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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jliu (秋天的萝卜), 信区: Science
标 题: 第十二章 科学的哲学及其展望 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Aug 6 21:39:52 2003)
科学、哲学与宗教
本书前些部分叙述了哲学的观点,从十九世纪物理学的朴素实在论,一直到马赫与毕
尔生的感觉论(后者主张科学仅能提供一个概念上的现象模型),而且最近更发展为罗素
与怀德海的数学上的半实在论。
随着历史的发展,近些年来,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休谟与康德传下来的哲学得到了新生
,而应用于现代科学,特别是应用可以用数学方式表述的那一部分科学,如物理学,但是
许多研究其他科学与其历史的人并不相信这种哲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有些人却主张把常
识加以系统化就行了。
相列论与量子论深刻地改变了物理科学的基本原则,在1930年,认识论(或知识论)
可以是(而且常是)建立在物质宇宙的所谓本性基础上,可是到了1939年,爱丁顿提出,
反过来把我们对于宇宙的概念建立在物理知识理论的基础上,要更好一些。为了发展关于
物质与辐射的现代理论,最好先有一个确定的认识论的见解;寻找知识时,了解我们要寻
找的知识的性质,是有帮助的。可是有人批评这个办法是回到希腊人和中世纪人的“先验
”的方法去。
知识的来源在于我们的感觉以及我们的感觉所引起的意识的变化。简单的觉察只是感
官的认识,但可能是获得个别知识的途径。可是意识是一个整体,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意
识可以分析为其组成的部分,但这整体总表现为一幅图象或一个结构。
很多证据表明,相似的结构也出现在别人的意识里,这也说明有一个本原的结构存在
于个人意识之外的领域内。这样,这个综合就被转移到外界去,在那里,字谜画的碎片等
着物理学理论去加以组合。但是,直到最近,物理学的理论才不但在事实上,而且在形式
上成为一种关于数学上的群结构的理论。
根据新的观点,有一种哲学包含在促进科学进步的方法之内。这个方法认为观测是最
高的法庭,但是也考虑到客观上存在而不能观测到的量,例如迈克尔逊-莫利实验里的以太
速度,或者相当于现代相对论里的隔远事件的同时性,以及海森堡量子波动力学里电子的
位置或速度的不定性。
即使我们把经验的观测当作物理知识的唯一基础,我们也还是因而主观地选择了那种
我们认为是物理的知识,这样发现的宇宙不能完全是客观的。认识论科学所研究的是知识
的意义,而不是假定的实体(外界),它的符号就代表了知识的要素。这样我们所达到的
是一种有选择性的主观主义,在这里,自然的定律和常数完全是主观的。
但是我们真正观测到些什么?旧物理学假定我们直接观测到的是实在的事物。相对论
说我们观测到的是“关系”,而这些关系必然是物理概念之间的关系,物理概念却是主观
的。根据量子理论我们只观测到概率;未来的概率是可以测定的,但是未来的观测知识本
质上是非决定论的,虽然某一特殊事件发生的机遇可能很高,以致可以认为其具有必然性
。但是如果不借助于机遇的定律,科学便不能对于将来发生的事件作出预言。
科学的各种规律性,可以用观测或实验的办法纳入科学。白光是一种无规律的扰动,
可是用棱镜或光栅去研究它,便可求得它的规律性。原子只能以粗暴的干涉法去研究,而
这样势必扰乱它的正常的结构。卢瑟福认为他发现了的原子核可能就是他自己造成的。物
