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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 信区: Science
标  题: 风范长存-Re: 悼念我的老师张昀先生 (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30 16:29:32 2000),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THUExpress 讨论区 】
【 原文由 liaojingj 所发表 】
                   怀念我的老师--张昀教授
                            许岗

       今天下午,噩耗传来,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师,北大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张昀教授因事
故去世.。我几乎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甚至在今天中午,我还去找过先生,音容笑貌,宛
在眼前。孰料转眼已天人永绝。
     
       先生在生物系享有崇高的声望,他是生物系为数不多的几个有口皆碑的好老师之
一。我很少见到有其他老师能象他一样在如此大的范围内受到大家的尊敬。先生有极高的
学术水平。他在进化领域的研究独树一帜,他提出的性别分化时间的推断以及他在北大及
哈佛大学所的研究工作,曾为古生物界深深瞩目。先生最新的一篇文章是发表在"Nature"
的某期头版头条的封面文章。先生能得到大家的尊敬不仅是为他在学术上极深的造诣,先
生的为人更是令人仰慕。在日常生活中,先生谦和热情。先生接待不太熟悉的人时常有种
孩童的腼腆,先生的幽默也曾是他的学生们记忆中的珍葳。 

       先生是我到北大后认识的最早的老师之一。九二年,当我刚结束一年军训生活返
回北大时,正值先生做题为“从物理地球到生物地球”的讲座。先生从哲学入手,精辟地
阐述了人们地球观的演变,对还原主义(把复杂现象还原为简单现象进行研究)在科学中
的意义肯定其作用后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批评,并强调提出了生命在地球几十亿年演化史
中扮演关键角色的论点。这是我到北大后听的第一个讲座。当时记的笔记仍在旧箱中,但
先生却已作古,每念及此,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后来与两个同学去拜会先生。先生其时仍在地质系任教,在地学楼里先生热情地
接待了我们几个冒味的大学新生。先生耐心地给我们介绍他的工作,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
先生讲到沙漠中微生物种群时,得意地拿出几张照片给我们看,并在旁边解释的样子。我
叹服于先生对哲学精辟的理解及思维的深度。先生是北大生物系本科毕业。后去地质系读
研究生,他笑着说:“我的第一篇论文不是生物学的,也不是关于地质学的,而是一篇 
叫《关于生物学的几个基本问题和人类哲学思考》的文章。先生对哲学 情有独钟,深深
影响了我们,我们几个朋友在大一大二时对哲学的偏爱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先生 的影响


       后来,先生从地质系调到生物系的环境生态专业,我有幸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学
生,我对先生总有一种由衷的仰羡,因为先生 彬彬有礼,谦和恬淡的样子科是我心中学
者的完美对应。先生的教材“生物进化论”中,每篇必引一句“庄子”或是“列子”,“
苟子”为开头,涵盖全篇大意。先生讲课深入浅出,我对进化的的浓厚兴趣由是渐渐产生
。期末考试先生让我们交一篇文章,我随意涂写了我对进化及人类社会进化地几点看法,
先生也不以为忤,反给我以高分。先生喜欢学生有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幼稚的,先生也会
给予鼓励。

      北大百年校庆生物研讨会上,先生讲他在Nature上发表之文章,我给他放幻灯。不
知为什么,能为先生做点事一直使我感到荣耀。先生后来改用中文讲演,他向大家道歉,
说他的英文不足以流利到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内讲完。先生从不受虚荣心的束缚,他所关注
的是怎样在规定的时间内给最多的听众一个完美的演讲。

      后来为联系出国的事,我请先生帮我写推荐信,先生在百忙中仍然答应下来。他把
信件改好存入磁盘,让我打印。一个星期前某日晚上,我往先生家里打电话,让先生帮忙
给我推荐几所学校,先生热情相助。他不清楚的地方,就说:“等我的一个学生从
Harvard回来,我再问他那边(美国)各大学的具体情况,然后再告诉你。”话尤在耳,
但先生却已。。。

      先生常戴一顶平常帽子,提一只大而土的黑包;但见过先生的人无一不生倾慕之心
。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生物系最不苟言笑的翟老师竟也放声大哭。

      我沉浸在悲哀中,默祝自己的痛苦。并慢慢追搠我和先生之间的点滴。我们的一个
同学,在先生弥留之际一直伴在先生 身侧。在从西苑医院送先生到309医院的途中,他一
直抱着先生,先生的脸因为缺氧而发紫,颅骨似乎也因大脑大量出血而受到影响。先生一
直在吐,我和同学惴惴不安地担心先生的气管会为呕吐物而阻塞。先生送到309后,不久
就去世了。当时,先生的夫人与儿子刚刚赶到几分钟。

     当我知道先生遇事的过程后,我狂烈的愤怒顿时焚烧光了我所有的一切,甚至悲哀
都已不存在。因为先生是从中巴上下来时,落地未稳时中巴突然开动,导致身体失去平衡
摔倒头部受伤。先送西苑医院,但当我的同学赶到时,医院除了给一个如此病危的病人打
点滴外,未采取任何其他急救措施。我不懂医生是怎么抢救病人的,但我也绝对有理由相
信,对一个颅骨大量出血的病人,点滴能起什么样的效果。更令人痛恨的是,我的同学赶
到先生身边时甚至连一个医护人员都没有。

     先生被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后送到309医院,送到后不久就去世了。我能说什么?如果
西苑医院能采取更有效的措施,或及早转院,先生也许就不至于死了。看了南方周末上报
导的那么多白衣天使的真面目后。我体会到了向谁要回先生失去的生命?卤莽的司机?玩
乎职守无责任心的医生?还是。。。

    我们失去的是一个科学家,一个在生物进化论上有特殊贡献的人;一个好老师,一个
真正的好人。先生在事故中死去,那么千千万万的知识分子及普通人众,我们在遇到同样
的事故是否会面临同样的命运?

    回到实验室,先生的“生物进化论”就放在桌上。这几天我正在想着写一篇联系进化
生物学的statement。“凡物无成与毁,宜通为。”(庄子。“齐物篇”)
导言第一句就是庄子。先生是懂得庄子的,庄子在丧妻后鼓盆而歌,而先生死时,我们仍
不免于悲伤,还有愤怒。先生也许会不同意我们对先生死的算法,但我却不能不写此文,
以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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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emanuel.bbs@smth.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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