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产生作用的,原始宗教的体系

也就是这样形成的。他们的发现与文明种族的宗教早期历史的关系至为明显,但这种关系

经过一定时期以后,才为大家所周知。这个问题或许不像万物分别创造的所争论的那样引

人注意,但到二十世纪,它的影响却要大得多,今后更是这样。

    这样,在自然选择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进化论,经人们承认以后,最初虽然在若干方

面动摇了宗教的神学体系或教条体系(人们常把这个体系与宗教本身混为一谈),但是,

后来又使这个神学体系受益不浅。基督教思想界除愚民主义派以外现已承认进化论,井且

已经逐渐接受一般的现代观点。他们被迫重新讨论基督教思想的前提,已经有了一种虔城

探讨和思想自由的新精神。宗教家明白了,一套刻板、完备、一劳永逸地传给圣徒的教义

,很容易在历史上的发现的冲击下陷于紊乱,于是他们就采取另一种观点,认为宗教观念

也在进化之中,上帝在不断地向世人启示,在一定的时候,才有至高无上的表露,但从来

没有停止向世人解释神的旨意。不但如此,这种现代精神,还迫使他们在宗教的研究中不

能不适当考虑在科学中证明十分必要的观察方法。由于采用这个方法,就不得不考虑各种

宗教经验,并承认神秘性的洞察力的价值,因为这种个人经验对于团体崇拜的仪式与维持

传统的权威都能有所补充。

    在宗教的实际方面(伦理方面)进化观念首先使科学同道德的基础问题发生密切的联

系。如果道德律真像圣经所载,是上帝在西乃山雷电中传授给人,而一成不变的话,便无

话可说。人有充分理由自定其行为的理想,不但自身履行,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迫使他人

遵循。

    如果我们对圣经上西乃山的说法觉得没有把握,我们就不能不寻找较稳固的立足点。

在这方面我们有两条道路可走:要么赞成康德的主张,把我们良心的道德律看作是天赋的

一种“无上的命令”,人只能把它视为不可解释、不能怀疑的最后事实而加以接受。要么

,我们就必须寻找某种自然科学的解释。

    边沁(Bentham)、穆勒与功利主义者,认为谋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就是这样

一种自然科学的基础。他们以为如果从幼稚期开始就进行同类相亲的教育,像进行宗教教

育那样,并且尽力给与实施的机会,这种利他行为的推动力的功效是无庸怀疑的。西奇威

克(Henry Sidgwick)对直觉学派与功利学派相反的论点,加以批评和调和。他以为道德

的过程就是把注意的中心从暂时的与个人的利益转移到比较长远和比较广泛的社会福利上

的过程。

    但功利主义的伦理,只是在根据进化哲学加以修改以后,才接触到根本原则。首先有

系统的尝试修改功利主义伦理学的人是斯宾塞,但是更极端的进化派伦理学则出现在德国

的达尔文主义的新发展中。

    自然,主要的论点是说,道德的本能是经过自然选择而保存和探化起来的偶然的变异

。具有这种本能的家族和种族能够团结一致,互相合作,因此胜过没有这种本能的家族和

种族。这样经过遗传,道德的本能就在人类身上发展起来的。

    这不过是一种说明而已。这只是根据自然选择的假说,说明道德的本能一旦存在,力

量就不断增强。但生存竞争不但在种族之间进行,而且在个人之间进行,而生存竞争所必

需的自私性,恰与道德律相反。大多数作家对于这种矛盾,比对于只有经过更深入的分析

才能看出的社会团结,印象更深刻一些。他们以为“自然的齿爪上都染着鲜血”,道德成

功的机会很小。例如,赫胥黎就以为宇宙的秩序与道德的秩序常在永恒冲突之中,而善良

或美德,同可以使人在生存竞争中获得成功的特性,是截然相反的。

    有一个时期,关于伦理学的内容,并没有争论。直觉派、功利派与进化派都不反对传

统的道德,即基督教的道德,他们只是担心宗教教义这种推动力取消以后,传统道德也要

垮台。在伦理学的实际方面,三派的意见完全一致;在思辩领域中则有不少纷争。

    但当注重形而上学的德国与讲究逻辑的法国完全理解了自然选择的观念以后,就有人

把生存竞争的教训加以极端化。如果全盘接受进化哲学的话,有利于适者生存的品质,不

就是真正合于道德的品质吗?尼采尤其倡导说,基督教的道德是一种奴隶的道德,不但无

用,而且过时了,世界应该要求“超人”来启发和管理他们,“超人”会完全摆脱这些桎

梏的限制。这一学说为政客和军国主义者所利用,加上1866年与1870年两次战争的成功,

就酿成德意志帝国的心理状态,惹出1914年与1939年的浩劫。这种影响在法国只及于个人

,而不及于政治;但是“生存竞争”却变成各时代想要找到一个漂亮借口来蔑视传统道德

的无耻之徒的口头禅了。

    批评这一套特殊的观念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果只有暴力与自私才是具有生存价值的品

质,那末,按照进化论的假设就无法解释多数人的胸中肯定存在着的道德感或良心;另一

方面,如果把道德感的发展解释为人群间自然选择的结果,那也不能使道德感归于无效,

只不过在少数人眼中,由于基础从天启宗教的武断戒律移到具有生存价值的社会本能上去

,不免使这种道德感变弱一些而已。

    自然主义伦理学的完备理论,在英国经许多学者,尤其是华德(James Ward)与索利

(W.R.Sorley)加以批判的研究。这两位作家都断言自然主义的拥护者想要单单在进化

论的基础上建立一种伦理理论是徒劳无功的,对于宇宙的唯心主义的解释,不但是理性的

形而上学所必需的,也是稳当的伦理学所必需的。

达尔文对形而上学的影响,本来很可以在讨论宗教的本书中一并讨论,因为就武断性一面

来说,宗教也是一种形而上学,但是由于所牵涉到的问题,有出乎宗教范围以外的,所以

整个这个问题最好留在下节中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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