质消逝了,我们得到的是形式。在量子论中,是波动;而在相对论中,则是曲率。我们所
熟悉的自然图象的形式或范型,是我们最容易当作新观念加以接受的,而且这些观念由于
被纳入这个形式,便成了“自然规律”——由物理知识的主观方面产生出来的主观规律。
所以认识论的方法,引导我们去研究的自然是公认的思想框子内的自然。我们能够先验地
预言任何知识必具的某些特性,只因为它在这框子之内,虽然物理学家可以由果溯因地重
新发现这些特性。
我们所用的数学也是这样——在我们把数学引入物理学的体系内以前,数学是在物理
学体系之外的。我们把数学引入进行运算能否成功,全取决于我们的经验相互联系的程度
。就数学的观点说来,所需的程序是包含在所谓群和群结构的理论之内的。
原子结构的各种超微观定律(现在溶合在量子波动力学中),在质点数目变得很大时
,归聚于古典物理学关于物体的各种定律(现在表现在相对论中),因而须用统计的方法
去研究它。超微观定律在理论上概括了全部物理学,从原子的角度给我们的知识提供了一
个框架。
米勒(Miller)认为,如果有任何形式的主观哲学发达起来,它会削弱,最后毁灭观
测的科学。两千年来从唯理论到经验论,科学经历了三个阶段。希腊科学家想通过理智的
或理性的洞察力去寻求定义。他们相信那些描写普遍形式或结构的定义,而且他们并不把
这种结构看做是一定现象的变化不已的实际情况,因而希腊科学是先验的。十七、十八乃
至十九世纪初期,科学抛弃希腊的先验论,保留普遍性而修改了唯理论,不容许理论与个
别事实之间有什么矛盾。达尔文和赖尔说明了有机物种的变异性从而打破了自然律的普遍
性和不变性的观念,引入了进化的历史分析法,于是有人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经验科学。经
验论者正是把这种经验科学同新近复活的认识论的各派哲学对立起来。可是物理学的理论
仍然很少受到进化观念的影响,因而认识论的方法仍然有活动的机会。
在作者执笔写本书初版最后一节的时候,当时看起来科学所遇到的最大危险是美国的
反对进化论的“原教旨主义”运动。但是以后出现另外一种更大的危险。在德国纳粹政权
兴起到灭亡这段时期内,科学研究的自由,象别的自由一样,在德国和德国所控制的别的
国家内遭受到狂暴的国家主义的摧残,象爱因斯坦和哈伯这样的人,都因为种族歧视,而
遭到放逐。这些国家利用应用科学和一切其他活动,先是进行秘密的军事准备,后来就是
进行公开的掠夺性战争,把这当作科学的主要目的,差不多是唯一的目标;因而为求知而
求知的纯粹科学便被抛弃了。不幸,科学主要是为了发展经济的观念,传播到许多别的国
家,科学研究的自由又遭到危险。科学主要是追求纯粹知识的自由研究活动。如果实际的
利益随之而来,那是副产品,纵然它们是由于政府资助而获得的发现。如果自由的、纯粹
的科学遭到忽略,应用科学迟早也会枯萎而死的。
布里奇曼(P.W.Bridgman)研究了相对论与量子论对物理学理论的影响。新的实验
揭露新的事实,并且,需要新的物理概念;这一切都取决于发现和研究这些新的事实的活
动,换句话说,它们是相对于观测者而言的。如果我们了解这个道理,我们便不会害怕将
来的思想革命,如象爱因斯坦和普兰克在过去所引起的那种思想革命的影响,我们也不须
改变我们对于大自然的态度。我们必须了解逻辑、数学和物理学的理论都不过是我们发明
的一些工具,用来把我们已经知道的知识用一种简明合用的方式表述出来,因而不能够达
到完全的成功。
当我们尝试叙述科学的现状与将来展望时,一部同哲学和宗教联系起来的科学史,于
我们实大有助益。实际上,如果没有初步的历史研究,而要叙述科学的现状和展望未来,
这种企图是否有价值,颇属疑问。研究具体科学问题的人,或许不需要历史,但如果要想
了解科学自身更深的意义,及其与人类思想及活动的其他学科的关系,人们对科学发展的
历史,就必须有所了解。
科学的成就是尽人皆知的。它在工程、工业、医药方面的实际应用,对于现代国家生
活的影响也日益增大。如果世人真的愚顽凶恶而允许另一次大战发生,则科学在毁灭性武
器方面的滥用,将使文化受到灾难的威胁。纯粹科学,正在从原子的小宇宙,以至旋涡星
云和星系的可见的大宇宙,改进及扩充我们对于自然界的模型。这模型中旧有部分的关系
,日益明了,新的部分陆续增加,增加速度之快,几乎使大胆的建筑家都没有时间把它们
安插在旧的结构之内。当前进的步子稍微慢下来的时候,未来的一代,就能像上一代一样
,把这座大厦统一规划,加以完成。至于现在的一代,则因急忙过甚,无暇及此了。
中世纪的人,力求达到知识的完全的合理的协调,把这当做是哲学及宗教的目标,而
且大部份人都以为在托马斯·阿奎那的经院哲学的综合中做到这一步。伽利略与牛顿的物
理学,推翻了这个自成系统知识体系;科学采取了建立在力学基础上的常识性实在论的态
度,而且被用来证明机械决定论的哲学。同的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仍保持一种牢不可破的
信念,以为他们是自主的机体,只受自己的自由意志的支配。许多人想把这两个相反的观
点调和起来,然而,都归于失败。不得已,他们只好取其一而舍其一,或暂时兼取二者,
以待将来的发展。
然后,如我们这几页所说的,哲学家们已经开始明白,科学只能阐明实在的某几方面
,只能绘出平面的图形,作为自然模型的轮廓。科学正是由于它自己的定义、公理和基本
的假设,必然是机械的与决定论的。
前一些时候,科学虽然已经脱离经院哲学的综合,但至少其自身是一致的。的确,正
如凑合七巧板的各件一样,自身一致,曾经看做是正确性的唯一试金石。但是到了现在,
事情虽然或许是暂时的,但很明显。科学给一般思想界带来了自身的不一致性,使科学不
但在其上层结构,而且在其自身所根据的基本物理概念上,发生动摇。
近年来物理研究,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或者说进入了十七世纪以来前所未有的状
态。一方面它的古典的背景,即牛顿的动力学与麦克斯韦的电磁学,依然在应用,依然在
产生具有伟大价值的成果。但另一方面,在今日最惊人的发现——原子结构的理论——方
面,古典的定律又已失其效用,而我们不得不接受相对论与量子论的概念。正如威廉·布
拉格爵士所说;“我们在星期一、三、五应用古典的理论,而在星期二、四、六应用量子
论。所谓自身一致性,至少在目前已被抛入大海,我们只看我们遇到什么问题来决定采用
这两套观念中的哪一套,以求得结果。”这种矛盾,在一个伟大的知识革命时期,正如在
亚里斯多德与伽利略的观念互争权威时期一样,多少总不能免。不过现在的例子,似乎是
这种趋势的极端表现形式。布拉格忘记指出我们在星期日甚至可以采取第三套的观念。
科学必须承认宗教经验在心理方面的有效性。很明显,在有些人看来,对于上帝的神
秘而直接的了解,正象他们对于人格的自觉,或对于外界的知觉一样真实。正是这个通神
的感觉,及其所引起的敬畏与崇拜,构成了宗教——对于一般人来说,仅仅是受到灵感的
瞬刻所看见的幻境,但对于圣徒来说则是一种与生命气息同样正常,无所不在,而永远存
在的经验。我们无须、而实际也不能明定上帝的定义为何。凡认识上帝的人,也用不着要
定义。
软弱的人性需要偶象以表现其幻觉,创设教仪,接受教义,神学或甚至神话。这些体
系,可真可假;但是宗教本身并不随任何一套教义而存废。教义受到历史、哲学或科学的
批判,常常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然而真正的宗教是一种更深奥的东西——建立在直接经验
这一块不可动摇的磐石之上。有些人也许是色盲,但可以看见东升旭日的光辉者,也大有
人在。有些人也许没有宗教感觉,但在上帝的超越荣光之中,生育长养与之俱在者、也大
有人在。
对于大多数来说,某种教义是宗教生活不可缺少的。如果不顾这一事实,而另立无教
义的新宗教,是无济于事的。但是在有教义的神学范围内,时常都有与科学、历史或人类
学发生冲突的情况。麻烦在于:“宗教往往误认为它所说的就是它的意义所在,而唯理论
者则偏偏要指出它所说的是不真实的”。然而就是在这方面,不同的思想形式,也渐趋于
接近。基督教的神学,已经不得不放弃使徒时期视为精义的基督即将第二次出世的信念。
后来又不得不承认哥白尼的体系,而把地为静止的中心,天堂之门就在天空,地狱之路即
在地下等一整套说法,统统加以摈弃。它不得不承认达尔文的进化论,不得不同意人类的
祖先是猿猴而不是天使。它如果真正了解现代人类学所包含的意义,可能也不得不放弃其
他一些信念,在一些怯懦的人们看来,这些信念现在是必不可少的,正像当初我们的祖先
认为地居中央,与上帝创造世界一类教义是必不可少的一样。
不幸,在每一种变革刚刚开始的时候,宗教总是起来反对。如怀德海所说:
宗教如果不用与科学一样的精神接受变革,它就不能恢复其固有的权威。宗教的原理
或可永存;但此种原理的表现,需要不断的发展。……宗教思想可以发展为愈来愈精确的
表现,摈除外来的偶像;而宗教与科学的互相作用,就是促进这种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科学趋近于神学比较迟缓——实际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它似乎逼迫哲学接受了机械
的决定论。而且十九世纪的决定论,接受了当时盛行的人类必有“进步”的观念,表现了
一种相当肤浅的乐观主义。但是二十世纪的决定论,却是坦率的悲观主义了。罗素说:
人是许多原因的产物,这些原因对于要达到的终局,并无预知;他的起源与生长,他
的希望与恐惧,他的爱情与信仰,不过是原子偶然配合的结果;热情、英勇、思想与感情
的坚强,都不能维持个人生命免于死亡;一切时代的一切劳绩,一切精诚,一切灵感,一
切人类天才的光辉,在太阳系的火熄灭时,都注定要绝灭;人类成就的整个大厦,将必不
可避免地埋没在残破的宇宙废墟中——所有这些情况,即使不是绝对无可争论的,其确定
的程度,已使任何持异议的哲学,都没有站住脚根的希望。
在另一方面,这个悲观的决定论,使那些仍然承认宗教的有效性的人,更加着重宗教
。当然,我们很容易引证许多正统神学家的见解,但因我们在此仅研究科学思想的影响,
让我们引证一下另一位伟大哲学数学家的观点吧。怀德海说:
宗教幻境的事实,及其不断扩展的历史,是我们保持乐观主义的一个理由。舍此以外
,人生只是一道偶尔享乐的闪光,照亮了一团痛苦与悲哀——一个瞬息经验的插曲而已。
还有些哲学家,例如爱丁顿以为认识论的日益为人理解,以及基本物理学中最近的发
展,似已削弱了科学给予哲学上的决定论的支持。
无论如何,我们至今已更能认清科学的能力与限度了。科学(或许除却原子理论及量
子力学)本身,可能是决定论的。然其所以如此,是因为科学按其本性来说就是研究自然
界的规律性的,只有在它找到这种规律的地方,它才可以起作用。前面我们已屡次找到理
由说明科学的概念只不过是模型而已,并不是实在。现在再引爱丁顿的话:
物理学中许多实体的象征性质;已经得到公认。而现今物理学体系的表述方式,使人
一看差不多就自然明白这个体系是一个更广大的事物的片断。……科学世界的问题,是一
个更广大的问题的一部分,一切经验的问题的一部分。我们都知道人类精神的有些领域,
不是物理世界所能管制的。在对于我们四周万物的神秘感觉中,在艺术的表现中,在对上
帝的皈依中,灵魂在向上生长,并且在其中找到其天性固有的渴望的满足。……不论在科
学的知识追求上,还是在精神的神秘追求中,光明在前面招唤,而我们天性中汹涌的目的
,在后响应。我们难道不能听其如此吗;还是真的有必要把“实在”那个安慰的名词引进
来呢?
我们对于自然界所拟的科学模型异常成功,致使我们有了愈来愈大的信心,相信实在
是与这模型类似的东西。但是模型依旧是模型,模型只能适合我们的意识切成剖面,加以
研究。从机械观点看人,人自然是架机器。但如果从精神观点看人,则人仍然是一个理性
的心灵,与一个活着的灵魂。科学已经认清其真正的意义,不再想用定律的羁绊,来束缚
人的精神,而听他用他的灵魂所需要的任何方式自由接近神灵。
探讨现代知识对于各神学体系以及把这些体系当做信条的各派教会所产生的影响,远
不如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关于实在与宗教的精深问题来得基本重要。讨论这类实际的与现实
的争论,或许不在本书应有的范围之内。但当我们考虑过去的时代时,也不可能避免这种
问题,而就目前与将来言,我们虽未能尽免个人的偏见,或许也可略抒所见而不致引起误
会。
科学的知识与科学思想的方式,虽有助于基本的宗教,但与若干宗教信徒的心理颇不
相合。这些知识及思想方式的大大扩大,无疑地增强了脱离有组织的基督教会的潮流——
现代所特有的潮流。富于批评精神与不关心教会的人日益增多,而留在教会中的,各以不
同的理由,照着字面,专心壹志,承认熟悉的教义。同时社会各界占大多数的聪明较差,
教育程度较低的人民群众不论在教会中还是在民政方面都得到愈来愈多的权力。这是由于
自治和人民代议制盛行的缘故。分离的过程是积累的,于是观点不同的人们愈离愈远,甚
至在盎格鲁萨克逊国家中,现在也是一样。过去,在盎格鲁萨克逊各国,界限本来不如罗
马天主教盛行的国家那样厉害。凡是想调协神学思想与现代知识的,都受到双方的攻击。
一个杰出的英国天主教徒呼吁说:“现代知识与批评同当年授给圣徒的信仰有什么关系?
”而原教旨主义者与粗率的、非信徒则问道:“那些仅仅在象征的意义上了解自己的部分
信条的人,何能自命为基督教徒?”由此可知想要作调停人的“现代主义者”必定感觉这
是一件吃力而不讨好的工作了。
但是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把必要的思想自由,与承认人类的宗教需要结合起来。我们
未尝不可把科学与宗教两者的根本要义(在每人觉得自然的方式下)同时予以承认,而静
待时间去解决其矛盾。有意识地或下意识地抱这种态度的人,实较一般所设想的为多。我
们可以用逻辑的与历史的理由来为这种态度辩护。从现代人类学与心理学看来,祭礼与教
仪先于教义,也比教义更重要,而其本身也具有更大的精神价值。依此理论,如果一个教
堂有一庄严而高尚的祈祷仪式。就无须斤斤计较这一仪式所代表的准确教义。教义会慢慢
地、稍迟一步地使自己适应于各个时代不断变迁的观点。对于学术的各个部门和哪怕最富
于自由主义色彩的神学双方的分歧采取静候态度,这从历史观点来看,是有充分理由的。
静候态度是英国人思想方法中的重要特点。同时关于祈祷仪式本身,我们最好遵守权威的
劝告:“既不要过严地拒绝改革,也不要轻易地接受改革,应于两极端间采取中庸之道。
”从这一观点来看,我国人民在所有国家中确很幸运:每个人自由地信奉其所喜爱的。英
格兰教会规定了历史性的教职与庄严的教仪,规定了它在国家结构中的确定地位。这是使
宗教同整个生活保持有机联系所必需的。根据它的章程,它不能强求画一,而必须在自己
范围内给天主教、基督教、现代主义派及具有宗教思想的不可知论派,留下自己活动的余
地。有些人或许以为这种包罗万象的办法是一个弱点,但有的也认为这是宗教自由的最高
保障。
科学与宗教的前途并非没有危险的征兆。美国有“原教旨主义”的运动,如禁止在学
校中教授进化论,英国有人为的中古主义的复兴。欧洲许多国家有宗教迫害,压制思想和
言论自由,即令在别的国家,有些阶层的人时常表示对于科学本身的憎恶。的确,平衡冷
静的科学头脑,依然为许多人所厌恶。这些人在没有确实证据以资判断时,并不能暂时不
作判断。如果世人都受感情支配而不受理智支配的话,这种危险将更增大。
即令把愚昧与成见排除外,还有一种正直而可以理解的观点上的分歧。在有些学者或
神学家看来,科学家有时似乎是用了十分肤浅的方法,忙忙碌碌研究琐屑的事实与无足轻
重的问题。反之,在哲学家及科学家看来,如果他们不顾基本的真相,而仅注意于文字的
解释,看来将如休谟所说的:“通俗的神学对于荒诞无稽之谈,胃口是很大的。”这里,
历史方法,又使我们能够透过琐屑细事的表面,看到隐藏在电流计指针摆动中,或蝴蝶翅
膀的花纹中的自然界的秘密,而且在天主教的深闭修身中,或在原教旨主义者的不可思议
的信念中,去寻求灵魂对于真正宗教的探索。“了解一切使是饶恕一切”。
不顾世人的无知、愚蠢与任性,目伽利略时代以来科学方法确已攻占了一个又一个阵
地。从力学到物理学,从物理学到生物学,从生物学到心理学,科学都能渐渐地适应其不
熟习的领域。研究好象永无止境,有人说的好:知识之球愈大,则其与未知界接触之面也
愈大。
物理学家因为同最后的概念打交道,所以总是比较能领悟这种外界的黑暗。每当一个
现象能用物理学的术语,如物质、力、能,或其他当时流行的概念表达的时候,生物学家
就往往以为他们找到了最后的解释;而物理学家却知道解释的困难至此方才开始。生物学
家在可能范围内,把他们的问题归结到物理学,固然是正当的;但生物学家也有其本身的
基本单元。怀德海曾指出机体概念在物理学上与生物学上的哲学的重要性。这个概念过去
在自然历史中,近时在进化论的研究中都曾应用过。机体就是生物学的单元;但是由于机
体受到物理及化学定律的制约,所以我们还必须用分析方法加以研究,并在可能时用物理
学的术语来表述它的活动。
同时,现今的物理科学现在对它的最终概念背后的奥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了更充分
的了解,对它支配自己的王国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把握了。有时它以青年冒险的
热烈精神冲进新的领域,还没有来得及在新占领的领域内建立秩序。因此,一个知识的大
综合,看来就要出现了。这个知识的大综合要把不同的观念调协起来,使混乱变为一致。
这样,物理科学就不断地扩大了我们对于自然界现象的知识,和我们对于我们用来解释现
象的概念(不管是最后的还是近似的)之间的关系的了解。在它的新国度上,它替人类的
心灵建立了更多的大厦。并且它钻得如此之深,在这一代的人们看来,似已暴露出它的基
础而达到下面未知的底层,这底层的性质当然与上层构造不同。牛顿曾说:“自然哲学的
任务,是从现象中求论证,……从结果中求原因,直到我们求得其最初的原因为止。这个
最初的原因肯定不是机械的。”在电子、波群以及作用量子内,我们看到了一些肯定不是
机械的概念。我们不情愿抛弃二百五十年来我们用来解释自然界结构而卓有成效的、我们
所熟悉的概念上的机械论。在其本身范围内,科学将继续利用这个机械论来扩大人类控制
自然的能力,来更广阔地了解和洞察自然现象之间惊人而复杂的相互关系。也许眼前的困
难将被克服,物理学家将制订出一种新的原子模型,可以暂时满足我们的心灵。但明白易
懂的机械论迟早终将失败,而我们仍将面对着那个可怕的奥秘,就是所谓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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